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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何以至此·救狼反噬

    “医师已经来了,正在隔壁给被咬的王管事敷药。”

    “这小奴咬的?”

    “正是。”

    将离皱眉想了想,奴隶与牛羊同栏,很可能遇上猫狗。

    别真是被咬过的,发了什么狂犬病,要是那样,也不用找什么医师了,但狂犬病症也未必是咬人。

    他看了一圈屋子,这个简陋的小仓库算是隔壁柴房的延续。

    两个木架上摆了些空簸箕,还有几样打扫工具,和几把铲灶的铁具。

    然后指了指那些,又道:“把房间里尖的、能磕碰的,都收起来,给他铺些褥子寝衣。

    “趁还昏着就赶紧治吧,也别捆了,把门窗关好,天够冷的,添个火盆,派两个人看着,注意别被他咬到,必要的话就再捆上。”

    “唯。”

    交代完这些,将离一个人又回了书房看书。

    宋桓去和范浑继续接下来付金拿券的流程,回来的时候再去看小奴,房间已经收拾好,铺了地席和简单的寝具。

    旁边血淋淋地丢了些布条,断成三截的箭,剪箭的钳子,一个小厮正端着满满的血水送出门。

    屋里还有两个穿甲护卫,目光警惕,好像这孩子是个什么吃人野兽似的戒备着。

    医师和他的小医徒正在给小奴上药,又往他的小腿两边绑上长木片。

    医师还是上次给将离治脸的那个老人,李医师。

    见君府的宋执事进来,边裹着布条边说:“弓箭伤到了筋骨,这孩子势必要瘸的,现下也只能以木片夹固,需得静养百日。

    “第一月早晚换药,伤口愈合后再停膏剂,益肾壮骨汤务必连续三月坚持服饮,每日一剂,早晚日服两次,切勿跑动,切勿过躁,以免动及根骨,加剧伤情。”

    宋桓作揖道:“有劳李医师,宋桓记下了,只是这小奴蛮犟得厉害,怕是不肯好好歇着的。”

    “这个还请府上管事的想些法子,老夫只懂行医,别的也无能为力,若是由了他跑跳,恐伤处难以愈合得顺畅。

    “冬日寒气入体,再添腿疾,唉,何以至此?好端端的一个孩子,后半生就只能跛行了。”

    “宋桓明白。”

    “孩子太过饥瘦,怕是都没吃上几顿饱饭,若是小腿能多几两肉,也不至于射到骨头,能被九原君买下也算是他的福分,只盼能在这里活得好些。”

    “李医师过虑了,一个奴市买来的小奴而已,君府定是少不了他一口饭的。”

    老人皱着白眉,将小奴腿上的布条打了个结,剪掉多余的布,又把他的下裳拉好、寝衣掖好,轻轻拍了拍被面,叹气道:

    “医者父母心,别说是奴隶,就算是条野狗,那都是有娘生的,无论家里遭了何种横祸,被逼成奴,也不该受人如此对待,哪怕是戴桎的城旦,每月也还有一石半的口粮。(桎:刑具,脚镣。)

    “老夫老来得子,家中独子也同他一般年纪,此时颇有些触动,这孩子的父母若是知道亲生骨肉流落在外遭受这样的伤痛,又怎能安稳于家中?

    “换作老夫,便是奔走千里、万里,也要去寻我的孩子,虽是异邦蛮族,但舐犊之情为人之根本,在情理上,与我中夏也都是相同的。”

    宋桓想到了自己,他也是从小就被送进宫中服侍,但毕竟是有姓氏的人家,虽家境积贫衰败,却也不曾遭受多大的苦难,反而幸运地遇到了将离公子。

    尽管这位公子言语不多,但对自己真是相当不错的,一同念书学字,从无打骂半句。

    更何况近一个多月以来,带着自己又是吃又是逛,两人的交流也渐渐变多,不再只是主仆之间的交情,这就已经不是其他人家的执事所能比的了。

    而自己得了优待,现在竟还对别的小奴口出轻言,真是不该。

    被医师一番点醒,这才恍悟,向老人深作一揖道:“李医师有好生之德,宋桓惭愧,先生之言,谨记于心。”

    李医师有些奇怪地看着宋桓:“只是发些感慨罢了,还请宋执事莫要见怪。”

    宋桓又欠一身,李医师边收拾医箱边说:“明日我会再来,若这孩子提前醒了,切记不要立即喂食,当先以温水浸润口喉,再以米浆缓喂,循序渐进。”

    “宋桓记住了。”

    李医师关好医箱,又看了眼小奴,撑着手费力地起身。

    小医徒和宋桓赶忙上前搀他一把,待他们出门,一个小厮刚要上前引路,就被宋桓拍拍胳膊退了下去。

    他走到医师身边作请,说道:“我送先生。”

    医师回手一拱:“有劳宋执事。”

    ……

    昨晚刮了一夜的风,将离起床后隐隐觉得头疼。

    也许是睡前多喝了些从云娘家带的桂酒,这桂酒尝着没什么度数,容易喝多,多了又上头,此时有点宿醉。

    坐在榻上醒了会儿神,想起昨晚宋桓送走李医师后,回来告诉自己说那月氏小奴的情况。

    肯定是要瘸的,看他样子像是营养不良,在奴市那种地方,就只能吃猪食吧。

    可昨天见他奔得飞快,蛮劲还不小,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执拗。

    且先这么照看着,等那小叔来了再说,不过他要重金买这个孩子干什么,该不会是……

    “公子!”

    宋桓人随声至,急急忙忙地趋步进来道:“公子,那小奴醒了。”

    “哦。”将离揉揉眼睛,坐着裹紧被子,打个哈欠说:“醒就醒了,我也醒了。”

    “他又咬人了!”

    将离啧嘴道:“不是叫他们注意点了么,怎么还是被咬?咬谁了?李医师来了吗?”

    “咬的就是李医师!”

    宋桓说李医师今早到的时候,那小奴还没醒,他便叫人弄了温水和米浆来,用水给他润唇的时候,被这白眼狼的小奴给反咬住手。

    边上看守的两人反应慢了半拍,后来将二人拉开,制住小奴,又向外去通传给宋执事。

    将离和他赶到后院的时候,护卫家仆分散地站在院中。

    倒不像是多慌乱的样子,应该是路过停下来看热闹的。

    刚刚房内的打闹已经被稳定下来,房门口又多站了几个护卫。

    院子另一边是李医师师徒二人,小医徒正在给师父手上缠布条。

    见将离来了,李医师让他松开手,起身向他行礼:“九原君。”

    将离朝他拱手道:“老医师受惊了,我代这倔奴向医师道歉。”

    “万万不可,下官受不起。”

    “手上伤势如何?”

    李医师欠身道:“谢九原君挂怀,咬伤无妨,只是破了些皮,伤口不深,也没有见血,许是这孩子太久没进食,没了力气。”

    “先生稍坐,我进去看看。”

    “公子。”李医生喊住他,“孩子只是戒生,伤人不重,他也受了惊吓,况身上有伤,还望公子不要过于责罚。”

    “医师放心,我有分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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