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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炼器,喜忧参半大仙坊

    七天后,定君仙坊,炼器小院。

    “我说喻大匠,我这好好一块碑剑坯子,你非要加【沉重】、【护罩】的属性是什么意思?剑!你懂吗?我要的是剑!需要你整个番天印,我费那功夫一顿好找?”

    墨奈不可一世,手指头快戳到刀疤糙汉的脸上去了。

    糙汉一脸嫌弃:“我去年冒打剑鞘一个,你背着正好,有【尽藏】属性,给个二阶灵石就卖,你要不要?”

    “你……行吧!我给你三天时间,多一息就把你招牌拆了!”墨奈恨声。

    他一到大仙坊就直奔这里,与刀疤糙汉软磨硬泡,想求他将无字碑炼成剑碑,再去搞本剑谱,做个世间最潇洒的剑仙。

    墨奈说的天花乱坠,刀疤糙汉只一句“大修士来了都办不到”,让他断了做剑修美梦。

    之所以说话这么硬气,当然是糙汉内侄受了洪九指关照。

    墨奈拿出纸质的【天道盟约】,在繁复的文字誓约下面签下二人名字。

    本命器乃修士最隐秘的法门之一,不受制约的话,后患无穷。

    之后墨奈花了小半天时间,与刀疤糙汉仔细说自己天赋灵根,这才出了炼器小屋。

    “墨掌门!你的事发了!”一个瘦高个,尖着嗓子说道。

    墨奈冷冷一笑,心如筛糠。

    “哈哈哈,墨掌门,咱们又见面了!”吕管事一把搂过墨奈,如亲生兄弟一样亲热。

    墨奈被吓得不轻,所以声音更大:“哎哟我的吕大管事,好久不见,清减了呀!”

    怎么?我在遣家驿的事没传开?这不唠两句?刀疤糙汉看见我可是吓一大跳,差点门都没敢让我进。

    二人一路走一路瞎聊,谈的都是什么鳖囊、精肾的补气之功,一句正经话都没有。

    一路聊进吕家卖符箓的铺子,在后院喝茶,才算说起正事。

    吕管事掏出一个玉匣问道:“这玉匣可是墨掌门所制?”

    不错,正是放在祥和坊市的那个玉匣,如何落到吕家手上,问都不消问。

    墨奈一笑:“呵呵,正是小修手办。”

    吕管事闻言大喜:“哎呀呀,正是有一笔生意要和墨掌门谈呢!”

    是么?是多大生意要引我到这?难道我看不出这里禁制重重?这是买我玉匣还是买我命?

    到处都做过人家砧板上的鱼肉,他已宠辱不惊。

    “我试过,你这玉匣的【藏鲜】功效,比市面上卖的多了月余,要是放特殊灵材,也能多保存七天,就这一样,便是个营生出处呀。”

    哦?是真买卖?

    墨奈露出几分动容:“不是说这东西,修士身上放几个,能用到死吗?”

    老三原话是,活到死,用到死。

    吕管事笑了:“我的好掌门诶……灵兽血肉,最污玉器,所以玉匣一到二阶,价格极贵。既是消耗品,你这玉匣既用一样的料子,就是利润啊。”

    “是哦,”墨奈点点头,心中暗骂张吾澜不学无术,差点耽误了宗门大计。

    “所以说墨掌门坐拥金山而不自知,何不在大仙坊开个灵鱼小店?你这玉匣多的七天,足够把【坷沫鲫】运来大仙坊,搞个专卖呢。”

    吕管事一通唾沫横飞,仿佛双方合作已是板上钉钉。

    “那……我这算是做玉匣生意,还是灵鱼生意?”墨奈还是有点懵。

    “鱼与玉,玉与鱼,能挣灵石的生意就是好生意,我的墨掌门诶!”

    一谈到做生意,吕管事眉飞色舞,手指尖尖弹了弹茶杯。

    “叮、叮、叮……”持续、缓慢的清脆敲击声,声声入耳。

    来了,墨奈暗道。

    大厅一侧的墙壁分开,露出高台上的鹰钩鼻修士,苍白、瘦切,一双深陷的阴魅之眼看着墨奈。

    “墨掌门,这便是我家主。”吕管事拉着墨奈见礼。

    吕乌语,只有筑基大圆满的修为,但身后是两位金丹叔祖,也是西离川了不得的人物。

    “最近墨掌门名声在外啊,这西离川能让萨家主吃瘪的人可不多。”这吕家家主直奔主题。

    墨奈略带哭腔:“吕前辈这么说就折煞小修了,若是知道找个本命器要闹这么大的乱子,说什么也不敢去的。”

    下次还敢。

    吕乌语问道:“烦请墨掌门再将当日发生说一次。”

    说就说,这套话术演练了半个多月,专为各路人马量身定做。

    再者说,遣家驿人多嘴杂,他四大家的人有什么问不出?无非看墨奈老不老实。

    两盏茶的老实交代、事无巨细,让吕乌语很满意,不停捋须微笑。

    “要么说墨掌门有大气运呢?遇三金丹能全身而退,还和廉道友有了不错的交情,壮大宗门指日可待啊。”

    吕乌语笑笑。

    吕管事在墨奈身后,手指弹弄茶杯,仿佛倒数,蛊惑人心的声响,声声诡谲,点得他神不守舍,心生恼恨。

    借着这股劲,墨奈一脸不忿的说:“吕前辈不提还好,您有所不知,一起做事时,我和廉前辈亲热得不行,日日以兄弟相称,却想不到这人是个伪君子,晚辈曾三番两次请他送点保命的东西,每次这书呆子都装听不懂,若真有交情,岂可如此待我?”

    “哦?”吕乌语似笑非笑。

    “小修要敢蒙骗吕前辈,此生不筑基也罢了,唉!还赌什么咒,吕前辈请看。”

    墨奈拿出【十方储物袋】,朝地上好一通抖动,穷掌门的身家全掉出来。

    灵石有几枚三阶一堆散碎,污了半边的【青银印】、几个丹药瓶、一沓子符箓、以及一堆没来得及清理的杂物。

    这堆物件,其中也就八张二阶用过的【营造力士】比较惹眼,全是他千辛万苦的夹带。

    没事,作为一个新建宗门,掌门身上有几张营造符箓是很合理的。

    吕乌语手指敲击的节奏慢下来:“哈哈,有没有可能是廉道友一味苦修,不懂人情世故呢?”

    “嗨,那廉前辈有个新仆从,不知道多机灵,他书呆子不懂,那苟老修能不懂么?说起来还是我两头斡旋,才有这一对主仆佳话呢。所以小修说这廉前辈,分明是表面道友、表面兄弟!”

    骂廉理就要真骂,当初不是这书呆子多事问了无字碑,现在墨奈早抱着本命器享福了。

    见墨奈越骂越凶,吕乌语神情缓和,也停了弹奏。

    “墨掌门不必生气,俗话说祸福互倚,想他廉理破境入金丹,自以为多大的前景?才意气风发几天,也就栽了,所以说小心修行,修要小心,行也要小心,金丹修士又能如何?一样是别人眼中蝼蚁。”

    墨奈身体一松,俯身称是,十分受教的谄媚模样。

    “行了,今日凑巧与墨掌门一叙,也是缘分,遂心宗的生意,回去出个章程,与吕峰商量就行。”

    这就是吃一棍子给个萝卜了,不知是好是坏。

    吕乌语离开前又回身问了一句:“我观墨掌门龙行虎步,周天畅通,怕还是纯阳童体吧。”

    墨奈浑身哆嗦,正色道:“小修一心大道孜孜不倦,故而三十有五才寻到本命器……古修有云,修真人的事怎么能叫童……”

    吕乌语乖僻邪谬一笑,当做回应。

    行吧,蘸酱油还是红烧,无所谓了。

    还好吕管事真把墨奈当兄弟,出门前提了一嘴:“我家主与廉理同困筑基多年,墨掌门见谅。”

    起码解开一个疑团。

    墨奈也冒出一身冷汗,要是当初廉理送了他些什么,今天就不好说了。

    出了吕家,墨奈在书局翻了许久,从一本《全不知离川风物志》中找到应证。

    “廉、吕二少年,西离川双骄,你追我赶数十年,既是棋逢对,也有筑基情。自廉妻诞下灵根龙凤胎,吕落下风……”

    “还有这一段往事,”墨奈舔湿手指翻书,读的津津有味。

    后面几天,他哪里都不去,就在炼器小屋的大柳树下,要么看闲书,要么修炼。

    也不是真不想去,他本要去大酒楼点一桌子菜为自己洗尘的,才走进去就被劝出来了。

    那家馆子是萨家产业,萨阳不至于这种气量,但下面的有心人怎么做,就不好说了。

    等到刀疤糙汉扛着【无字剑碑】过来时,墨奈照旧歪倒在地,嘴角口水直流。

    刀疤糙汉将小碑放到墨奈身旁,立刻被这惰怠仙师抱住,继续呼呼大睡。

    只是……

    本命器入怀那一刻,墨奈其实已经醒了。

    或在识海,或在梦中:一座孤坟、一株野草,似静非静,似动非动。

    他感到自己既是野草,也是墓冢,又在参拜,还在旁观。

    这一刻,炼器小院里的灵气朝墨奈靠拢,院中弥漫淡淡清香,仿佛看得到若有若无的线条变化。

    墨奈不知身在何处,更看不到刀疤糙汉早已喊来了两名散修邻居,提了法器守在院外。

    在梦里,墨奈看到曾经的青葱少年,不觉间荒废到了中年:

    每一天都是白驹过隙,提醒他做牛做马的悲苦命运;

    每一息都是万马齐喑,无声叫嚣他大道走到了尽头;

    正所谓,草萋萋少年人老,水悠悠繁华过尽,修真咫尺千山墓……

    直到第二天清晨,墨奈泪眼婆娑醒来,在树下坐直了躯干说:

    “我之本命【坟头草】,可谁家坟头无野稗?纵使百子千孙,岂能时时看顾?”

    “我之判词【活到死】,可世间谁不活到死?多少化神大修,到头来仍是一场空欢喜?”

    “今日我与本命,是相遇还是重逢,不好说。我之本命,在大喜大悲和无喜无悲之间,只因我在世间所见,有一半虚空之物,另一半是虚空之虚。”

    “我之大道,一半执念,一半修炼,是一半欢喜,一半空欢喜。”

    不知多时,一道虚无栅栏消隐,墨奈全身已被汗水打得全湿,泪流满面。

    相比起性命,本命是多么的奢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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