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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建村,各人境界各人破

    一头驴,拉大车,天未亮,石板路,通四村。

    干了一通宵,总算把备料送完,这头驴兽极好用,在两地之间放一尾灵鱼,它可以来回不停。

    卖驴的毒计,怕是甄志勇早就想好,即便不掳走宋旗,也有别的坏招。

    比如我驴丢了,比如我就是要卖。

    眼下是最后一车,装的全是斗、昂、翘等屋脊配件,车身极长,配了许多车轮,如同一架巨型蜈蚣。

    在村口,王凡谈定的劳力已经到了,大多数还算知事,一直帮着搬东西。

    有十几个汉子,要么躺在草上翘了脚睡大觉,要么站得歪歪斜斜看戏,一看就是村里的二流子。

    这些混工时的人能来,就是王凡的问题了。

    甄家大多数村民都和修士打过交道,见你懦弱,一定会仗着主家蹬鼻子上脸。

    放到过去,墨奈也就忍了。

    现在嘛,他做过了遣家驿的小仙师,阿贵连同附近几个村长背地里编排他叫“小扒皮”。

    “哼,银钱给的多,就好挣到手么?”

    他冷笑,随手唤来王凡,在他耳边低低说了几句。

    见王凡还有犹豫,墨奈厉声说:“你我之间是同门,是同道,怎么做都无关他们凡俗之人。”

    王凡低头称是。

    墨奈使个眼色,那算不上冷艳的冷面女子丢出【困兽索】,黄色弧线划过,王凡已被捆得严严实实。

    “办事不利,该打十鞭。”

    燕柒抽出老旧长鞭,“啪”一下打在王凡背上,疼不疼不知道,反正是极响的。

    只见王凡咬紧牙关、眉头紧锁,大喝一声:“打得好!”

    “再打!”

    打得好!打得好!

    伴随着王凡为自己喝彩,啪啪十鞭,打得他瘫软在地。

    百名凡人哪见过仙师当众受罚,又不知对方哪里做错,暗赞王凡是条硬汉之余,再不敢轻慢这小宗门。

    “哼,同我斗?也不问问我打坏多少根鞭子?说不得这会儿廉理正抽苟道友做戏呢!”

    打过王凡,墨奈喊来五个工头,这这那那的指派,他对各个做工关窍了如指掌,修士与凡人的配合方式更是熟稔。

    “嘿!我第一次见墨掌门,就震惊了,若不是他穿了道袍,我真要喊他一声大工头呢!”

    数日的劳作之余,大碗的黄汤之后,村民都会议论那个歹毒掌门,墨奈也不在乎,甄家的近亲,哪里会做这等事。

    吃过伤药的王凡,一脸铁青地拿鞭子当了监工。

    二流子们站得笔直,都去捡最重的木梁扛,生怕这刚挨了毒打、铁铮铮的汉子将怒火撒在自己身上。

    “王哥没话说,绝对真汉子,那【打神鞭】要落在你我头上,魂给你抽没咯。”

    小王仙师的威名,在鬼手湖南岸,十年未堕。

    再忙活两天,百名劳力就用得极顺手了,王凡既是监工,又当力士,天不亮就要拿鞭子到处吓唬人,一直要干到天黑。

    王砾带着精炼的制瓦工具,制坯踩泥、压泥割泥,干得带劲,一天能出三千口青瓦,是凡人瓦工的三倍有余。

    “这是少的,要我法力全开,还要多!”

    做好的瓦片阴干,等待上窑煅烧,铺瓦是最后几道工序,并不急。

    未亡人荷花,在其夫未亡之前,就在修真家族里干过大锅饭,所以百十人的吃喝拉撒不在话下,而况还有十多名渔家妇,每日摇着乌篷船过来帮忙。

    且看她指挥一众妇人神气活现,该骂就骂,这得意的泼辣劲儿,哪像是来找修士成婚的?

    除了史禾看守山门,其他人也在村里忙碌,都是修真之人,让他们总搅合凡俗事务,让墨奈不忍。

    “赶紧弄完,大家好好清修一段日子吧。”墨奈叹息。

    这话只是说说,未来还有灵鱼售卖的事要操心,制匣、灵植,仍是这八个修士。

    墨奈从遣家驿出来一通买买买,又用去百多枚二阶灵石,宗门总身家不到三百枚了。

    所谓清修,不是杂灵根修士可以奢望的。

    一汪碧绿色的池塘,倒映浅草繁花,墨奈手里把玩玉匣,心思流转。

    这玉匣便是王砾抽空制的,或是墨奈得了本命器的关系,只一上手,就知道这东西和自己做的相差无几。

    也就是说,去大仙坊卖鱼的人选要换了。

    原本他属意王凡,这小子卖鳖贻误时机,雇佣凡人也不强硬,送出去历练最合适不过了。

    但王砾既会制匣,又要看守山门,这两个要务让王家村的宗门贡献不少。

    史家村的两个,史禾有灵植的事,何昆逃不脱捕鱼、驮兽,功绩也够。

    陈家村只一个猫猫,本命【羽翰垂纶竿】最利捕鱼,他还是宗门修真的好苗子,再说了,谁放心把这蠢小子放出去?

    反观宋家村,燕柒特立独行,隐有执法一职,再把宗门庶务给宋旗,地位太超然了。

    张吾澜专门提醒过墨奈,要注意四村平衡。

    门人之间出了问题,掌门可以压制,族群矛盾,三五年或许无碍,时间一长,就难说了。

    到时宋家后辈高人一等的势头一起,一块良田、一次灌溉的争夺,再死几个后生,两村的世仇就结下了。

    “掌门。”宋旗走来喊一声,手上的泥巴都没洗。

    眼前这个黑瘦汉子不亢不卑,其实很得墨奈欣赏,,性格沉稳,才干、修为都不错。

    墨奈叹道:“王砾可以制匣。”

    宋旗完全没料想谈的是这事,愣了楞神才说:“唉,那这渔佬只能师弟我来做了。”

    这就是和聪明人说话的好处,一点就透。

    要是王凡,就要哄了再骂,骂完又夸。

    “只是苦了你,这并非我的本意,我遂心宗除了猫猫,就是你最有希望筑基。”

    墨奈一屁股坐到池塘边,不与宋旗对视,只看微风拂过水面。

    宋旗也慢慢蹲下,在水边把手洗过两遍,挨着墨奈坐下。

    “我属意张师兄,是因为他庶务一道极为出色,他做掌门,我能有时间修行。也是小时候就被师父定在庶务一角的逆反。后来有了遂心宗,看掌门师兄劳心劳力,我就明白大道艰难的意思了,人人身前都套了一张网,不是天之骄子,世间哪有安生修行一说。”

    “那是……我十岁出头看修真话本,别说手臂里埋了大逆不道的通天灵宝,就是有个变废为宝的法子,一路猥琐猥琐修到结婴,也不差嘛。”墨奈畅想道。

    “嘿,变废为宝,那天天自摸不就行了……我是想着生到大宗门,哪怕是庶出的废物,遇见个和师父差不多的老爷爷,当然要比师父厉害百倍,九十九倍都不够,然后……”

    两人回忆着儿时趣闻,再无掌门与门下之隔,只有师兄师弟的畅谈。

    谈到口干,墨奈掏出四枚【青书果】与宋旗分吃,二人对这甄家自种的灵果都十分熟,吃的哈哈大笑。

    “老宋,你能这么为宗门考虑,我非常感动,真的,我在遣家驿两个月,每天夜里都去看看无字碑,苦寻了十几年哪,可还要等下去,还担心萨家、露家会不会突然出幺蛾子,一枚【大火球】把我烧了……”

    “掌门气运,是我宗门之福,这也是宋某肺腑。”

    墨奈也动情起来:“我就不许诺什么下任掌门的狠话,你且去把铺子撑起来,我未来找人替你,你再回宗,保证留你足够时间修行!”

    宋旗苦笑:“掌门莫说大话,我等修士,灵材丹符,后辈传承……都要争要抢,甄志勇是筑基修士,不一样来夺股份?少年的山中修行,不过是修真界的虚妄清宁罢了,宗门就这几个人,我能做的一定不推辞。”

    知心话说到这个份上,二人就应该抱头痛哭了。

    偏偏宋旗不是这样的人,唯在清风明月下行个对礼,就此分开。

    像今夜与宋旗像朋友一样,平等无碍的说话,在墨掌门的三十一年中几乎是没有的。

    这种些许相知、些许距离的感觉,很好。

    回味之后,墨奈才驾了葫芦,飞过池塘,轻声问道:“睡了么?”

    树下盘坐的燕柒侧了侧头,没理他。

    自觉没趣的墨奈又道:“去和贾老太讲一声,正直三更,来访道真。”

    燕柒哪里会陪他逗趣,直问:“在哪里找你。”

    墨奈左右看看,闷声闷气地说:“就在这!哼,都是些不省心的,什么都要我说。”

    《遂心宗秘闻》有录:建村初,池塘边,榕树下,初代掌门初展本命。

    接近三更,墨奈凝神,唇边微动,【土遁术】之后,他身体缓缓下沉,渐渐消失。

    所谓【土木形骸】,是要墨奈隐入地下,并将本命物持在胸口进入同参,每一步都不难,只难保证效果,因为这完全就是装死。

    或等死。

    本修真界的保命法子极多,不说替命玉佩,坊市里大把的【百里简】、【千里纽】、【万里符】。

    都逃不脱,还有跟脚可用,比如我是吕家搭档,遂心宗掌门,始祖是知常观出身,你们不能这么把我杀了……速度快过这辈子,怕也能活命。

    总比刨坑把自己埋了要好。

    “𠳐!𠳐!𠳐!𠳐!”

    心中的四更已响,墨奈神识从【无字剑碑】分出一丝猜疑:

    燕柒与贾老太不是早就发现自己,然后邀了门人,就在坟头喝酒,等一个笑话?

    “这什么狗屁天赋,完全不知外界情况啊。”

    可埋都埋了,此刻钻出去诈尸,就真给人看笑话了。

    “𠳐!𠳐!𠳐!𠳐!𠳐!”

    他再不耐玩这无聊游戏,放开心神默吟法决,人已回到地面。

    夜色幽暗,清风徐徐,树影摇曳,不远处的陈史村口还亮着几盏大灯笼,四下无人。

    细查脚边,嗯,没有鸡骨头和翻倒的酒瓶。

    正疑惑贾老太踪迹,一个鱼篓从天而降,树后旋出【化影环】,一扣一缠,死死将墨奈罩在原地。

    “这!这两个女修竟还在蹲守!”

    墨奈大喝一声,想要挣脱。

    可怜他一个练气五层的修士,哪里是贾、燕联手之敌,白白彰显了气势,还在原地。

    树后走出贾谷钰:“我俩既说了找不到,你自己出来就好,哪要人守到天亮的道理?”

    “我……我堂堂掌门,你二人先把我放了再说!”墨奈黑口黑面呵斥,只可惜被罩着,谁都看不见。

    “你少来哦,我老太婆都活了百年了,你堂堂掌门不知道尊老?访道真么,就这么访才对。”贾谷钰慢条斯理地笑说,燕柒也没有松绑的意思。

    墨奈叹一口气,就在鱼篓里瓮声瓮气说了一通自己本命天赋。

    “嘶,你这天赋要说无用吧,我还真没寻到你的所在,要说有用吧,真有危险,你这算十死无生的法子。”

    墨奈眼前一亮,看见贾谷钰脸上的担忧。

    能看他演示本命又知悉关键,就是他在世间最信任的人了,有这表情也正常。

    以百息为限,三人又试了几次,只要墨奈在土中恪守心神,就无法被发现,放开神识,立马被揪出来。

    墨奈还不相信:“你俩不会联合起来哄我吧。”

    贾谷钰正色道:“事关你的生死,我老太婆能瞎说的吗?你这天赋太诡异了,以后除非生死之交,不可知晓。”

    见她郑重其事,墨奈感动但嘴硬:“哎哟知道了知道了,也不用我每诈尸一回你就念叨一次吧。”

    燕柒只问了一句:“神识既不可离体,那可以想别的么?”

    墨奈想了想说:“倒有杂念,但心神本命环绕,只能思索相关的,比如我在五更破土,就是依照凡俗的‘阎王要你三更死’,是生死有命的定数在权衡,大多数时候都在同参,心中丝丝悲哀,觉着这天地泥土、田野河树……种种皆是坟墓,我又能去得哪里?”

    说到这里,墨奈痴了一痴,又喃喃自语起来:“曾想,吾辈修真,不过为了大道、天命、气运,一次次、一息息的葬送……”

    这时候,他体表草木色的法力微闪,他周围点点灵光正在汇聚,他体内气海的灵力池子也正在突破桎梏。

    哦,好像要破境了。

    贾谷钰还在愣神,燕柒已经打出一张二阶五行防御罩,把墨奈结结实实围进去,又拿出法器,在外守护。

    见到燕柒如此慌乱,贾谷钰暗叹一声,说道:“这里灵气不够的,你赶紧载着这家伙回山门,我就在后面……怎么就在这时候,慢一点会死吗?”

    贾谷钰朝村口打一道示警法术,修真之事变数太多,虽在自家宗内,多喊几个是几个。

    怎么感觉贾老太是在伺候孕妇?

    此时晨光正好,斜照燕柒浅笑,她身后坐着凝神的墨奈,远远向椅子山飞去。

    一只白鸟从草间探出,在茂密翠绿的田野中,鸣了一声,分不清是唱是哀。

    (大事记“争命”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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