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晋级

    张泽心中这些念头一闪而过,他看向一旁的其他孩子,默默走进,人群中一个白裙女孩则是往这偷瞥。

    “你的发力方式错了,通响拳讲究以腿带背,以背带拳,你只是单纯地挥拳是达不到要求的。”他扭正这位表弟的臂膀说。他平时虽然缄默,但也会指导这些弟弟妹妹习武,他觉得这样生活也会充实些,若整日玩闹,倒也无趣。

    那孩子红着脸点了点头,看向张泽的目光有些憧憬,然后继续挥拳。

    通响拳是张村一部为孩子打基础的九品武技,这是那位老道士亲自挑选出来的,张泽知道时确实腹诽,但拳法确实却也是好拳法。武技有一到九品,一品最佳,九品最次。张村拥有的最高品质武技也不过七品,却已在这四周村落最高,其他村落的武技,不过八九品之高,甚至修道之法不全,仅靠人制机关和一些艰难修成的武者,在这深山老林里甚至难以自保,张泽心中也为此难过,但其实他们村也没好多少。

    至于之上的武技,张泽倒是想像过,譬如开山掌,排海印,拈花指之类,那些武道高人在飞檐走壁时,躲过后面袭来的暗箭利器后,大喝一声,“九阳神拳”,拳光煌煌,盖世无匹,那是多么帅气的画面。

    而他练的通响拳倒也说不上多么玄奥,只是简单的运作气血带动背部,肩部和手部肌肉,达到超越常理的爆发,气血通过筋膜处会有爆响,所以这拳就叫通响拳。

    自己能炼得炉火纯青,确实也是天资原因偏多,一学就会,但弟弟妹妹大多不行,无法正确掌握气血运行,故他们只能从基本的挥拳开始练起,用拳去带气,虽然有些本末倒置,但这样做确实成效显著。

    “扎马步时,手抬高一些。”他对一个四五岁的小妹妹说道,扶高那一双小手,用手背温柔地替孩子拭汗,小女孩则很兴奋地再次尝试。张泽很享受照顾弟弟妹妹的感觉,当然照顾某人时差点意思。

    “哟!这么牛气?看样子你挺懂的吗。”一个语调非常造作的声音传来。张泽无奈地回头一看,声音的源头正是那位小他四个月的表弟。

    大日东升,晨光熹微,张子丰背对着自己嘘嘘,侧脸歪嘴抖了抖屁股,想滋得更远些。

    这家伙对张泽阴阳怪气也不是一时半会了,有时嘴贱多了挺烦人的,但究其目的他无非就是想让张泽难堪。

    不过张泽自己也明白为何,他从小便心思通透,看弟弟妹妹的心思也是如此。

    张子丰是一个胜负心很强的孩子,但他自打换尿布,玩泥巴开始,就会感觉自己活在张泽影子之下,无论他做什么,总是会听到“多像咱哑巴子小时候呀”之类的词。

    村中长辈对张泽的呢称就是哑巴子。

    “你看,这孩子打奶嗝的样子多像哑巴子,多可爱。”

    “不愧是一个太爷爷生的,会跑的时间都一样,身子都天生健朗,适合练武。”

    张泽也不想弟弟妹妹活成自己的影子,但也不好和村中长辈耳提面命,只有谦虚后再夸赞张子丰很多地方比自己好之类的。

    可张子丰都不能就此释怀,张泽也明白,这位弟弟坐在夕阳下思考人生时,看夕阳把他影子拉长,心情宁静时或许也觉得这天地间此时唯红日,群山,一人,一影而已时,会觉得他哥也不是啥坏人,但他还是会听到:“发呆的样子真像咱哑巴子小时侯。”

    张子丰不明白,但他不想活得像另一个人。

    作为村里最长的孩子,大家关于孩子的印象仿佛都来自张泽,所以看小孩也都要拿张泽出来比,这也导致张子丰的嫉妒逐渐增强。所以对他也是一直持针对态度,当然还有别的原因,但对这些原因,张泽选择视而不见,他也不是一直好脾气。

    但张泽没有因此生出厌恶情绪,只是有些无奈,毕竟其实他自己什么都没有做,甚至一直都有照顾这位表弟情绪。

    张泽上前,把张子丰夹着草屑如鸡窝一般的头发揉顺。

    “晨练了。”张泽说道,然后便独自走开。

    张子丰炸了毛,尿都给憋回去了,护着头后退,他实在受不了张泽摸他头,感觉就是在强调:我是你哥,不爽你也忍着。

    他轻哼一声,冷笑道“好哥哥你多厉害啊,天天端着这种架子!”

    张泽头都没回,他知道这位弟弟前几日就已开始脱下老皮了,这是踏入后天境一重的征兆,恐怕要不了几日,他便要晋级了,所以张子丰敢在此挑衅自己,但他却也没感觉自己长子尊严受到侵犯之类的,反倒是有些为张子丰高兴。

    “嗯。”张泽背对着回应道,不再多说,看向一旁还在提拳的远秀丽女孩,扎着麻花辫,穿着白色花印布裙,白皙晶莹的额头上流下细腻的汗珠,那女孩生得白皙清秀,明眸皓齿。她眼睛很大很亮,如瀑乌黑长发扎成辫子垂在双肩,双唇粉嫩,脸部线条圆润,双颊饱满,五官十分精致,温婉的气质也总能激发起人的保护欲,还没长开便足以吸引许多同龄男孩目光。

    她感受到张泽目光,扭头一看,视线与张泽交会,她立马羞红了脸,用衣袖拭了拭流到下巴的汗珠,不敢与张泽对视,而那抹绯红足以与朝霞争晖。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张泽冲她笑着招手,她鼓起勇气望向张泽的眼眼,眸子如秋水般反着柔光,她满脸羞红,原地转着一只脚尖,犹豫片刻,轻提裙摆走了过来。

    “哑巴哥,我这拳有些练不会,你能不能教我……”她低头轻语,小手中捏着自己的发辫,大眼睛不时偷瞥张泽。

    张子丰在一边怪笑,冲张泽竖起大拇指:“厉害,杀人诛心!”

    “没和你说话。”张泽没惯着他,双目温柔注视着这个女孩。

    “哈,搞这种手段,不愧是兄长你呢,秀芳你也就会惯着他,都是兄妹,偏偏只对他那样。”张子丰狠狠地说到,多半受了情伤。

    张秀芳白了他一眼,皱了皱好看的眉毛,但便是这样也可爱动人,她语气有点烦地说:“少说一点会死啊,对你差点你说为什么。”

    张子丰明显被噎住了,被喜欢女孩怼成这样,不争气地眼泪都在眼眶打转。

    张泽叹气,心想还是给这厮留点脸,赶忙打圆场,扯了点别的事,然后亲自向张秀芳示范通响拳,张秀芳则像个小迷妹一样兴奋地盯着,张子丰也觉得丢人,去一旁晨练去了。

    旁边,头发斑白却精神䦆铄的村长坐在老槐树下的石礅上,望着眼前这些充满活力的孙辈,斑驳碎影洒在他已泛起皱纹的双颊,他双手摩梭着笑出了声,几乎每个上了年纪的人,都喜欢看娃娃们闹腾。

    村长名为张天翼,是村中除了自称“深藏不露”“绝非等闲之辈”“当年一怒剑开天门”的老道士外的最强者,为先天境一重,至于老道士什么实力,没人知道,但张泽觉得厉害不到哪去,长辈八成是被他嘴炮忽悠了。村长并不算天赋异禀,只是年长,受天地母胎先天之精滋养时间久了,而且在二十多年前从外面带回了几株先天灵药,故破入先天境。而武者中就张泽已知的后天先天虽是两个相临的境界,但中间却有一道天堑相隔,必须用大量弥补先天的先天之精去填才方得渡过。

    而所谓先天之精,虽可在这天地间截取一丝一缕,但真正蕴含大量先天之精的还是那些灵气充沛山川中孕育的先天之珍,但只有名门望族和大宗门才能随便拿出。故常人若是没有机缘,恐怕一生难入先天,便是入了,也供不起修炼所需的先天之精以补先天,这也是为什么张村众人会大多卡在后天境九重。

    村长也因此在先天境一重蹉跎了十余年,一步入先天,后无半步可走。

    村里人多次提出去那十万座主山为村长寻机缘,甚至有外出打猎的青壮已远远望见一座主山终年缭绕的云雾深处有一处奇石盘踞的仙家洞府,其中仙树花蕾绽开时莹莹灿灿,遍天金霞,其中似有空明仙人邀人论道,婢女如画,素手研墨,红袖添香,阁楼案几,皆精妙绝伦。

    村长这时却总是躬着背沉默不言,整个身体都仿佛失水皱缩起来,像是一尊布满青苔的石像,张泽那时也在一旁,却也看不透到底怎么了。

    之后便没人提那处仙境了。

    “好了,别把正事忘了。”村长身着青黑长衫,不徐不急地说道,他从石桌上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水,略带苦涩却回甘。

    张泽停止向弟弟妹妹们展示拳法,点了点头,这正事是他与村长商讨的,就是这年他给自己加的第二次药浴。

    张村四面环山,山上有大大小小零落的石碑,有的几乎占了矮山一壁,有的只有稚童高矮,掩映在荒草中,上面若是篆隶行楷,还能看懂,是用来记事,而有的文字太过古老,张村人也猜测上面记载的是一段段失落的古史。古往今来多少事,再无人付笑谈中。而在较深的土层中,很久前夜晚有几处会闪着莹光,张村的人曾刨出过一口漆黑的大鼎,现在给孩子们用来药浴。

    张泽同村长走到村子中央,孩子们也跟了上去,他严阵以待,脱去衣衫,露出精壮的身体,张秀芳看见立马红了脸,下意识捂眼,但又忍不住偷看。

    他俯下身,以耳贴地,能听见远处不同动物的奔跑,豺狼虎豹,兔鹿牛马,这些声音由大地传导,汇成一曲状阔美丽的交响乐,大地神秘广厚,这种音乐让张泽心神宁静,有种返璞归真的妙感。

    “哑巴哥竟然主动要求药浴?!”“药浴那么疼,跟刀子刮似的,哑巴哥干嘛要这样!”孩子们不敢相信,皆张大小嘴,议论个不停。

    “哑巴子,待会疼可要忍住,别让弟弟妹妹看了笑话。”

    “哑巴子,这次可要突破后天境第二重啊!”村中长辈鼓舞道。

    他轻笑,哑巴哥,是村中弟弟妹妹对他的称呼,哑巴子,则是村中长辈对他的称呼,这是他话少导致的,南方人都有叫话少的孩子为哑巴子的习惯。

    在村庄中央的一块平时用来烧火做饭的空地上,村民们早已把漆黑的铜鼎摆好了,它古色古香,有着一种岁月的厚重感,上面雕刻的飞禽走兽在阳光的照耀下栩栩如生,鼎下皆是烧制的灵梧木炭,火焰熊熊燃烧,热浪扭曲着空气,使鼎上的飞禽走兽真得活过来一般,舒展着身体。

    一位老道士在一边扣着鼻屎,顺便把一些药材放进去,这就是号称实力深不可测的某人,倒入的药构都是好药,有八角火杏、星影草、银羊藿等,此外还有一些灵兽宝血如金雕、鹿角象、鳄首凤冠鸡等,还有夔牛的腿筋和乌首猿的宝喙熬成的糊状液体。

    众人惊疑,这药量……可行吗。

    这些药材或凶兽宝血都是村里人长期狩猎和采集的成果,按照村里的老药方配制成一鼎宝液,老道士调出用来帮助张泽淬体。

    但这并未引起村里人的不平,毕竟村中每个孩子都有药浴的机会,只不过每个孩子每年一次便到顶了,药浴多了也会伤身。

    张泽比同龄者身子更强他们都知,他们当年也没有一个同张泽这般天赋的,但这已是今年第二次,这药量极为超标,张泽再怎么说也是六岁,村民中有些顾虑,转头去问村中那二位。

    但村长与老道士皆是认为可以,众人也不好再说。

    “叔叔阿姨放心,我一定会突破后天境第二重的。”张泽对四周的长辈说道。

    在一旁的老道士哼着小曲,张泽静静地看着他,这歌听他说是由他当时那位紫金楼号称那艳冠天下的花魁谱的《让我再爱你一遍》,初次听到这名字时张泽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山外如今的潮流是这样的吗?旧书中外面戏子歌伎念唱的是《卜算子》《雨霖铃》《知否知否》等阳春白雪啊。

    他心中也有好奇,时隔千年,张村不曾有人走出这群山,那外面如今到底是怎么样的呢?

    “看什么看,没见过如此风流倜傥的帅逼啊?”老道士露出一嘴黄牙笑道。

    张泽别过脸,不想理他。

    趁这时老道士从怀里扣出一坨不知什么东西,难得地拍掉了它从自己身上带出来的泥,放入鼎中。四周此时人声鼎沸,倒也无人注意。

    张泽侧过头来,看了看正在扣鼻屎的老道士,呲了呲牙,不禁担心道:“你没往里面加什么料吧?”

    老道士弹了弹刚扣的鼻屎,笑骂道:“怎么可能!贫道最爱干净了。”但他好像想起来什么,赶紧找回刚弹的大鼻嘎,放入口中,十分得意。

    “咸淡适中,真乃美味。”

    张泽无奈地笑了笑,老道士一直这屌样,让人放不下心。

    一个龙精虎猛的汉子把他扛进黑鼎里,再由几个人盖上鼎盖,又有人找来一块千斤巨石盖在上面,以防内外压力差把盖子顶开。

    火焰冲霄,鼎水沸腾,村里人在脸上涂上一些油彩,围着大黑鼎开始载歌载舞,人声鼎沸,响彻山林,这是一种祈福的方式,以保佑孩子们成功通过药浴。

    鼎内,药水沸腾,张泽痛苦不堪,但还是强撑着,他抓着鼎内壁的凹槽,蹬着小腿,他感觉今年第二次药浴与第一次完全不同,第一次药浴中,几乎孩子都觉得难过,只有他倒觉得轻松,甚至有一种舒适感,但此刻他觉得自己快要被煮熟了,感觉血液都沸腾了起来,四肢都起了水泡,好像有夔牛群踏过自己的身躯,又像有一群金犼在撕咬自己的骨肉。

    他强忍着痛苦,心中想着就这一会儿,撑过了就行了,若这都撑不过,谈何比父辈更强?可鼎内沸腾的药液冲刷着他的肉身,压迫着他的气血,让他感觉大脑充血,开始产生幻觉。

    他看了邻家的阿伯,衣衫下露出白骨森森,村外袭来的云豹把他的肠子拉出,白花花流了一地。还有村子里刚出生的阿妹,在雨夜里啼哭,叼着她的猞猁口中流下带血的涎液,用发着绿光的眼珠回头看了一眼,便消失在山林之中,一旁身中蛇毒面色发紫的小表弟,口中呢喃着什么,然后口吐白沫,排泄物流了一地。

    你们也不想死吧,只是我真的……无能为力。

    家中长辈那时告诉他,那些人只是去到天上变成了星星,他还在夜晚仰天寻找过,但偷听见过大人的谈话后,他也明白,当时自己,就是眼睁睁看着他们死了。

    鼎外老道士似心有察觉,脸上敛尽了笑,尽是心酸,自叹道:“活了这么久,也曾扬言要逆天改命,可结果……进来这十万大山,做这观画人,若天机不露,不得做为分毫,四十年来观斗转星移,卜未来命相,望在现世能引一帝归来,救此世于水火,可此举不还是在听天由命?”

    “天命叵测时,眼前人死,自己还是同稚童一般无力,不敢越那雷池救人改命,恐引变数,功亏一篑,这天命,谁又能改……”

    张泽也知道这些是大概是幻象,但心中仍大悲,他不想自己永远是那个手无寸铁的稚童。

    自己要做那个能横剑立身于灾厄之前的人!

    “都两个时辰了,哑巴子怎么还不出来,不会出事了吧?”村里几位妇女担心地问,张泽母亲也在其中,她贪睡来晚了些,此刻与张博站在鼎旁,有些不安。

    “不会的,只是这次药浴的养分太充足,哑巴子需要时间炼化而已。”村长强行挤出笑容,回答道,虽这样说,他内心还是打鼓,他也怕张泽出事。

    他深知张泽年少早慧,不会做傻事,也明白张泽的决心,才同意加强药性,若真的撑不住,在鼎中呼叫便好,但他真的怕张泽年少轻狂,如自己当年一样,自己当年活了下来,可代价让他悔恨了一生。

    可村长也知道张泽是个稳妥的人,利害分得清,如果情况正常,只是药力充沛需要时间的话,这时间也太长了吧。

    村长瞥了一眼现在正在哼小曲的老道士。

    “让我再爱你一次……”

    “尽管心中已无温存。”

    “可曾紧握的手,”老道士一个漂亮的转音。

    “怎能说放就放。”

    “咚咚”鼎内有敲击声传来,众人大喜,连忙要去移开那千斤巨石。

    但还不待众人付之行动,情况就变了。

    “咚!”一阵从鼎内而发的巨力震飞了那块千斤的巨石,张泽自鼎中出浴,日光透过水雾把他照得宛若神邸。

    后天境二重,晋级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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