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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八章 雪球事故·你不舒服

    次日。

    将离醒得很早,昨晚那觉特别好眠,一个梦都没做,宋桓居然又比自己起得晚了。

    帐外从来没有这样安静过,就像是外面的世界全被吸走了一样,只留下朦朦的白光,幽幽透进帐幕。

    将离摸索着穿好衣服,他明白出现这种情况的唯一原因,心中隐生不安,掀开门幕出去一看,果然。

    四野阒然,天地一片苍茫,漫山白雪,银装素裹。

    就连天边大青山主峰上常青的云杉林,也披了白裘。

    隐隐传来厚雪压断枝丫的崩裂声,接着哗哗一阵滑进雪地。

    雪面没过脚踝,隔壁云娘帐中传出几声轻语,再过是去魏家的帐子,已经有姜色襦裙的婢女进进出出。

    仆役拿着笤帚接连过来,到各帐门口扫雪。

    驺卒去厩棚牵马,在两匹马身后拖了根长长的粗圆木,再将马赶牵到辕门外,这粗圆木就一路拨雪,为夫人小姐们清出一条相对好走的路。

    辕门外的车已经套了马,三家人的四辆客和车六辆货车,逐一停靠,车仆在清理车上的积雪。

    将离过去跟他们简单唠唠,问这种天还能走么?

    “公子在车上尽管放心,交给小的们就是。”他们这样说。

    百长集结了守卫在整队,他们要分出一批人留守会场,直到月底冬狩,其余的会护送车队回城,包括武舟的什队。

    将离往他打拳的地方闲逛过去,跋涉着雪闲逛过去,在处雪上踩出一长串稍稍外八的脚印雪坑。

    浸了雪的兕皮鞋已经变得湿冷,下裳裙摆沾上一圈雪,裆里窜风。

    他弯腰揉了个雪球,但雪很干,凝得不牢,左右掂量着把散雪滤掉,只留下小小一团结实的球。

    再起身环顾,昨天还只是泛着苍白的枯色干草原,此时银沙成海,坡脊上的黄岩这会儿更像是破浪而出的海怪的犄角背鳍。

    黄岩顶部盖了雪,那站在背鳍顶端的黛蓝身影就变得格外明显。

    将离心下叹气:你怎么阴魂不散?

    他看不清那人的脸,只是远远地望了一眼那纤细的黛蓝色,又掂掂手里的雪球,像投棒球一样,朝她的方向用力投掷出去。

    那雪球沿着抛物线的轨迹在空中打着旋儿,一圈一圈散开雪粒。

    达到一个相对的顶点后开始坠落,然后无声无息没入雪地,留下一个浅浅的印子。

    无聊。夕雾想。

    将离看着那抹黛蓝色转了身,他拍拍手也转了身。

    沿着刚才跋涉过来的脚印,再逆着方向跋涉回去。

    接着发现了木云这个呆子。

    自从哥哥金风在魏家帐子外忙来忙去,这家伙就像失了主心骨。

    若没人找他,就讷讷地守在云娘帐前,一脸“我没睡醒,闲人勿近”的表情。

    将离站的位置与他隔了一个帐子,近帐的雪因为帐子里的热量而变得湿润,再和了干雪,是非常优质的雪仗弹药材料。

    他搓了个又大又结实的雪球,打算给这呆子醒醒神。

    扔纸飞机哈气是没用的,扔雪球哈气就更是莫名其妙。

    但哈气是一种把必中的信念从意识转移到手上器物中的一种神圣的仪式。

    将离对着雪球轻哈两口,比划着瞄准正在打哈欠的木云……

    ……

    ……

    “我真不是故意的,本来想扔木云来着,谁知你刚好出来,那雪球飞得又慢,怎么那么慢,这就……对不起嘛。”

    将离一脸愧疚,云娘已经有半个多时辰没理他,从那本应砸在木云身上的雪球落到她肩上的那刻开始……

    只当将离盼着那雪球砸上木云的时候,他身边的门幕突然被掀开,从里面闪现出一身白裘。

    接着那雪团就刚刚好地,在白裘肩膀靠近裘领的地方粉碎炸开。

    把木云吓了一跳,哈欠噎回去一半,手都按上了剑柄左右戒备。

    云娘没吭声,只是身体稍稍停顿一下,疑惑地慢慢转头看向肩上碎雪,应该是还没反应过来。

    她想伸手去掸,被珠儿抢了先。

    小丫头心疼地边掸雪、边凶着眉毛朝周围看上一圈,尖锐的目光在惊愕的仆婢中仔细筛查那个冒失鬼。

    接着就看见九原君懵懵地跑过来,表情奇怪,就像是来认错的。

    她露出些难以置信的纠结,闷哼一声转过头去,继续帮云娘整理裘领。

    云娘看他那样儿就知道是他干的,盯着将离面无表情。

    在他作深揖道歉后还是不发一语,然后闭眼深吸口气,又转身进了帐子。

    丢下一个原地发怵的将离和一个摸不着头脑的木云。

    就这样直到上车,直到车队压着松松的雪,把纯白无垠的北境大地压出一溜越拖越长的车马轨迹,一路向着东南缓慢行进了半个时辰……

    云娘一句话不说,脸比这北境的仲冬荒原还要冷,将离也不太敢开口。

    他觉得云娘不是在生气,她才不是那种扭扭捏捏为了什么雪球而生气的性子,而是有别的事。

    方才又挑起话题道了个歉,云娘终于轻声“嗯”了一下,他才接着问下去:“你……怎么了?”

    云娘微蹙眉心,双手藏在裘袍中被汤媪暖着。

    此时稍稍捂紧,小声道:“女子之事,将离不会明白。”

    将离僵住神色,默默转回脸,看来自己撞在了一月一次的枪口上。

    但也不好就这样什么都不说,便试探道:“喝过姜汤了么?”

    云娘有些睁圆了眼,轻眨一下,犹豫地看向他:“早晨的确喝过,可将离是如何……”

    “呃,老家的妹妹就是这样的,喝了姜汤会好些,现在很疼么?”

    “……尚可忍耐。”

    将离想了想:“最好能有红糖姜汤,我想想,红糖是蔗糖,现在没有蔗糖,不过柘浆就是甘蔗汁。

    “我听顾吟枫说南楚有大片大片的柘田,等明年柘熟了,就让人去找他弄个几百斤,我再琢磨一下,给你做个红糖,和姜一起煮,会好些。”

    听得他这一番,大概又要折腾些东西,居然还像是明白月事之苦的样子。

    云娘真的没法接话,只能默默点头:“将离费心了。”

    “不费不费,你不舒服就是我不舒服,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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