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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七章 丢脸败德·不能乱砸

    九原城北,魏宅。

    “给我跪——咳咳呃咳咳咳咳……”

    天刚入夜,魏氏家庙中爆发出半声咆哮。

    显然这咆哮之人平日里不常发作,不知道一个有气势的咆哮该怎样用气。

    一语未落便被自己呛到,猛烈咳着,咳得他夫人心疼地直帮他拍背。

    魏仲武不等父亲说完,扑通一声长跪在列祖列宗的名位面前,直直挺着腰背,面露不驯。

    “仲武啊。”

    魏夫人难色满面:“快跟你父亲认个错,就改娶了那申家的姑娘吧,她毕竟——”

    “孩儿不会为没做过的事道歉。”

    仲武神色笃定,表情用力,认真地眨了两下眼睛。

    “还说你没做过!”

    魏侃终于缓过劲来,倏地朝他仍去一个空灯座,被儿子偏头躲过。

    “申家的家督都带着妹妹找上门来了,人家姑娘指名道姓说是你魏仲武干的,你——”

    “他们胡说八道!”

    魏侃指着儿子:“是他们胡说八道还是你推卸责任?为父的老脸都要被你给丢尽了,只好明日再不要脸一次,上赵家去退婚。”

    “我是不会娶申姑娘的,她怀了别人的孩子,想找孩儿去顶替!”

    魏夫人戳戳仲武脑门:“你少说两句。”

    “你还回嘴?啊?若不是你招蜂引蝶,又怎会遭人非议、让人抓住话柄?为父、为父今天不打死你这个、这个……”

    他边喘着边说,满堂找着任何可以砸过去的东西。

    “你这个竖子!”

    一个藤面的垫子狠狠摔在仲武头上。

    “你败坏祖德!”

    一个盛满灰的香炉猛地在他肩上嘭开,香灰洒满肩膀,香炉再咣啷咣啷地盖座分离着滚落。

    “你丢光全家的脸!”

    一个精巧的祭祖角杯被他高高举起,眼瞅着就要砸过来……

    “不能砸不能砸,那个不能砸!”

    魏夫人连忙上前拦住。

    魏侃突然停住动作,看看手里的杯子,“嗵”地将它顿在案上。

    又怒气冲冲往寝堂窗下找去,回来的时候手里提了把笤帚,笔直砸上仲武的后背。

    魏侃有些脱力地弯下腰,重重跺脚,捶着老腿,声音带着几分丧气:“你自毁前程呐!唉……”

    听出父亲的哭腔,仲武心头软了一下,随即正色道:

    “孩儿亲耳所闻,九原君相信我是清白的,他已经为孩儿向霍学令担保,学令也愿意留待查看,未必会将孩儿除名。”

    魏侃神伤着摇头:“你以为霍学令真的老眼昏花了么?难道真以为他是凭年长才当上学令的么?

    “学令的位子不是那么好当的,每年在他手里要过多少学子?是去是留只凭他一句话,就足以改变终生。

    “你若能悔悟,去向申家认错道歉,再向他们提亲,等落定之后,学令也许还会留你在学室,可你如今死不悔改,是自寻绝路啊。”

    魏仲武垂下目光:“孩儿会去认错,也会去道歉。”

    魏侃有些欣慰地看他,觉得事情好像有了转机,仲武继续说:

    “孩儿今日冒犯令史,扰乱学室秩序,白日里已经向几位先生道过歉了,若父亲觉得孩儿做的不够,那我明日便再去一趟。

    “但休想让我去跟申家道歉,对于他们,孩儿没错,就绝不会去道歉。”

    “逆子!”

    魏侃一巴掌扇在仲武眼睛上,把儿子扇得眼冒金星,他自己也手掌刺痛难耐。

    魏夫人两边都心疼,先去看看儿子被刷红了的眼眶,上面清晰的五个手指印。

    再去老丈夫那里要翻看他的手心,被他用力甩开。

    魏侃也扑通一声跪下,对着祖宗名位顿首:

    “列祖列宗在上,是侃教子不严,才生出今日这些废弛家风的丑事,侃无颜相见呐……”

    魏仲武叹了口气:“父亲为何不信儿子?”

    “生性纵脱,你要为父如何信你?为何就不能跟你大哥学学,但凡你能有他的两成好,为父也不至于如此操心,如此丢人!”

    仲武低下头,家里有个太过优秀的哥哥,下面的孩子都会倍感压力,此时也只能默默道:“父亲说的是,仲武给祖宗、给父亲、给哥哥丢人了。”

    魏侃长叹一口气,这声叹息,简直要把他的老肺给抽空。

    “罚你守庙三日三夜,好好想想,等你想通了再出来,别说什么为祖为父,就光是为你自己想想,该不该认这个错。”

    仲武不说话,在心里狠狠抵触。

    “他爹,夜里就算了吧,快要冬至了……”魏夫人求情道。

    “什么算了?你不准再惯他!”

    魏夫人无奈地点点头。

    “快要冬至了……”

    魏侃慢慢往门口走,魏夫人跟了上去,走时还不忍地回看了眼半身都是香灰的儿子。

    “阳元君就快要到了,竖子还给我在这儿添乱……”

    听着父母相携着慢慢踱出寝堂,大门被“哐”地合紧,他这才松下身子,揉着被父亲扇疼的眼睛。

    魏仲武搞不懂了,那申家姑娘跟自己好的时候,没觉得她是这样的人啊,怎么随口说胡话呢。

    他下死了决心,就算学室要将自己除名,也不会去娶那申姑娘,绝不去承担不属于自己的过错。

    家庙的寝堂里没有炭火,只有两盏忽闪忽灭的油灯,把祖先们的名号照得幽暗阴森。

    听着屋外寒风越来越猛,仲武吸吸鼻子慢慢卧下,侧蜷起身,准备在家庙里睡上三天。

    他是魏氏家庙的常客,从小到大没少守庙。

    守庙是要一直跪着的,小时候还老老实实地跪,后来就直接躺倒。

    守几天睡几天,完全没有反思。

    反思不重要,重要的是耳朵够尖。

    要能及时听出脚步声,好在来人推开大门之前跪好,装作一直在反思的样子。

    他突然听到了些异样的动静。

    即使外面风声阵阵,窗布布面上的刮擦声和门页与门框碰撞的声音,都不能妨碍他听到那个有些沉重的脚步声,是个男人。

    他尤其认得父亲的脚步,这明显不是。

    而这步子似乎不太确定方向,在院子里转来转去,像是在找东西。

    仲武一个打挺起身。

    家里进贼了,还守什么庙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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