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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建宗,本命废物但有用

    原本墨奈是不想到开标现场的,有了松一香的鼓励,就不同了。

    “墨郎不去,哪对得起你的铮铮铁骨呢?”

    说的是呢。

    这次的执中院里挤满了人,怕有两三千之多。

    无宗无门的散修,个个神情紧张,又一股子势在必得的破落样子。

    除了参加暗拍的,还有掮客、做生意的、结亲的、结盟的、寻仇的,数不胜数。

    不过这一切都与墨奈无关,他来,只为了师父遗愿,要也是老三老四的遗愿,就更好了。

    至于前日被拜家羞辱,早过去了,一如和松一香说的,这一切哪比得上兄弟在背后捅刀?

    还是苦胆上的两刀。

    原本是可以三个人一起挨骂的。

    他在墙根找到不错的位置,冷眼看这群号称仙师的人,为一个山门要死要活。

    得到了又如何?别人看中你家灵地,你不一样要死?

    忽听身边有人低语:“四十九枚三阶?”

    扭头一看,正是拜无登,笑得阴谲。

    他下意识退后,却已经贴着墙了,只好站直,如喽啰,如木鸡。

    自大修士七道人飞升前说“命是已定,运是未知”,本界迷恋数字的修士大增。

    七道人一生以“七”作命定之数,连徒子徒孙的恭贺都是“七七七七”,最终他反过来破“七”飞升,引起哗然。

    师父也迷恋数字一道,什么三个八、四个一、六六六六、二三三三、四三九六、九五二七……

    而四十九,典出老经,大道五十,天衍四九。

    这个出价、这个数字,完全符合师父作风。

    而【鬼手湖岛】完全不值这个价,所以师父用这个数字,算很机智的溢价了。

    可如今……只要被猜中暗标,一切白费。

    “嘟昂”,一声【噤声锣】,把墨奈敲得昏昏沉沉。

    高台上,有院役高声唱标,先公布的,是独中暗拍的宗门。

    墨奈失魂落魄,一句都听不进去,原本积攒的一点勇气全没了。

    失了灵地倒没什么,是替师父他老人家不值吧,他想。

    院役每一次唱号,都有一小撮修士欢呼,另几撮修士哀嚎。

    每一次唱号,意味着一个新宗门诞生,也意味好几个宗门的夭折,一声声哀嚎、惨叫、低泣,墨奈都听进去了,都是他内心的声音。

    哭的人越多,我越舒服,谢谢。

    “活该。”

    独中暗标的唱号进度很快,就算有修士质疑,也是带到旁边查看赢家出价。

    直至结束,也未听到“鬼手湖岛”四个字。

    但他并不欣喜,拜无登既猜到价格,又来奸笑,肯定还有后手。

    稍事休息之际,院子里修士少了小半,剩下的都盘腿坐在地上,有那闲心的拿了瓜子花生、酒壶茶盅,几人之间低声说笑,等待好戏上演。

    “嘟昂”一声,【噤声锣】再响,高台上走出三名修士。

    三日前喜欢冷笑的女修也在其中,今天换了套执中院的紫色道袍,貌似更年轻,也更好看些了。

    另一个青年嬉皮笑脸,像个雏儿。

    居中的中年男修朗声说道:“在下王中淳,与舒海、揭火二位道友,共同论断灵地归属。”

    “原来叫舒海。穿的这么好看,是穿给台上哪个前辈看的?”墨奈暗道,接着意识到自己这几日时不时会想起舒海。

    不,不是舒海,而是女人,无论凡修,他脑海里时而闪现一张张见过的俏脸……

    三年过分的红尘历练,散修的嗤笑、洪九指的好意,这几日的磨难、松一香的诱惑,到底是乱了道心啊。

    不,不仅是道心,墨奈突然警醒,这是有心魔迹象了!

    在修真界,堕凡事小,心魔侵入元神才是大事,轻则心神大乱,重则嗜血乱杀堕入魔修之路……

    不管道心还是心魔,也不管《黄庭经》这种大路货有没有用,既生念头,只能诵经驱赶。

    “二阶灵地【鬼手湖岛】,乙庚丑号、庚庚戌号同中暗标,请上台申辩。”

    院役唱号,拜无登已面带笑容走上高台,墨奈还低头诵吟。

    舒海眼尖,一指弹出,一块碎石停在墨奈鼻尖,他置若罔闻,最后是由两个练气院役架着他登台。

    “嗬!吓傻了都。”

    左边筑基,右边练气,高下立判,此刻三名院使镇场,也禁不住台下议论纷纷。

    “这怎么争?”

    “直接判了么好了呀。”

    “是吾投了。

    王院使道:“鬼手湖灵地,你们两家出价相同,但总有人退出的,你们可以在此商讨,如涉及补偿,执中院居中协调,若是谈由我院论断,一切就不好说了。”

    拜无登下礼:“老夫寿元无多,所以必须尽力为后人争取,这位小友前途无量,如若出让,我这里有厚礼谢之。”

    筑基修士寿元二百四十年,当场服老,多少有些悲壮。

    这攻心之计引了场间哗然,只有墨奈一动不动,在别人眼中,像极了怯场的练气散修。

    王院使一抬手,让拜无登先行申辩。

    仍旧是墨奈听过的诉苦,只是细节更多,也更生动,什么外海缺衣少食、凡修共济,什么无法无天、刨坑灭族……

    “什么叫你舍得死我舍得埋?”

    “还真有母女徒弟共事一夫的绝伦之事?外海真是可歌可泣!”

    舒海、揭院使都只二十多岁,哪能听到如此曲折的外海见闻,边听边点头,揭院使偶尔还好奇发问。

    既猜中暗标,多出一枚灵石就能胜出,偏偏要上台争标,就是存了吸纳散修的心思。

    如能击碎墨奈道心,事后威逼利诱,让他整个宗门附庸过来就更好了。

    一个筑基的人,一个二百多岁的人,一个脱离了凡尘纷扰的人,在练气修士面前哭诉……

    是强者示弱,让弱者无弱可示。

    拜无登还抄袭眉文腾“不建宗不筑基”的真意,编造一个不筑家门不上陆地的爱孙,希望住在岛上,埋在水边,即便最差的二阶灵地,也愿意。

    筑基老修说到深情处,潸然泪下,把个女院使说得目光闪烁,蛾眉紧蹙。

    “没有了,一个人要是受了太大打击,就会进入神志的晕厥,不会再有反应了。”此时墨奈已醒,眼观鼻观心,面无表情。

    “请执中院秉中决断。”拜无登说完,院子里些微的寂静。

    见墨奈还是垂首不语的样子,王院使摇摇头,抬手升起【拒音】护罩,就在台上商议起来。

    台下再次喧哗,有几个衣衫褴褛的散修凑作一团,边说话边斜眼看着拜无登,像有投靠之意。

    至于鬼手湖归属问题,无人讨论。

    只是,这隔音护罩开得时间有点长,都快一炷香的时间,还未商议结束。

    院子里更吵了些,一些修士打量墨奈:哟呵,练气修士,不开口申辩,看上去也不是极品天赋灵根……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练气把筑基干翻了吧?”

    墨奈抬头看看拜无登,嘴角假笑,好像也有点抽搐是怎么回事?

    等了这么久,他也有些意外,并且,他心中开始升起丝丝明悟。

    “师父,你与大师兄捡我回来,就是为了今天这一刻么?”他心中有泪。

    “嘟昂……”

    随着隔音护罩打开,三修士现身台上。

    舒海脸色很是不好,估计吵了架,那年轻院使倒还笑嘻嘻,没事人的样子。

    “我等三人一致裁定,”王院使顿了一下,再宣布,“二阶灵地【鬼手湖岛】,由【遂心宗】获得。”

    王院使此话一出,院中哗然。

    等了这么久,大家都知道有变故,只是真发生了,众人仍是不可置信,全去看拜无登反应。

    只有墨奈,没有半分喜悦,反而有一股悲戚之意正升上来。

    拜无登俯身拜请,意思是让王院使解释下。

    王院使手指一点,正是墨奈:“这位小友,请到台中。”

    墨奈假装还在原地发呆,王院使一抓,把他摄了过去。

    “我院判决灵地归属,只有一个标准:企盼新立的宗门尽量存在的长久一点。”

    王院使右手将墨奈上下一比,如货物法器般的介绍起来。

    “大家看看这位小修哈。杂灵根,乱本命,平平无奇对吧。但是!这位小修本命【坟头草】,定命词可是【活到死】……”

    “别骂了,我现在去死。”墨奈心说。

    有两种修士最苦。

    一是化神大修士的知长生,却生生被天劫打死,修真诸界里搞风搞雨的,都是他们。

    最最苦的,是乱本命,那些一斗法立刻被打死的路人,都是他们。

    都是望而不得,比死难受。

    是以有好事者曾叹:这天地,什么时候容得下寿终正寝,如果容得下,离别又算什么。

    类似墨奈本命的,如【阡上牛】、【工常蜂】、【瓦上霜】,都是辛苦劳作、寿元耗尽而死的苦命。

    只是墨奈定命词的【活到死】稍显不同,不仅寿元无忧,被杀的可能性也极低。

    墨奈之命活到死,算作天道一种,常人哪敢妨碍,尤其是那些破境在即的修士,一旦与其命运有更深的纠葛,想挣脱就难了。

    王院使还在大肆宣扬【坟头草】优势好处,各种举例,墨奈只是冷笑。

    他刚入世,不慎在坊市外冲撞了散修,对方查出他本命后,骂了一句晦气就放了。

    “看来还不够晦气。”

    师父啊,这是你收我为徒的目的么?这是我在世间存活的道理么?我之本命,是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我来人间这一遭,是为了站在台上,让众人奚落嘲弄的么?

    或许老三老四也早就知道,特意在今天这个重要日子,避而远之。

    王院使还在夸赞:“像【坟头草】这种乱本命,既喜庆又吉祥,你说宗门里养一个,该多好。”

    这句话一说,有建宗失败的高修,当场顿足捶胸,有诗为证。诗曰:

    只要想起一生中错过的乱本命,昨天的明日花就落满了南蟾河。

    怕是老东西一早就看中了自己本命,把建宗的“宝”押在他身上。

    什么找客卿,什么观红尘,不过是大仙坊安全,又给自己寻点事做,以免胡思乱想。

    “早知道这样,我到了引蟾仙坊就该找人成婚生子,现在孩子都两岁了,没准儿是个修仙苗子,在他老子活到死之前成就金丹,拉老父亲一把,天天喂灵丹妙药,堆出一个筑基老修来!呜呜呜……”

    “此人此宗,百年可立……哦。这位小修三十一……那八十年可期。接下来的暗标决断也以此为例。”

    “哦……”一大片恍然大悟的声音。

    信不信不重要,院使讲这大一堆,要给点反应的。

    况且筑基家主被练气小修击败,对于场间低阶修士来说,算一点激励。

    只有拜无登,面有愠色,不可发作,又必须争取:“请问二位院使,是否可以向院监申辩?我知道有先例。”

    “你确定?”一旁舒海立刻开口接话。

    拜无登继续保持屈身不动的姿势,筑基平辈行这种大礼,很卑微了。

    “那后面等着。”

    院子里仍在讨论这看似无理的宣判,墨奈跟在拜无登身后行尸走肉,进了内堂。

    两人各自找了把椅子,坐得极远。

    不久,前院里出现新的惊呼、哀叹,却不及他心中怒骂、悲号的响动。

    一个宗门胎死腹中,一个家族就此诞生,轮轮回回、反反复复上演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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