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我受伤了。

    是昨天过桥时候发生的事情。

    昨天早晨我们离开旅馆后,又行驶了大概两个小时。说大概是因为,11已经将手表给收了起来。时间对我们来说,实在是没什么意义。反正就是日上三竿的时候,我们抵达了那条无可回避的大桥。

    今天没什么阳光,时不时还洒几滴雨,是个温度适宜的难得天气。11找了个合适的位置停好车,我拿上两个望远镜,与他一起下车观察起来。这座大桥很长,距离河面非常高,难以想象一旦被卡在中间还会有什么生路。而从望远镜中,我们已经可以看见桥上那连成一串的废弃车辆和数不过来的游荡身影。

    “怎么办?”我焦急地不停垫着脚尖。“要不我们去二桥和三桥看看?”

    “二桥在城区,只会更堵。”11摇摇头。“三桥太远了,就算路上没有情况也要多走一个小时。如果也被堵住的话,最后还是得走这条。”

    “那就赌一把?”我咽了口吐沫。

    11点头,目光中多了些东西。

    我们两个都是多少有点赌性在身上的。以前工作的时候,整个项目组就我们两个最爱玩,聚餐比打牌,去KTV必玩骰子。不赌钱,只赌饭,不是我欠他一顿就是他欠我一顿,总没有还清的时候。

    “现在赌什么?”我问他。

    “通过了,明天你开车。”他笑嘻嘻地说。

    倒也公平,我想着,突然觉得精神起来。

    我们回到车上,背上背包,确认好水果刀和手电筒,将撬棍放在脚边。这一套是我们的基础生活装备,但凡离开车或者有可能离开车,我们都会全副武装。随后,11将车挪回桥头,缓缓开了上去。

    一开始,废弃车辆的数量不算密集,我们的车尚有行驶的余地。我也会经常下车,干掉零散的它们,以防逃跑的时候被袭击。大概二十分钟后,车辆渐渐多了起来,越来越密集,我们的车几乎已经难以通过了。

    于是,我们不得不选择弃车。想到那满车的物资,我不由心疼得龇牙咧嘴,而11就更难过了。这次弃车,等于同他的爱车彻底说再见。他与以往生活的最后一丝链接,也被斩断了。我们从车上悄悄爬下来,11将车门给合上,锁好,最后将钥匙好好收在了背包里。

    其实当时我们不知道,不少“它们”被我们发出的声响给惊动,正向这边游荡过来。只是被车辆挡住,我们一时没有发现。

    这时候,天空又开始飘雨,而且雨滴逐渐增大。桥的两侧有高出桥面一截的人行道,障碍物相对少一些,倒是适合快速通过。于是,我们开始在左侧的通道上无声小跑,时不时干掉几个。来到差不多桥中间位置的时候,一辆尾部冲上人行道的卡车横在了我们的面前。它的车头插在车道上另外两辆小车中间,一个车轮已经撞断大桥栏杆,突在外面,显然当时发生了严重事故。

    从快车道的车辆中间穿梭的风险太大,唯一的办法就是爬上车,在车顶走过这一段。我们后退了一些,直接从台阶爬上一辆小车的车头,再进一步走上小车顶,然后跨上另一辆车的车顶。所幸这段的车都挤在一起,难度不算太大。

    这时候的雨已经不小了,打在车上,发出很响的声音。我们也稍稍放肆了一些,此前不敢弄出一点动静,所以前进的速度极慢。

    我们没有选择从右边绕过卡车头,而是直接从挤压住它轮胎的小车上爬了上去。因为视野的原因,我们一直不知道卡车另一边的情况,因此不敢贸然现身。11的身手比我麻利,率先一步登上了卡车的车厢。等他伸出手来拉我的时候,他扭头看了一眼,猛地倒抽一口凉气。

    “怎么……”我边爬边问他,立时被他捂住了嘴。等我稳住身形看向前方的时候,也惊得呆住了。它们密密麻麻的,布满了车辆中的缝隙,向桥那头延伸而去。幸运的是,雨变得又大又急,似乎让它们失去了目标,只是在惯性地向这边游荡。我不敢想,如果不是这场雨,我们看到的又是什么样的画面。也许,在爬上大卡车头的时候,已经被扑倒了吧!但即便如此,这也是我们迄今为止要面对的最难的一段路了。

    高高的货车厢上,两个人浑身湿透地站着,不知所措地看着面前一长串的废弃车辆和尸群,两旁浑浊的河水在大雨中向下游奔腾而去。

    “三条路,”11靠近我的耳朵说,雨大到几乎听不清他的声音。“第一条,一直走车顶;第二条,下到人行道;第三条,回头。”

    他说的很简单,没有分析,也不需要分析。人行道是最快的路,但是与来的时候相比,前方有更多的它们在上面徘徊,无论是左还是右;一直走车顶,确实可以在它们之中通过,速度却不可能快,加上雨天打滑,一旦跌倒就可能立刻完蛋。回头自然是最保命的路。

    然而,人就是这样,越到这个时候,越想赌一把。

    “我们先走车顶,等人行道上它们少一点,再想办法过去。”我对11说。

    他点点头,没有反对。

    他率先从卡车厢上回到了车头,又伸手来拉我。我们从卡车的车头,下到另一个。卡车车头很高,因为下雨,下来比上去更难。我们好不容易在轿车的车头上站稳,又趁着最近的两只没有反应过来,赶紧向下一辆车移动。

    就这样,我们小心翼翼地顺利过了四辆,却在第五辆出了事。

    这是一辆还没上牌照的越野,经过雨的冲刷,黑色的油漆变得锃光瓦亮。可能是前几辆车过得相安无事,也有可能是车太新,又或者是腿一软,不管是什么原因,11在从这辆车的车顶踏上车尾时,滑倒了。

    当时,我正拉着他的手准备往下走,被他一拽,跟着一起滑了下去。所幸反应快,我立刻抓住了车顶的把手,但是11还是摔下车去。与此同时,我腰间的撬棍以一个刁钻的角度在右手臂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口子。我一阵惊痛,原本拉着11的手本能地松开,缩了回来。

    “啊--!”

    我吃痛低叫出声,左手立时捂住了右臂,血从指缝中奔涌而出,滴在车顶,又被雨水给冲了下去。11立刻从地上爬起来,还没来得及再爬上车,就被一只给缠住,不得已抽出撬棍攻击,却被逼得离车越来越远。

    即使在雨中,我也闻到了自己不断散发出的、浓浓的血腥味。四周的它们开始骚动,向我们靠来。

    “别管我,快跑!”我对11喊道,自己从车顶爬起来,再也顾不上小心,哪里有车就往哪里跑。大雨中,我的视野一片模糊,也不知道11的情况,混乱中被那些手扒拉着脚,跌跌撞撞,冲上了右边的人行道,然后一路狂奔。在此中间,我应该是干掉了几只,但是大部分时间是在用蛮力撞出一条路来。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我只觉得右臂一阵一阵的痛,力气差不多要被抽干了,身后却仍然传来越来越近的嘶吼声。就在我差不多放弃、准备从桥上跳下去的时候,被11一把拉住塞进了车里。他猛踩油门,连撞了几个,又后退,又撞,再从它们身上碾过。最后,他直接撞开一辆挡路的破车,我们才得以逃出生天。

    我原本就流了不少血,再加上这一番撞击,意识逐渐模糊,也不知道11跟我说了些什么。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躺在现在这家宾馆里面了。我的胳膊被绷带包扎起来,仍然发出撕裂般的疼痛。

    “你醒了?”他担忧地看着我,用体温枪来量我的温度。

    “我睡了多久?”我问他,转头去看窗户。外面天已经黑了,雨好像也停了。

    “没多久,刚刚天黑。你要是觉得可以,赶紧吃一点东西,然后把消炎药吃了。”他递过来一块面包、两根火腿床和一个卤蛋,外加一瓶水和三颗胶囊。“你的伤口我用酒精洗了,也抹了碘伏。你昏迷的时候,我给你灌了两颗消炎药粉。但是,伤口太大可能要缝针,等你吃完我就去附近的医院找找手术包……”

    “别去!”我打断了他,斩钉截铁地说。“医院太危险,不要去!用不着缝针!”

    “可是……”

    “我说不用就不用,你给我好好包扎,不缝针也能长起来的,大不了丑一点留个大疤痕呗!”我突然豪气起来,可说的也确实是实话,没必要去医院那种人多的地方送死。

    “对不起,要不是我滑倒……”他内疚地说,眼睛不敢看我。

    “你闭嘴吧!”我装作没好气地骂他,心里却涌上来一股暖意。“你要是故意的,就跪下来向我道歉;要是不是,就来陪我吃东西,别婆婆妈妈的。赶紧给我撕包装啊,没看到老子手不能动吗?”

    他终于笑了,坐下来帮我撕开面包的袋子,又拿起一瓶水拧盖子。

    “真的能长起来吗?”他又问。

    “应该可以吧,我以前在百度上看到过。只不过,一会儿你要帮我固定一下胳膊,弄个绷带,我尽量不使用右臂,让它好好长。只要不发炎,就没事。”

    好半天,我又补了一句。

    “还好老子是左撇子。”

    昨晚吃完就早早睡了,今天又昏昏沉沉躺了一天。11一直守着我,给我换药,测体温。他说宾馆里有食物,所以不用出去找。黄昏的时候,我精神好多了,也没有发烧。

    11一直绷着的脸终于慢慢放松下来。

    现在我靠在床上,11在旁边的椅子上看书,一切安静而美好。我突然觉得自己很幸运,不是孤单一个人。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为了彼此,我们一定可以好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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