409 大虫

    吴是何一惊,忙抬头看去。他们此刻正走在一段向下的缓坡,看不到坡底,玄卫指的人影在远处另一面陡峭山崖上,隔着山谷。书生眯眼细看,到底看不清眉眼,只听他们回喊道,“你们又是啥人?在俺们山里做什么?”

    人影有七八个,看起来只是打猎或者砍樵的山民。阿柒怕何兄说话文气太重遭人嫌弃,便抢道,“老乡,我姓南,是光华门生,我从安陵出来打算去光华山的,路上听说这里风景好,就来逛逛。”

    “哦,江湖人……”“会两下子就敢进山啦?”“我知道他们江湖人,就爱到处乱跑。”“这大山,俺们自己也不敢瞎逛呢。”“就是……”

    虽然距离不近,但山谷空旷,就连山民们的窃窃私语都听得很清楚。

    只听当中一人又朗声,“喂,你们快走吧,山里危险!”又一个也跟道,“是啊,这两天不太平,你们怎么走到对面去的?那头俺都没有去过……外地人别乱逛啦,快出去吧!你们认识路吧?”

    “正要出去的!就是沿来时的路回去,还是认识的,谢谢你们!”阿柒远远抱拳。

    吴是何却忍不住上前,“敢问为什么这两天不太平?有什么事吗?”

    “嘿,你们不知道?说出来吓死你们!这两天山里闹大虫了!”“你们也真是命大,啥都不知道,还敢乱逛!”

    “大虫?”胆小书生一惊,“这山里竟有虎?”

    “是啊,俺们都不敢一个人走了,你看俺们这么多人才敢进山呢!”“你们别乱逛啦,快回家吧!”

    “可是真虎?怕是人云亦云,三人成虎。”

    一个大汉跳喊,“怎么不是真虎!我兄弟亲眼看到的!”又一人低声,“哎哟别跟他们废话了,咱们快走吧,他们会两下子的都以为自己能上天呢,咱管他们死活!”

    阿柒唯恐何兄认真要和山民辩论,忙道拦在当中,“谢谢你们,我们马上就走,你们也小心呀!”

    “走了走了……”对面那一队山民继续向前走去,那跳脚的大汉还向他们的方向呸了一口。

    好在离得太远,否则阿柒可拉不住要冲出去揍人的何玄仲。

    书生看着那挤作一团的山民队伍只是摇头冷笑,“靠山吃山竟吃出此等鼠胆,不知见着什么野狸子土豹子便成了惊弓之鸟。这等绝壁悬崖草木寥寥,哪里像是有虎的?我等在这山中数日,可曾听到一声虎啸不成?可笑,可笑。”

    阿柒倒是没见过虎,星笼海自然是没有虎,光华山成日熙熙攘攘人声鼎沸也不能有虎,但故事里都说深山老林子是有虎的,谁知道呢?“不管它真假,咱们也赶路出山吧。”

    几人默默走了一段,阿柒总觉着书生还是气呼呼的模样,不知该不该劝,只好将此一节揭过,换了个话题,与吴是何聊起出山后的打算。

    “……这光华派大庆,虽无人请在下,少不得也要去凑个热闹……贵派想来不会拒之门外吧?”

    “自然不会,”阿柒笑答,“光华山欢迎你还来不及呢。那何兄与我同路去?”

    “这,”书生苦笑,“这在下也是想的,只是……”

    “何兄有难处?”

    “实不相瞒。如今无涉山庄薄名初具,赴此等武林盛会,一路上恐多有江湖朋友来访,若扰了姑娘的清净,倒是罪过了。”

    “怎么,吴阁主莫非是要大张旗鼓拜山?”

    吴是何一脸苦相,“看青禾的安排大抵便是如此。我是真不想的……”

    阿柒想起当初在永阳曾见过一次吴阁主讲演,那风姿历历在目,笑道,“能见到吴阁主大驾,咱们光华门生都有眼福了。”

    吴是何耷拉着脑袋,“姑娘休要取笑在下了,还是携友共山水轻松自在,如此公干乏味的紧,在下是不敢邀姑娘同路的。”

    阿柒笑道,“是我不敢打扰吴阁主才对。”

    “不敢不敢。”书生连连作揖,“不能同路,在下给姑娘赔罪在先。”

    “何兄哪里的话。”阿柒忙摆手,“……要大张旗鼓,何兄是还要回无涉山庄准备一番吧?”

    “正是。此去光华山倒也不必绕向安陵,姑娘大可出平江径直东去。”

    “也是……”

    阿柒自然没打算再回安陵一趟,但这一回进山弄丢了一个老赵,她心里总是有些在意。

    吴是何在一旁看在眼里,略一沉吟道,“出此山欲向东,可走水路,亦可走陆路。这倒不急选择,等出了岁罗湖,走到下游肖家渡再决定不迟。”

    “肖家渡?”

    “太平江自出太央岭,蜿蜒过麓州绕安陵,历安泽、岁罗各湖,到这肖家渡方是水路开阔四季宜航,风景也佳。所谓‘九十九里太平水道,一年四季如画风光’,便自此始。”

    “九十九里?”

    “不过是个虚数,”吴阁主浅浅一笑,“这肖家渡便是那逍遥帮的总坛所在,这所谓太平水道也是说他们势力所及。如今么,百二十里只怕也不止了。”

    “逍遥帮?”阿柒倒是听说过,那是个人数极多的帮派,专做水路货运的营生,也代人送物,“就是那个做送货生意,和廿四帮二分天下的?”

    吴阁主仍是浅笑,“天下镖局驿馆无数,各有各的营生,倒也说不上是谁的天下。逍遥帮走水路,善运大宗货物,廿四帮走陆路,善送零碎小物与信件,两家多有合作,并无分天下而治之说。”

    “我好像听谁说过,逍遥帮总坛在一个叫逍遥津的地方?”

    “正是肖家渡的别称。”

    阿柒哑然失笑,“他们给自己又起了个好听的名字?”

    “也未可知。”吴阁主不置可否,“这渡口倒是个要冲,要南渡过江或东渡顺流而下,总是要经过肖家渡,因此也颇繁华。姑娘若有兴趣,在那处盘桓几日也无妨。”

    阿柒这才听懂了何兄的意思,是给她推荐一个适合等老赵的地方。

    “好吧,我就去那里看看,若有趣就多住几日。多谢何兄。”

    “不敢。届时姑娘若有用得到在下的,一纸书信寄到无涉山庄便可,在下在所不辞。”

    “想来也不能有什么要紧事,倒也不敢劳烦,”阿柒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我要是见到老赵了一定立马告诉你。”

    “多谢。”

    “不过你不是也要出门了吗?写信寄无涉山庄你能收到吗?”

    “自然有人转交,不会误事。姑娘宽心。”

    听这话意思,八成是神通广大的不知阁自有办法。阿柒便也不细问,只点了点头,答应说“好”。

    却又听吴是何叹了一声,“唉,太平江水路九十九里长廊画卷,如今初秋,层林似染流火缀金,最是绝色风光,如姑娘这般缓缓游去慢慢赏来是极好的,哪里像我那般大张旗鼓招摇过市,怕是全要错过了,辜负这好韶光,唉……”

    阿柒听他说得那样向往,知他是当真遗憾得紧,便笑道,“那只好我替何兄看了,来日写信说给你。”

    阿阳在一边听了,忽然插话,“一起来啊,来啊来啊,偷偷的,一起玩,我们帮你,偷偷的!”

    两个玄卫也跟着点头,“有阳哥在我们也放心的,阁主你偷偷跑出去玩也没什么,遮掩三五天青禾先生也做得到。”

    吴是何倒是没想过还能这样,笑骂,“你们两个小子撺掇我胡闹,当心回去青禾罚你们没饭吃!”

    “不会的,江婶才不舍得让我们饿着!”

    “这都哪里学的有恃无恐?你们啊……”何庄主对他这不知道谁说了算的山庄只能无可奈何地笑笑。

    嘴上虽这么说,心思却活络起来。他当初巡游永阳各寨也试过大张旗鼓招摇过市,但车驾在大路当中过时,谁能知道帘子后面究竟有人没有?是本人不是?偷溜出去他也不是没试过,如今故技重施倒也……

    “那说好了,”阿柒也笑着,“我可等着哪天何兄突然出现!”

    书生苦笑一揖,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

    一路聊一路走,原路返回倒觉得比来时快些,不知不觉就已经见到了山脚下闪闪发光的岁罗湖。吴是何到底没有决定是端坐车驾里还是偷溜出来携友共山水,阿柒到底也没决定是早赴光华还是盘桓肖家渡,两人各怀心事,在岁罗湖畔作别,互道珍重。

    “罢了。你我各自自在,小别不必允诺……至迟光华再聚吧!”

    “好!青山绿水,何兄后会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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