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高塔（中）
黑夜笼罩的大海给人一种深邃孤独的恐惧感，不管身边有多少人，在这海天一色的黑暗中似乎随时都会被吞没。海穆星人的皮筏此时正随着海浪涌动颠簸着，坐在皮筏上的人们不得不抓紧把手固定住身形。海上风浪其实不算大，但对于皮筏这样的轻型船只还是会产生不小影响。要不是考虑到能量有限，艾敬之真希望皮筏能变成气垫船，直接飞到目的地。
今夜天空作美，云层均匀地铺排在天上，看不见炫美的海上星空，月光也无法给前行的众人照亮指路。他们就像进入了一个没有时间的空间，只有身下的海水涌动和耳中不停歇的海浪声以及不时出现的白色浪花在提醒着他们身处何处。这样的环境太适合干偷偷摸摸的事了！
叶牧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看看腕表罗盘和地图，校准方向。近四小时后，他们来到了月亮湾外围，叶牧将皮筏停了下来，看了看皮筏近处的海面。这里的海浪似乎更加密集，海水流速更快，一层层地向月亮湾涌去。应该是涨潮了！
叶牧找了个露出海面的礁石用缆绳固定住皮筏。为了防止皮筏在黑夜的海上走散，出海前他们将四艘皮筏连接在一起，此时就像一个放飞的长龙风筝在海面上随着海浪荡漾。叶牧拿出骨笛，放在嘴边吹了起来。悠扬深邃的笛声立刻随风飘荡出去，消失在辽阔的海水中。
陶星宇一直对这种很玄幻的联系方式持保留态度，现代通讯设备都无法到达的海洋深处这么一支小小的骨笛就能做到？它的工作原理是什么？还是说人鱼的听觉系统非常发达，就像海豚那样？陶星宇想着看了眼艾敬之，科技方面的疑惑大概只有他能答疑解惑。可是那小子正一副痴迷的表情看着叶牧，感觉叶牧吹得不是骨笛，而是魔笛！
陶星宇有些想笑，不过转念一想，这一年多来的经历确实超出了他们的科学知识范畴，根本无法解释，于其尝试解释倒不如接受现实。陶星宇放下了心中好奇，静静地看着一点也不平静的海面。
约莫十分钟后，涌动的海水深处似乎有种幽暗的蓝光忽明忽暗地飘荡出来，让人看不真切。又过去了将近一分钟，蓝光变得逐渐清晰，它正从海水深处向皮筏靠近。随着蓝光的靠近，皮筏周围的水域渐渐变得明亮起来，陶星宇能清楚地看见海底的珊瑚、水草和礁石，他还看见在蓝光团中心有鱼在游动。人鱼真的来了！
当人鱼到达海面时，并没有出现他从海中钻出露出上半身盯着来客看的画面，而是在离皮筏有段距离的海水中停住了。人鱼在水中微微仰头看着皮筏上的众人，吐噜了一句话。
“他在说什么？”陶星宇看着眼前半人半鱼的生物轻声问道。
“他在问是谁吹得骨笛？”叶牧轻声回答，“你的翻译器不能翻译了？”
“能。只是他的声音太尖细，从海水中飘出也让人觉得有点刺耳，我一下没反应过来。”
“嗯！听人鱼的歌声可不是一种享受！”叶牧说完看向人鱼和他对话起来。
陶星宇没再出声，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看来叶教授的内心还是很活跃的。
在叶牧和人鱼对话的时候艾敬之认真观察了一下这个水中的高等智能生物。他最大的特征就是下半身那条长长的鱼尾，此时在缓慢摇摆着，从而保持自己在水中的稳定。看得出这条鱼尾非常有力，估计水中一个横扫能把他们都拍晕。
艾敬之将目光移到人鱼的上半身，他有些词穷，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描述他。首先艾敬之无法从他的样貌分辨出他的性别。没有头发的脑袋，不需要眨眼的眼睛，突出的嘴唇，都还保留着鱼的特征。青白色的皮肤从头顶一直延伸到腰部，虽然没有鳞片，但肤质给人感觉很滑腻。艾敬之一下想到了海鳗。其次他那圆圆的脑袋又充分说明了人鱼充沛的脑容量，比海中的其他生物要先进许多。
艾敬之看了看水中的人鱼，又看了看身旁注意力高度集中的鲲嘎，他突然蹦出一个想法，在这鱼人时空生物的进化链似乎一直在发生。先是从鱼到人鱼，然后人鱼进化成两栖的鱼人，最后鱼人进化成彻底的陆生生物奥古人！哇，一条活生生的进化链，不知道奥古人是哪种鱼进化来的。艾敬之的脑袋已经思考的开了锅，根本没空关注叶牧他们的对话。他觉得自己有了重大发现，回去后一定要找纪燧说道说道，让那小子羡慕死！
叶牧和人鱼的对话内容并不复杂。先是说明了自己是鲲嘎父亲的朋友，非常感谢他的帮助。现在他们有了困难，需要悄悄回到奥古大陆。但是赤伦海峡那边守备森严，他们根本没有办法通过，情急之下希望能通过隐秘水道进入奥古大陆。
人鱼对于叶牧他们的身份并未怀疑，毕竟他们的长相就足够证明他们是奥古人了。但是人鱼对于他们回去的动机产生了怀疑，这条水道一但让奥古人掌控，自己的族人想要进入奥古大陆的内陆河流就困难了。人鱼没有同意，扭身想要离开。
鲲嘎见状急声大呼：“你当初能救我父亲，为什么不能帮助这些需要帮助的人？”
“鲲西是你父亲？”人鱼又扭身回来，看着鲲嘎说道，“你是鲲嘎还是鲲果？”
“鲲嘎！你怎么知道我们兄弟俩的名字。”
“救你父亲出来后，他总是在我耳边念叨。如果没有你们，我想他是回不去的。”
“你当初为什么会救他？”
“因为他救了我的孩子。那时我刚生产不久，为了生活只得带着只有三岁的大娃去送货。奥古人在水道尽头有个金矿，他们需要海底的黑油作为燃料。没想到在一次送货时我的孩子贪玩，跑离了队伍，被水流卷进了奥古人排放炼矿的废水池中。当时没人愿意进去救他，进到那里是自找死路。是你父亲冒死冲进去把他救了出来还给我。所以我要帮他，帮他离开那个魔窟。事后我问过他为什么会冲进去救人？他说他也有两个孩子，他知道孩子在父母心中的分量。”人鱼简单回忆了当年的故事，最后又补充了一句，“你父亲是个好人！”
“所以你更应该帮助我们，更应该相信鲲西的朋友是值得信任的！”鲲嘎用一种非常坚定的语气大声对人鱼说道。
“你父亲他怎么没来？”人鱼似乎犹豫了。
“他已经过世了。”鲲嘎的声音变得有些暗哑，“回到家时他的身体很不好，一直生病，一年多后就走了。”
人鱼没有出声，她静静浮在水中看着鲲嘎，眼神变得温柔了许多。也许是她觉得鲲西的去世多少和她有关，她有些愧疚；也许她从鲲嘎帮助这些奥古人的行为中看到了和他父亲一样的善良，人鱼最终答应了带他们去隐秘水道。
……
所有人入水，跟着人鱼游入月亮湾。月亮湾虽是一个形似月牙的港湾，但湾里的海水并不平静，随着外面不断涌入的海浪，海水一波波涌向沙滩。海面之下是随处可见的暗流、旋涡和礁石，这样的地理环境真是非常有利的天然屏障。不过即便是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月亮湾里的水下依然是一个风姿多彩的世界。
人鱼身周的蓝色光团驱赶了前进道路上的黑暗，只见五彩斑斓的小鱼加入了他们游动的队伍，许是好奇，许是趋光，跟随着他们一路向前。身下的礁石上布满生蚝之类的贝壳，不时有珊瑚海草一簇簇、一丛丛散布期间，给这冰冷的海下地貌穿上温暖的外衣，多了勃发的生气。这时艾敬之才发现人鱼身周的蓝色光团竟然是一种微小的透明小鱼，他们聚集在一起跟着人鱼游动，充当海底照明灯。真是一个神奇的世界，这样美丽魔幻的景象艾敬之是第一次看到，这个世界的魅力他也是第一次感受到。艾敬之打定主意，回去后一定要好好讲给纪燧听，不要他羡慕，作为一个生命科学研究者这是他应该知道的。
一行人很快来到了隐秘水道的入口，人鱼从脖子上挂着的贝壳里取出一颗夜明珠，拿在手中，第一个钻入了洞口，其他人跟着陆续进入。那团蓝色小鱼却没有跟来，停留在洞外徘徊。艾敬之很好奇，为什么小鱼不进来，它们可比夜明珠亮多了。艾敬之拍拍鲲嘎，指指身后的小鱼。鲲嘎立刻明白给了他答案。
这种小鱼对水质要求很高，这种与内陆湖泊相连的水道，水质会受到内陆淡水的影响，不适合这些小鱼生存。而且与水道相连的冰湖是有内陆河流入的，并不是一个死水湖。这一行可真是涨见识，艾敬之开心地冲鲲嘎一笑，和他快速追赶上前方的队伍。
在人鱼的带领下，爆破小队终于在五小时后游出了水道，来到奥古大陆的内陆湖冰湖。人鱼没做停留立刻返回，临走前叮嘱他们注意安全，并告诉他们冰湖旁的那个金矿已经废弃有两三年了，他们可以将那里作为临时落脚点，休息一下。此时天空还没放亮，水外的气温明显比万川国低了几度，黎明前的黑暗是一天中最寒冷的时刻。
爆破小队小心爬上湖岸后没做停留，立刻按照鱼人说的方向朝矿区走去，很快他们便找到了那个废弃的金矿。金矿里面漆黑寂静，没有任何生气。森林植被已经开始向这片区域蔓延，再过几年这里奥古人曾经的活动痕迹都将被掩盖。
叶牧和陶星宇走进矿区，检查了几座破败的房屋，除了随处丢弃的挖矿工具和生活用具外再无它物，这里确实被废弃有一段时间了。
确定没人后，陶星宇招呼同伴们过来，他们挑了一间较大的屋舍作为临时歇脚地。众人进屋后，升起火来，火光照亮了房间，温暖渐渐四散开来。叶牧陶星宇几人穿着海穆星人的防护服，没有太多潮湿的感觉，但鱼人的衣服全湿了。好在他们的习性是喜欢潮湿的，不然这种湿漉漉的衣服穿在身上，在这样冷飕飕的夜晚真的是非常折磨人。
众人围坐在火堆旁，罗承伟和艾敬之烘烤着奥古人的皮袄，陶星宇和叶牧准备吃食。他们要在这里稍微休整一下，然后进入最后一段行程。这里距离奥古人的都城只剩下将近一天的路程，他们计划在天黑时到达。最后这段路程鲲嘎和鱼人护卫不能再跟随下去，他们的相貌会暴露这次行动。所以休整后鲲嘎他们会原路返回，先行回到泽都皇城。叶牧他们则要在计划成功后，利用时空通道返回。
天光彻底大亮时，出发的时刻到了。叶牧几人在防护服外罩上了奥古人的皮袄，戴上了看起来有些邋遢的发套，一个个鲜活的奥古猎人出现了。与鲲嘎和鱼人护卫告别后，他们踏上了最后的征程。
……
奥古人的第一波进攻刚刚被击退，趁着战场修整的间隙夏云快速地用布条处理手臂上的伤口。
“这才第一场你就挂彩了！”纪燧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旁，“悠着点，不然陶兄他们回来了，我们可要吃不了兜着走。”
夏云白了纪燧一眼没出声，继续低头缠绕布条。
“还有伤口不能这么简单处理，这个时空的兵器上也许存在我们不曾见过的细菌，伤口不消毒感染了很麻烦！”纪燧说着拉过夏云的手臂，完全不经她同意，直接用起酒精来。
剧烈的刺痛瞬间袭击夏云的大脑，她的手不自觉地抖动着想要缩回来。无奈纪燧手上力道很大，像个钳子似的牢牢控制住它。
“你这样用法别人还用不用，省着点！”夏云嘴上也不示弱。
“别人没你那么笨，不需要！”
“他这么烦人，你是怎么忍受的？”夏云说不过纪燧，转头看向申慕雪。
“他挺好啊，心是豆腐做的，样貌是瓷器做的，技术是金刚做的。”申慕雪笑呵呵地回答。
她这是在夸人吗？夏云转着脑子看着申慕雪，她应该是在赞美纪燧的人品、样貌和学识吧。夏云低头看了看已经处理好的伤口，技术确实是金刚做的。为了防止布条脱落，纪燧系了死扣！
“奥古人中也有海穆星人，他们的武器很厉害，我这伤就是被他们弄得，你们要当心。夜尤坤和你哥那里怎么样？”
“他们有两个轻伤，阵亡了一个兄弟。奥古人中的海穆星人太多了，他们几个能撑下来不容易。不过对方也没想到我们这边也有人，所以第一波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但是第二波就危险了。”纪燧认真分析道。
“我们要改变战术，主要火力要隐藏起来偷袭，最好能想办法弄沉他们的战舰。现在是水量充沛的时节，溟江里水大，一旦落水，他们就失去战斗力了。”夏云快速说道。
“你的想法和夜尤坤一样，他已经在组织……”申慕雪突然忘词了。
“敢死队！”纪燧接道，声音有些无奈，“不知道能回来几个！”
纪燧和申慕雪还有其他伤者要处理，他们走后夏云站在城墙上向外看去。江面上随处可见漂浮的船只残骸，落水的奥古人有的抱着木板浮在江中等着同伴救援，有的奋力游向对岸，还有一些彻底不动地浮在水中随波逐流，很快就会成为江中鱼类的美食。奥古人的战舰缓慢行驶在江面上，努力地拯救着落水的同伴。再看自己这边，鱼人的伤亡也不小。受伤的鱼人士兵在包扎伤口，重伤的被陆续抬下城墙。城外港口停泊的船只没有一个是完好的，码头上布满了尸体，有鱼人的也有奥古人的。鱼人士兵正在清理码头，活着的鱼人被士兵抬回城内治疗，奥古人则无论死活直接扔进江中，江面瞬间被血水晕染，仿佛一块儿用红色颜料制作的扎染布……
战争的残酷真实地展现在夏云眼前，她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军刺，军刺上还带着血迹。战争的疯狂会在不知不觉中包裹住每一个人，让身处其中的人变得麻木、冷血和疯狂。夏云从没杀过人，她尊重生命，热爱生命，在她的生活准则中杀人是犯法的。可是在这里，在战场上，当对方的利刃刺杀过来，个个都是要取人性命时，她的大脑立刻毫无障碍地将奥古人设定为敌人，将鱼人视为同伴。在看到身边的鱼人一个个倒下时，夏云的自我意识渐渐淡薄，准则开始模糊，她从防御、保护变成了进攻。现在事后回想，那时她脑中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杀人，杀了多少人，又伤了多少人。也许这就是杀红眼的状态吧。
夏云觉得自己这一年过得简直太魔幻了，就像故事发展到了高潮，进度开始加快，一个意外接一个意外扑面而来，不知怎么就走到了今天这个状况。还好陶星宇他们不用经历这样的战争场面，不知道他们情况如何，身在何处，是否安全……夏云的思绪飘向远处。可是还没让她彻底神游，奥古人的号角又吹响了，进攻即将开始。夏云有些放松的神经立刻紧绷起来，如此的战斗频率实在是靠意志坚持。一定要坚持下去，能拖延一天离希望就更近一点。
……
叶牧和陶星宇从驿道边的灌木丛中缓缓走出，对面几个奥古人手握刀叉保持着战斗姿势紧紧盯着他们。陶星宇看看这几人的装束，和他之前见到的奥古士兵的装束不一样，没有任何铠甲防护，应该只是普通百姓。
奥古人中有一人突然叽里咕噜地蹦出一串话，陶星宇虽然听懂了他喝问的意思，但他却无法回答。这时候只要一张口就全露馅了。可如果一直不讲话，如何缓解这紧张的局面，他可不想一路打打杀杀地冲到奥古人的都城。情急之下，陶星宇脑中灵光一闪，立刻咿咿啊啊地比划起来，邋遢的披肩长发盖住了他耳中的翻译器，也让他的动作看起来更滑稽。叶牧见状马上明白了陶星宇的策略，装聋作哑地混到都城。他毫不犹豫，瞬间配合起陶星宇来。
通过陶星宇费劲儿地比划，对面的奥古人总算明白了，这两个人是山里的猎人，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想去都城找活路，和他们一起出来的还有三人。看看他们衣着的款式和破烂程度，奥古人相信了他们的说辞，又觉得他们身体有残疾，去城里找活路日子应该过得也很难受。怪可怜的，路途这段能帮忙就帮忙吧，于是答应他们随马队一起进城。陶星宇听后开心地点头哈腰表示感谢，招呼灌木丛后的伙伴们出来。
有了马队的帮忙，叶牧他们不用再躲躲藏藏地赶路，行进的速度加快了许多。现在是战时，天黑城门就关，盘查也比平时严很多，所以商队也急着赶路，想在天黑之前进城。就这样叶牧和陶星宇几人顺利地在天黑之前到达了奥古人的都城——玉沙城。
进城时还发生了点小插曲，守城门的士兵发现了商队里的叶牧几人，感觉他们的穿着和商队其他人不同，觉得他们有问题，盘问起来。陶星宇立刻装出一副急到脸红的表情，委屈地看着商队领队。商队里的人常年行走江湖，本就性格豪爽，又都是普通人，平时就看不惯官家仗势欺人的作风。现在见到士兵别人不管，专检这样的可怜人盘查，心中来气，也没客气，掏出一块金属的手牌拿到士兵面前，告诉他们这几个人是他们从外地收回来做伙计的。士兵见了手牌，表情立刻变得柔和了许多，叨叨了两句就放行了。陶星宇和叶牧互相看了一眼，看来这家商行在玉沙城里权势不小。他们还真是运气啊！
进到城中，车队沿着街道缓缓向前。街道由规则不一的石块拼接铺成，不久前刚刚下过一场雨，街面湿滑，随处可见深浅不一的积水，车子驶过溅起一片水花。街道狭窄，只够两辆马车并行。街道两旁是排列紧密的房屋，有商铺，有住户，没有什么规律。这里人声嘈杂，行人不断，看得出玉沙城是个拥挤的地方，人多地少。
陶星宇几人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仿佛从时光中走出的充满烟火气息的市井画面，表情里自然而然地带上了好奇的神色。这样的表情落在商队眼中却变成了这些山里出来的猎人到城里开眼了。
车队在拥挤的街道行驶了一刻钟后，路面开始倾斜向上，车夫从马车上下来牵着马前进。沉重的马车在倾斜的路面上行驶变得困难了许多，叶牧几人见状主动帮着商队推车子。此时天空已经变得昏暗，有商铺燃起了灯火。叶牧趁着最后这点天光抬眼向远处看去。只见脚下的道路蜿蜒向上，建筑一层层地依着山势叠加。在尽头是一片高墙围住的建筑群，高高的塔尖和飞檐的屋顶露在高墙之外。那里应该就是皇宫所在。在这片宏伟的建筑群后，有一个更加宏伟的高塔高高竖立在山顶。从下往上看去，它笔直地插入云霄，给人恢弘的神圣感，那里就是他们的目的地——高塔。
叶牧指着高塔突然咿啊起来，领队见状笑着回答道：“这可是我们奥古国最神圣的高塔！是天神让我们建造的，地方也是天神选的！有了天神的帮助，我们只用了两年时间就完成了建造，放在以前至少需要十几年！为了建造它，光我们商行这两年就跑了近百次，运送物资。”
叶牧听了有些呆傻地点点头，然后立刻弯腰对着高塔拜了拜。看到他虔诚的样子，商队里的人都笑了，领队接着说：“你在这里拜拜可以，千万不要跑到它跟前去拜，会掉脑袋的。”
叶牧不明白地看着领队，领队只好说得更详细：“那里有卫兵把守，只有皇家的人才能去膜拜，平民百姓去了会被认为是亵渎神灵，会被砍头的！”
领队说完生怕叶牧不理解，还做了个杀头的手势。
叶牧一缩脖子立刻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陶星宇则啊啊着指着领队腰间的金属手牌，又指了指高塔。领队略微思索了一下他的意思，指着自己的手牌问道：“你想用它进去？”
陶星宇立刻点头。
“哈哈哈……”领队大笑出声，“你可真是个傻子！你以为这东西能让你们进城，就能让你们想去哪去哪儿了？这只是个进出玉沙城的通行证！虽然我们和皇家沾点边儿，但毕竟不是皇族，没有特权到那种程度。”
陶星宇听完配合着呵呵傻笑起来，看起来是有点智商不够的样子。
商队在半山腰的一个大宅院门前停了下来，院子里出来了一位老者，朴素的衣着让人看不出他的身份。但领队却向老者弯腰行礼，并按老者的吩咐安排人手卸货。
叶牧几人站在一旁，并没有随商队进入宅院。领队见他们几人虽然有些憨傻，但为人老实听话，一路过来也帮了些忙，便想给点小钱给他们。于是他走到几人面前刚想说话，就听宅院里一阵乱哄哄的吵闹声，然后两个年轻人匆匆从里面跑了出来，确切地说是逃了出来，后面还跟着一群追赶的家丁。
就在叶牧和领队愣神的一瞬，两个年轻人被家丁团团围住。叶牧定睛看去，这两人是一男一女，男的年长些，十七八岁的样子，女的似乎还是个半大孩子。两人衣着有些脏乱，但看得出材质不错，面上虽布满风尘，但书卷气犹在，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两人被围在圈中，紧紧握着横刀和匕首，警惕着四周的家丁。
之前那位老者此时突然出声说话，大致意思就是让他们看清当下形势，放下武器束手就擒。这样的要求当然得到了毫不留情的回绝。那个年轻小伙义愤填膺地慷慨陈词，表达了绝不低头的理想信念，势要与恶势力斗争到底。而旁边吃瓜看戏的叶牧几人似乎也从他们的对话中嗅到了一丝契机。
这对年轻男女是一对兄妹，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叶牧他们不清楚，但可以肯定他们对奥古国当下的发展规划很不满意。目前他们似乎是被通缉的状态，至于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座宅院就不得而知了。
反对敌人的那就是朋友，而且他们的衣着说明他们之前是有些身份的，如果救下他们，也许能从他们口中了解更多有关高塔和奥古国皇宫的信息。叶牧和陶星宇目光交流了几下便达成了一致，叶牧自己都感到惊奇，他们之间的默契已经发展到如此了吗？
意见一致，行动开始。只听陶星宇啊啊啊地大声吆喝比划，表达这样欺负弱者是不对的，他们还是孩子，应该爱护。围着那对兄妹的家丁们都看蒙了，这是闹哪出？这家伙是谁？罗承伟和艾敬之心里已经笑疯了，陶星宇这是在表演默剧呀！
陶星宇流畅地表演完毕，见家丁们毫无反应，也没犹豫，伸手巴拉开最近的两个家丁，准备往包围圈中心走。这下家丁们get到了关键点，立刻炸了锅般地动起手来，刚才的短暂平衡瞬间被打破了。
这边一动手，陶星宇那边也没客气，一群邋遢的奥古猎人们啊啊地冲进了包围圈，感觉就像平时狩猎那般自然。凡是近身的家丁三下五除二都被打翻在地。不到十分钟的功夫陶星宇他们便开出了一条通路带着兄妹两人跑走了。身后的家丁们吆喝着追赶了一阵，看着越跑越远的几人最终还是放弃了追赶。
那位老者和商队领队并未参与打斗和追赶，两人站在宅院门前看着追赶的家丁们回来，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示意他们都回到宅院里。领队也随着一起走了进去，宅院的大门轻轻在他身后合上。
“这样合适吗？您的计划会不会有差？”领队有些担心地看着老者问道。
“王子和公主如果一直躲藏在这里，迟早会被发现。到时金甲军一到，以我们的力量根本不可能护住他们，他们必须离开这里，远远地离开皇城。但我们这些人在皇家都有记录，不可能随时护在他们身边，只能找些陌生老实的人护送他们出去。刚才那些人是猎人，他们的生存环境注定了他们生性勇猛，与动物打交道的时间比人多，秉性多半是忠厚的。而且他们身有残疾，不可能透露王子和公主的行踪，简直是上苍赐予我们的人选。你传信告诉我他们这次进城是为了谋生，我让王子带了足够的钱，到时用钱收买他们，让他们护送着王子和公主去大王子那里，他们会答应的。”
“可是，万一王子和公主……”领队还是有些不放心。
“王子会将这些人带到偏宅，万一计划不成，他们会从密道悄悄回来。”老者接住了领队的话说道，“万一在出城时遇到危险，王子会放出信号通知我们，到那时就是你我以身尽忠的时候了。这两天安排人盯紧了城门方向，只要他们出了城就安全一半了。在野外，有这些猎人在他们饿不着肚子的，安全性也不会差。”
……
叶牧几人带着兄妹俩一路狂奔，见身后家丁不再追来，渐渐放缓了速度。此时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在这陌生的城市他们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青年男子提出他知道一个废弃的荒宅，可以去暂避一下。于是一行人来到了老者所说的偏宅，似乎一切都在按照老者的计划进行。
站在荒宅外面，陶星宇和罗承伟按惯常做法进去侦查了一番，确定安全后，其他人才进入。这是一个四方的院子，三侧全是石头建造的房屋，门窗虽然破旧但依然能用，长满野草的院中有一口干涸的枯井。枯井不深，可以一眼见底，井底长满了野草，看起来干涸很久了。
陶星宇选择了东面的侧屋让大家暂时歇脚。侧屋房间虽然没有正屋大，但足够容下七人。屋内除了一张四方木桌和两把快要散架的椅子再无它物。陶星宇几人进屋后很习惯地席地而坐，而那对兄妹则左瞧瞧右看看，最后选择了那两把快要散架的椅子慢慢坐下。
兄妹俩刚一坐好，哥哥就开口说话了：“你们不是猎人！”
“你们也不是普通人！”叶牧笑着回道。
对方给了一个吃惊的表情，但接下来的话表明他们明显听不懂叶牧的语言。
“你们能说话！你们不是哑巴！”妹妹惊讶地说道。
叶牧没有回应妹妹的惊讶，只是问申慕言要了他的翻译器，递给了哥哥，并示意他戴上。
哥哥看着叶牧手中小小的黑色物件，犹豫着是否要接过来。看到年轻男子如此纠结，陶星宇立刻撩起自己的假发，把耳朵里的翻译器露给他看。见到陶星宇耳中戴着同样的东西哥哥有点吃惊，看向叶牧。叶牧温和地笑笑也撩起了自己的假发，耳中的翻译器展露无疑。至此哥哥明白了这东西应该无害，于是小心接过翻译器，学着叶牧的样子戴到了耳朵上。
戴上去的瞬间哥哥立刻听懂了叶牧的话，他的眼睛睁得更大了。
“你们不是普通人，为什么要利用我们？”叶牧问道。
“你怎么知道我们是在利用你们，是你们主动搭救我们。”哥哥很快从震惊中反应过来，调整了一下状态，气势很足地反驳，“而且你们根本不是猎人，看起来别有用心。”
“别有用心的是你们吧！刚才那些家丁人数是我们的好几倍，打斗时他们并没有尽全力，追赶时也不尽心，追出去没多远就收了。如果真想抓住你们，那是要一路追到底的。”叶牧回应道。
“而且他们看似在围攻你们，其实都在招呼我们，哪有这样抓人的。”罗承伟笑呵呵地继续说。
“还有，我们所在的荒宅被一片房屋包围着，很隐蔽。这里对于你们这种被通缉的人是再好不过的躲藏之地，可你们明明知道却没有躲藏进来，反倒去了那个人多的大宅院。找吃的吗？大可不必嘛！”陶星宇又说出了他们计划的一处漏洞。
“你们！……”哥哥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年轻的脸上渐渐泛起红色。
“还有，还有，你们跑得那么慢，总是落到后面，好几次都是我折回去拉你们一把。可你们竟然还要给我们指路，让跑过头的人修正方向。这种时候难道不应该是慌不择路吗？所以明显你们是有目的的。”艾敬之不客气地说道。
“哇……你们这是在‘大家来找茬’吗？我要不要也说一个？”申慕言看着眼前的“默契四人组”觉得自己也有必要展示一下。
“慕言，差不多了，你再说一个他要崩溃了！”叶牧好心提醒道。
申慕言看看眼前被气得脸通红的哥哥，那委屈的表情确实快要绷不住了，于是他点点头闭嘴了。
“你们想怎么样？”哥哥听了叶牧他们一席话，知道自己再装下去也没意义了，直接了当地问道。
“我们不想伤害你们，搭救你们也是因为听到你们和老者的对话临时起意。你们反对奥古国目前发动的战争，似乎也是因为这个而被通缉。我们也不希望战争继续下去，想要阻止它，所以我们需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
“你们想阻止？怎么阻止？这可是天神让我们发动的战争。”哥哥依旧很警惕。
“天神不一定都是好的，你们不是也反对吗？”陶星宇微笑着说道，但眼神紧紧地盯着那对兄妹。
“看你们的穿着不像穷苦人家的孩子，刚才那个大宅院里的人也不简单，能有手牌随意进出玉沙城，我觉得你们的来头不小。能告诉我们你们的身份吗？利用我们想做什么？”叶牧依旧温和，感觉他和陶星宇一个红脸一个黑脸。
哥哥没说话，紧抿着嘴巴，钢刀一直被紧紧握在手中，没有放松过。看着兄妹俩肌肉紧绷似要随时逃走，罗承伟不着痕迹地往门口动了动，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不用害怕，我们要想伤害你们不用等到此时还不动手。既然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为什么我们不能合作呢？”
“合作？怎么合作？”
“合作的前提是坦诚，你什么都没告诉我，我们怎么合作？”叶牧笑了，“你现在耽误的时间会让战场上更多无辜的生命消失。”
哥哥又不说话了，但这次他似乎有些犹豫，身上的肌肉似乎有些放松。叶牧和陶星宇对看了一眼，陶星宇微微点头。
“算了，和你们讲了这么久，你们还是不信任我们。我们没有时间再和你们纠缠下去，我们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你们走吧！”叶牧说完对着门口的罗承伟挥了挥手，罗承伟立刻听话地让出了退路。
哥哥没想到事情的走向会变成这样，这些人竟然愿意放他们走。
“你们不怕我们出去泄露了你们的计划？”
“我们的计划你知道什么？”叶牧反问，“再说一个通缉犯的话又有几人会相信。”
叶牧最后一句话刺激到了哥哥的神经。是啊，自己孤立无援的境遇是拜父皇所赐。自从那个神女到来，最疼爱自己的父皇变得如同陌生人一般。也许真的应该与他们合作，才能解救自己，解救父皇，解救万民。年轻人的心意渐渐明晰，眼神渐渐坚定，他的目光不再四处游走，集中在了叶牧身上。
“我是蚩武大帝的次子尤傲，她是我妹妹亚罗公主。几年前皇宫里来了一个女人，她自称是天神下凡。开始我们都不相信，后来她当众施法，立刻所有人都信服了。从那以后她时不时会来皇宫召见我父皇，父皇对她是言听计从，觉得是他的功绩感动了上天，所以天神选择了他来完成一统伟业。
开始我们也是这么认为，可是后来父皇渐渐变了，变得不会思考，不能明辨是非，只会执行天神的命令。再后来连他身边几位忠心的重臣也变得和他一样，他们可都是非常有能力的人。这些人都是天神经常召见的，所以我觉得里面一定有问题。
在一次机缘巧合下亚罗无意进入了他们密谈的房间，等发现天神和父皇他们时她已经来不及离开了。情急之下亚罗躲进了房间的暗室，于是她看到了令她震惊的一幕，天神竟然给他们服用一种无色的药水，而父皇他们明显很享受这种药水。事后亚罗偷偷将这些告诉了我。
一定是这个药水让他们变得麻木，如同失去了灵魂一般。这个天神不是个好东西，真正的天神是不会用这种卑劣手段让苍生信奉的！所以天神要做的我就要反对！我找父皇谈过，也召见过那些重臣，可是他们根本听不进我的话。我明白他们已经彻底被天神控制了。
在这玉沙皇城我找不到可以帮助我的人，我只能求助远在边疆历练的兄长，他手里有兵，也许能把父皇他们从天神手中解救出来。我给他写了密信，但密信却被送到了父皇手中。天神震怒，要父皇杀了我和亚罗。于是我们从皇宫里逃了出来，躲在云吉商铺，然后就碰到了你们！师傅想让你们护送我们兄妹去兄长那里。”
尤傲一口气讲述了他们之前的经历，陶星宇听得觉得自己好像在看历史宫斗剧。现在的经历让他觉得实在太魔幻，似乎自己一直在未来、现在与过去间穿梭，有种不真实感的感觉。
“我们的情况都告诉你们了，你们是什么人？来玉沙城做什么？现在可以说了吧？”
“我们是什么人……这个解释起来有些复杂。”叶牧停顿了一下后继续说道，“我们来玉沙城是要摧毁你们建造的那座高塔。只有这样才能结束这场毫无意义的战争。”
“摧毁高塔？！高塔和这场战争有什么关系！你知道为了建造这座高塔我们耗费了多少钱财、物资和人力，那是多少人的心血！你们怎么能毁了它！”尤傲的声音变得有些激动，“高塔不过是这场战争的象征，真正的动力来自我们对一统大业的渴望。你以为摧毁了它就能打击我们奥古人的士气？那只会激发我们的愤怒！幼稚！”
陶星宇看着这个毛头小伙义愤填膺地批评叶教授，说的话还句句在理，心里有些好笑，同时也生出了丝丝钦佩，不愧是政治世家出身，格局很高。而另一边叶牧意识到自己的回答引起了歧义，对尤傲批评并未介意，反而更加温和地解释起来。
“高塔并不是我们的真正目标，我们要摧毁的是天神安置在高塔里的东西。只有毁掉这个东西我们才能结束这场战争，才有机会解救你的父皇和臣民。是不是要摧毁高塔只有到了实地查看才知道。”
“天神放在高塔里的东西……”尤傲思索起来。
“你进过高塔内部吗？有没有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陶星宇在一旁出声提醒，引导尤傲回忆。
“高塔我只进去过一次，还是在它刚刚建造好时。后来天神接管后就不再让人进去，即便是父皇他们也只能上到高塔的第八层，再往上就是禁区。禁区里面什么样我不清楚，我也想不出有什么奇怪特别的东西。”尤傲一边回忆着一边说。
“天神接管了高塔？他们安排了看守？”叶牧确认道。
“通往第九层的入口处有两个看守，高塔外围还有一个巡逻小队，人数不定，一般不超过十人。”
“你有什么办法能让我们进入高塔吗？”艾敬之有些着急，他们只有五人，对方光看守海穆星人就有十多人，怎么才能完成任务？鱼人和同伴们可是在苦等他们的消息呢。
“要是我们没有被通缉我倒是可以带你们进入高塔圣地，但现在……”尤傲似乎也没了办法。
毕竟他们还是孩子，能给出这些信息已经非常好了，再要麻烦他们也说不过去。这次行动大概率有去无回的，何必多搭上两条无辜的生命呢。
想到这里叶牧决定道：“你们给我们指条靠近高塔的路，后面的我们自己想办法。你们还是赶紧回到云吉商铺去，万一我们成功了，你们就不用千里迢迢的投奔兄长了。”
尤傲听了叶牧的话看看自己的妹妹，将叶牧的决定说给她听。搞明白状况后亚罗公主似乎有了什么想法，只见她贴在尤傲的耳边嘀咕了几句，尤傲显得有些犹豫。片刻沉思后，他做了决定。
“你们跟我们一起回云吉商铺，师傅他们有批货明天要送进皇宫，其中还有一些是高塔圣地需要的，你们可以扮成送货人混进去。今晚就在商铺好好休息，养足精神明天动手！”
这下轮到叶牧他们犹豫了。原本计划今晚趁着夜色动手，五个人中分出两人吸引对方注意力，另外三人趁机溜进去安装炸药。搭救这对兄妹也是想在动手前更了解高塔的情况。而现在他们提出了另一套方案，似乎成功和活命的几率更大，只是不能速战速决。他们有时间等下去吗？叶牧犹豫了，脑中一下浮现出夏云战斗的画面，接着是慕雪和纪燧，还有夜尤坤，一个个熟悉的面孔不停出现在脑海中。
见到叶牧没有立刻回应，陶星宇明白他在斟酌，他知道这种在关键时候做出决定所有人命运的决策是什么样的感受。这一路过来他们都在赶时间，体力上其实已经快要到极限，这对行动成功很不利。但在舍身成仁信念的支撑下这些似乎又都不算什么，可是他们不能将信念变成盲目行动的理由，一定要确保出手就成功！
“我觉得他们的办法可以一试，这样我们可以集中五人的力量去毁掉干扰装置，也许还能悄悄进行，那么成功的几率更大。鱼人那边实力不弱，应该能顶一段时间，即便顶不住了，还可以撤退。”
陶星宇的分析让叶牧纷乱的心境平静了下来。是啊，他们的希望都寄托在这次行动上。任务不能失败，如果失败了才会另同伴们陷入绝境。多等一天就有更大的把握，有何不可！
“你确定明天会有货物送进去？”叶牧与尤傲再次确认。
尤傲肯定地点点头。
“好！就按你说的进行。我们先与你回商铺，等安顿好后我需要去高塔附近查看一番，你安排人给我带路。”
计划敲定，众人立刻开始行动。尤傲带着几人来到院中枯井边，他第一个跳下去，在墙壁上摸索了两下，便找到了入口机关。咯吱声后，井壁上出现了一个一人高的入口。
“原来后手在这里！我说他们怎么放心把身份如此贵重的两人独自扔在外面。”罗承伟笑着说完第一个跳了下去。
进入暗道，罗承伟点亮手电，布满灰尘和蛛网的暗道立刻呈现在眼前。走在前面尤傲被突然如此明亮的光源吓了一跳，转头看去又被手电的光亮刺到了眼睛，下意识地抬手去挡。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怎会比火把都亮？”
“手电，我们的照明工具。”
“能给我看看吗？”
“等任务结束了给你一个！”罗承伟爽快地承诺。
暗道没有岔路，走到尽头是一段向上的楼梯。依旧是尤傲在前，带领着众人走出暗道，来到一间宽敞的卧房。卧房里点着许多蜡烛，将房间照得通亮。云吉商铺的老者和商队领队正在房中，两人握着兵器，保持着警惕的战斗姿势。看到从暗道里走出的是王子殿下，他们明显松了口气，但看到王子身后跟着的罗承伟，他们刚想放松的兵器立刻又被握紧。
“这是怎么回事？”老者出声询问。
“师傅，不用紧张，他们是好人，没有伤害我们。我带他们回来，是有要事商量。”
于是在所有人都进入卧房后，尤傲将之前的经历简要向老者和领队讲述了一遍。领队似乎有些犹豫，但老者却立刻相信了，立刻着手安排后续事宜，似在按计划执行。
叶牧看到老者的反应，想到之前他们的计划，心里多了一丝防备。此时房间里自己这边人数众多，他不好立刻发难。如果只是虚伪应承下来，骗他们出去再动手，又或者趁他们熟睡时下手，自己这边可要吃大亏了。
于是叶牧紧紧盯着就要打开房门的老者，老者脑中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你要是骗我们，后果会很严重”。于是在众人眼中，那个即将打开房门的老者突然停止了动作，有些僵硬地带着惊恐的表情慢慢转过头来扫视着房间里的几人，而此时叶牧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
“这画面够诡异啊！”艾敬之看看老者，又看看叶牧，小声在罗承伟耳边说道，“是不是叶教授又发功了？”
“估计是！”
“怎么不见光团？”
“我哪知道，小心着点，对方可能有诈！”
“是我在说话！我知道你害怕什么，我会读心术。你最好按我说的做，不要耍花样，否则……”那个声音又在老者脑中响起，这次老者将目光锁定在了叶牧身上。
只见叶牧手中渐渐升腾起一团白光，白光中还有蓝光不时闪现。陶星宇觉得那就是一颗霹雳弹，随时能将人炸飞。
奥古人见到如此的叶牧，瞬间大惊失色，扑通几声跪倒在地一众地叩拜，口中直呼“天神”！
这是把他们当做天神了！这下后面的事情好办了！陶星宇心里乐了，在叶牧耳边小声说道：“你应该早点亮绝活！”
“不可，绝活一定要在关键时候亮才有震慑力，还要讲究方式方法。”叶牧眼睛看着前方，嘴巴轻轻动了动。
……
今夜天空作美，云层均匀地铺排在天上，看不见炫美的海上星空，月光也无法给前行的众人照亮指路。他们就像进入了一个没有时间的空间，只有身下的海水涌动和耳中不停歇的海浪声以及不时出现的白色浪花在提醒着他们身处何处。这样的环境太适合干偷偷摸摸的事了！
叶牧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看看腕表罗盘和地图，校准方向。近四小时后，他们来到了月亮湾外围，叶牧将皮筏停了下来，看了看皮筏近处的海面。这里的海浪似乎更加密集，海水流速更快，一层层地向月亮湾涌去。应该是涨潮了！
叶牧找了个露出海面的礁石用缆绳固定住皮筏。为了防止皮筏在黑夜的海上走散，出海前他们将四艘皮筏连接在一起，此时就像一个放飞的长龙风筝在海面上随着海浪荡漾。叶牧拿出骨笛，放在嘴边吹了起来。悠扬深邃的笛声立刻随风飘荡出去，消失在辽阔的海水中。
陶星宇一直对这种很玄幻的联系方式持保留态度，现代通讯设备都无法到达的海洋深处这么一支小小的骨笛就能做到？它的工作原理是什么？还是说人鱼的听觉系统非常发达，就像海豚那样？陶星宇想着看了眼艾敬之，科技方面的疑惑大概只有他能答疑解惑。可是那小子正一副痴迷的表情看着叶牧，感觉叶牧吹得不是骨笛，而是魔笛！
陶星宇有些想笑，不过转念一想，这一年多来的经历确实超出了他们的科学知识范畴，根本无法解释，于其尝试解释倒不如接受现实。陶星宇放下了心中好奇，静静地看着一点也不平静的海面。
约莫十分钟后，涌动的海水深处似乎有种幽暗的蓝光忽明忽暗地飘荡出来，让人看不真切。又过去了将近一分钟，蓝光变得逐渐清晰，它正从海水深处向皮筏靠近。随着蓝光的靠近，皮筏周围的水域渐渐变得明亮起来，陶星宇能清楚地看见海底的珊瑚、水草和礁石，他还看见在蓝光团中心有鱼在游动。人鱼真的来了！
当人鱼到达海面时，并没有出现他从海中钻出露出上半身盯着来客看的画面，而是在离皮筏有段距离的海水中停住了。人鱼在水中微微仰头看着皮筏上的众人，吐噜了一句话。
“他在说什么？”陶星宇看着眼前半人半鱼的生物轻声问道。
“他在问是谁吹得骨笛？”叶牧轻声回答，“你的翻译器不能翻译了？”
“能。只是他的声音太尖细，从海水中飘出也让人觉得有点刺耳，我一下没反应过来。”
“嗯！听人鱼的歌声可不是一种享受！”叶牧说完看向人鱼和他对话起来。
陶星宇没再出声，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看来叶教授的内心还是很活跃的。
在叶牧和人鱼对话的时候艾敬之认真观察了一下这个水中的高等智能生物。他最大的特征就是下半身那条长长的鱼尾，此时在缓慢摇摆着，从而保持自己在水中的稳定。看得出这条鱼尾非常有力，估计水中一个横扫能把他们都拍晕。
艾敬之将目光移到人鱼的上半身，他有些词穷，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描述他。首先艾敬之无法从他的样貌分辨出他的性别。没有头发的脑袋，不需要眨眼的眼睛，突出的嘴唇，都还保留着鱼的特征。青白色的皮肤从头顶一直延伸到腰部，虽然没有鳞片，但肤质给人感觉很滑腻。艾敬之一下想到了海鳗。其次他那圆圆的脑袋又充分说明了人鱼充沛的脑容量，比海中的其他生物要先进许多。
艾敬之看了看水中的人鱼，又看了看身旁注意力高度集中的鲲嘎，他突然蹦出一个想法，在这鱼人时空生物的进化链似乎一直在发生。先是从鱼到人鱼，然后人鱼进化成两栖的鱼人，最后鱼人进化成彻底的陆生生物奥古人！哇，一条活生生的进化链，不知道奥古人是哪种鱼进化来的。艾敬之的脑袋已经思考的开了锅，根本没空关注叶牧他们的对话。他觉得自己有了重大发现，回去后一定要找纪燧说道说道，让那小子羡慕死！
叶牧和人鱼的对话内容并不复杂。先是说明了自己是鲲嘎父亲的朋友，非常感谢他的帮助。现在他们有了困难，需要悄悄回到奥古大陆。但是赤伦海峡那边守备森严，他们根本没有办法通过，情急之下希望能通过隐秘水道进入奥古大陆。
人鱼对于叶牧他们的身份并未怀疑，毕竟他们的长相就足够证明他们是奥古人了。但是人鱼对于他们回去的动机产生了怀疑，这条水道一但让奥古人掌控，自己的族人想要进入奥古大陆的内陆河流就困难了。人鱼没有同意，扭身想要离开。
鲲嘎见状急声大呼：“你当初能救我父亲，为什么不能帮助这些需要帮助的人？”
“鲲西是你父亲？”人鱼又扭身回来，看着鲲嘎说道，“你是鲲嘎还是鲲果？”
“鲲嘎！你怎么知道我们兄弟俩的名字。”
“救你父亲出来后，他总是在我耳边念叨。如果没有你们，我想他是回不去的。”
“你当初为什么会救他？”
“因为他救了我的孩子。那时我刚生产不久，为了生活只得带着只有三岁的大娃去送货。奥古人在水道尽头有个金矿，他们需要海底的黑油作为燃料。没想到在一次送货时我的孩子贪玩，跑离了队伍，被水流卷进了奥古人排放炼矿的废水池中。当时没人愿意进去救他，进到那里是自找死路。是你父亲冒死冲进去把他救了出来还给我。所以我要帮他，帮他离开那个魔窟。事后我问过他为什么会冲进去救人？他说他也有两个孩子，他知道孩子在父母心中的分量。”人鱼简单回忆了当年的故事，最后又补充了一句，“你父亲是个好人！”
“所以你更应该帮助我们，更应该相信鲲西的朋友是值得信任的！”鲲嘎用一种非常坚定的语气大声对人鱼说道。
“你父亲他怎么没来？”人鱼似乎犹豫了。
“他已经过世了。”鲲嘎的声音变得有些暗哑，“回到家时他的身体很不好，一直生病，一年多后就走了。”
人鱼没有出声，她静静浮在水中看着鲲嘎，眼神变得温柔了许多。也许是她觉得鲲西的去世多少和她有关，她有些愧疚；也许她从鲲嘎帮助这些奥古人的行为中看到了和他父亲一样的善良，人鱼最终答应了带他们去隐秘水道。
……
所有人入水，跟着人鱼游入月亮湾。月亮湾虽是一个形似月牙的港湾，但湾里的海水并不平静，随着外面不断涌入的海浪，海水一波波涌向沙滩。海面之下是随处可见的暗流、旋涡和礁石，这样的地理环境真是非常有利的天然屏障。不过即便是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月亮湾里的水下依然是一个风姿多彩的世界。
人鱼身周的蓝色光团驱赶了前进道路上的黑暗，只见五彩斑斓的小鱼加入了他们游动的队伍，许是好奇，许是趋光，跟随着他们一路向前。身下的礁石上布满生蚝之类的贝壳，不时有珊瑚海草一簇簇、一丛丛散布期间，给这冰冷的海下地貌穿上温暖的外衣，多了勃发的生气。这时艾敬之才发现人鱼身周的蓝色光团竟然是一种微小的透明小鱼，他们聚集在一起跟着人鱼游动，充当海底照明灯。真是一个神奇的世界，这样美丽魔幻的景象艾敬之是第一次看到，这个世界的魅力他也是第一次感受到。艾敬之打定主意，回去后一定要好好讲给纪燧听，不要他羡慕，作为一个生命科学研究者这是他应该知道的。
一行人很快来到了隐秘水道的入口，人鱼从脖子上挂着的贝壳里取出一颗夜明珠，拿在手中，第一个钻入了洞口，其他人跟着陆续进入。那团蓝色小鱼却没有跟来，停留在洞外徘徊。艾敬之很好奇，为什么小鱼不进来，它们可比夜明珠亮多了。艾敬之拍拍鲲嘎，指指身后的小鱼。鲲嘎立刻明白给了他答案。
这种小鱼对水质要求很高，这种与内陆湖泊相连的水道，水质会受到内陆淡水的影响，不适合这些小鱼生存。而且与水道相连的冰湖是有内陆河流入的，并不是一个死水湖。这一行可真是涨见识，艾敬之开心地冲鲲嘎一笑，和他快速追赶上前方的队伍。
在人鱼的带领下，爆破小队终于在五小时后游出了水道，来到奥古大陆的内陆湖冰湖。人鱼没做停留立刻返回，临走前叮嘱他们注意安全，并告诉他们冰湖旁的那个金矿已经废弃有两三年了，他们可以将那里作为临时落脚点，休息一下。此时天空还没放亮，水外的气温明显比万川国低了几度，黎明前的黑暗是一天中最寒冷的时刻。
爆破小队小心爬上湖岸后没做停留，立刻按照鱼人说的方向朝矿区走去，很快他们便找到了那个废弃的金矿。金矿里面漆黑寂静，没有任何生气。森林植被已经开始向这片区域蔓延，再过几年这里奥古人曾经的活动痕迹都将被掩盖。
叶牧和陶星宇走进矿区，检查了几座破败的房屋，除了随处丢弃的挖矿工具和生活用具外再无它物，这里确实被废弃有一段时间了。
确定没人后，陶星宇招呼同伴们过来，他们挑了一间较大的屋舍作为临时歇脚地。众人进屋后，升起火来，火光照亮了房间，温暖渐渐四散开来。叶牧陶星宇几人穿着海穆星人的防护服，没有太多潮湿的感觉，但鱼人的衣服全湿了。好在他们的习性是喜欢潮湿的，不然这种湿漉漉的衣服穿在身上，在这样冷飕飕的夜晚真的是非常折磨人。
众人围坐在火堆旁，罗承伟和艾敬之烘烤着奥古人的皮袄，陶星宇和叶牧准备吃食。他们要在这里稍微休整一下，然后进入最后一段行程。这里距离奥古人的都城只剩下将近一天的路程，他们计划在天黑时到达。最后这段路程鲲嘎和鱼人护卫不能再跟随下去，他们的相貌会暴露这次行动。所以休整后鲲嘎他们会原路返回，先行回到泽都皇城。叶牧他们则要在计划成功后，利用时空通道返回。
天光彻底大亮时，出发的时刻到了。叶牧几人在防护服外罩上了奥古人的皮袄，戴上了看起来有些邋遢的发套，一个个鲜活的奥古猎人出现了。与鲲嘎和鱼人护卫告别后，他们踏上了最后的征程。
……
奥古人的第一波进攻刚刚被击退，趁着战场修整的间隙夏云快速地用布条处理手臂上的伤口。
“这才第一场你就挂彩了！”纪燧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旁，“悠着点，不然陶兄他们回来了，我们可要吃不了兜着走。”
夏云白了纪燧一眼没出声，继续低头缠绕布条。
“还有伤口不能这么简单处理，这个时空的兵器上也许存在我们不曾见过的细菌，伤口不消毒感染了很麻烦！”纪燧说着拉过夏云的手臂，完全不经她同意，直接用起酒精来。
剧烈的刺痛瞬间袭击夏云的大脑，她的手不自觉地抖动着想要缩回来。无奈纪燧手上力道很大，像个钳子似的牢牢控制住它。
“你这样用法别人还用不用，省着点！”夏云嘴上也不示弱。
“别人没你那么笨，不需要！”
“他这么烦人，你是怎么忍受的？”夏云说不过纪燧，转头看向申慕雪。
“他挺好啊，心是豆腐做的，样貌是瓷器做的，技术是金刚做的。”申慕雪笑呵呵地回答。
她这是在夸人吗？夏云转着脑子看着申慕雪，她应该是在赞美纪燧的人品、样貌和学识吧。夏云低头看了看已经处理好的伤口，技术确实是金刚做的。为了防止布条脱落，纪燧系了死扣！
“奥古人中也有海穆星人，他们的武器很厉害，我这伤就是被他们弄得，你们要当心。夜尤坤和你哥那里怎么样？”
“他们有两个轻伤，阵亡了一个兄弟。奥古人中的海穆星人太多了，他们几个能撑下来不容易。不过对方也没想到我们这边也有人，所以第一波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但是第二波就危险了。”纪燧认真分析道。
“我们要改变战术，主要火力要隐藏起来偷袭，最好能想办法弄沉他们的战舰。现在是水量充沛的时节，溟江里水大，一旦落水，他们就失去战斗力了。”夏云快速说道。
“你的想法和夜尤坤一样，他已经在组织……”申慕雪突然忘词了。
“敢死队！”纪燧接道，声音有些无奈，“不知道能回来几个！”
纪燧和申慕雪还有其他伤者要处理，他们走后夏云站在城墙上向外看去。江面上随处可见漂浮的船只残骸，落水的奥古人有的抱着木板浮在江中等着同伴救援，有的奋力游向对岸，还有一些彻底不动地浮在水中随波逐流，很快就会成为江中鱼类的美食。奥古人的战舰缓慢行驶在江面上，努力地拯救着落水的同伴。再看自己这边，鱼人的伤亡也不小。受伤的鱼人士兵在包扎伤口，重伤的被陆续抬下城墙。城外港口停泊的船只没有一个是完好的，码头上布满了尸体，有鱼人的也有奥古人的。鱼人士兵正在清理码头，活着的鱼人被士兵抬回城内治疗，奥古人则无论死活直接扔进江中，江面瞬间被血水晕染，仿佛一块儿用红色颜料制作的扎染布……
战争的残酷真实地展现在夏云眼前，她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军刺，军刺上还带着血迹。战争的疯狂会在不知不觉中包裹住每一个人，让身处其中的人变得麻木、冷血和疯狂。夏云从没杀过人，她尊重生命，热爱生命，在她的生活准则中杀人是犯法的。可是在这里，在战场上，当对方的利刃刺杀过来，个个都是要取人性命时，她的大脑立刻毫无障碍地将奥古人设定为敌人，将鱼人视为同伴。在看到身边的鱼人一个个倒下时，夏云的自我意识渐渐淡薄，准则开始模糊，她从防御、保护变成了进攻。现在事后回想，那时她脑中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杀人，杀了多少人，又伤了多少人。也许这就是杀红眼的状态吧。
夏云觉得自己这一年过得简直太魔幻了，就像故事发展到了高潮，进度开始加快，一个意外接一个意外扑面而来，不知怎么就走到了今天这个状况。还好陶星宇他们不用经历这样的战争场面，不知道他们情况如何，身在何处，是否安全……夏云的思绪飘向远处。可是还没让她彻底神游，奥古人的号角又吹响了，进攻即将开始。夏云有些放松的神经立刻紧绷起来，如此的战斗频率实在是靠意志坚持。一定要坚持下去，能拖延一天离希望就更近一点。
……
叶牧和陶星宇从驿道边的灌木丛中缓缓走出，对面几个奥古人手握刀叉保持着战斗姿势紧紧盯着他们。陶星宇看看这几人的装束，和他之前见到的奥古士兵的装束不一样，没有任何铠甲防护，应该只是普通百姓。
奥古人中有一人突然叽里咕噜地蹦出一串话，陶星宇虽然听懂了他喝问的意思，但他却无法回答。这时候只要一张口就全露馅了。可如果一直不讲话，如何缓解这紧张的局面，他可不想一路打打杀杀地冲到奥古人的都城。情急之下，陶星宇脑中灵光一闪，立刻咿咿啊啊地比划起来，邋遢的披肩长发盖住了他耳中的翻译器，也让他的动作看起来更滑稽。叶牧见状马上明白了陶星宇的策略，装聋作哑地混到都城。他毫不犹豫，瞬间配合起陶星宇来。
通过陶星宇费劲儿地比划，对面的奥古人总算明白了，这两个人是山里的猎人，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想去都城找活路，和他们一起出来的还有三人。看看他们衣着的款式和破烂程度，奥古人相信了他们的说辞，又觉得他们身体有残疾，去城里找活路日子应该过得也很难受。怪可怜的，路途这段能帮忙就帮忙吧，于是答应他们随马队一起进城。陶星宇听后开心地点头哈腰表示感谢，招呼灌木丛后的伙伴们出来。
有了马队的帮忙，叶牧他们不用再躲躲藏藏地赶路，行进的速度加快了许多。现在是战时，天黑城门就关，盘查也比平时严很多，所以商队也急着赶路，想在天黑之前进城。就这样叶牧和陶星宇几人顺利地在天黑之前到达了奥古人的都城——玉沙城。
进城时还发生了点小插曲，守城门的士兵发现了商队里的叶牧几人，感觉他们的穿着和商队其他人不同，觉得他们有问题，盘问起来。陶星宇立刻装出一副急到脸红的表情，委屈地看着商队领队。商队里的人常年行走江湖，本就性格豪爽，又都是普通人，平时就看不惯官家仗势欺人的作风。现在见到士兵别人不管，专检这样的可怜人盘查，心中来气，也没客气，掏出一块金属的手牌拿到士兵面前，告诉他们这几个人是他们从外地收回来做伙计的。士兵见了手牌，表情立刻变得柔和了许多，叨叨了两句就放行了。陶星宇和叶牧互相看了一眼，看来这家商行在玉沙城里权势不小。他们还真是运气啊！
进到城中，车队沿着街道缓缓向前。街道由规则不一的石块拼接铺成，不久前刚刚下过一场雨，街面湿滑，随处可见深浅不一的积水，车子驶过溅起一片水花。街道狭窄，只够两辆马车并行。街道两旁是排列紧密的房屋，有商铺，有住户，没有什么规律。这里人声嘈杂，行人不断，看得出玉沙城是个拥挤的地方，人多地少。
陶星宇几人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仿佛从时光中走出的充满烟火气息的市井画面，表情里自然而然地带上了好奇的神色。这样的表情落在商队眼中却变成了这些山里出来的猎人到城里开眼了。
车队在拥挤的街道行驶了一刻钟后，路面开始倾斜向上，车夫从马车上下来牵着马前进。沉重的马车在倾斜的路面上行驶变得困难了许多，叶牧几人见状主动帮着商队推车子。此时天空已经变得昏暗，有商铺燃起了灯火。叶牧趁着最后这点天光抬眼向远处看去。只见脚下的道路蜿蜒向上，建筑一层层地依着山势叠加。在尽头是一片高墙围住的建筑群，高高的塔尖和飞檐的屋顶露在高墙之外。那里应该就是皇宫所在。在这片宏伟的建筑群后，有一个更加宏伟的高塔高高竖立在山顶。从下往上看去，它笔直地插入云霄，给人恢弘的神圣感，那里就是他们的目的地——高塔。
叶牧指着高塔突然咿啊起来，领队见状笑着回答道：“这可是我们奥古国最神圣的高塔！是天神让我们建造的，地方也是天神选的！有了天神的帮助，我们只用了两年时间就完成了建造，放在以前至少需要十几年！为了建造它，光我们商行这两年就跑了近百次，运送物资。”
叶牧听了有些呆傻地点点头，然后立刻弯腰对着高塔拜了拜。看到他虔诚的样子，商队里的人都笑了，领队接着说：“你在这里拜拜可以，千万不要跑到它跟前去拜，会掉脑袋的。”
叶牧不明白地看着领队，领队只好说得更详细：“那里有卫兵把守，只有皇家的人才能去膜拜，平民百姓去了会被认为是亵渎神灵，会被砍头的！”
领队说完生怕叶牧不理解，还做了个杀头的手势。
叶牧一缩脖子立刻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陶星宇则啊啊着指着领队腰间的金属手牌，又指了指高塔。领队略微思索了一下他的意思，指着自己的手牌问道：“你想用它进去？”
陶星宇立刻点头。
“哈哈哈……”领队大笑出声，“你可真是个傻子！你以为这东西能让你们进城，就能让你们想去哪去哪儿了？这只是个进出玉沙城的通行证！虽然我们和皇家沾点边儿，但毕竟不是皇族，没有特权到那种程度。”
陶星宇听完配合着呵呵傻笑起来，看起来是有点智商不够的样子。
商队在半山腰的一个大宅院门前停了下来，院子里出来了一位老者，朴素的衣着让人看不出他的身份。但领队却向老者弯腰行礼，并按老者的吩咐安排人手卸货。
叶牧几人站在一旁，并没有随商队进入宅院。领队见他们几人虽然有些憨傻，但为人老实听话，一路过来也帮了些忙，便想给点小钱给他们。于是他走到几人面前刚想说话，就听宅院里一阵乱哄哄的吵闹声，然后两个年轻人匆匆从里面跑了出来，确切地说是逃了出来，后面还跟着一群追赶的家丁。
就在叶牧和领队愣神的一瞬，两个年轻人被家丁团团围住。叶牧定睛看去，这两人是一男一女，男的年长些，十七八岁的样子，女的似乎还是个半大孩子。两人衣着有些脏乱，但看得出材质不错，面上虽布满风尘，但书卷气犹在，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两人被围在圈中，紧紧握着横刀和匕首，警惕着四周的家丁。
之前那位老者此时突然出声说话，大致意思就是让他们看清当下形势，放下武器束手就擒。这样的要求当然得到了毫不留情的回绝。那个年轻小伙义愤填膺地慷慨陈词，表达了绝不低头的理想信念，势要与恶势力斗争到底。而旁边吃瓜看戏的叶牧几人似乎也从他们的对话中嗅到了一丝契机。
这对年轻男女是一对兄妹，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叶牧他们不清楚，但可以肯定他们对奥古国当下的发展规划很不满意。目前他们似乎是被通缉的状态，至于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座宅院就不得而知了。
反对敌人的那就是朋友，而且他们的衣着说明他们之前是有些身份的，如果救下他们，也许能从他们口中了解更多有关高塔和奥古国皇宫的信息。叶牧和陶星宇目光交流了几下便达成了一致，叶牧自己都感到惊奇，他们之间的默契已经发展到如此了吗？
意见一致，行动开始。只听陶星宇啊啊啊地大声吆喝比划，表达这样欺负弱者是不对的，他们还是孩子，应该爱护。围着那对兄妹的家丁们都看蒙了，这是闹哪出？这家伙是谁？罗承伟和艾敬之心里已经笑疯了，陶星宇这是在表演默剧呀！
陶星宇流畅地表演完毕，见家丁们毫无反应，也没犹豫，伸手巴拉开最近的两个家丁，准备往包围圈中心走。这下家丁们get到了关键点，立刻炸了锅般地动起手来，刚才的短暂平衡瞬间被打破了。
这边一动手，陶星宇那边也没客气，一群邋遢的奥古猎人们啊啊地冲进了包围圈，感觉就像平时狩猎那般自然。凡是近身的家丁三下五除二都被打翻在地。不到十分钟的功夫陶星宇他们便开出了一条通路带着兄妹两人跑走了。身后的家丁们吆喝着追赶了一阵，看着越跑越远的几人最终还是放弃了追赶。
那位老者和商队领队并未参与打斗和追赶，两人站在宅院门前看着追赶的家丁们回来，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示意他们都回到宅院里。领队也随着一起走了进去，宅院的大门轻轻在他身后合上。
“这样合适吗？您的计划会不会有差？”领队有些担心地看着老者问道。
“王子和公主如果一直躲藏在这里，迟早会被发现。到时金甲军一到，以我们的力量根本不可能护住他们，他们必须离开这里，远远地离开皇城。但我们这些人在皇家都有记录，不可能随时护在他们身边，只能找些陌生老实的人护送他们出去。刚才那些人是猎人，他们的生存环境注定了他们生性勇猛，与动物打交道的时间比人多，秉性多半是忠厚的。而且他们身有残疾，不可能透露王子和公主的行踪，简直是上苍赐予我们的人选。你传信告诉我他们这次进城是为了谋生，我让王子带了足够的钱，到时用钱收买他们，让他们护送着王子和公主去大王子那里，他们会答应的。”
“可是，万一王子和公主……”领队还是有些不放心。
“王子会将这些人带到偏宅，万一计划不成，他们会从密道悄悄回来。”老者接住了领队的话说道，“万一在出城时遇到危险，王子会放出信号通知我们，到那时就是你我以身尽忠的时候了。这两天安排人盯紧了城门方向，只要他们出了城就安全一半了。在野外，有这些猎人在他们饿不着肚子的，安全性也不会差。”
……
叶牧几人带着兄妹俩一路狂奔，见身后家丁不再追来，渐渐放缓了速度。此时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在这陌生的城市他们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青年男子提出他知道一个废弃的荒宅，可以去暂避一下。于是一行人来到了老者所说的偏宅，似乎一切都在按照老者的计划进行。
站在荒宅外面，陶星宇和罗承伟按惯常做法进去侦查了一番，确定安全后，其他人才进入。这是一个四方的院子，三侧全是石头建造的房屋，门窗虽然破旧但依然能用，长满野草的院中有一口干涸的枯井。枯井不深，可以一眼见底，井底长满了野草，看起来干涸很久了。
陶星宇选择了东面的侧屋让大家暂时歇脚。侧屋房间虽然没有正屋大，但足够容下七人。屋内除了一张四方木桌和两把快要散架的椅子再无它物。陶星宇几人进屋后很习惯地席地而坐，而那对兄妹则左瞧瞧右看看，最后选择了那两把快要散架的椅子慢慢坐下。
兄妹俩刚一坐好，哥哥就开口说话了：“你们不是猎人！”
“你们也不是普通人！”叶牧笑着回道。
对方给了一个吃惊的表情，但接下来的话表明他们明显听不懂叶牧的语言。
“你们能说话！你们不是哑巴！”妹妹惊讶地说道。
叶牧没有回应妹妹的惊讶，只是问申慕言要了他的翻译器，递给了哥哥，并示意他戴上。
哥哥看着叶牧手中小小的黑色物件，犹豫着是否要接过来。看到年轻男子如此纠结，陶星宇立刻撩起自己的假发，把耳朵里的翻译器露给他看。见到陶星宇耳中戴着同样的东西哥哥有点吃惊，看向叶牧。叶牧温和地笑笑也撩起了自己的假发，耳中的翻译器展露无疑。至此哥哥明白了这东西应该无害，于是小心接过翻译器，学着叶牧的样子戴到了耳朵上。
戴上去的瞬间哥哥立刻听懂了叶牧的话，他的眼睛睁得更大了。
“你们不是普通人，为什么要利用我们？”叶牧问道。
“你怎么知道我们是在利用你们，是你们主动搭救我们。”哥哥很快从震惊中反应过来，调整了一下状态，气势很足地反驳，“而且你们根本不是猎人，看起来别有用心。”
“别有用心的是你们吧！刚才那些家丁人数是我们的好几倍，打斗时他们并没有尽全力，追赶时也不尽心，追出去没多远就收了。如果真想抓住你们，那是要一路追到底的。”叶牧回应道。
“而且他们看似在围攻你们，其实都在招呼我们，哪有这样抓人的。”罗承伟笑呵呵地继续说。
“还有，我们所在的荒宅被一片房屋包围着，很隐蔽。这里对于你们这种被通缉的人是再好不过的躲藏之地，可你们明明知道却没有躲藏进来，反倒去了那个人多的大宅院。找吃的吗？大可不必嘛！”陶星宇又说出了他们计划的一处漏洞。
“你们！……”哥哥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年轻的脸上渐渐泛起红色。
“还有，还有，你们跑得那么慢，总是落到后面，好几次都是我折回去拉你们一把。可你们竟然还要给我们指路，让跑过头的人修正方向。这种时候难道不应该是慌不择路吗？所以明显你们是有目的的。”艾敬之不客气地说道。
“哇……你们这是在‘大家来找茬’吗？我要不要也说一个？”申慕言看着眼前的“默契四人组”觉得自己也有必要展示一下。
“慕言，差不多了，你再说一个他要崩溃了！”叶牧好心提醒道。
申慕言看看眼前被气得脸通红的哥哥，那委屈的表情确实快要绷不住了，于是他点点头闭嘴了。
“你们想怎么样？”哥哥听了叶牧他们一席话，知道自己再装下去也没意义了，直接了当地问道。
“我们不想伤害你们，搭救你们也是因为听到你们和老者的对话临时起意。你们反对奥古国目前发动的战争，似乎也是因为这个而被通缉。我们也不希望战争继续下去，想要阻止它，所以我们需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
“你们想阻止？怎么阻止？这可是天神让我们发动的战争。”哥哥依旧很警惕。
“天神不一定都是好的，你们不是也反对吗？”陶星宇微笑着说道，但眼神紧紧地盯着那对兄妹。
“看你们的穿着不像穷苦人家的孩子，刚才那个大宅院里的人也不简单，能有手牌随意进出玉沙城，我觉得你们的来头不小。能告诉我们你们的身份吗？利用我们想做什么？”叶牧依旧温和，感觉他和陶星宇一个红脸一个黑脸。
哥哥没说话，紧抿着嘴巴，钢刀一直被紧紧握在手中，没有放松过。看着兄妹俩肌肉紧绷似要随时逃走，罗承伟不着痕迹地往门口动了动，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不用害怕，我们要想伤害你们不用等到此时还不动手。既然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为什么我们不能合作呢？”
“合作？怎么合作？”
“合作的前提是坦诚，你什么都没告诉我，我们怎么合作？”叶牧笑了，“你现在耽误的时间会让战场上更多无辜的生命消失。”
哥哥又不说话了，但这次他似乎有些犹豫，身上的肌肉似乎有些放松。叶牧和陶星宇对看了一眼，陶星宇微微点头。
“算了，和你们讲了这么久，你们还是不信任我们。我们没有时间再和你们纠缠下去，我们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你们走吧！”叶牧说完对着门口的罗承伟挥了挥手，罗承伟立刻听话地让出了退路。
哥哥没想到事情的走向会变成这样，这些人竟然愿意放他们走。
“你们不怕我们出去泄露了你们的计划？”
“我们的计划你知道什么？”叶牧反问，“再说一个通缉犯的话又有几人会相信。”
叶牧最后一句话刺激到了哥哥的神经。是啊，自己孤立无援的境遇是拜父皇所赐。自从那个神女到来，最疼爱自己的父皇变得如同陌生人一般。也许真的应该与他们合作，才能解救自己，解救父皇，解救万民。年轻人的心意渐渐明晰，眼神渐渐坚定，他的目光不再四处游走，集中在了叶牧身上。
“我是蚩武大帝的次子尤傲，她是我妹妹亚罗公主。几年前皇宫里来了一个女人，她自称是天神下凡。开始我们都不相信，后来她当众施法，立刻所有人都信服了。从那以后她时不时会来皇宫召见我父皇，父皇对她是言听计从，觉得是他的功绩感动了上天，所以天神选择了他来完成一统伟业。
开始我们也是这么认为，可是后来父皇渐渐变了，变得不会思考，不能明辨是非，只会执行天神的命令。再后来连他身边几位忠心的重臣也变得和他一样，他们可都是非常有能力的人。这些人都是天神经常召见的，所以我觉得里面一定有问题。
在一次机缘巧合下亚罗无意进入了他们密谈的房间，等发现天神和父皇他们时她已经来不及离开了。情急之下亚罗躲进了房间的暗室，于是她看到了令她震惊的一幕，天神竟然给他们服用一种无色的药水，而父皇他们明显很享受这种药水。事后亚罗偷偷将这些告诉了我。
一定是这个药水让他们变得麻木，如同失去了灵魂一般。这个天神不是个好东西，真正的天神是不会用这种卑劣手段让苍生信奉的！所以天神要做的我就要反对！我找父皇谈过，也召见过那些重臣，可是他们根本听不进我的话。我明白他们已经彻底被天神控制了。
在这玉沙皇城我找不到可以帮助我的人，我只能求助远在边疆历练的兄长，他手里有兵，也许能把父皇他们从天神手中解救出来。我给他写了密信，但密信却被送到了父皇手中。天神震怒，要父皇杀了我和亚罗。于是我们从皇宫里逃了出来，躲在云吉商铺，然后就碰到了你们！师傅想让你们护送我们兄妹去兄长那里。”
尤傲一口气讲述了他们之前的经历，陶星宇听得觉得自己好像在看历史宫斗剧。现在的经历让他觉得实在太魔幻，似乎自己一直在未来、现在与过去间穿梭，有种不真实感的感觉。
“我们的情况都告诉你们了，你们是什么人？来玉沙城做什么？现在可以说了吧？”
“我们是什么人……这个解释起来有些复杂。”叶牧停顿了一下后继续说道，“我们来玉沙城是要摧毁你们建造的那座高塔。只有这样才能结束这场毫无意义的战争。”
“摧毁高塔？！高塔和这场战争有什么关系！你知道为了建造这座高塔我们耗费了多少钱财、物资和人力，那是多少人的心血！你们怎么能毁了它！”尤傲的声音变得有些激动，“高塔不过是这场战争的象征，真正的动力来自我们对一统大业的渴望。你以为摧毁了它就能打击我们奥古人的士气？那只会激发我们的愤怒！幼稚！”
陶星宇看着这个毛头小伙义愤填膺地批评叶教授，说的话还句句在理，心里有些好笑，同时也生出了丝丝钦佩，不愧是政治世家出身，格局很高。而另一边叶牧意识到自己的回答引起了歧义，对尤傲批评并未介意，反而更加温和地解释起来。
“高塔并不是我们的真正目标，我们要摧毁的是天神安置在高塔里的东西。只有毁掉这个东西我们才能结束这场战争，才有机会解救你的父皇和臣民。是不是要摧毁高塔只有到了实地查看才知道。”
“天神放在高塔里的东西……”尤傲思索起来。
“你进过高塔内部吗？有没有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陶星宇在一旁出声提醒，引导尤傲回忆。
“高塔我只进去过一次，还是在它刚刚建造好时。后来天神接管后就不再让人进去，即便是父皇他们也只能上到高塔的第八层，再往上就是禁区。禁区里面什么样我不清楚，我也想不出有什么奇怪特别的东西。”尤傲一边回忆着一边说。
“天神接管了高塔？他们安排了看守？”叶牧确认道。
“通往第九层的入口处有两个看守，高塔外围还有一个巡逻小队，人数不定，一般不超过十人。”
“你有什么办法能让我们进入高塔吗？”艾敬之有些着急，他们只有五人，对方光看守海穆星人就有十多人，怎么才能完成任务？鱼人和同伴们可是在苦等他们的消息呢。
“要是我们没有被通缉我倒是可以带你们进入高塔圣地，但现在……”尤傲似乎也没了办法。
毕竟他们还是孩子，能给出这些信息已经非常好了，再要麻烦他们也说不过去。这次行动大概率有去无回的，何必多搭上两条无辜的生命呢。
想到这里叶牧决定道：“你们给我们指条靠近高塔的路，后面的我们自己想办法。你们还是赶紧回到云吉商铺去，万一我们成功了，你们就不用千里迢迢的投奔兄长了。”
尤傲听了叶牧的话看看自己的妹妹，将叶牧的决定说给她听。搞明白状况后亚罗公主似乎有了什么想法，只见她贴在尤傲的耳边嘀咕了几句，尤傲显得有些犹豫。片刻沉思后，他做了决定。
“你们跟我们一起回云吉商铺，师傅他们有批货明天要送进皇宫，其中还有一些是高塔圣地需要的，你们可以扮成送货人混进去。今晚就在商铺好好休息，养足精神明天动手！”
这下轮到叶牧他们犹豫了。原本计划今晚趁着夜色动手，五个人中分出两人吸引对方注意力，另外三人趁机溜进去安装炸药。搭救这对兄妹也是想在动手前更了解高塔的情况。而现在他们提出了另一套方案，似乎成功和活命的几率更大，只是不能速战速决。他们有时间等下去吗？叶牧犹豫了，脑中一下浮现出夏云战斗的画面，接着是慕雪和纪燧，还有夜尤坤，一个个熟悉的面孔不停出现在脑海中。
见到叶牧没有立刻回应，陶星宇明白他在斟酌，他知道这种在关键时候做出决定所有人命运的决策是什么样的感受。这一路过来他们都在赶时间，体力上其实已经快要到极限，这对行动成功很不利。但在舍身成仁信念的支撑下这些似乎又都不算什么，可是他们不能将信念变成盲目行动的理由，一定要确保出手就成功！
“我觉得他们的办法可以一试，这样我们可以集中五人的力量去毁掉干扰装置，也许还能悄悄进行，那么成功的几率更大。鱼人那边实力不弱，应该能顶一段时间，即便顶不住了，还可以撤退。”
陶星宇的分析让叶牧纷乱的心境平静了下来。是啊，他们的希望都寄托在这次行动上。任务不能失败，如果失败了才会另同伴们陷入绝境。多等一天就有更大的把握，有何不可！
“你确定明天会有货物送进去？”叶牧与尤傲再次确认。
尤傲肯定地点点头。
“好！就按你说的进行。我们先与你回商铺，等安顿好后我需要去高塔附近查看一番，你安排人给我带路。”
计划敲定，众人立刻开始行动。尤傲带着几人来到院中枯井边，他第一个跳下去，在墙壁上摸索了两下，便找到了入口机关。咯吱声后，井壁上出现了一个一人高的入口。
“原来后手在这里！我说他们怎么放心把身份如此贵重的两人独自扔在外面。”罗承伟笑着说完第一个跳了下去。
进入暗道，罗承伟点亮手电，布满灰尘和蛛网的暗道立刻呈现在眼前。走在前面尤傲被突然如此明亮的光源吓了一跳，转头看去又被手电的光亮刺到了眼睛，下意识地抬手去挡。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怎会比火把都亮？”
“手电，我们的照明工具。”
“能给我看看吗？”
“等任务结束了给你一个！”罗承伟爽快地承诺。
暗道没有岔路，走到尽头是一段向上的楼梯。依旧是尤傲在前，带领着众人走出暗道，来到一间宽敞的卧房。卧房里点着许多蜡烛，将房间照得通亮。云吉商铺的老者和商队领队正在房中，两人握着兵器，保持着警惕的战斗姿势。看到从暗道里走出的是王子殿下，他们明显松了口气，但看到王子身后跟着的罗承伟，他们刚想放松的兵器立刻又被握紧。
“这是怎么回事？”老者出声询问。
“师傅，不用紧张，他们是好人，没有伤害我们。我带他们回来，是有要事商量。”
于是在所有人都进入卧房后，尤傲将之前的经历简要向老者和领队讲述了一遍。领队似乎有些犹豫，但老者却立刻相信了，立刻着手安排后续事宜，似在按计划执行。
叶牧看到老者的反应，想到之前他们的计划，心里多了一丝防备。此时房间里自己这边人数众多，他不好立刻发难。如果只是虚伪应承下来，骗他们出去再动手，又或者趁他们熟睡时下手，自己这边可要吃大亏了。
于是叶牧紧紧盯着就要打开房门的老者，老者脑中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你要是骗我们，后果会很严重”。于是在众人眼中，那个即将打开房门的老者突然停止了动作，有些僵硬地带着惊恐的表情慢慢转过头来扫视着房间里的几人，而此时叶牧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
“这画面够诡异啊！”艾敬之看看老者，又看看叶牧，小声在罗承伟耳边说道，“是不是叶教授又发功了？”
“估计是！”
“怎么不见光团？”
“我哪知道，小心着点，对方可能有诈！”
“是我在说话！我知道你害怕什么，我会读心术。你最好按我说的做，不要耍花样，否则……”那个声音又在老者脑中响起，这次老者将目光锁定在了叶牧身上。
只见叶牧手中渐渐升腾起一团白光，白光中还有蓝光不时闪现。陶星宇觉得那就是一颗霹雳弹，随时能将人炸飞。
奥古人见到如此的叶牧，瞬间大惊失色，扑通几声跪倒在地一众地叩拜，口中直呼“天神”！
这是把他们当做天神了！这下后面的事情好办了！陶星宇心里乐了，在叶牧耳边小声说道：“你应该早点亮绝活！”
“不可，绝活一定要在关键时候亮才有震慑力，还要讲究方式方法。”叶牧眼睛看着前方，嘴巴轻轻动了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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