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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一九章 自导自演·你个畜生

    那年,刚过六旬的左伦已经心生退意。

    带着小小的金风和更加小小的木云,就不能随心所欲地玩命,但偶尔也会凭着喜好不定期地仗义一下。

    而每天都令他头疼的问题,不是今天要杀多少人、或者今天有多少人要来杀他,而是怎么把两个孩子喂饱。

    他渐渐从独来独往、刀尖舔血的江湖剑侠变成一个很懂带娃之道的糙汉奶爸。

    出门在外靠朋友。

    喂饱孩子嘛,也靠朋友就好了啊。

    他的朋友种类丰富,涵盖范围极广。

    从官位职务上来说,大到御史中丞尹延,小到一个籍籍无名的游徼。

    从身份广度上来说,富贵如九原郑氏郑祈年,博学如当世墨家巨子。

    而他认识嬴况,也是因为一个朋友介绍。

    这人叫什么不重要,左伦已经和他绝交了。

    他那会儿人在胶东即墨,带着金风木云,在当地的海产大商家里短居。

    这个朋友找上门来,说是受了咸阳一位贵人之托,请他过去一趟。

    “去哪?”

    “咸阳啊。”

    “是要我去吗?”

    “不然呢?”

    “太远,不去。”

    他就是不挪窝,那人也没办法。

    半个月后,这位贵人从咸阳找来……

    “公子况?”左伦掏掏耳朵,“是哪个?”

    嬴况当年还是英姿勃发的奋进青年,端坐在他面前,毕恭毕敬欠身道:“咸阳嬴况,见过左先生。”

    “哦,嬴啊……你有什么事么?”

    他想自导自演一套秦帝遇刺、自己救驾、从而重新获得君主器重的戏码。

    连时间地点都选好了。

    仲夏望日,咸阳兰池。

    那日月圆,白天的仲夏祭典过后,秦帝将携王族家眷共赴兰池赏月。

    结束之后,秦帝摆驾回宫的路上,会经过一片密林。

    护驾队伍只能两马并行,列队通过,穿过林子就是沣水的一条支流,可以拿着麦秆潜藏进去,来躲避——

    “你要行刺当今陛下?自己的兄长?”

    “先生莫慌,不是行刺,只是假意行刺,在下是救驾的,先生只要挥上一剑即可,最好能在我身上留下伤口。”

    “你……”左伦皱了皱眉,“莫不是有病?”

    “先生,在下能否翻身,成败在此一举,若能成事,必当不忘先生大恩,先生日后行走江湖,在下也会对您多加照应。”

    “我去行刺,你当好人逞英雄,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为表诚意,这是二十镒金,事成之后,加倍重谢。”

    “陛下的车马仆役能有上百人,更别说士伍了,兰池赏月,必由中尉随行负责护卫,那是什么样的规模,他梁寒又是何等角色,铠甲重剑,你少开玩笑了。”

    “听起来……先生对王驾很熟?认识梁中尉?”

    左伦黑着脸,半天不说话。

    他曾是咸阳宫的南门卫士令,秩六百石,算是个小有头脸的警卫队长,底下管着一千卫士。

    那个梁寒曾经是他手下的一个小兵,呆头呆脑,不声不响,后来不知怎么就变成了掌管京师禁卫军的中尉。

    君王出巡,他在队前高马开道,好不威风。

    左伦当然清楚王驾的规模,但跟梁寒不算熟,只是知道有这么个人,能从籍籍无名的小卒当上中尉,定是有他的本事。

    见左伦这么久不说话,显然是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嬴况笑了笑,说道:“不论旁的,先生若是决定好了,这就请随在下回京吧,时不我待,只剩不到一月了。”

    老甲的确决定好了,他才不要陪着这个公子哥儿一起发病。

    他缺钱,可他没有钱也能活,因为他有朋友啊。

    没有钱,也可以住在面朝大海背靠山的大宅子里,吃着海鲜喝着酒,一觉睡到自然醒。

    所以什么金饼根本打动不了他,打打杀杀的也累了。

    但嬴况早有后招,以备左伦拒绝合作。

    他绑架了小小的金风和更加小小的木云。

    你个畜生啊。

    左伦一边骂,一边收拾行囊跟他启程去咸阳。

    在任务结束之前,他都没法见到两个孩子。

    如果任务失败或者手重误杀了嬴况,他也不用见到两个孩子了。

    既然金风木云被他养到这么大,那任务自然是成了的。

    兄弟二人能记得以前被人关过小黑屋,但到底是谁干的,他们不知道,老甲也不会说,因为他觉得很丢脸。

    从前无牵无挂,绝不会受制于人,眼下这么轻易就被人拿捏住了软处,但又不好埋怨两个孩子,只能忍气吞声。

    那次刺杀行动,开始于左伦的一声提示口哨,结束于嬴况为秦帝挡剑而胸口受伤,留下一道斜向的大长疤。

    之后,嬴况如愿得到陛下褒奖,受封阳元君。

    不过封号只是一个封号,毕竟他也是护驾受伤,总要有点表示。

    先帝对他的态度并没有发生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反而派人深入调查此事,一路查到胶东。

    害的左伦带着两个孩子跑到南楚躲了几年,风声过后才回到天秦。

    因为始终没能抓到行刺之人,对嬴况的怀疑也只能是怀疑,这又更加深了先帝对他的猜忌。

    嬴况也感到自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懊悔莫及,却又无力扭转。

    开始变得自暴自弃,变得日渐沉沦,慢慢成为了现在的阳元君。

    ……

    ……

    听完这个故事,将离追问道:“那火灾之日,你们……”

    老甲撇撇嘴:“他也想不到会遇上我,我就在院子里胡乱跟他扯了些家长里短、陈年旧事,这才让云娘有时间逃走,也让他铁了心地要置我于死地。”

    “原来还有这么一段往事……为何要告诉我?”

    “告诉你这件事呢,就是让你明白,出门在外靠朋友。”

    将离苦笑道:“根本没有关系好不好……”

    “唉,老夫老了,闯不动了,但有样东西不能跟着我一起荒在这里,它值得更好的主人,我再也用不上它,现在把它交给你。

    “你带在身上,无论走到何处,见此物如见左伦本人,我的所有朋友、人脉、关系都会为你所用,说到底,你就是左伦的继承者。”

    “嗯……”将离凝眉想了想,“继承者……听起来很严肃的样子,到底是什么东西啊?且慢且慢,让我先猜猜,是令牌吗?或者——”

    “别猜了,是一把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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