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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寿宴(三)

    眼见那张仁义被狄青吓得话也不说一句,转头便走,躲在狄青身后的小姑娘方才还在哭泣,此刻却嘻嘻一笑,拍起手来,仗着狄青撑腰便指着张仁义身后骂道:“大人打小孩,当真不要脸至极。哼,也有你怕的时候,快灰溜溜地滚罢!”

    狄青转过身来,见这小姑娘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瞧着比自家小妹还要小上一些,穿着翠绿纱裙,皮肤雪白,一张小脸倒也清秀可爱。狄青问道:“小妹妹,你是哪家的姑娘,怎么跑到这里来?你爹爹妈妈呢?”那姑娘见他这般发问,歪了歪头,瞪大了双眼,半天不说话。狄青见她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目如点漆,方才又是哭过,眼眶微微发红,脸蛋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但只盯着自己。狄青被她这样一番目不转睛的凝视看得浑身不自在,又见她雪白的额上一片通红,问道:“你这额上红印是方才那人打的么?”

    那姑娘嘻嘻一笑,也不答他话,却问道:“你是要帮我找爹爹妈妈么?”狄青答道:“是啊,你一个小姑娘独自一人,没人照顾总是不好。你说你爹爹是谁,我带你去找寻他,免得再碰上方才那样的人,给人家欺辱了。”那姑娘笑道:“好啊,好啊,那你拔出剑来,再使出刚才打那个坏人的剑招,只是这次不须手下留情,直把我刺死了,我能便见到我爹爹了。”狄青心下一凛,惊声道:“你爹爹……”那姑娘道:“我爹爹妈妈早给人害死了,只要我死了,自然能见到他们。”狄青听她这般说,一时板起了脸,道:“什么死不死的,生死之事岂能玩笑?你一个小娃娃,我又与你无仇无怨,刺死你做甚么?”说罢转身欲走,那小姑娘上前几步抓住他衣角,仰头哀求道:“好哥哥,是我说错话了,你别生气好不好,我给你赔个不是。你若丢下我,万一那坏人返回来,我一个儿没人相护,又要被他打老大耳刮子。”

    狄青见她小小的人儿本就一副可怜模样,又这般哀求自己,想到她和自己一般都是没了爹娘的人,心下生出一番同情之意,回头道:“我不丢下你,你可不准再胡说八道了,你一个小娃娃知道甚么生死,死了便什么都没有了,可不是好玩的。”那小姑娘见狄青答允,甚是高兴,笑着应道:“好啦,你说什么便是什么,你方才叫我一声小妹妹,年纪又比我大,我便叫你大哥哥可好?”狄青见她方才脸上还挂着泪,一脸的可怜伤心的样子,此刻一听自己会陪着她,却笑得甚是灿烂,变脸之快直如翻书一般,便道:“你爱叫甚么便叫甚么罢,你家里还有其他人么?是谁带你来到杜府的?我听你口音倒不像是汴京人。”那姑娘道:“我是南方人,这几天刚到汴京,我家里还有两个哥哥,他们都忙得很,且顾不上我。我听说今日这里有好吃的东西,还有热闹可瞧,便就来了。”狄青问道:“你是自己来的,没人带你么?你与杜家可有亲?”那姑娘摇了摇头,道:“这府里我一个人也不认识,只识得你,现下热闹我也瞧过了,只是肚子饿,好哥哥,你陪我去吃东西好不好?”

    狄青听这姑娘只是来凑热闹的,自然是没有杜家的请帖,这贺寿的宴席是吃不上了,若是带她出去,自己是个男子,她是个姑娘,只怕多有不便,便问道:“你要吃什么?”那姑娘闻言拍了拍手,十分欢喜,说道:“我从南方来,听说汴京城里樊楼的席面最好啦,我们去樊楼好不好,只不过我身上一文钱也没有。”狄青点了点头,道:“这倒无妨,你先随我来罢,等一下我们便去。”那姑娘道声“好!”便跟在狄青身后,狄青走着路忽然想起还不知如何称呼这小姑娘,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现如今住在汴京哪里,等下吃完东西,我叫人送你回去罢。”那姑娘道:“我的名字取得不好,读起来拗口得紧,大哥便叫我萤萤好啦。”狄青问道:“盈盈?是盈盈一握的盈,还是晶莹剔透的莹字?”那姑娘笑道:“都不是,是萤火虫的萤。”狄青点点头,道:“古有‘囊萤映雪’的典故,又有‘轻罗小扇扑流萤’的诗句,都是好意头。你这名字好听得紧,怎会说取得不好。”萤萤闻言大喜,拉着狄青的衣角道:“大哥当真觉得这名字好听吗?可不是哄我。”狄青哈哈一笑道:“你我今日初识,你都叫我大哥了,我又怎会哄你。”那姑娘听了更加欢喜,笑道:“你真好!大哥你是哪里人?你叫什么?”狄青道:“我姓狄,名青,原是山西汾州人,后来入了禁军,现下也算是半个汴京人罢。”那姑娘瞪大了眼睛,惊道:“你……你是禁军的人?你是……大官?”狄青看了她一眼,笑道:“说这个做甚么,你不是肚子饿了么,我是不是官与我们去樊楼吃宴席有什么关系呢?”那姑娘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二人一路走着来到竹园内,只见方才园内那些宾客早已散了,狄青想着自己要走总得与杜家人打个招呼,便对萤萤道:“你且在那边坐一会儿,我去与主人家招呼一声,即刻便来。”萤萤道:“好,我在这等你,大哥,你可别丢下我。”狄青哈哈一笑,想着此刻宴席应是快开了,杜公众人定是在前厅,便即转身离了竹园,正走在回廊上时刚好迎面碰到了杜家的绾姑娘,绾姑娘道:“将军怎的还在这里,前院已经开席了,您快去上座吧。”狄青微笑道:“我身上有伤,且吃不得酒,就不去了,若是你爷爷问起来,麻烦你替我说一声,我这就要回去了。”绾姑娘道:“啊,既如此,那……那将军走好,愿将军身体安泰,早日康复。”狄青哈哈一笑,见杜家姑娘身旁不见了自家小妹,问道:“我家四妹妹呢,怎的没跟你一起。”绾姑娘答道:“将军不必担心,淳妹妹正在后院和章家的心兰姐姐一起说话呢,等宴席散了,我自送她回去。”狄青一听心兰也来了,便放了心,当即告辞往竹园而去。

    而当狄青走进竹园时,却远远瞧见一个彪形大汉正站在萤萤身旁,两人好似认识,那汉子道:“你来这里做甚么?快与我回去,我可没时间与你胡闹。”萤萤道:“我爱去哪便去哪,要你来管,你自做好你的事,来我这里打什么浑。”那汉子道:“汴京人没一个好的,我在兵部衙外待了五日,人也见不到,明日咱们便回邕州。”萤萤道:“要回你自己回罢,这才来了几日,事也没办成,你便要回去,只这点出息……”那汉子闻言大怒,说道:“可是惯的你,我的话你敢不听?”萤萤瞪了那汉子一眼,道:“我便是不听,你又待怎的?”那汉子闻言伸手便要来抓萤萤,狄青见状上前喝道:“做甚么来着,说话便说话,怎的敢动手?”二人闻声皆转过头来,萤萤一见是狄青,登时大喜,叫道:“大哥,你回来啦!”那汉子却怒道:“你瞎喊甚么?谁是你大哥?喂,兀那小子,你又是谁?”这第二句乃是对狄青说的,狄青瞧那那汉子身着青衣,身高九尺,满脸的虬髯,说起话来甚是傲慢无礼,当即哼了一声,答道:“你若恭恭敬敬地来问我尊姓大名,我告诉你倒也不妨,你这样无礼相询,我睬也不睬你,你管老子是谁?”此言一出,萤萤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走到狄青身旁说道:“狄大哥,咱们别理这人,这就走吧。”那汉子闻言更加恼怒,指着狄青对萤萤道:“走?你要去哪里?你不跟我走,却要跟这个小白脸走,好啊,好啊,瞧我一把捏死了他,看你往哪走。”说罢竟二话不说,提拳便往狄青脸上打来。狄青心中一惊,侧身闪了开去,心道:这是哪里冒出来的浑人,说话颠三倒四,夹杂不清也就罢了,怎的不分青红皂白便要打人。

    眼见那汉子发浑,伸手来打狄青,萤萤在一旁急喝道:“你做什么!快快住手,我数三声,你再不住手,我便要生气了。一!”那汉子人虽是个浑人,但拳脚上的工夫竟是不低,出拳出掌皆有章法,显是江湖上的练家子,狄青被逼的几下躲闪,腰中长剑竟一时拔不出来。那汉子边打边喊道:“你便是数到十,我也不住手,你要生气便生气,谁稀罕你。”萤萤闻言怒道:“那可我对你不客气了。”那汉子道:“难道你现在对我便很客气吗?”说罢又是一拳往狄青胸口击来,狄青见势急退几步,一个转身,伸手拔出了腰中长剑。正这时,忽听一阵笛声响起,四周草丛竹林间一阵嗡嗡声响动,好似有无数蜜蜂飞动。那汉子见状叫道:“好啊,你为了帮旁人竟敢用御峰咒来对付我,难道我便怕你吗?”说话间“嗡”的一声,狄青耳边一阵轰鸣,忽见有成千上万只蜂子从四面八方,天上地下,一拥而来,直朝那汉子飞去。

    眼见此状,狄青惊得话也说不出来,便是此刻他方知甚么是“蜂拥而来”,数万只蜜蜂马蜂也不知从何处飞来,犹如潮水一般在空中狂舞,远远望去犹如一只黑布飘在空中,在地上投出巨大的黑影。狄青转头望去,只见萤萤手中拿着一根笛子,正在滴溜溜吹着,那笛声忽高忽低,忽慢忽急,空中的蜂群好似受她笛声控制一般,一股一股往那汉子身上涌去。那汉子大喝一声,伸出一双大掌,上拍下拍左拍右拍,每拍一下,掌风所到之处便有一股蜂子被震落在地,连拍数十下,地上的蜂子密密麻麻已死了一片,但蜂群到底数量太多,众蜂将那汉子包围在一个圈中,那蜂圈越缩越小,眼见就要将那人吞噬,忽听笛声一转,群峰“轰”得一声,犹如一张大网,四散奔去,顷刻之间数万只蜂子消失的无影无踪,笛声也戛然而止。而那汉子立在原地,气喘吁吁,身上的衣衫被蛰得到处都是洞,但脸上手上肌肤却未见受伤。

    萤萤将短笛重插入腰间,说道:“你可服了,可还要打么?”那汉子喘着粗气,道:“好,你敢用蛊术对付我,我……待我回了邕州,告诉大哥,且有你好看。”萤萤却道:“哼,你去告,你去告,我还怕你不成?”那汉子抬头看了狄青一眼,重重地哼了一声,转身便走。

    眼见他出了偏门,萤萤走到狄青身旁道:“大哥,没事了,咱们走罢。”狄青收了长剑,退了一步,问道:“萤萤,你……会武功?”萤萤嘻嘻一笑道:“会一点点。”狄青道:“那刚才……刚才……”萤萤道:“刚才那不是武功,只是一种蛊术,名为御蜂术。”狄青道:“蛊术?你……到底是甚么人?瞧你年纪这般小,怎的会蛊术?这不是只有岭南一带才有的东西么?”萤萤道:“是啊,我便是岭南人,我家在邕州,邕州侬氏,我叫侬智萤。”狄青道:“那方才那人是?”萤萤道:“他是我家二哥哥,名叫侬智武,我家大哥哥叫侬智高。”狄青问道:“你不是汉人?”萤萤摇了摇头道:“我们侬氏都是壮人……你,看不起壮人么?”狄青笑道:“怎么会,我怎会瞧不起壮人,壮人也是宋人。只是,方才那人既是你二哥哥,这可得罪他了。”萤萤笑道:“是他先动的手自然是他得罪你,可不是你得罪他。”狄青哈哈一笑,道:“你哥哥既来寻你,你怎的不随他去,许是有要紧的事。”萤萤撇了撇嘴,道:“能有甚么要紧事,我才不跟他去呢。他是个浑人,和他没有道理讲的,要不是这次大哥哥吩咐,我才不和他一道出来呢。”狄青微笑道:“你这小娃娃,只是嘴坏,哪有这样说自己哥哥的。”萤萤嘿嘿一笑,只道:“你放心,大哥,你对我这样好,我不会这样说你的。”狄青笑道:“那我要可谢谢你啦。”两人一番说笑,出门上了马车,便往樊楼而去。

    萤萤从未来过汴京,自然也从未来过樊楼,进了楼里后见到四周雕梁画栋,珠帘绣额,只觉处处都新鲜无比。待得进了雅间静阁,点了席面,见到每样菜品都精致非常,更是不知从何下筷。狄青见她的样子直与自己初次来樊楼时一模一样,不禁哈哈大笑,便即一一与她介绍桌上的菜品,狄青说一样,萤萤便尝一样,每一样尝了都觉得美味至极,不禁叹道:“原来这樊楼的东西这样好吃,我在邕州的小地方待了十几年,就像井底下的青蛙,不过……哈哈……今日我这只青蛙也见到天了,嘻嘻。”狄青见她吃的高兴,将自己比作井底之蛙还开心得很,不禁笑道:“哪有将自己比作青蛙的,更何况天下哪有你这样好看的青蛙。”萤萤听他这样说顿时喜道:“你说我好看?”狄青心道:这姑娘年纪小,性格又天真,听到别人随口夸她好看,竟高兴成这样,她既这般开心我又何必扫他的兴呢?便道:“是啊,你自然是好看的。”那萤萤听罢果然大喜,脸上顿时容光焕发,犹如春花初绽一般,笑道:“好哥哥,你最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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