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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五〇章 陆家工匠·木屑豆皮

    又过了两日,公羊丘带着将离来城南找一个人。

    是通过北墨游侠的关系介绍的一位老人。

    老先生名叫陆什,年近古稀,出自工匠世家,祖上是巨鹿城的设计者。

    从城墙构造、到格局划分、再到具体建筑物,都由陆家世代负责设计和监督修建。

    到了陆老这辈也不例外,并且开始招收学徒,从木工、泥瓦匠做起,做到四五十岁,才有机会独挑大梁,完成一座独立宅院的总设计。

    他家有单独的大宅,但挨着里巷,离平民区不远。

    因为他的学徒们大都生活在那里,为了减少路上耽搁的时间,陆老特地把家搬迁到那里。

    这是一处有山有水有树林的精致庭院,除了没有枫坡,其他的一切都能让将离怀念起昔日怡人的郑宅。

    来到他家时,院子里有几个刨木头的少年,系着额带,撸着袖子,“嗖嗖嗖”地在刨子上来回刮着。

    一块手臂长的木方,削下薄如纸片的一整张木屑。

    将离觉得用“屑”来形容已经不准确了,应该用“衣”,因为实在是太整太薄,简直就像一张豆皮。

    陆老握着竹扇,坐在一棵大树下,眯着眼睛打盹。

    一轮结束,学徒们把刮下来的薄“豆皮”叠落在托盘里,一人一个盘,依次拿到陆老面前请他过目。

    “师父。”

    学徒轻声唤着,师父没醒。

    “师父?”

    陆什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砸吧砸吧嘴,小白胡一颤一颤。

    老先生发型是地中海,连发髻都没能束起来,稀疏的白发就披在肩上,在发梢系了根绳,坠在背后。

    见师父醒了,小徒弟恭恭敬敬地把托盘端上,请他检查木衣。

    陆什只稍稍瞄了一眼,就摆摆竹扇,让这人退回去重练。

    接着看到下一人的木衣,他撩起一角,把“豆皮”轻轻抖动一下,又凑到眼睛看看,最后放在案上。

    这第二个小徒弟模样有些开心,被师父选中了,就表示他的技艺得到认可。

    后面几人的作品有去有留,基本上去多留少。

    师父检查完毕,挥挥扇子,让徒弟们回去再练第二场,而刚刚通过的那几个,可以放学回家了。

    公羊丘领着将离来向陆老作揖,道出北墨介绍人的姓名之后,老人的长眉动了两下,显得有点意外。

    他家祖上有人跟过墨子学习,也出过墨家巧工,为墨家制兵造器。

    现存的南墨一支里,也有不少姓陆的旁系远亲。

    两人请陆老借一步说话,来到别院里的一处凉亭。

    公羊丘向他如实说明想要尽快出城的意图,陆什疑惑道:“出城?老朽只是一介工匠,如何能帮助二位出城?”

    将离笑了笑,拱手道:“老先生自谦了,我二人听说城墙需要定期修缮,非陆家工不能,所以想请老先生行个方便,以检修城墙为由,请您的高徒带我们上去看看。”

    “看什么?”

    “看城外流民的情况,看哪处人数最少。”

    陆什捻着胡子想了想:“看了又如何,难道你们想从城墙上翻出去不成?”

    将离和公羊丘对视一眼,冲老人点点头:“正有此意。”

    “不妥,”陆什慢慢摇着头,“若是被人发现,追查到我陆家工,该当如何?”

    将离说道:“先生,此番跟随令徒上墙,完全就是给他打打下手,修补一下城墙,不会做多余的事情。

    “这也算是提前上去踩点,呃,就是实地查看,之后才好再做决定,也未必就会选择翻墙出城,如果条件不允许,放弃这个方案也是可能的。”

    陆什听罢,又是半天无话,叹了口气:“老朽以前也经历过封城,都是等灾季过去,流民也就走光了,这城封个一二月其实也没什么,你们何不再等等?”

    公羊丘摇摇头:“先生有所不知,我二人是从辽东来的驿人,要送奏简去咸阳,要务在身,已经在巨鹿耽误了好些日子。

    “不能再耗在这里了,县令坚决不开城门,对驿馆里的各地差役、邮驿皆无放行,我们实在是别无他法,这才来请先生帮忙。”

    陆什问道:“那其他邮驿怎的不如你们这般急切?”

    公羊丘愣了一下,看向将离求助。

    将离勉强地笑了笑:“这个……怎么好比?虽然都是公务在身,且不说我们是送信去咸阳,就说个人对其使命的坚持也有所区别。

    “我们可以为了完成任务铤而走险,不惜付出生命的代价,但又怎好单方面地觉得其他人也应该做到如此程度?

    “每个人的情况不同,每个人追求的东西也不尽相同,有人为功名,有人为利禄,有人为家庭、为后代,还有人……”他停了停,“还有人为女人。

    “所以,我们愿意为了送信而翻墙出城,完全是将驿人的使命视为人生目标,我想陆老作为一代名匠,对此应该深有体会吧。

    “把事业和毕生追求结合在一起,为此奋斗一生,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情啊,再所以,为了两个年轻人的追求,就请您帮了我们这一次吧,在下感激不尽。”

    他说完,双手“啪”的一声合十,顶在额头朝陆什拜了拜。

    这一下,是他为自己信口开河的言论感到羞愧的表现。

    为了拉拢老人的认同感,已经可以说到这个份上,说到自己鸡皮疙瘩直起。

    胡乱诌了一通,脑子一热,还真把自己当成送信的驿人了,还什么“事业”“使命”,说完了自己都佩服这番诚挚的谎言,有点被感动到。

    而陆什当然也动容了,眼睛睁得圆圆的,终于有人说中了自己的心声,他是真的感动的快要哭出来。

    当即点头道:“小兄弟此话在理,老朽这就安排徒弟,明日便带你们上城墙。”

    他说着,大袖一挥,是一种老当益壮的说干就干。

    将离和公羊丘愣了两秒,心想:这就成了?

    当即朝他作揖道:“有劳先生了。”

    “不过……”陆什又揪起眉毛想了想,“这城墙半年一检,刚于半月前修缮过一次,这次要以何理由上去?”

    将离笑了笑:“这个简单,前几日不是刚下过一场强烈的雨雹么,砸穿屋顶,砸毁茅棚,城墙四角有望楼,木质建筑多少也收到一定程度的损伤,就以此为由,先生觉得如何?”

    陆什捻着胡须,眯起眼睛,慢慢笑了起来,用扇子点点将离:“你这位小兄弟啊,做驿人还真是可惜了。”

    将离腼腆地笑笑,并不接话,三人又闲聊了一些话题,陆什跟他们说了点巨鹿城建城的故事和历史,还有……

    “一条密道?”

    将离反问了一句,意味深长地看向公羊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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