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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何柏金拿钱救何音(求推荐)

    天亮了,太阳光毫不吝啬的涂在何府大红色的门上,两只无比威严的螺狮各含着一根又大又粗的金环,螺狮上下各是一排凸起的半球形金色门钉。只是今日有所不同,那深红的门缝中夹着一只银白色的镖,那镖还扎着一张叠起的纸,纸被镖伤的变形,看起来极不情愿被镖刺穿。这镖和信和这门是极不搭的。起早的下人,睡醒惺忪,但“鸡叫起床”,这是何府对下人定的规矩,如若不从,走便是了。可却并没有几个下人走,就算走了的,后面也只会想方设法再回到何府。何府的魔力,在于,下人的伙食极好,工钱比外面也稍多一些。何府的养马场大,需要的工人也多,厨师去外面采购食材时,因为每次量大,所以导致价格便宜许多,下人们便可以吃到一些好的食物,每半个月总有一顿饭全是肉菜,而且顿顿都有馒头,管饱。

    那小厮一开门,银色飞镖便连着信一起落地,白花花的。小厮还以为早起的鸟儿有虫吃,今天自己一大早便撞了财运,捡到银子了。一揉眼睛,却只是失望,不是钱,是武器,是信。尽管他没有在别的人家当过差,也没有经历过绑架的事,但是这阵仗,一看,他便知道是大事。他想立刻拿了这信飞奔到家里主事的表少爷房里邀功,但时辰尚早,表少爷肯定还未醒来,如果扰了他的清梦,也只会功不抵过,反而引来责罚。同时,这小厮也担心是哪个无赖二流子给他开的玩笑,那些不要自己皮脸的人不在意自己作弄的是谁,只要有人把他们开玩笑的事当真并紧张起来,他们便会高兴。又或者,是府里另外哪个小厮看他不惯,知道今天由他负责起早开门,故意设计捉弄他,让他给府里人落得一个“大惊小怪”印象。一个人,一旦身份卑微,就不得不考虑这么多,尽管也没有多少可以失去,但也正因如此,他才得考虑细致,不使自己承受一丁点的损失。

    脑子这样运转一番,这小厮彻底从睡梦中清醒过来了,他识字不多,但也有幸上过几天学,偶尔伺候何音少爷的时候,少爷也会指点一下他。这小厮想,要是何音少爷没有上承天府参加秋闱就好了。何音每天起得早,不跟何府里其他的主子一般,总是要睡到万事妥当,醒来便可穿衣吃饭。何音少爷待人也宽厚,给人一种可以亲近的感觉。

    何府植树种花,青绿色的围墙修葺的比镇上任何一个人家的都高,容不得外人窥探到一丝这宅子里的颜色。小厮,把原本打开的大门,再虚掩上,然后自己坐到拐角处的那个栏杆,慢慢的,像是取银票那般将信从飞镖上取下来。飞镖上一共串着两张纸,第一张纸字迹隽秀工整,第二张行云流水。第一封信中,“何音”两个字一下就蹦入他的眼眶,他慢慢的从头读到尾,唯恐自己认错任何字。读完之后,小厮心里竟还有一丝欢喜,他想自己从未真正在笔墨书本上花费太多时间,而今一封信读下来,竟没有自己不认识的字。

    但他仍旧不敢轻易确定这信中意思,他再读了一遍,这才知晓,他那去参加考试的少爷遇到麻烦,现在要何府拿钱买命。

    那行云流水的信,小厮没心思再读,他将飞镖揣进怀中,恭敬的叠好两份信握在手上,然后立即起身离开走廊。小厮跑过鹅卵石铺成的小径,任由小径旁娇艳的秋牡丹被早晨的露水撩拨着;穿过雕梁画栋的前厅,不管那些古董花瓶与字画还等着他拂去灰尘;再兜兜转转,终于来到主子们的卧房,他向管事的表少爷房间,跑了几步,却又退回来。“尽管何府现在是表少爷主事,可何音少爷主攻读书,表少爷主管家族事务,两者虽然有亲,可估摸着也只是面子上的情谊,现在真正能救何音少爷的,还只有这宅子里真正的主人,老爷才是。”

    老爷尽管还不到五十岁,可他身体并不是很好,小厮也忘记具体是些什么病,总之何老爷常年都喝药。现在何府这么大的基业,都是何老爷一个人打下来的,想必是年轻时过于辛劳落下的病根。

    小厮轻轻的站在老爷门口,然后又透着门缝轻轻的喊:“老爷,您起床了吗?”他等了等,又稍微提高了一点音量:“老爷。”还是没有应答,他便又敲了敲门。夫人像是听到这些动静:“谁呀?大清早的什么事?”夫人问话的语气倒也温和,不像是因为被吵醒而生气。

    “夫人,小的明喜。今天早上去开门的时候,发生一件大事,特地来向老爷禀报。”

    “老爷还在睡觉,老爷昨天晚上睡不踏实,很晚才睡着。现在府中事宜不都是何柏金在处理吗?”

    “可这件事非得老爷才能处理。”

    “好的,你等一下,我穿一下衣服来开门。”窸窸窣窣的,夫人不久便穿好了衣服。

    她将门打开,明喜走进何老爷的卧房,卧房墙壁被刺绣精美的丝绸包裹着,地毯很厚,花样也像是从西域那边传过来的,房间里的桌椅全是深红色的木头,一看就很厚重。明喜原以为何府大堂那些接待客人的桌椅已经绝对豪华,没想到,何老爷房中的这些更胜一筹。床边有一个两米高的架子,架子上摆满了各种奇珍异宝,颜色炫目的红珊瑚摆件,小孩胳膊粗细的玉如意,款式别致花瓶,金光灿灿的观音,还有各种明喜叫不出名字的瓷器玉器。

    夫人走到床边推了推老爷的肩膀:“老爷,醒醒。”

    老爷没有反应。她又推了推,“值安,醒醒。”

    老爷迷迷糊糊的说:“我再睡一下。”

    “有人有要紧事向你禀报。”

    老爷闭着眼睛,一脸不开心的拉开身上的被子,坐起身来,看见床边已经跪着个人,何老爷收起自己的起床气,挺了挺肩膀,撑起身上那件油光水滑的真丝衣服,说:“什么事?”

    “老爷,今天早上我一早去开门,就看见门缝里夹了一个飞镖,镖上还带着一封信,像是何音少爷出事了,被山贼绑架了。”话一说完,明喜就从自己的怀里拿出飞镖,另外将手中的信一并递给老爷。

    何老爷一听到何音出事,两只眼睛睁大,身子微微向后倒。他只接过明喜手中的信,心中也嗔怪明喜过分恭谨。老爷想快速打开那信一探究竟,又怕自己将信件扯坏。何老爷识字却也不多,他轻轻的念着那张容易辨析字迹的信,越念下去,声音越无力,像是那信中有一个漩涡,缓缓的将老爷的声音卷了进去。他只说:“两百两银子。”

    何老爷立马镇定下来,他将那两张纸递给夫人,说:“我看不懂,你把那张纸上的东西说给我听。”

    在夫人眼中,另一张纸虽行云流水,可写的什么却十分明显。“不要报官,报官必撕票。只要银两到位,何音他俩会毫发无伤的离开。今日傍晚戌时三刻带好银两,从西边入竹危山向东走一里路,将银子放下,然后往回走,在山下等。我们点好了银子,自然会放人。”

    何老爷的眉毛很淡,眉头上的肉却是不少。他眉头上的肉又挤到一起,在他眉心中间留下两道深深的沟壑,他眼睛也微微闭着,像是极其厌恶自己刚听到的这一切。他右手重重的拍在右边的被子上,说:“要他不要去参加考试,非要去,现在。”何老爷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又说道:“家里的事业也没有人管,只知道守着那几本书,还要跑那么老远去考试。”

    夫人在一旁说:“这也怪不得何音,遇到山贼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何老爷将因恼怒而垂下的目光抬了抬,见到眼前有人,像是欲言又止。

    夫人看懂了何老爷的心意,对明喜说:“你先下去把该做的事做了,老爷和我已经知道了,我们考虑一下怎么处理。”

    明喜起身,又再次俯低身子。“那小的告退了。”

    临明喜出门之前,夫人又说:“何音少爷被绑架这事你自己知道就行,不要告诉旁的人听,免得引起不必要的混乱。”

    “好的,夫人。”明喜又点点头,“夫人,这房门要不要帮您带上。”

    “带上吧。”

    明喜将房门关好之后,夫人说:“明喜还是个懂得办事的。”

    何老爷不做声,房间静了一会,老爷的情绪又激动起来,“他读得这是什么书,私塾里的那些先生都是怎么教的。平常人怎么遇不上山贼,就他遇上。”何老爷起身,夫人像是看明白了何老爷口渴,便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去桌子旁给何老爷倒了一杯茶,然后递给他。

    何老爷喜欢喝茶,他房中的茶杯也是加大号的,寻常人不仔细看,还以为是碗。何老爷接过杯子,大口的吞着杯子里的茶水,像是英雄好汉在和人比拼酒量,非得快速喝完才显得有气概,也顾不上一些茶水从他嘴角两边像溪流一样流下来。

    喝完杯子里的水,老爷将杯子还给夫人,又继续说:“他就是以为自己的父亲有点家产,非得败光才行。”

    夫人说:“谁会这么无聊?何音就算年纪小,一直却也听话懂事。”

    “哎,不说了。”何老爷从床上起身,然后绕到床铺后面拿出夜壶,稀里哗啦的拉了一泡特大的尿。他甚至都有点担心夜壶装不了这么多会溢出来,他边尿边喊:“要你换一个大一点的夜壶,你非不肯,好看有什么用?”

    “太大的尿壶,你拿起来也重呀,再说一个晚上,人能有多少尿。”

    尿没有溢出来,何老爷也就没有再说什么,他放下夜壶,然后系上裤子。又晃晃悠悠的走回到床边坐下来。他摇了摇头,身子微微向右边倒,像是准备继续睡觉。果不其然,他就把被子拉开,然后坐回床铺中央。“我实在是太累了,我先睡一觉。”

    “你不去救何音啦?”

    “大清早的,去哪里救?山贼不是说了戌时三刻再去。”

    “那你现在也要起来安排一下这些事呀。”

    “有什么好安排的。”何老爷又想到自己要平白损失两百两银子不高兴。他说:“山贼跟何音他们要我的钱,我还能不给?我只能硬着脖子等着被他们收刮。”

    “那你总要交代一下,不然这么大的事谁会帮你拿主意?”

    他生气,也累了,只想眼前这女人别烦他,能让他继续睡觉,他语气又柔和了。“等我起来,我安排何柏金去钱庄里取二百两银子,晚上再要他送过去也就是了。”话一说完,何老爷便闭着眼睛,将身上的被子拉得再高一点,那挤紧的眉头也缓缓舒展,只是那川字纹还是挥之不去。

    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何府满是一番热闹景象,何府一般是下人们先吃,等他们吃完了再来伺候主子吃。下人们每天最喜欢聚在一起吃饭,每个人可以想吃多少拿多少,不用争不用抢,所以一片和睦,吃完中饭,一些下人便可稍稍休息会,可以聊天,睡觉,是一天少有的自由时刻,还有一些下人伺候完主子,也可获得一些清闲。

    今天中饭吃的是清蒸鲈鱼,青瓜炒鸡蛋,猪肚鸡汤,牛肉炒芹菜,还有一大盘的清炒苋菜。清蒸鲈鱼的那条鱼,像是为何家那特大的瓷盘子而生的,搭上几根翠绿的葱丝,一上桌就令人食指大动。

    何柏金是何老爷的侄儿,何老爷还有一个哥哥,名叫何鸣怀。何鸣怀十七岁便和村里一个女子王芊芊结婚生下何柏金,但结婚之后,何鸣怀照样和村里其他一些不正当的女人勾勾搭搭,这引起王芊芊的极大不满,所以在王芊芊生下何柏金不久之后便回了娘家,另外找了一个男人。何鸣怀这边没了妻子管束,便更加肆无忌惮。白天去外面赌钱,偶尔也去一些赌场充当打手。他常年在外面混,倒也认识一般酒肉朋友,平日吃饭的钱倒也赚的到,可没有一个铜板可以给自己的儿子何柏金。何老爷的母亲,也就是何鸣怀的母亲,见自己的儿子每天晚上都能带回不一样的女人,心里还有些许骄傲,觉得自己教子有方,毕竟村里还有那么多单身汉,唯独自己儿子挑花了眼。

    可何鸣怀带回来睡觉的那些女人没一个是适合过日子的,往往在她们刚来的那几天会特别贤良淑德,可那时何柏金还是一个几个月大的婴儿,随便折腾两个晚上之后,那些女人便叫苦不迭。何老夫人,本名江玉凤,那时她年龄也不过四十,她丈夫早年便染了重风寒,在何鸣怀十五岁,何老爷十二岁时,便撒手人寰。江玉凤与娘家人关系淡薄,丈夫一死,她愿意信任与依靠的也就这两个儿子,所以对何老爷和何鸣怀看得极重。

    在见了几次,自己心爱又有出息的儿子从外面带回女人,但是又因为自己孙儿何柏金的事而发生矛盾之后,江玉凤决定为了自己大儿子的幸福,将何柏金留在自己身边抚养。她已经十多年没有抚育过襁褓中的婴儿,而且一旦决定抚养何柏金,她那做得还不错的豆腐生意就要靠自己的小儿子打理了。江玉凤的小儿子,也就是后来的何老爷,还刚满十二岁,便要一个人打豆腐,磨豆腐,还要卖豆腐。

    那时,何鸣怀和自己带回来的女人常年住在他们宅子最东边的房间,他们也不自己开火做饭,只是每天睡到中午,何鸣怀便将那女人带去外面的馆子里吃或是去他那些狐朋狗友家吃饭。住在宅子西边的江玉凤,便带着自己的儿子和孙子吃些粗茶淡饭。

    自己生的小孩,有自己的老娘照顾,何鸣怀就越来越不着家。他从一开始的每天晚上回家睡觉,到后面偶尔回家睡觉,再到只是逢年过节之际,空手回来稍稍坐坐。

    所以何老爷和何柏金之间的感情是很奇怪的,他们像是兄弟,因为年龄相差并不是特别大,而且由同一个女人抚育;同时,他们又像是父子,因为叔父叔父,叔叔和父亲是一样的,何老爷给何柏金买衣服玩具,直到后面何柏金上私塾,也都是何老爷掏的钱。而何柏金自己的父亲,却鲜少参与何柏金的生活。

    这次一起上桌吃饭的是五个人,分别是老爷,夫人,还有老爷的一双儿女,还有便是何柏金。往日何音在家的时候,便是六个人。何柏金早些年也成亲了,只是他的妻儿并没有跟他一起在何府住,而是住在他城中另外购置一所宅子里。这两口子之所以没有住在一块,是因为何柏金的妻子刘香兰原本的家庭条件不好,后来何柏金攀附上了自己的叔父,他们一家的日子才舒坦些。刘香兰穷惯了,恍然之间变有钱便不适应,每天吃一顿饭必须八个菜,用的食材也都极其珍贵,比如说一道小鸡炖蘑菇,她就必须要求汤里的蘑菇是必须是镇上药铺里顶级的羊肚菌,鸡也得是喂养三年以上的老鸡。除了一日三餐的吃食还不算,燕窝银耳,枸杞人参这些上嘉的补品,她更是要一天不落的吃。除了吃,刘香兰最喜欢的便是买买买,隔三差五的便要去胭脂铺里逛一逛,她卧房的梳妆镜前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像是走进御用厨师的灶台,摆满了各式调味料。对自己和何柏金的一儿一女,她也一点也不含糊,她的小孩带出去街上玩,往往是穿的最精致的那个。

    何老爷的钱是一点一点辛苦赚来的,所以从不舍得大手大脚的花钱,就算要给自己买补品时,也得去好几家药店,反复讨价还价,才买上那么一些。一年到头也舍不得给自己多做几身好衣服。一开始的时候,刘香兰也是跟何柏金一起住在何府大宅里。可每次一起吃饭时,刘香兰总是不愿多动筷,她嫌弃何府这些大鱼大肉还是太过朴素,所以每次吃完饭之后,她又会从自己的房中拿出她买的那些珍贵食材,安排着下面的厨师重新按照她的口味做。这样一来二去的,便被何老爷发现了,他对刘香兰的作风看不惯,所以便跟何柏金提了几句:“你夫人是以为我们家有万担家财,每天都要开小灶,那些厨师一天做了我们的饭还有其他下人的饭还不算,每次还要在为你的夫人另外生火。刘香兰是怀孕还是在坐月子,我们吃得的菜,她就吃不得吗?况且何府的伙食每餐都有鱼有肉,吃得也不差,而她顿顿都要吃补品,我们现在的这点家产负担得了,她自己的身体是否负担得起呢?有几个厨房做事的已经私底下跟我提出要涨工钱。”

    当然,那些厨房做事的工人并没有谁跟何老爷提涨工钱的事,这只是何老爷他说话的艺术。经何老爷这么一说,何柏金和刘香兰思来想去还是最好让她搬出去住,这样一来,何柏金从何府中搜罗的钱财也有地方放,刘香兰也可继续大手大脚花钱不受约束。何柏金平日就住在何府,这样也可以时刻掌握府中动态,以免别的人夺了他手中的权,这才和自己的夫人分居。

    这个长宽一米八的大圆桌,被特大的绣花绸缎盖着,一朵朵暗金线绣的牡丹肆意生长在那块淡蓝色的桌布上。何老爷坐在餐桌的主位,他的夫人坐在左手边,何柏金坐在右手边。何老爷的另外两个孩子坐在对面,年龄都不大,一个十三岁,一个十岁,大的是儿子,小的是女儿。

    尽管平日不愁吃穿,但面对一桌子的自己喜欢吃的菜,两个小孩还是高兴的不行,但谁也没有率先动筷。大家都等着何老爷夹第这一夹菜,然后再正式开始。何老爷坐定后,先是缓缓喝下下人早就给他准备好的茶水。吃饭前缓缓的喝些茶水,这是镇上有名的大夫给何老爷调养身体时做出的嘱咐,府里的下人没一个敢忘。然后何老爷拿起他的银筷子,缓缓的插进鱼肉里,然后扯下一小块,放进嘴里,他嚼了嚼,桌上其他人,观察到鱼肉已经落下何老爷的喉咙,便纷纷准备拿起自己面前的筷子在餐桌上谨慎的飞舞。

    但此时,何老爷缓缓放下筷子。他看了一眼何柏金,像是交代一件极不要紧的事,小声说:“等一下吃完午饭后,你去钱庄取两百两的银子。记住是现银,不是银票。等晚饭过后,你带一个下人在戌时三刻之前向竹危山东边走一里的路程,在那里候着,把钱交给那人便是。”

    何柏金跟着叔父一起做了这么久的生意,自然察觉出这次事件的不一样,往日里,叔父若安排他送钱给谁,自是在镇上哪个有头有脸的酒楼里,或者也是其他休闲的风月场所,这次却是在深山。

    “是托那人办什么事?我要怎么称呼?”何柏金语气淡定的说。

    何老爷像忽然回味出刚刚吃的那鱼的苦涩,像是他刚刚送进自己嘴里的不是鲜嫩可口的鱼肉,而是鱼身体里那颗青得发黑的苦胆,他嘴向下咧开,两边的眼睛也向下撇,完全没了刚才交代这事时的云淡风轻。“你那个不真气的弟弟,非要去承天府参加什么鬼考试,现在被山贼绑架了,要拿钱去赎。”

    何柏金不想去,他不愿为着何音去跟山贼打交道,但如今自己的叔父又交代了。何柏金只说:“那山贼为什么要绑他?”

    “山贼要绑就是要绑,我摊上这样的儿子也是没有办法。”

    “看他平时文文弱弱的样子,家里又这么大的一份家产,上承天府考试这么大的事情非要穷讲究不要人陪,还驾着那样寒酸的一个马车,那山贼许是认为他这种穷酸样,没有身份背景,好欺负。”何柏金抿了一小口茶,然后让那茶水在自己的牙齿和舌头间回转了几下,然后呲的一声吐到另外一个碗里,在一旁服侍的下人,连忙走上前,端走那碗,又另外给何柏金拿上一个干净的碗。

    桌上的几个人都不做声,也不动筷,像是觉得何柏金分析的极其有道理,不愧是读过书的人。何柏金确是读过书,可何老爷为他把大把的银子交去书院那里,何柏金却连秀才也没有考上,只跟私塾里一些混杂的人搅在一起,染了一身赌博的恶习,但何柏金赌博输钱已成往事,随着何老爷将府里越来越多的事务和生意场上的人脉交由何柏金打理,府里上下已经全部选择性忘记何柏金之前跟何老爷发生的一些故事。

    何柏金继续说到:“当初我都说了要他从咱们马场里选一匹上等的良驹作为脚力,那样快马加鞭,几日便可到达承天府。那用得像现在,害得一家人为他担惊受怕。两百两银子,我们起码要卖三匹最顶尖的汗血宝马,才收的回。”

    听到自己要失去三匹宝马,这更是在何老爷心头上扎针,他觉得何柏金说的句句在理,只现在不想再谈论这事,等以后何音平安回来再好好计较这事。“算了,算了,他从小没了娘管,也可怜,你今天帮他把钱送去,留下他这条小命。”

    何柏金还是想要推脱,可一时又找不到什么好的借口,而且当着一些下人的面子,他也不愿让底下人觉得他何柏金没有胆量,不敢去与那些山贼交涉。他只好不做声,拿起筷子去夹那盘中的鱼肉。一旁的两个小孩也觉知风暴暂时过了,开始在餐桌上大杀四方,夫人却吃什么菜都是淡淡的,她像是不经意读懂了何柏金的心思,又像是什么也听到。

    过去的几年里,何老爷因为自己身体状况不佳,加之精力有限,已经下放了许许多多的权利给何柏金。有了这些权利在手中,何柏金暗自从马场的经营中捞取了许许多多的油水,何老爷并非不知道这些事,但就算他想管,也感到越来越鞭长莫及。加之,何老爷也时常安慰自己:“总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何柏金说到底是自己的侄儿,拿一点就拿一点。”但何家大的财权何老爷始终放在自己手里,拽得紧紧的。

    何柏金也时常从钱庄里拿钱,何老爷暗地里跟钱庄的朱掌柜交代过,务必每次何柏金从他那里拿钱的时候,及时告诉他,而且每次何柏金私自来拿的金额不可超过二十两,一个月不得超过三次。何柏金在跟朱掌柜交涉过几次后,也像是看清楚了老爷子暗地里给他设的限制。何柏金人如其名,柏金就是拜金,能装进自己口袋的钱,一分一毫都不放过。

    午饭过后,何老爷便喜欢回自己的房中小睡,然后再出门,或是去茶馆听说书,或是去听唱戏。何柏金也未想好推辞,便由得何老爷回房。

    等何老爷睡醒,路过府中前厅,准备出门之际,却看见何柏金,他像是在坐在那里多时,专门等着何老爷。何柏金率先将自己的目光从手中的账本移开,说:“叔父,你先别急着出门,有些事跟你商量一下。”

    何府前厅的正中挂着一幅巨大的山水画。画上山水呼应,取得是源远流长,流水招财之意。但看画上西南角那些秀美的山峰,东边美丽的日出,和那群山之中的流水,正是《醉翁亭记》中描绘的那番景象,“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

    山水画的下方,一左一右摆了两张精雕细琢的主人椅,中间桌子上的茶杯因为没有茶壶在一旁,显得格外傲气,像是在俯视这厅中的一切。何柏金坐在右边的椅子上,将手中账本放在茶杯的后面。

    何老爷只想着出门看戏听书,没那心思专门走去左边的主人椅坐下。而是坐在厅中寻常客人坐的位置上。就像是在何府中,何老爷是客,何柏金才是那金娇玉贵的主人。

    何老爷的屁股还未在椅子上放稳,何柏金便开始。“每个月的事实在是太多了,我每天要调配安排的事实在是太多了,真的需要雇一些得力的人在身边才能把府里的事情周全好。”

    “人不够,你雇就是了,又没有人说你。”他像是一个仁慈的父亲跟自己的儿子交心。

    “每天发生这些账目实在是太多了,我晚上看到三更天才勉强把这些数目理清楚。”何柏金用自己右手的几个手指敲了敲桌上的账本,像是私塾里的先生敲击自己的案台以使那些不懂事的小孩专心听讲。

    何老爷本来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子,他在评断给自己擦鞋的下人是否认真。何柏金这么一敲,他便听指挥似的将眼睛移到账本那。

    何老爷那不在意的情绪,让何柏金也没了心思做过多的铺垫:“这两天,管辖我们这一片的府台大人要路过我们庆安县,少不了要打点一番的。”

    “要多少银两?”何老爷直接了当。

    “一个府台,管理好几个咱们庆安县这么大的地方。寻常人见不到的,要不是我一向做人懂礼,与其他一些官员有交情,都不能获得这内幕消息。”他又说:“要是能把府台搞定,还害怕做不来生意吗?京城那边放出消息,要每个府台管理的区域设立护卫队,用以震慑各地方的山贼悍匪。护卫队自然少不了要配备上好的马匹。”何柏金又呷了一口茶,“要是咱们能将这个府台拿下,我们的马好,他又能得好处,便少不了介绍其他的府台来我们这采买马匹。这才能帮我们把何家生意做大做强,做向全国。”

    “三百两够了吗?”

    一个府台的一年的俸禄最多也不过一百二十两,三百两显然不是一个小气的数目,而且何老爷说三百两,最后何柏金到底会送多少两,显然是没人会知道的。何柏金本只打算送两百两给府台,往日小气的叔父,今日一听到有利可图,忽然大方起来,何柏金还有一丝丝的不适应。

    他说:“那这三百两和要拿去赎何音的二百两,我都直接去找朱掌柜拿就是了吗?”

    “你直接去找他拿,我跟他打个招呼就行了。”何老爷说完,便起身要走。

    何柏金对这一切很满意,但他仍不愿就此放松。他不叫他叔父,因为他现在不是一个小孩问长辈要零花钱,而是一个功臣。他说:“我最近没钱用了,刘玉兰跟两个孩子也要生活费,你跟朱掌柜通一下气,也安排一下。”

    “二十两够了吗?”二十两不少了,家里的那些长工没日没夜,省吃俭用的干三年才勉强能攒够二十两。

    “我现在每日都要应酬,二十两经得几天的用度?”

    “三十两,多了也没有了。”何老爷头也不回的就往外走。

    何柏金想:“要我冒险去救何音,这世上哪有只干活不拿钱的?对山贼那么大方,对家里人就这么抠搜。不过,”他嘴角浅笑了一下,“来日方长。”等何柏金从朱掌柜那里拿过银两,再将多余的银两收好,吃罢晚饭,他便不急不赶的上了竹危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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