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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何音落榜心自伤(求推荐)

    接下来的两天,何音都是在承天府的街巷中闲逛度过的,他想买些礼物,回去接自己的父亲,和弟弟妹妹。何音也想借着街上琳琅满目的商品让时间过得更快,那样他便可以更快迎接自己的举人身份。

    那天下午,何音很早就回客栈了。太阳才刚刚落山,何音便已经吃完晚饭在床上躺下,他的房中没有点蜡烛。环境越漆黑,人的头脑越清醒,越能触碰到自己平日记不清,或不愿接触的事情。尽管何音明日会像往常一样起床洗漱,吃一些早点,但他仍在脑海中思考明日起床后的每个细节,穿哪件衣服,用什么凉热程度的水洗脸,怎么给自己束发,下楼之后要些什么样的吃食,什么时辰出发,从哪条路去公布秋试结果的地方。何音要让改变他命运的这一天,每个细节都趋近完美。何音也有想过万一自己没有考中,但他觉得凭自己的答卷,落榜的可能性发生的机会太少。因为在三场秋试中,尽管也有一些考题他不知所云,但他终究通过自己的敏捷的思辨能力,写上了一个还算令人满意的答案。何音想:他的那些答案就算错,也错不到哪里去,所以何音宁愿只考虑自己这次榜上有名的事情。他要娶沈图英,他要衣锦还乡,他要在自己父亲面前,在何府上下抬头做人,他可以活得很有底气,因为中举是一种能力强的表现,世人慕强,真正会待人谦卑的,身后都有一对震慑人的翅膀。当图英知道他考中,应该会很高兴,嫁给一个举人,也不算委屈她。

    这种激动兴奋的心情,让何音觉得自己身体都强健轻便了不少,他觉得明天上午以后,自己便会脱胎换骨,不再手无缚鸡之力。何音睡着了,在梦里,他的嘴角都带着笑。

    店小二一早便给这些书生在门口备好了热水,以他多年在这客栈工作的经验,小二知道今天是个不寻常的大日子,有人会高兴的发疯,也有人会伤心的要了断余生,但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点,便是这一天都会起得很早,因为他们要去看榜。每个人都想亲自领取这份人生判决书,如果是“活”,别人看了也就看了,如果是“死”,而死的这个消息又不是自己亲眼所见,而是别人早一步看了之后告诉你的,那么你便要死两次,在别人告诉你时,你会死一次,但因为你记挂着别人可能看错,所以自己又去看,发现自己确实榜上无名,这又要死一次。当然也有那种缺德的,明知道别人的判决书是死,却说那人活,这样给一个人造成的心理落差是极大的;也有把活的说成死的,这样一来,那些心智软弱的听了,原本可以走向仕途,却将自己送去了奈何桥。

    何音将小二在客房门口准备好的茶壶拿进房间,茶壶里的水还是热的。何音将壶里的水缓缓倒进脸盆,以防溅出一滴水,把他换好的衣衫打湿,热气从质朴的古铜色脸盆里袅袅的向上升起,像是仙人即将降世时的云雾。仙人前来点化凡人之前,阵仗总不是很大。何音先是轻轻的用自己右手的几个指尖抹了一下水面,当他感觉这水并没有烫得想咬人,他便将自己的右手手掌都交付出去,以得到更确定的答案。

    水温是很好的,适合洗脸,何音将架子上的毛巾放进水中,任由毛巾喝足水。水温虽然适宜,但当毛巾碰到自己脸时,何音还是微微打了一个冷颤。秋天就是这样,水可能是热的,但你的皮肤还是害怕与之接触。何音捧着毛巾在自己的脸上走了好几遍,等他觉得自己的脸彻底洗干净时,才又将毛巾拿出来拧干。盆里用过的水和茶壶待会自会有人来处理,但何音今天着意将它们摆放的规规矩矩的,他默默的想,一个举人住过的房间就是要跟别人的不一样。

    在客栈楼下吃早点的时候,何音也极其优雅,平日他三口可以吃完的包子,今天硬是咬了五下,只有这种不急不缓才符合一个读书人的气质。

    但等吃完早餐上了街,何音又感觉不一样了,他之前还未这么早的走在街上,现在很多摊位还未准备好,街上行人也不多。何音忽然觉得冷,那种刚出被窝时的冷,他不愿在路上多看,或跟人碰面,因为这一切都像是冷的,都会带走他身上的温暖。如果说昨天晚上睡觉之前,何音对自己中举有八成的把握,那现在他只有六成,又或者说六成都不到,只是在五成那里左右徘徊着。离放榜的地方越近,何音心中便越没了把握,到了快到的时候,何音连“把握”这个词都不太理解了,何况拿它来评估自己的感觉。

    何音看见一些书生模样的人已经往回赶,想必他们已经看完了自己的判决书。他们中,有垂头丧气的,有笑盈盈的,何音不愿看那些耷拉着脑袋的,他觉得触霉头,可别把他们那些坏运气传到自己身上。

    看榜的人像一把捆起来的大葱,你挨着我,我挨着你,一起围在巨大的榜文之下,榜上的名字排列有秩,像是军营里等候将军训责的小兵,所有人的名字都是用规矩的小楷写下,看上去很是赏心悦目,但同时,也因为这些字太规整了,人在扫视自己名字时必须全神贯注,稍不留神便会忘记自己看到那一行。这些人挤虽挤,可说到底也是读书人并没有大声嚷嚷的。只是都默默用着劲,想挤到最前面去。

    何音不急着看榜,现在越是靠近,便越是不想看见结果。何音只是随着人流,微微向前用劲。因为是在秋日的早晨,这么多人挨在一起也不热,倒还让人感到暖和。仔细一想,还有点可笑,一群大男人这么争先恐后,竟和菜市场那些发现便宜货的女人没有多大区别,都上赶着,也不介意人与人之间的距离。

    何音的时刻到了,他终于被人群推到榜下。何音鼓足了勇气,像是做贼心虚,现在被人逼着将他口袋里的东西全部掏出来一探究竟。何音简单又快速的扫视了一下那个榜,竟然没有发现自己的名字,这就像走在路上,自己的鞋子被人泼了一盆水,虽然脚上发凉,但身子还是暖的。他想:准是刚才看的太快了,所以才略过了自己的名字。何音便重新逐字逐行仔细的看,竟还是没有发现何音两个字,这次他是感觉自己全身被泼了一盆水。何音又想:可能是刚刚看的太认真,所以又选择性的忽略了自己的名字。何音站稳了脚,又细看了一次那榜:没有。这次他全身心都被冷水浇的透透的。榜上,姓何的倒是不少,可没有一个名字长得像“何音,何暗,何立。”要是有长得像的名字,那倒是好办了,那就说明他这次可能考中了,只是那个抄录名字的人不小心,将自己的名字抄错了,那样他只要跑跑腿再申诉申诉,他的人生依旧可以按照他昨晚想象的那样进展。

    何音心如死灰的又看了那榜两次,他想记住那些荣耀发着光的,属于别人的名字,他也曾想,要是他的名字不是何音,而是榜上任意一个名字,那就好了。在这个榜上能够有自己姓名,该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一个人,一辈子,大事不多,在这榜上有名,这样的人生相较于许多人也就成功了一大半,何音羡慕这些名字。那么多名字,那么多美好的人生,可自己却没有份。何音转头,想从拥挤的人群中抽离出来。何音全身一点力都使不上,但想从看榜的人群中出来是最简单不过的事情,只需站着不动,人们会把他像淘米一般的将他淘洗出来。

    何音走在街上,现在他恨自己这身书生打扮,早上的时候何音还觉得穿灰白的一身显得自己儒雅,但如今只盼着自己能穿的像个樵夫,甚至是个卖货郎也好。何音掩盖不了自己的失意,他也需要这份失意当做他的挡箭牌,这样,那些喜欢管别人闲事的,大抵也能够猜出发生了什么,就不至于再问何音,更不至于要何音将那份判决书的结果说给这些无关紧要的人听。

    何音想一个人呆着,但是他不想回客栈,现在,那客栈也是一个屈辱的所在。他在那里住了这么多天,和店里的老板伙计都有所往来,那些人也清楚何音这次来承天府的目的,等一下少不了要跟这些人交代自己的失败心得,还得听他们一大段无济于事的安慰话语。

    何音想去承天府的湖边走走,看看秋天的落叶怎么从高高的树上,恍然间飞向水里,慢慢的烂掉,或被鱼吃掉。他也是秋天的落叶,现在离开了大树,不知道自己下一步的打算,仿佛没有大树的支撑,他做什么都是一个不好的选择,就像没有中举的他,到哪都将遭人嫌弃。

    何音的心痛极了,像是有人划开了他的胸脯将他的心掏出来放在寒风中吹,吹了一阵后,又把他的心塞回去,然后一针一针的帮何音将胸脯上的伤口缝起来。心还是那颗心,只是血液不似之前那般沸腾。何音难以想象自己父亲的反应,主要原因也是何音太了解父亲,他知道父亲做出的反应和评价会是不好的。“要你不要去考试,你非要去考试,自己有几斤几两你都不清楚吗?非要跑那么老远去自取其辱,不仅耽误了一个多月的功夫,路上还被山贼绑架,白搭了我两百两银子。你以为两百两银子很少吗?有些人一辈子可能都赚不了那么多钱,还有些人可能见都没有见过。那可都是我的血汗钱哪?”

    如果父亲真这么一说,何音能怎么回呢?仿佛父亲早就洞悉世间一切,而且说的也都是事实,面对这荆棘般的事实,何音只能任由其抽在自己背上。

    何府里其他的人虽不会说什么,但是难保那些人私下里不冒出同样的观点。他何音,本就是何府里人最喜欢谈论的。

    怎么向沈图英交代呢?怎么还好意思再去找她呢?可是就这样不打招呼的离开承天府,只会让图英的心头迷云密布。等过些日子,她可能会想到,“是因为他没有考中,所以才不辞而别,但婚姻之事,男人的社会地位真的这么重要吗?”何音并不知道沈图英的答案,他觉得男人的社会地位在婚姻中很重要。如果告诉图英他没有考中,图英会弃自己而去吗?湖面上那些金黄的叶子更显腐败了,它们先是从边缘慢慢的发黑,然后一圈一圈的烂进水里。世人常说,秋天是一个丰收的季节,但殊不知,这收获背后的一切却处处是伤心。稻子熟了,所以它们被拦腰斩断,离开养育自己的根茎。果子熟了,所以它们被人从树上扯下来,不久就会被人吃掉。就算沈图英弃自己而去,也在情理之中,她没有责任要留下来等他。

    何音也不觉得特别伤心,只是走着走着,眼眶就湿润了,虽是早晨,但他知道那不是露水。他揉了揉眼睛,用两个手的指尖将眼眶里的水带走。

    “何公子,高中了吗?”客栈老板站在柜台后,一手抚着算盘,一手搭在台面上,笑脸盈盈的问,一旁的伙计听了老板这问题,也不急着那手中的茶壶去给刚来的客人倒水,只俯身在一旁,等着听到一个好消息,然后道贺道贺。

    “没有呀。”何音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像是吃饭没有带够钱,要跟店家商量是否可以少点。

    一旁的伙计听到是个不好的消息,也点头哈腰的向何音笑了笑,仿佛他刚才的停留是忘记该给哪一桌的客人倒茶,现在又想起了。面对这种本以为胜券在握结果没有考中的读书人,客栈掌柜遇的太多,所以怎么回这种客人,他早就打磨出好几套话术,他必须把这些客人的情绪照顾好了,那样三年后,若这客人还来承天府参加考试,也能想起他这家客栈,继续入住。“何公子好文采,我平时里偶尔听到您念书,真是流畅,要是何公子是本地人,家中稚子能够受到何公子的指引,必将聪明伶俐。不过考场是这样的,文采是一方面,运气也很重要,但何公子学识渊博,这是老天想将何公子在手里再留几年,以后时机到了,再让您大展拳脚。”

    店家的话说的极其漂亮,何音却一句也没有听进耳朵,他和他是什么关系呢?店家的态度或言辞只要不是太恶劣,便对何音没有丝毫影响,因为不论何音中不中举,他们都不会一直相处。何音也还是客气的笑笑:“掌柜的谬赞了。”便示意要回自己客房。

    何音推开自己的房门,忽然间还不适应,他的房间竟如此整洁,如若不细想,他还以为收拾客房的店小二们转了性,竟将工作做的如此细致,但等何音坐定在椅子上,他才想起这一切都是自己早上心血来潮收拾好的。房间乱有乱的美,乱显得热闹,有故事,像是一大群人住在这,现在他们出门去了,晚点又会回来。可整洁的房间便清净,好似这房间也被人冷落,只能孤零零的保持静止。

    不知是因为心情不好,还是东西归置的太好,何音不想碰房间任何东西,他不想打扰那些东西,也不想被东西所打扰。现在考试结果已经出来,再留在承天府也是不必要,何音不打算在这客栈再做久的停留,他不想让这些人以为,他害怕回乡面对亲友的反应,所以才躲在承天府不敢回,何音打算最迟明天下午便启程回庆安县。

    但他仍需要跟图英告别,但他实不想今日便去告诉她这个不好的消息,他自己都没有消化好。只准备今日去市集买一匹良马,再将自己行李收拾了。他想,明日就算自己穿一件锦绣华服去黄府拜访,都会显得寒酸,一个没有功名,又没有一技之长的男子估计去哪都会遭人嫌弃,为了自己明日的境遇不过分寒酸,何音甚至觉得明日还是不要去黄府告别,只像上次那样单独将图英约出来告诉她考试结果即可,他没必要上别人家里宣扬自己落榜。

    但此时何音又不想写信让小厮带给图英,他现在觉得这样不大气,偷偷摸摸的,一个男子汉,如果想见心爱的女子,直接去见就是了,这样的讲礼数,反而让人瞧不起。何音,他现在无论自己做什么事,有什么打算,都不满意,没有中举的他像是一个出门只穿了袍子忘记穿裤子的,只觉心虚。

    何音将身上的灰白色书生装束脱下来,换了一身鲜亮的蓝色衣装,这一身,他更有点商人意味,不容易让人猜出他今天心中曾翻江倒海。何音鼓足勇气出了客栈的门,来到街上,温暖的秋日阳光驱散了早上的雾气与冷意。来来往往的人并没有几个书生打扮,想必大家都跟自己一样,混入人群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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