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半年后满载金阙国特产的金枪鱼号再次转道金地港,洛克匆匆下船直奔“快船酒店”。自打上回分别他未再收到格蕾丝的来信,这事儿此前从未发生过,为此他整个航程都感到惴惴不安,心头隐隐泛起不祥的预感。

    拐过繁华的鸿运街进入酒馆所在的快船街,远远瞧见酒馆大门紧闭,门板上交叉贴着两道白底黑字封条使他的心情更加忐忑,他凑到路旁卖糖果的摊位边向小贩打听道:“小哥,那快船酒馆闲常生意好得紧,每回光顾都得提前预订客房,怎么突然就被封了?难道做了什么非法买卖?”

    “噫---!你是过往商船上下来的吧!”

    洛克点了点头。

    “难怪,两个月前来了许多宪兵---估摸着犯的事儿还不小哩!连警察都没惊动。大队宪兵把酒馆围得水泄不通,拘走了店老板和伙计,把店给封了。具体做了什么案子街坊们七嘴八舌没个说得清楚的。”

    “莫非总督发现了我与格蕾丝的爱情迁怒于酒店?果真如此我可害了这家酒馆了!”他离开糖果铺,自言自语地在路边拦了辆马车朝金地山方向而去。

    金地山是金地岛最重要的地理标识,因早年在山中发现金矿蜚声南大洋,金地岛的名称也由此得来。此山位于金地港码头以东八公里的山岭间,人们在它南北两道深入大海的海岬聚成的海湾处建成了如今的金地港。

    到金地山下,洛克下车伫立于上山的斜径旁,仰望坐落半山间宏伟的总督府。许久,迈着沉重的步伐向山上走去。

    白墙黑瓦的总督府岗哨森严,里头庭院广阔,楼宇林立,周遭山岗起伏古树参天,遍野绿植的山林里空气清新湿润,鸟语花香的幽静环境与山下繁华纷扰的闹市好似两个不同世界。

    他走近入口哨卡,佯装迷路的游客和两名放哨宪兵攀谈起总督府近况。起先宪兵警惕的对他进行了盘诘,洛克巧妙回应着所有诘问,打消了宪兵的疑虑。两名年轻小伙子正值人生盛年对美貌过人的格蕾丝小姐有着聊不完的话题,洛克再三探询下两人对他絮叨起了近来总督府里的奇闻轶事。

    事情的经过大致是这样的:格蕾丝小姐瞒着总督找了个在外国货船上工作的情人,两个月前总督收到匿名信,揭露了小姐的私情,也不知信中提到了什么令总督大发雷霆的事儿,总督父女因而反目,两人连着几天争吵不休,致使总督将小姐禁足府内,还派了大批军警到山下小姐与情郎幽会的酒馆里封店抓人。

    听罢卫兵的叙述洛克压抑着内心的悲愤,向两人道别后五味杂陈走在下山的道路上。“匿名信!谁会如此恶毒干出这人性泯灭的龌龊勾当...天哪,我可从未与谁结下过需要被无情伤害的仇恨哪!”他无比悲伤地低声嘟囔着,声音哽咽,满眼噙泪。脑海中把认识的人过了个遍也找不出可能对他造成深重伤害的恶毒小人。

    他丧魂落魄回到船上满脑子都是怎们帮情人摆脱被囚命运的念头,再无心认真工作。船员们见坚强勇敢的大副突然变得魂不守舍,萎靡不振的样子好似生病了一般,纷纷给予关切的问候。对于同侪的热情关怀他无法向任何人袒露心迹,知道自己已经被悲伤折磨得不能胜任大副的职位,遂找了个合适时间向船长递交了辞职信。

    老船长几度诚恳挽留,禁不住他执意要走,只得同意待本趟航程结束便解除与他的劳务合约。

    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洛克独自漫步在顶层甲板上,筹算着如何才能悄无声息的将格蕾丝从总督府里解救出来,他手扶舷沿思忖许久,搔破了头皮也没想出个可行的办法。

    “嗨~!”他面对大海无奈叹息着,被万千思绪搅得愁眉不展,环顾四周觉得大海虽然宽阔也装不下胸中无限忧愁。

    正当他举目四望无以慰藉之际,蓦得瞧见正前方航道上闪闪熠熠浮动着几点渔火,火光愈距愈近,愈来愈多,他们迎面而至似乎并未察觉“金枪鱼”号的存在。洛克顾不得诸多疑惑,赶忙点燃甲板上的信炮提醒对方注意航向。

    与此同时那形同鬼魅突然出现的怪船上闪动起打火石般乍显即逝的火光,随之而来的是有如惊雷轰鸣的巨响和曳着长音的呼啸声。而后炮弹如雹点般落在大船上震得大船剧烈摇晃,船身与甲板接连被洞穿了好几个窟窿。

    “不好---遇上海盗了,全体船员进入战斗状态!”

    在海盗盛行的年代多数货船都配备着自己的武器系统以便遭遇海盗时有相应的防御能力。做为大型远洋货船,金枪鱼号在二层甲板两侧分别布置了八门重型青铜前装炮,在风雨甲板沿着船舷布置了八门铸铁炮和四门可灵活转向的回转炮,火力可谓相当强悍。收到海盗来袭的预警,三名船副照着平日的模拟训练率领各自队伍进入战斗岗位。大副负责指挥风雨甲板上的战斗,主要任务为指挥水手铺设反登船网,指挥炮手和火枪手迎击来犯之敌。二副负责指挥二层甲板的炮手操作十六门主炮对敌船进行攻击。三副负责指挥没有武器的船员为其他队友运送战斗所需的火药弹丸,同时负责医疗救援工作。

    洛克镇定指挥着被突如其来的炮击惊得四散奔逃的船员向海盗船展开火力还击。

    战况异常激烈,共有三艘海盗船以钳形队列对“金枪鱼”号发动攻击,包夹之下漫天炮弹将“金枪鱼”号轰得千疮百孔,在近两个小时力量悬殊的鏖战中船员死伤过半,甲板上燃起熊熊火焰,一枚落在船艏的炮弹将舵手室炸得七零八落。失去舵盘的帆船无法保持正常航行,挂着骷髅旗的海盗船趁机加速抵近,眼看金枪鱼号即将被海盗船强行接舷,船长不得不下令全体船员弃船逃生。

    然而经过激烈的战斗船体受到了严重破坏拴于两侧船舷的四艘救生艇均已被敌方的炮弹摧毁,失去了最后希望的船员们只能争相跳海自救。

    即使在这命悬一线的危急时刻洛克也不忘履行作为“金枪鱼”号唯一大副的职责。他在甲板上狂奔着提醒慌不择路的手水们尽量往右舷火光黯淡处下水,如此可以最大限度的避免被海盗发现和截杀,弃船之前至少要找到合适浮木做为逃生工具。当船员们在他的指引下纷纷跳入大海之际,他方记起航海日志以及和日志搁在一块儿的格蕾丝寄给自己的信件还留在二层的舱室里,转身便要到舱室取回日志和信件,恰在此时与正从二层甲板飞奔上来的沃斯利在舱口处撞个正着。

    沃斯利见洛克要往二层去一把将之拦腰搂住说道:“不要去了,底下被炸成了马蜂窝快逃命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说着他示意洛克转头去看被海盗用爪勾锁链扣紧的右侧舷沿。

    “可是船长他老人家还在底下舱室里,我不能丢下他!”洛克奋力挣扎想摆脱沃斯利的缠抱。

    “别傻了,我逃出来的时候看见老船长倒在船长室里七窍流血,一枚炮弹穿透船长室的右舱壁,老船长多半是不幸遇害了...快走吧...海盗上来了!”洛克扭头向右觑了觑,果见火光中几名蒙面匪徒手持利刃火器扒着舷沿飞身上船。见事态紧急,不得已他只能和沃斯利双双从左边船舷翻身跃入幽深黑暗的大海里。

    他二人绰得一块漂浮在海面上的破碎船肋板拼命向远离海盗船的方向划行。

    身后枪声噼啪作响,落水的船员们发出悲惨哀嚎声不绝于耳,登上船的海盗团伙疯狂欢呼着,举枪对海面上逃亡的人们肆意射击,本是幽寂静谧的海中月夜被罪恶的杀戮蒙上了骇人的血腥与躁动。

    洛克不敢有丝毫懈怠只望早些远离这人间炼狱场,他和着沃斯利发出协调动作的口令,拼命挥舞肢体划动着,直至无力动弹才停下来趴在肋板上大口喘着粗气。与生俱来的警觉性使他频频回头观察身后的动静,当瞅见海盗们搭乘小艇在海面上追截其他船员时,即使累得已经濒临虚脱还是在强大的求生欲催促下再次挥动右手向前划行。

    “妈的,怎么回事,这群龟孙子改行当杀手了哩!难不成哪个财主出了大价钱买咱全船水手的性命?为何这群刽子手定要对咱们赶尽杀绝?活了半辈子,海盗打劫的事儿我司空见惯,碰上这么伙儿残忍的海盗可算头一遭。”向来诙谐幽默的沃斯利即使累得仅剩一口气在,仍不忘对眼前的危机大加调侃。

    随着身后急速棹动双桨的小艇闪着枪火直扑两人而来,洛克已经能够感受到艇上嗜血海盗们因杀戮快感而激发的怪啸声冲击心房的丝丝寒意,他觉得今晚定然凶多吉少,酸痛难耐的四肢渐渐不再服从意志支配,有那么一瞬间竟放弃了求生的念头准备坦然接受老天给他安排的厄运,然而老天却在这么个使他绝望的时刻应验了福祸相倚的道理。

    微波荡漾的海面上忽然飘起屡屡寒雾,起先薄纱似的白色雾气渺渺袅袅伴着轻盈的浪花丝丝浮动,渐渐地雾气越聚越浓汇成无边的纱幔将整个大海尽皆遮蔽,仿佛一片无比宽广的云朵罩在了海面上足以令置身于内的人完全失去方向感。

    “快瞧,我们有救了!”沃斯利压低声音,难掩心中窃喜说道。

    他的话语没有激起同伴的任何反应。此刻洛克只觉浑身麻木,无论肢体或脑袋都因为剧烈运动导致的血液循环加速而肿胀发热,那被冰冷的海水包裹着的身体感受不到丝毫凉意,脖颈以上露出水面的部位大汗涔涔,黏糊糊的汗水混合着具有同样黏合性的高含碱量海水将他平时梳理的光鲜时髦的满头浓密黑发浸渍得东一缕西一块粘附在脑袋上,好似一块被雨水打湿的毛毡。

    为了逃命他不知自己奋力游了多远,对死亡的恐惧生平第一次耗尽了他引以为傲的充沛体能。他双下腋卡着断裂的船肋板任凭海潮涌动反复摇曳着疲沓的身体,觉得就像早年躺在集体舱室里的吊床上充满节奏感的曳动舒适惬意,仿佛一条徜徉在脑海里的船直欲将他从嘈杂的人间渡往恬静梦乡。虚脱的身体麻痹的感官和像海妖歌声一样深具迷惑性的假象使他身心彻底沦陷在了充满苦难的黑夜里。他感到累极了思绪不受控制的进入某种空冥黑暗的境界。在那个似曾相识的境界里一切景象模糊难辨,忽隐忽现乍显即逝,所有熟悉的人物地点快速闪过转瞬间又似乎身处空无一物的漆黑世界。他在满目的黑暗中以另一种视觉看到了一个混沌空间无法确定究竟是自己还是那不能触及的奇异现象在以电光火石的速度从宇宙中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当他再次从黑暗中醒来发现自己已经仰面朝天躺在干燥柔软的沙滩上。头顶艳阳当空,炽热如火的阳光照得他睁不开眼睛,炙烤着他的皮肤疼痛欲裂,他下意识的抬起右手抚摸疼痛部位发现自己的短袖上衣与帆布长裤被褪在一旁只留一件褐色底裤遮挡隐私部位,遂迅速起身拾取已经晒干的衣物穿回身上缓解了烈火灼烧般的疼痛感。长舒一口气开始以理智的思维思考眼前的困境。

    他先是四下环顾了所在区域的地理环境,发现周遭除了大海即是绵延无际的海滩与连接海滩的高山密林,见不到任何人类活动过的迹象。又将眼光移向身旁余烬未熄的篝火火堆,看见火堆上用枯树枝桠架着一串烤熟的牡蛎,联想到夜里漂浮海中的情景以及自己被褪在沙滩上的衣裤,已明了一切多半是沃斯利所为。只是这会儿沃斯利却不知身在何处,他再次凝神遥望目力所及的每一个角落,终于瞧见约三百米外一块被海水环绕的巨大礁岩后边有一个豌豆大小时隐时现的黑点。

    洛克定睛细看,确定那黑点是一个人的上半截躯体,他不知道那岩石后头时起时落的身影在做些什么,是否带有敌意,但觉周遭阒寂无人的前提下为看清那模糊的轮廓是否为沃斯利本人还是值得冒险上前瞧个明白的。

    于是他缓缓挪动步伐小心谨慎地向那块矗立于浅水区的礁石走去,待走到一半距离看清那人确是沃斯利,登时撒开双腿朝他飞奔而去。

    “我们这是在哪儿,就剩我们俩了吗?”洛克站在海滩上对沃斯利气喘吁吁喊道,两人之间隔着数十米宽的海水,层层海浪冲刷着他的脚面。

    “嘘...!”沃斯利将左手食指贴着双唇冲他打了个禁声的手势。接着背过身去将高擎一截枯树枝的右手猛地往水中扎去,只听“噗通”一声他的身影随着弯腰的动作瞬间消失在了礁岩背后,不一会儿沃斯利再次出现,手里紧握的枯枝上串着条尺把长的马林鱼,另一只手扶着礁石缓缓攀上巨大的礁岩。

    “说的没错小伙子,就昨晚凶险的形势来看恐怕没人比你我更幸运能够借着大雾避开海盗的追杀了。现在我们脚下站立的正是传说中南大洋海盗们曾经的圣地骷髅岛,这儿远离大陆,荒无人烟,且非主要贸易航道,咱们恐怕得在这儿待上很长一段时间了。”沃斯利扯着嗓门高声叫嚷着已经翻过礁岩的顶部,只见他往前一纵飞身跳入海中,将串着马林鱼的树枝擎过头顶,侧身游回岸边。

    “那该如何是好,我得早些回去,金地港还有很重要的事等着我解决呢!”洛克惊异道。

    “嘿!你给我透个底儿,是不是在金地岛金屋藏娇急着回去幽会美人儿?”上了岸沃斯利将鱼叉子交给洛克麻利的褪下湿漉漉的衣裤说道。

    “嗯!”洛克羞赧的应了一声。

    “哈!我就知道。说吧那姑娘是干啥的?是渔夫们的女儿或者码头苦力家的丫头...但这又算得了什么呢?哪怕真有个会爱你一辈子的女人等着你回去也不必愁眉苦脸的,咱们昨晚死里逃生捡回一条命不比遥不可及的空想更值得你珍惜吗?我觉得你应当开心起来,好好地庆祝我们的劫后余生!”

    “不,你不懂!我把她看得等同我的生命,没有她活着也就没有意义!”他忧伤不已感叹着。

    “嘿!娘们儿真是个奇怪的玩意儿,想当年我也是风度翩翩的美男子,不知惹得多少女人要与我私定终身我愣是没答应。回首过往深感年少无知,那会儿一心痴迷辽阔的天地觉得男子汉当游遍四海阅尽世间万物方不枉此生。好了,就这么着无所事事的虚掷光阴,到头来岁月流逝韶华不再,霜染白头仍是孑然一身,虽说日子是了无挂碍乐的清闲却也永远的与烟火人家的人情冷暖绝缘。不过偶尔我也有给自己找个伴儿的想法,只是思前想后都觉得被女人和家庭束缚着的生活总归不自在,沉重的责任感简直比将打满鱼的渔网从海底拖上船更要人命。所以就像年轻那会儿一样,找个生活伴侣的想法不过是临时起意永远都不可能付诸实现的事情。”沃斯利嘀嘀咕咕念叨着,洛克只是安静聆听有时随声附和两句,他心事重重,只顾低头看脚下不停被海水冲刷的沙滩直至回到燃起篝火的地方仍打不起精神。

    “要离开这个荒岛也不是没有办法,如今方过夏至,南大洋的季风由东往西刮,我们提前扎个筏子等到开春季风改向便能顺风架舟回去。

    不过海上风大浪急想造一艘经得起巨浪摇撼的船只手头又无现成的工具仅凭你我二人没个三年五载绝无可能办到。所以,年轻人!哪怕要回去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实现的,干着急可解决不了问题,首先我们得填饱肚子。”沃斯利将炭火余烬煨得温热的牡蛎递给洛克,往火堆上添了些柴枝吹旺火苗兀自把着马林鱼走进海浪里剖洗去了。

    航海经验丝毫不逊于沃斯利的洛克当然明白仅凭两人之力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荒岛上造出可供远航的船舶,即使造出来了靠两个人就能操作的船只也很难活着穿越气候瞬息万变的汪洋大海。为了不辜负他善良的安慰,洛克选择默默地接受他的开解,静待沃斯利回来将洗净的鱼穿上细木棍架在火上烧炙。

    “做任何事都得预先拟定完整的方案,身为大副你比任何人都懂得此中道理,可不能被感情冲昏了头脑,那会使眼前的危难处境更为不利。”沃斯利边转动着烤鱼的棍子边说道:“这个岛无人居住的原因在于它远离充满文明交流的大陆世界,或许也有人们对它晦暗历史的忌讳,但不管怎么说方圆数百里的海岛近海鱼鲜虾蟹无数,飞禽走兽遍布,岛内腹地生长着丰富的果蔬稻黍,食物方面我们无须犯愁,哪怕在岛上住一辈子只需勤快些定可丰衣足食。

    唯有造船这事儿不太好办,岛上峰峦嵯峨古树参天,适合造船的木料取之不尽,棘手的是怎们将数百斤的木料从山里运出来。”说着沃斯利侧过身看向群山起伏的内陆。洛克顺势抬眼望去,见蔚蓝的天空下绵延突兀的山峦苍翠葱郁,树木丰茂的枝叶像一块暗绿色的地毯覆盖了海滩以外的群山与旷野,形成广袤的森林地带,偶尔一阵微风拂过山岗将高大浓密的树冠吹得迎风轻舞。

    他被眼前的沉静景致深深陶醉,顿觉愁思消散,感喟道:“要不是文明世界有太多必须实现的人生价值,在此清幽之地终了一生亦无憾矣。”

    “哈,这么想就对了只有这么着才会认真面对眼前的困难,要知道我们现在只是还活着而已,如何长久的活下去还是个亟待解决的问题。想在岛上生活我们就离不开种植和狩猎,我还不能确定岛上有什么值得栽培的植物,但知道这个面积广阔的岛屿上分布着成群的野山羊以及一种当地特有的可以用来狩猎的致命毒药,这都得感谢多年前一位老水手的言传身教。走吧,吃完这顿饭我就带你去采药狩猎!”说罢,沃斯利将烤熟的鱼递到洛克面前,两个人分食了脂香四溢,焦酥可口的美味。

    餐后沃斯利领着洛克深入岛内腹地翻越棘丛密林沿途仔细搜寻终于在一片背阴的山洼处刨得一株藤类植物。

    “这东西的根茎有剧毒任何生物只要伤口沾染上它的汁液,哪怕只是蹭破点儿皮,若不及时救治两小时内必定毒发身亡。解毒的方法倒也简单,只需将它的叶子放入沸水中烧煮半小时后滤梓饮下即可,此过程会令中毒者至少昏睡三十六个小时,期间心跳放缓脉息停止随着时间延长中毒反应会使全身呈酱紫色俨然暴毙一般。该物种只于南大洋少数岛屿有发现,故而人们对它的存在知之甚少也没有具体的名称,知道的人凭中毒症状为它起了个‘死亡之旅’的名字。”

    沃斯利和洛克边下山边侃谈着关于骷髅岛的种种神秘传说,两人行走在海盗们曾经战斗过的遗址上,寻觅得一些锈迹斑斑几乎彻底朽坏的刀具将刀具搁在坚硬的岩石上磨去生锈部分,直把两尺来长的宽背大刀磨得匕首样精巧尖细,总算使刀刃恢复了往昔的明亮锐利。他们斫来拇指粗细四尺长短的长杆又用葛藤将匕首捆扎在长杆一端仿佛长矛的铁矛尖在矛尖涂上“死亡之旅”。

    “大功告成!接下来是狩猎时间。”沃斯利将醮了毒液的长杆递给洛克兴奋说道。

    “岛上的山羊品类繁杂但全都善于攀岩,它们生性胆小谨慎主要栖息于数百丈高的山崖绝壁,只有确定安全的情况下才会到山谷草地觅食鲜嫩青草这是我们唯一的狩猎机会。”循着羊群踏过杂草丛生的小径,沃斯利手指散落在草地上的山羊排泄物不厌其烦地对洛克解说狩猎技巧。

    “羊粪还是湿的---应该不会太远---跟我来!”他爬上就近一株大树,矫健的身躯宛如一只狒狒在离地约十米高的树杈上把着晃晃悠悠地树杈,一手搁在额头遮蔽刺眼的阳光,四下搜寻的模样仿佛一位经验老到的侦察员。

    不多时他从树上下来,手指山下偏西方向说道:“离这儿一里多远的山谷有一群山羊正沿上山的方向觅食,我们打山头小心穿过去尽量别搞出太大动静,在羊群预行路径打埋伏杀它个猝不及防!这畜生乖觉得很,我们务必做到一击而中。”说罢两人迈开步子翻过山岗小心翼翼地来到沃斯利指定的埋伏地点。

    “前面---看见那簇桃金娘了吗?”沃斯利指着山下的坡地低声问道。

    洛克照他所指方向望去,见五十米开外的桃金娘树丛枝叶闪动,两截枯木般的羊角在叶丛间游移,透过枝叶间隙他看清了那是一只毛皮呈棕褐色的成年山羊。

    “这家伙鬼得很,倘若受惊奔跑起来如箭一般飞快--沉住气...”

    两人蹲守在兽径斜上方的灌木丛间直等了有一个小时。终于,在头羊带领下为数约十只的山羊群啃食着路旁的青草缓步上山,灌木丛中响起连续的窸窣声声音由远及近混杂着羊蹄撞击地面的闷响。当第一只野山羊从洛克眼前经过时他激动不已用胳膊肘轻轻杵了杵身旁的沃斯利,老者扭头以眼神示意他保持安静,同时悄无声息地起身伸手握紧预先架在头顶灌木枝杈间校准好投射方向的“长矛”。

    待第二只褐黄色膘肥体壮的野山羊出现在两人面前时,只见沃斯利猛地挥动紧握长矛的右手照那山羊狠狠扎去。长矛不偏不倚正扎中野山羊肋骨鼓突的腹部深深刺入体内。那山羊吃痛奋力往上一纵腾空跃起半米高,四肢触地后一头扎进了下山方向的灌木丛中,后头的野山羊群陡然受到惊吓各寻路径四散逃开,一忽儿便没了踪迹。

    洛克见山羊群都跑光了急起身要去追赶,被沃斯利扯着右臂说道:莫慌,“死亡之旅”的毒性是通过血液扩散的,越是剧烈挣扎毒性发作得越快,不出十分钟它就得倒地休克,我们循着血迹从容些走,省着点力气,一会儿还得把它扛回去哩!”

    两人自蹲伏处起身走到兽径上,捡起被猎物挣落于地的长矛循着叶丛间的血迹往前拐过一个山坞,找到倒于一块巨岩下已经毙命的山羊,那羊圆睁着无神的双眼,两颌微张露出半截酱紫色的舌头,死状狰狞可怖。

    洛克心中一凛,感叹道:“好厉害的毒药!”

    沃斯利上前对着倒地的猎物赞道:“幸亏有这玩意儿,要不今天只能找些鸟蛋果腹了。”

    回到海滩已近傍晚时分,他们生起篝火将剥皮洗净的山羊架在火上炙烤。沃斯利拿着剥下的羊皮在岩石上摊开说道:“等多弄几张羊皮我敢打赌这个冬天会像睡在天鹅绒被窝里一样暖和。”

    红日西沉,夜幕垂落,群山在暮色中轮廓逐渐模糊。落日带走了属于它的暑热,海滩与原野迎来了夏夜宜人的清凉,醉人晚风徐徐拂过幽寂的海滩,只有篝火的红焰依然延续着骄阳的光与热也延续着两个逃难的男人初登荒岛的自救生活。

    篝火周遭的沙滩在熊熊火光照耀下亮如白昼,沃斯利频频转动穿过羊身横在篝火两端支架上的棍子使山羊全身均匀受热,羊身被腾腾上窜的火舌舔舐地通体枣红,滚烫的油脂混合着诱人的香气滋滋冒泡从山羊光滑表皮往外渗溢滴落进下方火堆中使火焰哔哔剥剥燃烧得更加旺盛。

    “尝尝,味道如何?”沃斯利说着用刀剜下一块羊腿肉递给洛克。

    “嗯,棒极了!这是离开金地岛以来我吃过的最美味的食物。”洛克咂吧着舌头说道:“您可真不愧是为‘金枪鱼’号掌勺了十几年的大厨,照实说,假如再来点食盐和胡椒面儿哪怕是金阙国最奢华的酒楼这道菜也绝对上得了他们的餐桌!”

    “嘿!这可不算啥!”沃斯利对洛克的赞扬颇为受用,洋洋自得道:“二十年前,我在聚宝国一艘捕鲸船上当杂役,有一回我们的船航行至聚宝国西南方一片遥远未知的水域,受到体型巨大的枪乌贼袭击,那可是二十多米长的大家伙,个头堪比抹香鲸。它的脑袋有艏楼那么大,腕足比锚链更粗,腕足上的吸盘也有碗口大小。

    那畜生用它八条爪子上无数的吸盘牢牢吸住了我们的船底疯狂的摇撼船只,就像小孩摆弄玩具模型一样肆意把我们颠来晃去,我们犹如风暴中飞行的鸟儿拼命控制着身体平衡避免被它鼓捣下船给吞了。要知道那条船上的人都是些和体型庞大的鲸鱼们无数次较量过的好汉,怎么可能应付不了区区一只乌贼的纠缠,在海洋里乌贼只是抹香鲸的食物而已。等大伙儿冷静下来先是拿捕鲸用的投枪飞刺它露出海面的肥大触脚,这狡猾的畜生吃痛把触脚缩回了水线以下以为这样就能让我们束手无策。要知道咱可是人类,论狡猾陆地上的狐狸大海里的鲸鱼两种最狡猾的动物都不如咱,这浑身只有脑袋和触角的头足纲生物当然不可能是我们的对手。

    我们往海里撒下渔网把他装进网兜用绞盘拽上甲板,大伙儿见到这么个大家伙可乐坏了,就近找个荒岛生火把它烤了。那会儿也是我当的主厨,烤好的乌贼肉那才叫一个香,船员们尝过无不交口称赞。”

    “似您这等半生漂泊的老海员,该目睹过不少奇异有趣的见闻吧?”洛克满是羡慕地问道。

    “曾经的海洋的确能激发我的冒险精神,可到了这把年纪已经对风浪的挑衅失去了征服者的雄心,呆在‘金枪鱼’号上的岁月一直让我过得踏实自在,对于大海和坏天气的戏弄可能的话我会尽量躲开些,把需要角力的活计交给你们年轻人去应付。在我年轻时又何尝不是一个浑身充满力量的豪勇青年,我打小就在海上生活游历过天下万邦,在世界各地的海域扬帆远航,差不多和大海打了一辈子交道,最初也是斗志昂扬一往无前地想征服所有未知世界。直到二十多年前我在探险船‘开拓者’号上工作的一段经历让我再也不愿涉险到那些人类文明传播不及之地。”沃斯利见羊肉已然烤熟俯身撤了大块的柴火拢了拢灰烬,将火堆闷上使羊肉在炭火的煨炙下保持温热。接着,他为自己和洛克分别割下一只羊腿就着山泉水大快朵颐,边吃边说道:“我们的船满载日用品和火器希望到南面蛮荒的楔形大陆上找土著部落交易金银。不料船只驶离聚宝国的斯德布港二十天后我们遭遇了猛烈的风暴袭击,货船虽然顺利渡过了暴风区却因此迷失了航向。

    我们漫无目的在海上漂泊着不知何去何从,就在补给即将告罄之际到达了一片此前从未在任何文献记录中出现过的大陆,我们的土著向导对它也是一无所知,陆地上尽是高山密林,见不着任何人畜的踪迹。为了安全起见船长决定在近海下锚派一支探险小队深入内陆找寻可以为大船提供给养的土著部落,我荣幸的被选为探险队的一员。

    我们一行五人带上三天的干粮十副精美的陶瓷餐具作为交易商品踏上了探险旅程。穿过猛兽出没的茂密丛林,渡过湍急幽深的宽阔河流,在距登陆海滩五十公里的地方发现了土著人的部落。他们以一种后来被人们称之为‘摩里亚’语的方言交流,我们的向导只能凭借手势勉强与对方进行沟通。部落里的首领热情接待了我们表示他们拥有很多我们想要的黄金,但是得等外出狩猎的青壮归来才能交易,接着他们便拿出美酒款待我们。

    大伙儿觉得因祸得福喜不自胜,个个开怀痛饮,待到猎人们肩上扛着开膛破肚除尽内脏的土著人凯旋归来,我们方醒悟他们所谓的狩猎竟是屠杀邻近部落的土著人供以祭祀和食用。大伙儿面面相觑惊惧交加,立即向部落首领表示要离开的想法,结果当然是合理的请求遭到了野蛮的拒绝。

    我们像牲畜一样被关进藤条编制的囚笼里等候土著人来宰割,不甘就死的我们想方设法挣断手上的束缚撞破笼门夺路而逃,土著人发现‘食物’逃跑纷纷奋起追赶,可怜我们的武器被奸诈的土著人在饮宴时偷走了,面对矫健追兵身后射来的标枪弓箭唯有死命奔突,一行五人因此跑散了。我与另外两个伙计经过九死一生的逃亡总算回到了大船上,向导和另外一名伙计不幸被逮了回去---当全部三十名船员在船长带领下荷枪实弹杀回土著部落报仇时,找到的只有两名同伴被剖洗干净供奉于高台祭坛上的遗体,两位遇难者惨不忍睹的情状令大伙儿悲愤交集。于是回敬了同样残忍的报复,将整个部落几十号食人恶魔尽数屠灭,而后搜出能够带走的钱财给养放火烧了那些恶魔的巢穴。

    后来,我们将船开到楔形大陆东岸的殖民地巴琉楔米,在那儿又雇了一名向导领着我们深入内陆总算找到了有实力与我们进行贸易的土著王国如愿带回了满船金银。”

    “楔形大陆居然有如此多的财富,连国家文明都未建立的土著部落竟也晓得开采和冶炼矿产的技术,这简直是遍地金银的财富天堂!”洛克满脸艳羡,向往不已道。

    “开采?压根就没影的事儿!他们直接从河床和溪流里用箩筐.坌斗筛虑泥沙,在砂砾中淘出金子。楔形大陆未被聚宝国人发现以前黄金在土著人眼中的价值不如一块打火石,即使有一块金砖搁在路边他们走过去也不会多瞅一眼。聚宝国人给他们带去了美观耐用的生活器具,土著人以‘发光的石头’做为交易物品,双方各取所需,商品的价值被重新定义。如今,土著人早已晓得黄金可以做为更具价值的世界通行货币使用。但依然只能拿它交易廉价的工业品---嗬!对于刀耕火种的族群而言,工业文明能够创造不可思议的神迹。”沃斯利端详着手中的刀具不无轻蔑地说道。

    两人边吃边聊不觉深夜已至,沃斯利仰头望了眼天空中闪烁的繁星,又扭头看了看搁在身后三米外的一摞蒲扇大小的野生芭蕉叶那是打猎时从山上顺手带回来的,他将手中的羊肋骨丢进火堆里双手在衣服上揩去油渍,起身说道:“时候不早了,快些睡吧!明儿我教你怎么捕鱼,假如一切顺利的话下午还能出去找个躲避风雨的岩洞栖身。要说两个人想在荒岛上活下去还真是门学问哩!”他用巨大的芭蕉叶片将吃剩的半边烤羊裹紧扎上藤条埋入沙子里,又将剩下的芭蕉叶片分作两份围着篝火堆铺展开,最后再次将灰烬往火堆当中扒拢成小丘状示意洛克选一张“蕉叶床”就寝。

    生平第一次躺在柔软舒适的沙地上睡觉洛克多少有些不能适应,面对浩瀚夜空里漫天闪耀的星斗他不住喘着粗气辗转难眠,海滩上的夜晚和大船上一样静得只能听见海浪奔腾发出的响声,经历了一个恐怖的夜晚以及辛劳的白昼他的身体和精神尚未恢复到正常作息状态。闭上眼渐渐地他的思绪随着舒缓的海浪声飘回了金地港,与格蕾丝相处的种种回忆也随之占满了大脑,他被情思搅动地时而心潮起伏时而抑郁难平,不知在沙滩上翻来覆去折腾了多久终于阖上疲惫的双眼沉入梦乡。

    “醒醒...年轻人...醒醒!”洛克大梦正酣隐隐听见耳畔传来沃斯利阴郁的呼声。

    “做什么哩?快睡吧!”他不耐烦地应道。

    “哈哈!死到临头还有心情睡觉...快别睡啦,待会儿长眠地下想睡多久都行!”一个尖细阴险的声音嚷嚷着。

    “说的对,先去找阎王爷报到了再回来慢慢睡!”随着另一个粗犷的声音响起,他的肩部传来一阵剧痛。

    他心中大骇猛地一激灵起身坐定,月光下只见两名不速之客伫立眼前,一人手持长筒火枪顶着自己的脑袋,料想刚刚准是被手持长枪的家伙杵痛了肩膀,另一名腰圆膀阔话音滞泏的男人正手掣腰刀抵着沃斯利的脖颈。

    “你看住他们我去通知头儿。”那生得肥胖的持刀男子说着收起腰刀转身望东边海岬走去。

    “你们这些亡命之徒不去海上劫掠富有的商船,跑到这人迹罕至的荒岛上对两个身无分文的落难者下手当中定有什么隐情吧?”

    他们蒙着头套一袭黑衫的外表勾起了洛克对袭击“金枪鱼”号的那伙海盗熟悉的印象,那些在大火中登上金枪鱼号的海盗分明也是一样装扮。趁着海盗自鸣得意之际他准备探出这伙恶匪的真实意图。

    “说的没错,二当家吩咐了不能留活口---特别是你!逃到天涯海角也得取你性命。”那人用枪在洛克眼前晃了晃说道:“你两个倒楣鬼就认命吧,昨晚的大雾救了你们,今夜即使有雾你们也休想逃脱,我们全部三百来号弟兄在海面上搜寻了一天一夜就为确定你的死活。大当家的发话了:‘无论生死只要发现了你们任何一名船员就有一百金币的赏钱。’二傻子这会儿八成已经登船把逮着你们的事儿向大当家做了汇报,等大队人马杀到我们就可以向大当家请赏了。”那海盗欢欣不已说着。

    “莫非,我们与诸位有什么解不开的恩怨,否则为何苦苦相逼?我们已然落魄至此,何必阴魂不散非置我等于死地?求大爷们行行好放我们两个可怜人一条生路吧!”沃斯利哀求道。

    “劝你们不要多费唇舌,什么恩恩怨怨的我们海盗杀人需要理由吗?怪就怪你们开罪了了不得的二当家---真是了不得的二当家,入伙没几日就做了我们的二当家,我打小跟着大当家出生入死二十几年,直到现在还是排不上号的小喽啰...大当家也忒偏心了...不公平!”那海盗愤愤不已,喋喋不休抱怨着。

    “那你总能告诉我们,你家二当家姓甚名谁,好让我知道什么时候冒犯了贵头领便死也死个明白!”洛克无奈说道。

    “要我说多少回--你明不明白都得死!”那海盗显是被内心的愤懑搅乱了神智,疯狂嚷道:“该死的...把我头都吵炸了!真想立刻嘣了你们---妈的,胖子死哪去了...为什么还没把那群勾魂的恶鬼带过来?”瘦高个儿神情慌乱,情绪逐渐失控,口中厉言咒骂,不住地来回踱步,时时转身往东边海岬张望。他无力地拖动手中的长枪,枪管摩挲着沙地划出纷乱交错的弧线。

    “我们不能就这么等死。”沃斯利悄声说道,两人相互打了眼色猛地齐刷刷起身朝内陆的森林跑去。

    “别跑...你们这两只该死的兔子,锅已经给你们架好,水也烧的滚沸,专等你们扒皮下锅哩,就算树林里有你们的老窝把全岛倒翻过来也要将你们从地洞里揪出来!”身后的海盗叫骂着狂追不舍,边追边“嘭嘭”的放枪。

    突然,沃斯利“哎呦”一声俯身双手捂着小腿表情痛苦说道:“我中弹了你快走吧,别让他们逮着。”他咬紧牙关,脸上冒出涔涔细汗。

    “不行,要走一起走!说好的一起造船离开这儿。”洛克语气坚决俯身将他搀在背上,踉踉跄跄沿着白天追猎山羊的小径望山顶奔去。

    沃斯利受伤不支的当口两人瞅见海滩上大群人高举火把奔袭而来,几艘亮着灯火的大船也驶出海岬停在了人群背后的海面上。此时,洛克背负着受伤的老者奋力攀行于乱石荆棘密布的陡峭山崖间身后传来海盗们嘈杂的鼓噪和猎犬的狂吠声。他已经累得气喘不止,浑身被汗水浸透仍是不敢放慢逃亡的步伐,月夜下只顾往高处奔去。

    “这回他们来了好多人只恐你我真要葬身于这远离红尘之地了。”沃斯利在洛克背上虚弱的说道,洛克并不答话只顾奔逃,到了半山腰曙色渐至天光微明,他感到力乏体虚,累地实在迈不开步子便将受伤的同伴放在一块突起的岩石上,就势望陡坡一躺不住喘着粗气。听沃斯利发出一阵痛苦的呻吟,猛又起身欲将他再次搀扶上背。不料老者将他狠狠推开,愤然道:“你快走吧,他们就要追上来了你一个人走还来得及。”

    “不行,我绝不会丢下你不管,要走一起走。”洛克上气不接下气回应道。

    “说哪样蠢话,我一把老骨头纵然今日侥幸不死又有几年活头?何况又中了枪伤即便苟得残生往后定也落下个终身残疾,咱孑然一身更兼四肢不全晚景凄凉可想而知要,若这般偷生于世何妨现在就死?你快些逃命去,我会把他们引开再不走就来不及了!”说罢,沃斯利起身一瘸一拐朝东边树木稀疏的山坡走去。

    洛克痛苦地看着老者离去的身影想上前说服他坚定活下去的信念,然而理智告诉他老者的做法是唯一正确的选择,两个人在一起绝不可能逃过海盗的追捕,可要撇下相伴近十年的老朋友独自逃生终究心有不安他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眼看追兵逐渐逼近,他也顾不得许多正待跨步上前想再次背起沃斯利共同逃亡,却听老者高声对着山下人群笑骂道:“酒囊饭袋嘿---为爷奔命...无知鼠寇嗬---受爷驱役...搅海的凶神呦---爷把鼻环来套...撞岛的恶鬼嚯---锁着爷的镣铐!”忙止住步伐,他的谩骂成功将密密匝匝如蚁群般的追兵引向了自己。洛克见事情已无可挽回不再犹豫撒腿便往山顶狂奔。

    正挣命狂奔间忽听一声枪响,东边树林传来阵阵欢呼,洛克蓦地停下脚步跪在地上泪水夺眶而出,他悲痛欲绝食指深深嵌入泥土里,好一阵恢复了神智后决定不再浪费沃斯利用生命为他争取的宝贵时间,遂振奋精神继续疲惫的逃亡之路。他拼命狂奔了不知多长时间终于来到了山顶上,面对三面追兵和横在眼前悬崖峭壁下的茫茫大海,他重又陷入到了深深地绝望中。

    “老天呐!我究竟干了什么冒渎神明的罪愆要遭受这般令人绝望的惩罚?既是这样何不叫我在‘金枪鱼’号上与我的船员一同殒命大海,如此,人们至少还会说我是个称职的大副。”面对眼前惊涛拍岸的悬崖绝壁以及身后穷追不舍的群寇,洛克站在岿然耸立的崖顶仰天长叹。

    眼见跑在前头的海盗赶着猎犬朝他直扑而来,洛克掏出随身携带的那只绿色铁皮烟匣放在唇边吻了吻,镇定低语道:“亲爱的,原谅我,来生再见吧!”说罢闭上眼奋力向前一纵从数十米高的悬崖飞跃而下。

    落水的一瞬间,身体与海水剧烈撞击产生的痛楚使他感到浑身有如重重摔在了岩石上仿佛骨头也摔得寸断,顿时失去了知觉,任凭身体在海流中翻滚打转只是动弹不得。山崖与海面悬殊落差产生的惯性使他甫接触水面即直线坠向深海,强大水压造成的窒息感令他痛苦难当,激发了他的意识本能地向身体发出求救信号,于是他狂乱地舞动四肢徒劳的搅动着周围的海水。他觉得大概要从此与世长辞了想带着最值得拥有的回忆离开这个生活过的世界,于是鼓起勇气努力使自己保持安静脑海里下意识闪现出与格蕾丝相处时的那些惬意时光,以及一篇篇格蕾丝写给他的情书里那些无限柔情的甜言蜜语。想到那来不及带走的信函伴随着沉没的“金枪鱼”号永远留在了幽深的海底,他顿感心痛不已,猛地一下抽搐感觉有什么东西从手中滑落,方记起那是在悬崖边从上衣口袋里取出握在手中的铁烟匣,是他仅有的格蕾丝留给他的信物了,他不愿遗失两人最后的爱情见证急睁眼去寻找,瞬间即被咸涩的海水灼痛了双眼,苦的他立时闭上眼皮。

    长时间闭气和超过身体承受极限的下潜深度让他感到头晕目眩,因缺氧造成极度不适产生的极端痛苦催促着他拼尽全力往压在头顶的厚厚海面挣扎游去。他在漆黑一片的海底不知游了多久终于可以透过眯缝起的眼皮瞧见照进水面的微弱光线,此刻,他已接近身体机能崩溃的边缘,长时间缺氧令他皮肤肿胀浑身麻痹,已经使不出丝毫力气,唯有凭借着残存的意识控制身体在海水的浮力推动下逐渐接近水面。

    当海面上滚滚浪花拍打掀动着他的身体时双目紧闭浑如死去的洛克毫无动静。他僵硬萎靡的身体被层层海潮裹挟着向悬崖下的乱石堆狠狠撞去,后背传来钻心痛憷令他猛地睁开双眼,仿佛什么事也不曾没发生,他迅速调整身体姿势也不去检查被撞疼的部位,利索地挥舞四肢泅到正前方黑黯突兀的礁石群中,只将个骨碌碌的脑袋露出水面张望,好似一只善于伪装的章鱼把自己隐藏了起来。

    他正经历着有生以来最大的灾难对眼下危机四伏的环境仍保持着高度戒备,事实证明他的担忧有多么明智。很快,就有“呲呲”的脚步声和着沉闷的说话声朝他藏身之处传来。

    “妈的!又让他给跑了你的手下是怎么办事的?假如被他走漏了消息咱们都别想活命!”海滩上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怎们会是他!”躲在礁石背后的洛克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因为说话那人正是布鲁图斯。此刻天已拂晓,天色虽不十分明亮却无碍察辩近物。为防暴露自己的位置他把身体往水里一沉屏住呼吸只将两只眼睛露出水面,接着悄然从礁石后头探出半边脸循声望去。只见两名身着黑色罩袍黑纱遮面的海盗伫立在二十多米外的海滩上目光如电睃寻着正前方的大海。

    “为什么!他为什么会和海盗勾结?”尽管布鲁图斯脸部被黑纱遮掩,然而那双时刻闪烁着刀剑寒芒的眼睛还是让洛克一眼就认出了他。

    他返身躲回礁石后回想连日来的惨痛经历竟是因为这样一个被他引荐上船的旧识引发的,心中涌起无限悲痛惊疑道:“为什么!他为什么要加害大伙儿?仅仅为了报复全船人不友善的对待吗?那也不能成为勾结海盗杀人放火的理由呀!---苍天呐...那可是五十几条人命!”他心中燃烧着仇恨的烈焰,因为极度愤怒身体不住颤抖着。

    海滩上的两人浑然不觉有第三者在暗处默默窥伺,肆无忌惮谈论着他们卑鄙恶毒的罪行。“怕什么,现在知道你身份的人都死光了还有什么好顾忌的你刚才杀人时那股狠劲呢?这才多久就蔫了?”说话的人嗓音浑厚洛克判断那人年纪约莫四十上下。他好奇地再次将脑袋探出礁石窥望,发现那人已经摘下了面纱,他皱纹密布的脸上伤痕累累,络腮胡子盖住了两边脸颊,样貌狰狞可怖。

    “怕?我可没怕过谁,只是想亲眼见到他的尸体罢了,否则凭什么断定这水性了得的老海员果真就死了?”布鲁图斯一把扯下面纱恨恨道。

    “看见那些像钟乳石一样的暗礁了吗?告诉你,露出水面的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更多的礁石隐没于水面以下。从那么高的悬崖跳下来就算侥幸避开了所有礁石,跌在海面上也能摔个筋骨粉碎脏腑爆裂。饶是他有再好的水性受了致命内伤又如何施展?淹也把他淹死了。他的尸体这会儿或许早就被海潮不知卷到哪片水域去了,想要他的尸体就自己下海去捞,我可没闲工夫陪你消遣。”胡子男说罢转身便走,布鲁图斯犹豫片刻即快步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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