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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囍否,平生几许伤心事

    听闻露仙宗有人上来,甄志勇眼睛更亮了,跑过来一把搂住墨奈,外人看到,以为是亲兄弟。

    “怎么说?露仙宗有人撑场子你早说啊!老哥哥我刚才受多大委屈!”三白眼修士带着哭腔儿。

    吕乌语这便宜亲戚,胆小如鼠,见邵渔顶着婚事上遂心宗问罪,临时降低送亲规格,来个“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算撇清关系的做法。

    如今舒海、露仙宗接连有人到场,还不知未来吕家又有什么动作。

    “行了甄前辈,”想一想甄志勇刚才确有出手相助的意思,墨奈话又软下来,“唉,小修我要是能未卜先知,哪怕折点阳寿,也不受这样的气了。”

    廉方、廉媛一听是露仙宗来人,顿时紧张起来,又想起身去迎,又不知合不合礼数,如坐针毡,十分不安。

    墨奈对廉媛说:“估计是你父亲来了,和宋旗一起迎一迎。”

    廉媛一笑,对她哥哥做个鬼脸儿,转身就跑。

    廉方怒目而视,墨奈教训他说:“你老子本就生你的气,你跑过去干嘛?他要来了,就是找我的,你就坐这!”

    哼!

    露仙宗来人,再次压住了酒宴上的些许喧哗,不多时两个修士一前一后走上来山。

    前头的修士,扎着的乌黑发髻油光锃亮,吊儿郎当的边走边看,很随意的走到萨喜那桌,拱开边上散修。

    “朝那边挤挤。”

    被挤开的翠屏山散修端着碗筷就坐到隔壁,见那人还在看他,十分懂事的找了副新碗筷过来,活脱的店小二。

    前头修士舔了舔筷子,再一把将扣在脑袋上的头套摘下,使劲抠抠头,皮屑飞得到处都是。

    正是露吔。

    露吔瞧了瞧满肩膀都是头皮屑的萨喜,帮他掸掸:“多洗洗头。”

    廉理走到了露吔身后,一副听差的模样,

    露吔说:“你忙你的,我吃我的。”

    “是。”廉理正正冠,向大殿内的主桌走去。

    时隔九个月,大小仙师再次聚首,十八桌喜宴瞩目之下,墨奈起身,朝廉理行个大礼。

    “恭喜墨掌门迎娶道侣。”廉理还礼。

    墨奈抬头,朝廉理眨眨眼,猛使眼色:来了?今儿估计聊不了,要不你和你儿子亲近亲近?

    廉理眨眼:这小畜生?和他有什么好说的,我既送到你山门,你就该替我好好管教。

    墨奈眨眼:得了吧你,蒙谁呢,你不是来看儿子的?真不是?你要走了?

    廉理眼神黯然,墨奈才发现廉理与三年前初见时,有了明显变化,没那么迂,没那么轴,多了一点点世故,一点点悲情。

    “那什么,哈哈,”墨奈强撑着讪笑几句,拽起身旁手足无措的廉方,“廉前辈,小修承蒙您在遣家驿照顾,近半年也劳烦令郎出手相助,小修敬两位一杯,就不耽误您父子二人说正事了。”

    墨奈说了这话,廉理借坡下驴的举杯一饮而尽。

    廉理这三年,终不再是当初的糊涂苦修士了啊。

    墨奈这三年,终不再是当初的怯懦乱本命了啊。

    大小仙师看向对方,眼睛眯起来,里头都是慈父一般的欣慰。

    哼!

    “跟我过来。”

    廉理撂下这话,转入后阁,廉方乖乖跟上,大殿最外头,廉媛微笑着松了一口气。

    宋旗笑说:“你看,我就说掌门有办法吧,他专治你爹。”

    “嗯。”花树下,廉媛的圆脸红了,不知在想什么。

    不提廉家,墨奈在新郎位上与附近几个掌门寒暄过后,提着酒杯踱到大殿外。

    露吔还在埋头狂吃,一把酒壶就操在手边,时不时咕噜噜灌几口,抠抠头,大快朵颐得像个饿了八百年的,哪里有金丹高修的影子?

    “前辈,小修斗胆敬您一杯。”墨奈手里酒杯举过萨喜头顶,伸向露吔。

    露吔头都不抬,把一块蛮兽骨头嚼得嘎嘣脆:“你结你的亲,我吃我的席,挨不着。”

    “是。”墨奈脸一苦。

    看到露吔拒绝,萨喜忍不住嘴角上扬,哪里逃得过身边高修的【洞察】,露吔吐块骨头侧头问萨喜:“你姓萨,我姓露,咱俩挨得着。”

    “是。”萨喜脸一苦。

    遣家驿之役的起因,本是一段《高修问练气》的美谈,随着露之恩、萨阳的出面,才演变成离川两大宗门的罅隙、矛盾,最后以萨阳退让告终。

    但三年以来,坊间传闻最广的,是露之恩大道有望,不愿和萨阳拼到底,故而双方同时收手罢斗。

    这具有杀伤力的谣传,明眼人都知道是萨阳对头搞的挑拨离间,一个拙劣的阳谋,唯一有效的时候,就是露、萨两家人相遇。

    与露吔、萨喜同桌的散修秒懂,交杯换盏之间不停眼神交流,说不得四散之后,离川又有了新的捕风捉影,当然只限于清醒时,毕竟皮亮的惨死还历历在目。

    “喝酒不吹牛,吹牛不喝酒。”离川箴言。

    再无趣的喜宴也有再见之时,舒海、露仙宗等人的先后来访,那些看乐子、趁火打劫的早就熄了坏心思,乖乖吃席。

    等到露吔丢过筷子、摸一摸圆圆肚皮时,众修士松了口气:可以散席了。

    墨奈仍坐主位,一杯杯灌着闷酒:廉理即将远行,开始他那长达五十年的暗修行生涯,露吔刚才的冷漠表明了露仙宗的态度,吕家态度更是不提,唯有舒海够意思吧,还是靠女人换来的,而现在贾老太太营造的最后一栋小楼里,还坐着个莫名其妙的新娘……

    烂事!全他妈是烂事。顿顿顿,他喝一杯。

    这头甄志勇凑过来悄悄抵着耳朵说:“外头露前辈吃饱喝足,像是要走,你过去送送?”

    墨奈鼻头抽搐,小声音回她:“我去个屁,爱来来,爱走走。”

    话是这么说,他人已起身。

    墨奈刚走到大殿中央,忽然觉得身子一冷,如同当初泡在引蟾南河的水里,接着身躯像是被一股巨浪按压,直接跪倒在地。

    轰一声,大殿所有修士和墨奈一样,修为高深一点的筑基,尚可扶着桌椅,但撞到了盘子碗筷,叮叮当当的响。

    筑基以下全部扑倒在地,桌子面翻过来的、椅子脚碎裂的,滋滋嘎嘎响了一片。

    是水、是浪、是海的金丹威压。

    这时候,有高修冷冷在头顶上问:“兀那小修,你成亲了。”

    不是问句。

    对呀,成了,怎么了?有问题?

    当初若不是在引蟾仙坊看露之恩和元婴修士斗法,或许就不会回头去找客卿,那样遂心宗大概是三师弟做掌门吧。

    而我,就和贾老太、洪九指一块养老,做个逍遥散修。

    忍住心中悲伤,忍住心中不忿想要自杀式的挑衅,墨奈沉默。

    还好露之恩只是随口一句,外头的露吔、廉理听过露之恩莫名其妙的一句,也驾起各自飞行法器,高高的走了。

    “呼!”众修士松一口气,眼角瞥向墨奈的成分很复杂。

    “洞房啦!”光天化日之下,甄志勇机灵的喊一嗓子。

    那就是遂心宗关起门来的事情了,隔壁的、邻居的、做买卖的、勾兑的、打探消息的,呼啦啦说了句喜庆话,哗啦啦飞的飞、跑的跑,不多时就走了个干干净净。

    “个囫囵婚事!”墨奈没好气的说。

    “可以啦!”甄志勇伸展下身体,“我是听过有大修士成婚,有恶客当场拐走人家未过门的美妾的,那哪儿说理去?墨兄弟能把道侣平安娶进门,已然是大吉大利的事了。”

    墨奈没心情和他瞎聊,指指场内这一片狼藉:“还请甄前辈监督收个尾,我那后头……”

    甄志勇知道他心里挂念贾谷钰,点点头:“去吧,唉,老太太不容易,竟扛过来了。”

    连外人都知墨奈心事,同门更是如此,各自丢开手里的事,都涌到贾谷钰院子里默默站着,连那头蛮熊也被陈猫猫带来,窝在角落里舔熊掌。

    山门里唯一的筑基修士吴正,和拢着双手的洪九指走出来,通报道:“老太太吊着半口气,或是就等着掌门来报喜吧。”

    墨奈自嘲一笑:“呵,我这报什么喜?”

    “去吧。”洪九指说道。

    墨奈点点头,偻着身子走入厢房,看到满脸蜡黄、瘦得让人心疼的老太太。

    “老太太,媳妇娶回来啦,贼漂亮。”说了这话,他自己就哭了。

    ……

    唠了一盏茶,把喜宴上的事汇报了一遍,老太太依旧无动于衷,紧闭着双眼,过了许久,胸口轻微起伏了一下,墨奈松下一口气,退了出来,正碰到站在院子中央的邵渔。

    墨奈大怒:“前辈是来催命么!”

    邵渔并未生气,说一句:“我入内看看。”

    墨奈还要争辩,但被洪九指眼神制止,他改口道:“前辈要看便看罢!”

    只几十息,邵渔重新回到院内,声音不含一丝感情:“原本明日我就回山门复命,事已至此,或有早晚。”

    模棱两可的话讲完就走,似是给遂心宗多大的面子,墨奈心里冷哼,瞪圆了眼睛送他离去。

    洪九指仍然很平静:“老太婆与我都是老散修,既早就选择了岔路,生死早计较过,也早放下了,她这半口气吊着反而难受,既然心事未了,怕不是只在墨掌门一人身上,你们一个个进去陪她说说话,安慰安慰她,或就好了。”

    陈猫猫吭哧一下哭出声,跌跌撞撞入了房内,放声大哭,荷花、万摇脂和黄欣等人一无灵力二无功法,也哭成一片。

    三年了,遂心宗的人都是老太太看着成长的——从荒陌处走出来的稚嫩散修,从椅子山一无所有的时候,开荒、建山门、凡人归埠、婚丧嫁娶,处处都留了贾谷钰的痕迹,如今的临终道别,哪里是一席话就说得完的?

    直到深夜,燕柒走出来,对墨奈摇摇头。

    墨奈做主:“熬几天是几天,老太太多活点时辰,怕是想多恶心恶心邵家。”

    洪九指摇摇头:“心疼大伙儿老太婆才站出来的,如何会在这时候添堵?再说,以老太婆的性子,哪会这么煎熬?必是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墨奈想了想,忽然说道:“建宗第一年的时候,老太太跟我念叨过一句,您家早夭的孩儿……”

    洪九指眼睛一亮,又嗤笑道:“这老太婆!什么早夭!我儿子练气五层才陨落的!要能抱孙子,和你一般大……宗门里有懂丹青的么?”

    墨奈赶紧指了指吴正:“吴长老是丹青老手!”

    吴正一拱手:“洪道友敬请吩咐。”

    洪九指把吴正扯到西厢房,开了极亮的萤石,呆了半个多时辰,才一齐风风火火走出来,直奔老太太卧室。

    洪九指坐在床尾,既不舍又决绝的手中卷轴慢慢摊开,众人知道现在或是最后的一刻了,呼吸轻了又轻,悲痛忍了又忍。

    画中人,是一个瘦切的中年男子,相貌与贾谷钰有七分相似,温和、谦逊,眼中略带笑意。

    “老太婆……”洪九指轻轻呼唤,“老太婆,你看是哪个回来了?”

    贾谷钰依旧平静的躺着,只胸口凑巧的起伏一下。

    洪九指依旧轻轻的:“老太婆,他回来了,你睁眼看看。”

    这次老太太终于有了回应,她胸口剧烈的起伏,接着右手手指微微颤颤的动,洪九指对墨奈使个眼神,他赶紧把手递过去,马上就被贾谷钰握住!

    只见贾谷钰慢慢睁开眼,正对上眼前画中人。

    “大年!”贾谷钰用尽力气的嘶喊了一句,再把墨奈的手抓得死死,另一只手慢慢向画中人摸去。

    “大年!你么才回来啊!姆妈好想你啊!”

    (大事件“囍杀”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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