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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八〇章 人生遇坎·何必消沉

    “昨日主君出去的时候,秋子来过,她说新垣公子因为手伤无法握笔,没能参加春考。”

    将离点点头:“上个月我抽空去看过他,李医师也在,说皮肉已经结痂,但筋骨很难复原,我看他拿笔时手都在抖。”

    人的手上布满神经,一旦出现强度过大的损伤,就很难恢复到原来的灵活程度,需要进行长期的康复训练才能有限地还原手部功能。

    他接着说:“关于这个方面,我想我或许能帮上些忙,那下午就去趟新垣家,他应该在的吧?”

    云娘叹了口气:“麻烦就在于此,前几日放榜,据说一些士子取得了优绩,派了一官半职,新垣公子似乎曾与他们有些过节,被当众耻笑。

    “眼下他把自己关在房中,已经好几日没有出门,宁姑娘担心兄长,便找了秋子商量,秋子又来说与妾身,所以想问问主君,看有没有什么办法。”

    “这是心病啊,”将离叹息道,“如果他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那这件事就是他人生中的一道大坎,万一过不去,大概会从此一蹶不振。”

    云娘微微蹙眉:“新垣公子稳重谦冲,抱负非常,于才学上也颇有精钻,听秋子说,他想像他外翁那样入九卿,若是因为此事而自颓,耽误了前程,实在可惜。”

    将离说道:“那些士子也真是的,好好的去笑话别人作甚,见别人倒霉就高兴了?如此心胸,做人尚有欠缺,又怎能为官刚正?

    “这事儿我来处理,不过就这样贸然过去,新垣兄大概也不会见我的,得另想个法子。”

    ……

    ……

    九原城北,新垣宅。

    新垣宁端了碗羹汤来到哥哥屋外,驻足在门口听了一会儿,里面传出轻微地拖动竹简的声音。

    新垣平已经把自己关在屋里整整三天,不吃不喝不出门。

    连母亲进去都喊不动他,只能怏怏地出来。

    父亲?

    新垣安为了石门水二十一尸案,终日埋头在郡署,连家都不着,又哪里会知道自己儿子的这番委屈?

    就连去年腊月,儿子右手被竹片扎穿,他也是过了几日才回的家。

    看着包扎妥当的手,这个做父亲的只轻道一句:“安心养伤,明年再考。”

    几天前在学室,新垣平去找学令霍老和两位令史商议复读的事情。

    大家都知他受伤,握笔困难,报以惋惜之余,也表示会尽力帮他安排相关事务,延长弟子籍。

    他道过谢,从屋里出来便遇到章冲、王宪和其他几人。

    这些人向来看不过新垣平这种成绩好、人品俊还出身好的人。

    他就是一别人家的孩子。

    而这个九原学室的明日之星,居然因一场意外受伤而没法参加春考。

    他们把这当成天大的好消息,特地在家中拜宴作为庆贺。

    这几人通过了春考,大都被分派为武吏或笔吏,光这样就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了,开始用鼻孔看人。

    哪怕他们清楚新垣平以后肯定是做大官的路子,也要呈口舌之快,占他一年的便宜。

    内在自卑使然,他们连各府、亭的聘书都还没到,就开始以官君自居,围着新垣平,逼他行礼。

    新垣平什么都好,就是不会发火,因为父亲从没在家里发过。

    但父亲是一郡之尉,直辖于朝廷,掌全郡治安,统领全郡卒兵,是个不怒自威的严厉角色。

    这点他就学不到,因为父亲不会带他去工作,他看不到这一面。

    遇到被人找茬的情况,这个三好学生还义正言辞地想讲道理呢,简直单纯的可怕。

    果不其然,一张巧舌难敌众人口沫,很快就被喷得仓皇离场。

    回家之后,一头闷进房间,谁也不见,见了也不睬。

    饭菜放凉,凉了又换,换的再凉。

    他一直不吃,饭食却没停过更新。

    屋子上方笼罩一团黑云,家人和仆婢路过这里都会有些升不上气来。

    相比前两日的一片死寂,今天的房中倒是响起些动静,但在妹妹的敲门声后,又归于死寂。

    房门没锁,家里人都可以进去。

    进去也没用,公子不理人。

    新垣宁轻轻推门进入,哥哥正背对门口坐在里间的榻上,身前案桌铺开一卷简牍。

    他一动不动地低着头,也不知道是真的在看简。

    外面餐案的饭食是中午的,依然是一口没动。

    好好的蜜汁炮豚就这样凉掉了,这可是特地从云中居买来的,是九原君的菜式呢。

    “哥哥,”新垣宁叹了口气,“没胃口的话,吃点白羹吧,还配了酸甜的梅醢,兴许能提起些胃口。”

    哥哥无话。

    新垣宁朝门外朝了下手,一个比她小两岁的姑娘羞怯怯地探出脑袋,左磨右蹭地才在新垣宁的暗中催促下进屋。

    待她进屋,新垣宁对着哥哥的背影说道:“羹汤放下了,宁儿先走了啊。”

    说罢冲小姑娘挑了挑下巴,自己则出了门虚掩上,躲在门外偷听。

    过了很久,这姑娘才犹犹豫豫着开口:“平……哥哥?”

    新垣平吓了一跳,吓得肩膀都跳了一下。

    他以为屋里没人了,陡然冒出的声音让他受惊不小。

    随即回头看去,一个没想到的人就这么出现在他房里。

    “纾妹妹?”

    他有些愕然,眉毛抽动一下,很快又平复了情绪,问道:“妹妹怎会在此?是宁儿让你来的?”

    “我……”

    文纾这种有惧男症的人,能单独同男子说话实属不易,更别说共处一室。

    一时竟没法继续说话,但她被交代的事情必须完成。

    她转过身,不看他,闭眼深吸,回想了一下那些语句,接着一口气说道:

    “平哥哥,你何必这般消沉,这样不就是正中那群人的下怀了么?

    “他们就是要看你难过,看你不振,最好一辈子都别缓过劲儿来,但你甘心就这样让那些个鼠辈喷子毁了自己么?

    “哪怕只有一天,你难道不会厌恶自己变成了他们想要你变成的人吗?

    “这么容易就被讨厌的人左右了情绪,日后回想起来,你大概也会看不起这样的自己吧。”

    “越是冷嘲热讽,就越要当作耳旁风,站得越高,风声也会越大,这都是必要付出的代价。

    “如果你以后笃定了要爬到高处,何不把这件事当作是一场历练,看你究竟能扛住多大的风浪。

    “若是连这点闲言碎语也抵挡不住,又谈何理想抱负?破势革新要面对的更是狂风巨浪,甚至以命相搏,试问,你,能承受得了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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