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不治之症

    “一滴生泪、二钱老泪、三分苦泪、四杯悔泪、五寸相思泪……”

    忘川滚水,奈何桥畔,炊烟袅袅,孟婆温和悠长的声音,像一曲沧桑的音乐,带着绝情,散落在热气腾腾的汤中。

    “我不要喝汤,我还想看着我儿子长大,他才三岁…”一个年轻的妇人,双泪垂面,低声哭求。

    “我要杀了那个负心人!我不甘!”另一个女子咬牙切齿,双目通红。

    “我要等他,他说过会等我的……”

    魑魅魍魉,无数的魂魄迤逦而行,有神情呆滞者,抱头痛哭者,试图逃逸者…

    就算是不哭不闹的,也是犹豫良久,才会把这杯说不出味道的汤一饮而尽。

    一个桃面柳腰的姑娘,坐在一旁石几上,一只手撑在脑袋上,一只手拿着彼岸花,来回捻动,一边看着魂魄们手里的热汤,她舔舔舌头。

    “你喝了没有用的。”孟婆远远地就看出她的心思。

    “上千载了,还要折磨我多久?”

    “解铃还须系铃人,等着机缘吧。”

    孟婆抬起头,看着天上的一轮红月,意味深长地叹道。

    建康沈员外府

    “咳咳…”

    黄昏时分,夕阳漫天,水榭亭台,池鱼画船,整个沈家都像裹了一层红色的锦缎,更显得贵气无边。

    西北偏僻一隅,有几间普通的厢房,外面极其普通,里面陈设更是简单,笔墨字画,书籍满架,打眼一看,还以为是一个公子的书房。

    可走到里面,才看到一个姑娘坐在书案前,一身素服,不施粉黛,但自有一股天然风流,一只手拿着书策,一只手拿着帕子,不时地咳嗽一声,略略苍白的脸上,都震出了几滴清泪。

    “小姐,我明日再去请郎中过来,这病,不能再拖着了。”

    一旁的丫鬟一边给姑娘揉捏着肩膀,一边皱着眉头。

    “这病…明日我们去无尘庵吧。”

    姑娘似乎刻意避开那个话题,转而柔声说道。

    这一世又过了十五年了,还是没有见到那个人的踪影,反倒是落了一身的病,

    她伸出葱白的五指,对着窗外青苍的天空,几只大雁在指缝间飞翔,满是苍凉。

    就在这时,厢院外传来一声声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便听得一个妇人的破锣嗓子:

    “沈言奚,你个贱货,小小年纪就学会勾引男人,快出来!”

    她微微皱眉,放下书卷。

    丫鬟连忙先跑了出去打探,须臾,只听得一片吵闹。

    “滚开!”

    “二夫人,小姐病着,你们不可以如此!”

    “病着?我看是装病吧?仗着几分美色,竟然连郡丞的儿子都勾引,也不看看自己是几斤几两,一个养女罢了!”

    外面,那个夫人一身华服,双手叉腰,唾沫四溅,咬牙切齿,带着几个凶神恶煞的嬷嬷,各个都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

    “没有!小姐真的没有!”

    丫鬟跪在其面前,一边哭求,一边死死地抱着妇人肥胖的小腿,企图阻止其进入房间。

    “贱婢!夫人的腿也是你抱的!”

    那个夫人随从的几个嬷嬷立即拿起大棒,恶打了下去。

    下一秒,忽然一阵邪风,几个脚下一滑,都莫来由地摔了个四仰八叉,各个嗷嗷地扶着腰嚎叫。

    就在这时,那个叫沈言奚的姑娘适时地走了出来,衣袂轻扬,香气幽然,一股特殊的气质,清冷,高贵,美得摇曳生姿,又自带一种气场,周围瞬间安静下来。

    那个夫人更是气得双眼通红,略略肥胖的身子,肉肉都抖了起来。

    “沈言奚,要不是沈家给你一口饭吃,你怕早就死了,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就你这身份,也配王公子?三丫头好好的亲事,都被你毁了!”

    沈言奚,沈府六姑娘,四岁时,被沈老太爷从外面带回府上的,因当时老太爷一身是血,不久命陨黄泉,大家均不知何故,又此女六岁前如同哑巴,不会说话,所以,没有人喜欢亲近她。

    久而久之,此女便形同虚设,除了老太太偶尔会询问关心一番。

    “夫人,小姐没有,她只是不小心落入水中,恰好被王公子救了。”

    丫鬟连忙跪着解释道。那个夫人似乎才想起自己腿上的这个累赘,抬起一只胖脚,就要踩死还在抱着她小腿的贱婢丫鬟。

    整个沈家,其它小姐金枝玉叶,偏偏没有一个忠心如斯的丫鬟,而这个养女沈言奚,一无金银,二无身份,偏偏奴婢最最忠心。

    她觉得简直太过讽刺。

    就在她的脚刚刚落在丫鬟的背上时,忽然也一个踉跄,摔了下去,这胖身子,瞬间快要摔出了花,她惨叫的声音如杀猪般嘹亮。

    “来人呀,这个养女杀人了!”

    “二姨娘莫失了身份,您说出去,会有人信吗?”沈言奚淡淡问道,似乎并不想得到回答。

    就在这时,一个老嬷嬷从远处走了过来,看到沈家六姑娘院中几个女人,大声宣布道:

    “韩姨娘,老太太请你去前厅说话。”

    那个夫人闻言,瞬间从地上起来,愤愤不平地离开了。

    丫鬟才从地上起来,面露喜色,擦了擦脸蛋上的灰,准备扶着小姐进屋。

    “跪下!”

    这个叫沈言奚的姑娘忽然令下,丫鬟吓了一跳,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但姑娘说了跪,自是要跪的。

    “为何坏了三姐姐的姻缘?”

    “小…小姐…我…没…没有。”

    丫鬟一脸震惊,瞬间说话都不利索了。

    昨个午后,确然是她骗姑娘去的前厅,又趁人不注意把姑娘推进水中,然后大喊救命,就是为了吸引那个王公子英雄救美。

    果然,王公子看上了姑娘,不顾危险,救姑娘于水中。

    整个沈家,其它姑娘都有人操心终身大事,姑娘都过了及笄了,还是无人问津。

    她正高兴姑娘的终身有了着落呢,谁知…当时人多,姑娘怎么会认定是她?

    “防人之心不可无,害人之心不可有。青画,我今日明告你,我有喜欢的人,但不是什么王公子或李公子,你明白?”

    言奚见状,猜出了几分,又不知从何处发火了。

    “小姐,你一天只知读书写字画画,要么就是礼佛,这个沈家,我要不替小姐谋划,她们哪里会记得有你呢?”

    这个叫青画的丫鬟小声说道,她自知理亏,一想起昨日的事,又分外内疚,姑娘落水,咳疾又加重了。

    “起来吧,许久未见妙清了,也不知她藏了何宝贝。”

    姑娘似乎对那个不感兴趣,而是看上远处,若有所思。

    “嗯。。。”

    青画从地上起来,一边整理衣裳,随口回道,忽然像发现了什么,眸瞪得贼圆,姑娘从未和男子相识,喜欢妙清,喜欢妙清?

    妙清是女子,该不会?

    磨镜?磨镜?姑娘有磨镜之癖好?

    “小姐!”

    她抬头,姑娘已经回房,她急得直扑进去,差点摔个跟头。

    只见姑娘正坐在古琴前,背着身影,轻拨琴弦,泠泠的的琴音,如冷泉淙淙,青画又把心口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翌日清晨,厢玥阁

    随着天际露出一点鱼肚白,夜色像油灯的最后一点灰烬,倏然而逝。

    青画开始帮着姑娘梳洗,姑娘拿着帕子,还是一阵咳嗽,不过,今日去无尘庵,这心情好,咳嗽也似乎少了一些。

    她发现,姑娘只要心情好,这咳疾就减弱了许多,她一直怀疑姑娘的病,在心,可是,姑娘在沈家,不争不抢,凡事都不那么在乎,整日就弄些笔墨字画的,这心事,又是什么呢?

    “小姐,你说咱这府上,谁有你的相貌,才情?人家小姐都是踏青赏花,就你…”

    青画看着姑娘闭月羞花之貌,又开始为她抱屈了。

    “今日去庵里见妙清,穿得再素静些。”

    “小姐,你…该不会对那个小尼…?”

    青画抖着胆子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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