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4学姐的另一面

    卓然的办公室挂了一副世界地图，没事的时候经常一个人盯着地图发呆，手指方寸之间，脚下千里之外。不料，一阵敲门声把飘散的思绪拉了回来，部门的小姑娘说有人拜访，领进来的是一个让人意外的面孔，一眼断定是老熟人，却差点没认出来。

    “学姐？！你怎么来啦？”来者竟是冷月律师，卓然赶紧招呼着坐下。“我来看看方总，怎么，不欢迎啊？”“这是哪的话，学姐来了我高兴还来不及。”“你就嘴上说吧。”寒暄完毕，卓然开始泡茶，端到学姐面前时，没忘记提醒：“学姐，您看这回的火候到了没？”然后情不自禁的笑了起来，冷月先是一怔，继而也发出爽朗的笑声，“嗨，你还记得当年的事啊。”“学姐的教诲怎么能忘。”说罢两人又同时笑了起来。

    想不到许久未见的学姐，却在此相遇。分别多年，学姐气质依旧不减当年，更多了一丝成熟女性独有的魅力。“听说学姐这几年去了BJ？”“可不嘛，时间过得可真快，转眼你都毕业这么久了。”从交谈中了解到，冷月前两年跟所主任一起去BJ开创分所，经过不断努力，业务逐渐拓展，工作的重心自然已经转到了BJ，这两天是回来开会。

    “学姐还是那么优秀，一直都是我们学习的榜样。”“就别恭维我了，你现在不也事业有成，以后更是前途无量，当年我没看错人，以后需要我们服务的尽管开口哦。”“学姐说笑了，我倒是想跟着学姐做律师啊。”两人聊了一会，卓然客气地邀请学姐吃饭，但冷月已经有别的安排了，“真不巧，今天约了客户，改天吧，我们找个时间好好聊聊。”“那行，改天我请学姐吃饭。”冷月告别离开。

    从那以后，学姐经常主动找卓然聊天，直到再次接到学姐的电话：“卓然，今天有时间吗？一起吃个晚饭怎么样？”“好啊，学姐，你有什么想吃的，我来安排地方。”

    待赶到时，冷月已在卡座上等候了，卓然表示了歉意，学姐笑着说：“你又没迟到啊，我来早了而已。”他注意到，今天学姐没穿职业装，而是一身蕾丝鎏金的休闲礼服，看起来是精心打扮过来的。

    刚一落座，卓然便笑着提起当年的事情：“还记得我实习的那一年，学姐带我去吃西餐，菜单上的价格看得我手心直冒汗，感觉实习赚的这点钱就这么搭进去了。”“老实说，当时是不是觉得师姐像周扒皮呀，哈哈。”两人一起大笑着。“最后师姐结的账，我可一直记在心里，所以今天这顿饭一定要我来请。”“那我可随便点喽。”师姐一边说，一边打开了菜单，“我们方总现在可是财大气粗哦。”说着抛来一个可爱的表情。

    两人边说边聊，卓然佩服师姐取得的成绩，冷月却叹了口气：“当别人羡慕时，哪里知道我的辛苦哦。”“俗话说，能者多劳，师姐可是不折不扣的女。。。”卓然差点脱口而出：“女强人”，但又觉得不妥，只得改口为“女超人。”师姐莞尔一笑：“你是不是打算说我是“女强人”啊。”被戳穿的卓然略显尴尬，只好端起杯子喝水，“这么多年，别人都当我是女强人，可我又何尝想做这个女强人呢？”谁都知道，女强人的标签一旦贴上，便很难撕下来了。“可我也只能靠自己，不然还能靠谁呢？甚至有时我也会把自己当成女强人，但又有谁知道我的心呢？”冷月笑得有些苦涩。卓然端起了手中的酒杯，略带抱歉的说：“惹学姐不开心了，都怪我。”“你学姐要是那么脆弱，怎么跟那么多男律师抢饭碗？”看来学姐的情绪并未受到影响。“那倒是，要不学姐怎么会在强手如林的律师界里脱颖而出，只不过确实有些辛苦。”

    “其实我也不想这么辛苦，我倒是希望有人养我啊，呵呵。”说罢又笑了起来。“我记得当时姐夫。。。现在？”“呵呵，他早就成了别人的姐夫了。”“不是你们都要订婚了？”卓然略感意外。“怎么，意外吗？确实，我们俩从大学就在一起了，但随着我事业的上升，我们俩的矛盾越来越大，他让我为他做出改变，但可能再重要的情感在我心里都赶不上工作的分量吧，这么多年，我亏欠他太多。”说完端起了酒杯。“如果我不做律师，很可能今天坐在你面前的会是另一个师姐了。”谈到自己无疾而终的感情，冷月不自觉便红了眼眶，卓然关心的递上纸巾，“不好意思，我去补个妆。”师姐起身离席。

    原来学姐背后还有这么多的辛酸，成功果然不会只靠运气。这个人情社会中，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光鲜亮丽，但律师不仅要办案，还要社交，没有老板给你发工资，形形色色的人都要打交道，各种各样的事情应接不暇。女律师的发展更加不易，对于事业心极强的冷月来说，目前的成绩和地位，是牺牲了很多东西换来的。

    女强人毕竟也是女人，渴望被呵护，但感情没有如果，失去便是真的失去了。律师的职业需要理性，但女人本质上是感性动物，所以少不了在理性与感性之间痛苦的徘徊。

    前面的卡座笑声不断，从这个位置看过去，是一位金发碧眼的外国女孩，身边三个迷你比例的小娃娃排排坐，手上都有好吃的，就像是整齐的俄罗斯套娃，姑娘手舞足蹈的聊着，面前的男生身宽体胖，背对着他，锃亮的光头与上方的氛围灯交织辉映。

    两人聊天的语速极快，听起来像是俄语，偶尔切换成汉语，说到激动时，姑娘嘴里突然蹦出一句：“我去！”又惹得一阵欢笑，丝毫不顾忌服务员小哥异样的眼神。

    学姐回来了，脸上已看不到刚才的神情，“不好意思，在你面前丢人了。”冷月低头撩了一下耳边的头发，再次抬头，卓然见她面如彩霞，眼似秋水，她的眼神里，分明看到了一种勾人摄魄的魔力。

    两人对视了一会，气氛忽然变得尴尬，卓然难为情地收回自己的视线，冷月立马调整好表情，清了清嗓子：“哈，说点开心的吧，你怎么样？有女朋友吗？”“我现在也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呵呵。”提到女朋友，心里不免又泛起波澜，这是他人生中无法回避的一个话题，尽管目前看来有些过于沉重。“像学弟这么优秀的人一定有不少女孩追，不过男人看重的是事业，不着急。”卓然只能苦笑。“唉？我记得上学的时候，有一位小姑娘跟你很好啊，她现在怎么样了？”学姐越扯越远，卓然只能勉力应付着：“哦，毕业后就没联系了。”“嗯，大学毕业很多人都是各奔东西了。”见卓然有些局促，冷月赶紧收住：“哈，师姐是不是有点太八卦了，喝酒。”冷月再次举起酒杯。

    可能许久都没有畅快的敞开心扉了，冷月说了很多心理话，不知不觉就有点喝多了，见差不多了，卓然准备带她离开。往外走的时候，与人迎面蹭了一下，一打眼，正是隔壁桌的光头，光头忙乱地表达着歉意，原来是个中国人。

    出门的时候，冷月就势倒在了卓然的怀里，学姐迷离的眼神和娇软的身体，令卓然有些难堪。扶到车里后，学姐突然扯住了他的衣袖。

    卓然只好将冷月送回家，安顿好之后，关上门顺手点了一根烟。回来后，疲惫的卓然很快睡下了，恍惚中又回到了大学的宿舍，黑暗中只有他一个人，而醒来后，却发现屋里屋外是一座座坟，一股寒意油然而生，不过似乎不是很怕，他爬到窗户外上厕所，外面是阴沉的夜，而隔壁的房间，住着子源和薛林，习惯性的打着招呼。从窗户跳下，正好落在一个小小的坟丘上，隔壁房间开着门，径直进去方便，突然一个黑影闪过，吓得他硬是憋了回去，提上裤子跑了出来。

    门口，阴暗的天空下，一个瘦弱的男生坐在台阶上看书，看起来面熟，但男生未予理会，他于是来到宿舍对面的路上，再回首，厚厚的迷雾中，依稀见一女生正在跑步，这个女生认得出，是一个高中同学，女孩的面前有三条岔路，中间的迷雾最大，路最难走，但经过简单考虑，她还是毅然选择了这条路，卓然想拦却没拦住，似乎这位女同学的心情并不好。他叹了口气，选择了相反的方向，前方碰到了多年未见的发小，印象里，这位发小是极胆小的，但发小笑嘻嘻的说最近正在勾引一个女孩，正当讲述着自己的计划时，背后突然出现一个人，好似刚才看书的哥们，卓然试图看清他的长相，但最终失败了。发小怕外人听见，没再说下去。

    画面紧接着切到另外一个场景，路的尽头通往一扇大铁门，门敞开了一半，似乎非常担心有人进来，好不容易扣上，外面的人大都失望的离开了，但也有人不甘心的踹门，他拼命用背倚住，却无济于事，这一扇虽守住了，另一侧却门户洞开，有个人怒气冲冲的闯进来，拼尽全力却没拦住，撞到在了地上。这时意外的发现，闯进来的人正是他自己，而后，闯入的“他”对地上的“他”说了一句：“这扇门早该打开了。”

    原来是一个梦，睁开眼，卓然揉了揉酸痛的肩膀，外面下起了雨，下床关了窗户，脑海仍在回忆着刚才的梦，奇怪的是，梦里并没有丁丁，但此刻心中脑中全是她。回到床上，随着雨点的节拍，迷迷糊糊中又做了几个梦，但细节都记不清了。一片混沌中，不道愁人不喜听，空阶滴到明。

    昨晚梦剧场的编剧一定擅长写肥皂剧，梦了一晚上的连续剧，导致上班也打不起精神，眼皮一直突突的跳，他只好起身泡了一壶茶，然后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

    冷月有意无意的关心，令卓然感到惶恐，学姐冷艳高贵，成熟妩媚，是多少人中意的对象，可卓然发觉自己似乎丧失了爱的本能，心中一片荒芜，形同朽木。

    冷月是个自尊且聪明之人，对于这位小学弟，她打心底欣赏他的达观与持重，在他的身上，罕见的融合了谦和与倔强两种不同的气质，从中生出触角，钩住了她受过伤的心。可她同样明白，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