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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归去来兮

    拎剑的大汉一言不发。

    我不知道马车要去哪儿。

    不过我想,要想杀一个小孩儿,张贺似乎不必假手于人。或许掖庭不方便杀人?希望他能找个风景秀丽的地方......管他呢,反正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痛苦的不是鱼肉,是鱼肉有思想。

    车子晃悠着,我竟沉沉睡去,等我醒来的时候,车子在一个大湖旁停了下来。张贺拉着我下了车,这地方不赖,碧波万顷,似乎望不到边儿,比我差点儿淹死的湖大多了。湖边有个小院儿,绿树郁郁苍苍,绿树掩映之中,露出一角红亭。院门大敞四开,空无一人,张贺停下脚步,叹了口气:老皇上不在了,这地方没人管了。

    张贺领着我走进园子,持剑大汉紧紧跟随,张贺摸索着前行,看来这地方他并不熟悉。七拐八绕,眼前是一座红亭,紧邻水边,吊脚飞檐,高有三层。缓步登顶,一块金匾十分醒目,上书四个大字:归去来兮!

    字体苍劲,苍老,又有些苍凉,我不知道什么意思,莫名其妙心中发紧。张贺张大人长叹一声:病已,父亲是不舍得杀儿子的。

    哦,这是回答我的问题吗?

    在掖庭上车前,我问他父亲会杀儿子吗,他现在才回答,未免话迟了些,迟了至少百多里地。这么说,那金大人也是舍不得杀儿子的,但他毕竟杀了,留下一个阿乔,孤苦伶仃,在掖庭受苦……

    张大人抹了一把眼:湖边风真大!我们走吧。

    小马车绕湖而行,时而置身山中,时而回到水边,路不大好走,连个人影也不见,更没有村庄市井。过了许久,车子再次停下来,四周一片荒野。三人跳下车,张大人让车夫先走,我们三人拨草而行,来到湖边,两株水杉有些不凡,姿容卓然,枝叶飘逸舒展,树干笔直粗壮,下半截没在水中。

    张大人打了个呼哨。

    半天没人理他,没有半点动静,似乎为了打破这过分的宁静,有条鱼跃出水面,荡起圈圈涟漪,扩散开去,煞是好看。张大人掖起袍袖,挽起裤腿,下到水中,草丛里竟藏着条小船。张大人解开缆绳,把船拉过来,那大汉将我抱上船去,他也随后跃上船来,小船陡然一沉,吓人一跳。大汉摇着船儿,按张大人的指引,向湖泊深处划去。

    芦苇荡,荒草洲,水雾缭绕,全不知身在何处,船行何方。终于弃舟登岸,这应该是个小岛,全不像人呆的地方,杀人放火都没人看见。我的小命全在张大人手中,不过我有种深沉的直觉——他应该不会害我。

    张大人领着我,在荒蛮中前行,地势渐行渐高,越过几道土岭,眼前豁然开朗,阳光明媚,一座庄院骑在山脊线上,十分突兀,什么人会住在这里?完全不是人呆的地方。两扇院门,一开一闭,张大人敲击门环,无人应他,他皱皱眉头,或许主人不在?只好不顾礼法,不请自入。

    院子里别有洞天,地方竟然出奇的大,耳听流水之声,有股山泉倾泻而下,虽细如马尿,但源源不绝,小中见大,颇有气势。山泉汇成一个天池,水体不小,水流平缓,不枯不溢,不知倾泻到何处。池边有座草亭,亭柱虬曲粗壮,显是取自天然树木。前行几步,亭柱后竟“藏着”一人,青衣斗笠,一动不动,正在垂钓,气定神闲胜似姜太公。

    张大人疾趋几步,叉手行礼:晚辈张贺拜见老前辈!

    那垂钓之人起身一笑:张大人!

    张贺也笑:啊,原来是丙大人,尊师在否?

    那人摇摇头,似乎有些尴尬:张大人恕罪,敝师……性情中人,昨夜读书忽有所悟,今早急急忙忙驾舟而去……

    张贺错愕道:却是何往?

    那丙大人苦笑道:未曾明言,不过我猜,定是找董老先生辩论去也!张贺大度一笑:人云东海澓中翁和广川董仲舒乃是同窗故友,原来是真的!尊师闻道而喜,高人切磋再正常不过……

    我在一旁闷声不响,张大人说带我见一个人,还说他一肚子好故事,想必就是这位“东海澓中翁”?看来老先生性情古怪、说话不算数,好故事我是听不成了,那就回吧。

    张大人看来舍不得走,亭下有个石几,他和丙大人静坐品茗,也不说话,一脸很享受的样子,那位一起来的大汉侍立一旁,手也离开了剑柄,闭目养神,安静得像根石柱。这些大人们都很古怪,反正我还看不懂。

    忽然,大汉睁开双眼,右手按紧剑柄。四顾无人,也没什么动静,过了一会儿,似有风吹草动,有人大踏步而来。那人也是条大汉,身高体阔,身着便衣,肋下挂着柄长剑,像是赳赳武夫,人未到,声先闻,声如洪钟:名正师兄,师尊可在?啊…...来了客人!

    那丙大人起身相迎:富昌贤弟,你怎么又来了……那大汉笑道:来拜师啊,他不答应我,我就一直来,哈哈哈……

    我有些纳闷儿,丙大人还有个小名叫“名正”吗?这位“富昌”脸皮倒厚,还没入门儿,就称师兄。张贺起身打了个问讯:原来是题侯!

    “题侯”一愣:哦……张大人在此,张某一介粗人,全没想到!

    这位张富昌是够粗心的,眼光只在“名正”身上,其他人全不关心,爱谁谁。只是我有些纳闷儿,他爵封“题侯”,爵位自是不低,不在朝廷当差,却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拜师,也不知哪根筋不对。

    忽听有人嚎了一嗓子:名正!你赢不了我的!

    张贺一惊:谁?

    名正,也就是丙大人有些发窘:师弟道玄。

    道玄?

    张贺等人循声张望,不见人影,再无声响。张贺瞅了我一眼,目露担忧之色,他怀疑这位道玄是个狂人,唯恐对我不利,便一刻也不愿多呆:丙大人,等尊师回转,再有劳引见,先告辞了!

    “这事包在我身上,呃,我和你一起回。”

    张富昌也来凑趣:我的事也包在名正师兄身上!

    丙大人故作愕然:张侯爷凑什么热闹!你偌大年纪,即便师父收你,却要管他叫师兄!丢不丢人啊......丙大人指了指我,有开玩笑的意思。张富昌爽朗大笑:师兄就师兄,师兄在上……他这才注意到我,问道:这少年是?

    张贺一声叹息,也不知耳语了什么,张富昌眉头攒成了个疙瘩,面色肃穆起来,竟然毕恭毕敬对我作了个揖。

    这些奇怪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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