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2看不懂这个老头

    关键的半决赛，对手是理工大学，比分交替领先，比赛打得异常沉闷，双方仿佛不是为了自己得分，只是千方百计阻止对手得分。关键时刻，队长孟中仁的几次突分终于打开了局面，孟中仁是这支球队的核心人物，也是老张最为倚重的弟子。第四节，本队的后卫六犯离场，卓然觉得机会终于来了，果然，教练环顾了一下替补席，目光停留在了卓然身上，示意替补出场，没有丝毫的犹豫，他起身脱下外套，即刻就要跳上场，老张拉住了心急的卓然，塞给他一张纸条，嘱咐上场后交给队长孟中仁，但卓然显然已经憋坏了，目光一直注视着场内。

    卓然久违的替补上场，丁丁跳起来为之欢呼。但这时发生的一个小插曲，打乱了场上的节奏，孟中仁接过纸条，展开的一瞬间，猛然被理工大学的六号球员从身后夺走，然后撕了个稀巴烂，孟中仁一脸惊愕，生气的推了六号一把，这个举动顿时引发了一场小骚乱。

    老张赶忙叫了暂停，重新布置了战术，再次上场前，老张却突然把卓然撤下，安排另一位打前锋的队友替补上场，起初他以为是不是听错了，待老张再次招呼那位队友上场时，卓然表现的既惊讶又生气，愤怒地一把摔掉了毛巾，接着做出一个令所有人意外的举动，抓起外套，直接头也不回的出了体育馆！丁丁错愕地看着场上的局面，急忙追了出去。但此时的老张并不关心场下发生了什么，注意力一直都在赛场上，恢复比赛后，歌乐川大学没有再给对方机会，一鼓作气拿下了比赛，而派上场的替补前锋却成了场上的奇兵，不仅打乱了对方的跟防节奏，自己同样频频得分，大家不得不赞叹教练的洞察力和临场指挥能力。

    终于追了上来，但卓然不想说话，显然未从刚才的情绪中平复下来，这样的亮相，使他有一种挫败感。卓然靠在校园的长廊中，一言不发，丁丁贴着坐下，她知道卓然平时是个冷静的人，这样做必然事出有因，想必现在已经为刚才的鲁莽行为后悔了。

    “这老头真是不近人情，要不，我们不给他打球了。”丁丁有意刺激他。一阵风吹过，卓然的脑子清醒了些，没料到丁丁会这么讲，反而有些愕然。“全省冠军有什么稀罕的，能保研吗？还是能打CUBA？”丁丁继续不嫌事大，“哎，你就别添乱了行吗？”卓然眼中的愤怒已经淡化，开始沉不住气了。“这场比赛就是个笑话，我被他当成送信的。”听到“送信的”，丁丁被逗得咯咯笑，“好笑吗？老张就是成心想羞辱我。”表情依然倔强，但语调明显柔和了许多，信手撕着手里的落叶。

    “走吧，吃饭去，今天尝尝南门那家麻辣烫。”“我不饿。”卓然无动于衷。“哎呀，我可饿了，你不吃也陪我去嘛。”丁丁扯着胳膊央求着。

    丁丁的胃口不错，盛了一大碗的麻辣烫，而卓然没有一丁点食欲，全程心不在焉，基本都是丁丁在说，卓然似听非听。见卓然兴致廖然，丁丁夹起一块海带，发出了灵魂拷问：“你说海带为啥要打个蝴蝶结啊？这样更好吃么？”卓然眉头紧皱，不明所以，丁丁撂下筷子，撇了撇嘴：“啧啧，你那眉毛就跟打结的海带似的。”

    二人分开后，丁丁最后叮嘱了一句：“给教练一个姿态，马上半决赛了，要以大局为重。”卓然听完沉默不语。

    想当初，因为重伤错过了高水平运动员考试，并粗暴的拒绝了父亲再等一年的要求，坚守的理想被亲手斩断。可现在，能与专业的队友们并肩作战，站在高水平比赛的场地上，接续本来已经破灭的梦想，如同做梦一般。

    第二天，像往常一样，老张一早拖着伤腿来到了训练馆，正准备例行检查时，却听到了皮球敲击地板的声音，老张打眼一瞧，原是有人提早开练了，这个时间点，难得有人来得比他还早。厚重的咳嗽声打断了训练，老张远远听到了一声：“教练早。”“早。”老张依然冷峻的回应着，走近一看，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卓然。但谁都没提起昨天的事情，仿佛跟从未发生过一样。果然，男人之间的事情，只要给个台阶下，就没有打不开的结，而老张之所以不处罚卓然，可能也是觉得，昨天的做法确实有些伤到他了。

    决赛前一晚，教练没有安排任何训练，而是破天荒的请大家看电影，队员们都觉得稀奇，毕竟老张怎么看也不像一个浪漫的人，他的人生就是不停工作，不断挑战，不会给个人生活留下多少空间。

    排队换完票，有队员在老张面前提出要吃爆米花，喝冰可乐，老张轻拍他的后脑勺：“小兔崽子，你明天想在场上拉稀吗？”大家听完哄堂大笑。

    放映厅里观众寥寥，如同包场一样。大屏幕播放的是《高山下的花环》，一部有年份的电影，有队员小声抱怨，老张怎么带大家看这么老的电影，闷上俩小时哪里受得了。慑于老张的权威，他们才不至于脚底抹油。因为父亲当过兵，卓然知道这部电影，但从未完整的看过。

    不过，随着情节慢慢铺开，再没有一个人骚动，没有一个人开小差，大家几乎同时明白了老张的用意，那一句烈士陵园见的悲壮，大无畏英雄主义的气概，让队员们深受震撼。赵蒙生从一个贪生怕死的高干子弟最终成长为了一名勇闯龙潭的战斗英雄，两个字：蜕变。而蜕变的原因，不言而喻，这正是老张希望小伙子们领悟的。

    也许卓然是其中触动最深的一个，不仅因为父亲亲身参加了这场战斗，他自己也经历了一次痛苦的蜕变，而此时的他多少也能够理解父亲的一些做法了。

    卓然的机会来了，还是至关重要的决赛。事情要从几天前说起，歌乐川大学半决赛顺利淘汰了理工大，卓然仍旧没得到比赛机会。但在决赛前的训练中，球队的主力得分后卫孟中仁突然崴伤了脚踝，登时肿胀起来，痛苦的他被搀扶到场边，一旁指导的老张旋即沉默不语，脸色铁青。虽然同一位置的主力受伤，但经历了半决赛一分钟没捞到的打击，卓然也不敢保证自己一定会被教练派上场。

    果然，到了比赛日，赛前孟中仁说自己的脚踝消肿了，经队医检查可以上场，队员们还有老张都松了口气。对卓然来说，本来就不属于自己的机会仍然溜走了，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滋味。当然，他不希望任何人受伤。

    科大体育场，决赛！老张又来到了这个熟悉的门槛，他曾无数次梦想跨过去成为冠军，但一次次成为陪跑的挑战者。饱经风霜的他，私下里没少听人说，到了这个年纪，已经油尽灯枯了。有时候他也会想成败有那么重要吗？回家带孙子不比这个有意思的多？但只要走上球场，比赛的喧嚣马上会清除他脑子里任何认怂的想法，心中只剩下一个信念，那就是成为冠军。包括卓然在内，他的队员们都琢磨不透这个奇怪的老头，有时候赢下比赛，他却恨不得让队员们围着赛场再跑二十圈，为下一场胜利做准备，而输了比赛，他则经常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一根接一根的抽烟，一点一滴的反复研究，为下一场比赛提前演练战术。

    老张对于这批孩子是寄予厚望的，如果说他带过的队员中，哪一批最有可能成为冠军，他会毫不犹豫的把票投给自己正在带的这支队伍，咱老张这辈子就没打过这么富裕的仗，却是他最后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