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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猎吉(六) 偷过的懒·射义圆满

    “哟,这不是与我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亲妹妹么?”

    魏仲武提拎着长弓晃到魏秋子身边,对她空放一弦。

    羊筋弦被弹得嗡鸣阵阵,秋子剜了他一眼,不想搭理,自顾自地数着箭筐里的箭数。

    仲武接着说:“想不到啊,你还真能晋级,跟谁学的射艺?偷我钱出去买的弓吧?”

    “谁稀罕你的钱?我自己有钱。”

    ““可我怎么少了个玉珩?”

    “嘁——”

    魏秋子眼白都翻到天上去了:“指不定是落在哪个姑娘家了你都不知道!”

    “你你你!”

    魏仲武最怕别人提这茬,他做其他所有的事情都干脆爽利,唯独在儿女私情上拖泥带水,不了不当,舍不得这个放不下那个,总在跟妹妹拌嘴的时候被她揪住小辫子不放。

    此时只能强行转开话题:“我知道了!是不是要给织锦婆子的束脩?束脩能换几个钱,也就买把竹弓,你把它藏哪儿了?阿娘都没发现的吗?要不要我去跟她说说?”

    魏秋子的额带松了,她解开又重新系上,边系边说:“你还是担心一下你自己吧,那金风可是个厉害的,都能使出剡注。”

    “我当然知他厉害,也没想与他争那牛角弓,我只要胜你就行了啊。”

    “瞧你那点儿出息。”

    “这种小较小量赢了有什么,我可是要上战场的。”

    魏秋子懒得再与哥哥争论,往司射台看了一眼,那里已经举旗示意射手就位了,便冲仲武挑了挑下巴,让他赶紧离开自己的视线。

    站道就是按照排名的次序,甲道金风,乙道魏仲武,丙道文绍,丁道木云,戊道魏秋子。

    秋子依然站在最右边,她倒觉得清爽,省的看见哥哥心烦,扰乱自己的状态。

    司射喊令后,众人拉弓搭箭,等待伴射曲再次响起。

    而之后发生的事,有些奇怪……

    ……

    “云娘……”

    将离朝她小声问去:“这《采蘩》总共就三章,现在第二章都快唱完了,瞽蒙怎么还不击鼓?”

    云娘捧杯轻吹一下热水,淡定道:“再等一会吧。”

    的确,从方才第一个音起后,瞽噱的唱声已经过半,旁边负责击鼓的瞽蒙就一直是垂手的姿势,将离差点都要以为他是站着睡着了的。

    再看场上,五个射手也等了半天,弓弦是撑了又松,松也不敢松多,怕鼓节随时响起。

    魏仲武不耐烦地转头看向瞽蒙,见他一动不动的样子,实在忍不住喊问一声,被司射当即请下离场,这就是不战自败。

    魏秋子不为躺赢所动,也面无半点喜色。

    她这会儿神经崩得紧紧的,压根就不想去看什么被罚下场的哥哥,左臂已经开始控制不住地发抖。

    毕竟是个女孩儿,力量上差距太大,后劲不足,之前的小组赛因为刚上场时的兴奋,还有取箭射箭一系列的动作,又有中靶作为激励,也并不觉得多累。

    反而像现在这样静止下来,居然是一种难熬到心焦的折磨。

    她现在在心里自骂,为什么要在平日里练弓的时候偷懒?!

    师父让她在竹弓下挂两个小沙包,平举静持,每日都要举满一个时辰,可分多次累积。

    而她呢,把沙包里的黄土换成了鸡毛,想起来的时候才举一会儿。

    这师父还是个野的,经常找不到人,没收她一条束脩,算是友情教学,还提供场地。

    不过教学过程粗鲁散漫,他是边喷枣核边抠脚,再用抠脚的手对着魏秋子指指点点。

    秋子也不介意,她没钱,母亲给她学织锦的束脩让她去换成了竹弓,而这人大概是全九原唯一一个不收束脩还愿意授业的人了。

    而且他看起来没有别的学生,所以秋子没有什么师兄师姐,师徒俩也是好几天才见一面,没人能监督得了她。

    秋子以为只要射得准就行,而在师父家院子里那二十个狸步的侯道都是正中靶心的。

    现在她终于有些明白,师父打着哈欠漫不经心说的那句“不够不够”是什么意思了。

    从一个人举弓的身体姿势、手臂状态,就能看出这人的基本功扎不扎实,手上有没有劲力。

    就像学武术的扎马步,没有一个稳如泰山的下盘,后面招数再多,便也都只是虚晃的花架子。

    所以魏秋子练了一年多的时间,全是在自己骗自己。

    沙包可以变成鸡毛,举弓时长也可以凭自己喜好,兴致来了就多练会儿,不想练就不练,没有人会来批评她。

    但偷过的懒,总有一天会变成拳头打回自己身上。

    下了多少工夫,就有多少收获,既然不愿意下工夫,那天上就没有白掉下来的成果,就算破天荒掉下来了,下面的人也无力去承接,因为这不是她的。

    这就是魏秋子此时在脑中对自己不好好练弓的总结。

    哥哥因为在射义中喊叫一声被请退,这算是个白得的意外收获,但后面的还得靠自己。

    她实在举不动了,手上是六尺下制的三节士弓,自己的竹弓在它面前看起来就是个玩具。

    而那该死的鼓节就是不响,即使能撑到发箭,之后那些箭矢估计也都只能射在侯道上了吧。

    别说再次晋级了,自己就连完成这一轮的比试都无望得惨烈。

    魏秋子重重叹了口气,垂下持弓的左手,这整条手臂都被扯得生疼,连空手抬起都没有力气,稍稍使劲便又会开始发抖。

    但她不愿退场,退场就和她仲武哥哥一样了,怎么也要放个一两箭,坚持到一曲作罢,不管成绩如何,总归都是胜了他的。

    想到这里,心情轻松许多,便转头看向左侧的其他几人。

    那三个男的早就垂下弓了……

    虽然垂弓,但却是搭箭戒备的状态,上箭微微撑弦,也都有些弓着背,以逸等待鼓节放箭。

    只有自己傻乎乎地一直举着,都是因为在最边道背对着他们,才看不见身后情况,要早知这样,又何必费这半天劲去感悟人生……

    “咚——”

    这一记鼓声提神醒脑,全场包括观礼台上的宾众和台下蹴鞠投壶的孩子们都转去目光。

    场上三人几乎是同时拉弓,但在鼓声余音停歇之前就将箭放出的,便只有金风一人。

    另两人,文绍和木云落后小半拍,文绍中靶,而木云居然……

    脱靶……

    “这孩子,今晚怕是要上屋顶生闷气的。”

    云娘说着将手从将离手中抽出,又换进另一只送进去让他捂暖。

    今天只带来一个汤媪,方才又送了人,这会正用她的人肉暖手宝、也就是将离的手心暖手。

    他合上掌,笑着点点头:“马失前蹄。”

    “咚——咚——咚——”

    随后又是连续的三声,每节之间隔了两秒左右,算是快节奏的,先前的几遍伴射曲都没有出现过三连节。

    而这三节恰好又落在瞽噱吟唱的“还归”二字的拖音上,第一节在“还”字,第二、三节落在“归”字,这也是《采蘩》的最后两个字。

    第二轮只有四节,就是四发箭。

    “这是要让他们使参连呢。”云娘淡淡道。

    参(sān)连,“参”同“叁”,与白矢和剡注同为射艺五技,先放一发,后三发连放。

    余下几人中,还是只有金风能圆满完成,发发中靶心,且看不出乱步。

    文绍之后的三箭也均上靶,但落箭分散,不像金风那样聚集在一处,节奏也慢些。

    木云有点垂头丧气,之后又脱靶一发,显然是受到第一发的影响,另两箭上靶了的,也都没有比较的意义了。

    不过魏秋子这几箭射得可真是开心得很,射天射地,无忧无虑,倒给她正中红心了一支。

    最后一轮,金风和文绍。

    几乎也是毫无悬念的,又是一场金风的射艺表演,鼓节也恢复正常。

    文绍谦谦君子,明知自己毫无胜算,依然认认真真地陪着金风比完最后一场,心态放松下来,神志就更专注于射艺本身的行云流水,而不是什么名次输赢。

    这一轮他也是超水平发挥,若不是一箭偏出红心两寸,那司射裁判组就要进入罕有的第三步判定程序了。

    接着两位射手持弓作揖,司射引导胜出的金风上前,示意他向东西两边的观台行礼后,再请他去礼台领取赏礼。

    金风领了弓,跑到东侧观台前。

    向中间的九原君又作一揖,将离起身冲他点了下头,心里想着,这赏礼弄半天不还是给了自家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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