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两个人会在一起，还是因为喜欢(四)

    江小鸥至今记得，初一运动会那天，她一次次从夏诚手中接过带着他体温的衣服，夏诚一次次从她手里拿出水壶，两个人自然而然的指尖触碰，触电般的心跳加速。

    她知道自己喜欢夏诚，可是夏诚心里究竟怎么想她无法确定。元旦他堂而皇之的表白，之后却若无其事。他是认真的表白，还是像之前选舞伴一样拿自己顶包。若真是喜欢自己，又是为什么。

    江小鸥说，那天下午，夏诚要吃巧克力，说他自己的手脏不能剥，让江小鸥帮他剥开。等她剥开递给他，他却张嘴让她直接扔进去。

    他做什么事情都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明明是无理取闹却让人无法拒绝。江小鸥紧张到感觉手微微发抖。隔着包装纸，她却感受到他鼻息和口中呼出的温热气息，暧昧的温度。

    夏诚边嚼巧克力边问她，江小鸥，你有没有喜欢的男生？

    江小鸥看着他，木然的点点头。

    夏诚接着问，你喜欢的人是我吗？

    江小鸥猝不及防，不知道该不该吐露心声。

    她犹豫不决的档口，夏诚接着说，先别告诉我是或者否了，元旦我跟你说的那句话是真心的。我真的喜欢你。你也考虑考虑喜欢我吧。我觉得我还不错吧？今天谢谢你，麻烦了你这一天。我承认，自己是用了运动员的特权非得让你当后勤。我就是想能跟你多单独在一起待待，平时总没机会。

    他说完，便起身离开了。留江小鸥愣在原地，心中失落。他怎么就不能再给她几分钟，让她有勇气说出内心的感情呢！

    后来初二每当夏诚抱怨江小鸥，江小鸥就两眼哀怨的望着他，盯到他心虚、心生烦躁。她依然是害怕什么都说错，所以沉默。

    肖瑜能理解江小鸥的这种心情，在喜欢的男生面前，不想自己说错一个字。于是就在脑子中不断的编辑草稿，还没等定稿，男生已经转身离开，留自己在原地懊恼不已。编辑了半天的文字，不能从嘴里发送出去，只能选择一键清除。

    喜欢，却不敢说出口。想知道对方的想法，试探了却不敢印证。

    肖瑜想到自己小时候何尝不是这样，毛慕堂、李珊和王帅，其实也是如此。只是李珊和王帅足够幸运，保持缄默到最后，没有经历猜忌、没有伤害，像向左走、向右走一样，兜兜转转之后又回到了彼此身边。

    学校教育禁止学生早恋，最负面的后果，是让孩子们不懂得如何表达和接受感情。觉得一个小动作便是大闹了天宫，随时有五指山压下来。现在大龄未婚青年越来越多，谁也不能说这两者之间毫无关联。能表达感情的触角和探测喜欢的天线，早早就被掐断了。

    许多人总认为被表白而没有表明态度的那个人，是有资本傲娇的，因为被宠爱的可以有恃无恐。但如果她也喜欢对方，她其实是被动的。已经说出感情的人，早已一身轻松，但被表白的那个却变得患得患失，觉得对方的感情像是开水，达到沸点之后便开始降温。

    自从夏诚跟江小鸥明确心意后，在班里也不再避讳，似乎对很多人都承认了自己就是喜欢江小鸥。仿佛一夜之间，几乎全年级都知道了这件事。

    不知是不是江小鸥多心，她总觉得有些其他班的女生都对她流露敌视的眼神，她说还有人传觉自己又装又作，故意吊着夏诚。夏诚能喜欢她，是她的荣耀，她还硬得凹出清高感。

    于是，江小鸥无意间又开始回避夏诚。但这次的夏诚，不再像之前无为而治。在每次她想要绕道的时候，夏诚会迎上去，每天都出现在她的前后左右。无形中逼着她有一个态度，喜欢或者不喜欢都要弄明白。而夏诚的这种行为，又无形中引发班里其他女生对江小鸥的疏离，给了江小鸥造成更大的心理压力。

    夏诚的感情宛如深渊，江小鸥似在风雨中飘摇，挣扎在深渊的边缘。初一的暑假，是江小鸥最后的挣扎，她知道向前一步坠入深渊便再也回不去了。

    后来的情节，肖瑜多多少少就知道了。那本全班皆知，落入肖瑜手中的粉色日记本，让江小鸥失去了退路。

    只有肖瑜懂得，那本粉色日记本是被故意放在桌洞里的。在与夏诚的相持中，江小鸥是节节退败的。看似她是被追求的那个人，可主动权一直都在对方手中。

    两个人之间，爱或者不爱，都不可怖，最伤感情的是患得患失，反反复复。就像海里的大浪，让人提高警惕，最危险的是一波又一波的暗涌。

    裴茜茜一直都是江小鸥心里的假想敌，一点风吹草动都让她恐慌。而正是她的草木皆兵，会把夏诚推向裴茜茜。

    肖瑜有种预感，夏诚和裴茜茜，迟早会在一起。尤其在听了江小鸥的讲述后，这种感觉愈加强烈。那两个孩子就像圆舞一样，即使现在有其他舞伴，但一圈一圈旋转完，最后还会回到对方身边，就像军训的时候，艺术节的时候。

    看着眼睛红肿，面色惨白的江小鸥，肖瑜忍住泪：这个孱弱的小女孩有什么过错呢，要让她这样自己折磨自己。

    江小鸥向肖瑜讲起她与夏诚的初吻，才艺展示比赛结束后，因为看着裴茜茜和夏诚的默契心里发酸，就故意当着裴茜茜的面对着夏诚亲上去了。那并不是她理想中的初吻。但当时她头昏脑热，冒出来的竟只有这一个主意。她觉得这样能够留住她喜欢的男生。

    江小鸥把自己跟着父亲住到那个女学生家里的经历说了出来，让肖瑜联系着之前刘眯提供的情报，把江小鸥的家事脑补完整了。

    那是江小鸥深藏多年的秘密，深夜做梦的时候都害怕说出来。尽管母亲对她严厉苛刻，她却不忍心真相伤母亲更深。

    她说，或许就是那个女人偷偷从她们的屋子溜出去、早上再回来装睡的几天，给了她错误的导向，让她误认为肌肤相亲能留住一个男人。所以，每次她对夏诚的感情产生不确定，她就像一个鸵鸟一样，不想搞清楚问题所在，只想留住他就好。他们第一次到教学楼后那条过道，还是她提议的。

    肖瑜心想，庆幸的是夏诚是个能把持住自己的男孩，否则，不知道他俩会把事情弄到多糟糕。虽然，现在已经弄到了难堪的地步了。

    这个家庭对这个女孩的伤害，是肖瑜心里最难受的部分。小鸥妈妈因为丈夫的事对女儿变本加厉的严管，坚决限制女儿跟男生交往，但女儿这波操作却南辕北辙。这世界，真讽刺。

    “肖老师，您昨天有没有找夏诚说我们俩的事？他是怎么说的？”

    这个问题还是来了，要告诉她真相吗？

    没等肖瑜回答，江小鸥却戚戚然的笑了起来，“其实跟他分手，我心里反而轻松了。不用再担心他移情别恋，不用再担心别人说我跟他不般配。我们早该分手了，这下来了个干脆的，挺好的。肖老师，其实我一直有个疑问，你说这一年来他是真的喜欢我吗？还是因为他的好胜心？”

    肖瑜看着她的脸，听着她的话，眼泪再也绷不住了，说，“小鸥，他一定是喜欢你才会跟你在一起的！就算你们现在分手了，你一定还会遇到更好的人的。你相信我，等你长大，一定能学会更好的去爱，也一定有更好的感情等待着你。你相信我！……”

    一个班主任就这样泣不成声。肖瑜心想自己凭什么能让对方相信自己的话呢，她自己都还没学会怎么去放手，怎么去深爱。

    江小鸥抽噎着说道，“肖老师，谢谢您！……这次，我感觉最对不起的就是您！……我妈妈还找了校长，说一定不能让您继续担任班主任……原本只是我和夏诚的事情，现在却扩散到了班里还有学校，这事情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同学……”

    其实肖瑜自己，也不知道该面对当前的局面。等到她离开江小鸥的家时，外面天色已黑。

    江小鸥的妈妈一直没有回来，肖瑜猜测，或许她妈妈是让江小鸥待自己离开后告诉她，她才会回来吧。中午肖瑜叫了外卖，两个人却都没有心情吃饭。现在站在寒风中，倒感觉到饥肠辘辘。

    该怎样评价这次家访？该见的人没有见到，却在人家里待了一整天，最后还跟学生抱头痛哭。肖瑜无奈的笑自己，果然不是个专业的班主任。

    想到昨天像炸了毛的大公鸡一样的夏诚，再看看今天丧到一塌糊涂的江小鸥，比对着之前听说的关于他俩的各种版本的情感历程。

    为什么年少时的爱恋就要伴随着互相伤害？他们，明明是互相喜欢的两个人，是因为喜欢才在一起的。

    可是生活，从不留给你感慨的时间。李珊的一条微信又向肖瑜炸了过来，这姐们最近都是专门投递“恐怖”信件的——一篇名为《我也来说说3中那条小道》，还未点开，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漫上肖瑜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