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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重返二十岁

    我是严歆璇,遇见詹驰,是我生命中最浪漫的幸运。

    我想为他收集雨露,我想陪他数遍繁星,只是想想,我便知足。然而,这奢华的梦想竟真的如阳光般照进了我的生活,我们十指相扣,慢慢穿过操场,花丛中有蝴蝶,远处有挖掘机,一切都是那样的美好。

    上苍既然祝福了我们,为何又规定了期限。后来我才明白,可爱、可怜的詹驰,一生都背负着仇恨的诅咒。在那个寒冷的冬天,一群坏人无缘无故闯进了我们的家园。

    当我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时,詹驰已伤痕累累地躺在地上,而我则要被迫面对一扇古怪的大门。几小时前,我脑子里还满是我们结婚的事情。

    珊瑚门在我的掌纹下平安无事地打开了,我并不知道里面的医疗器械是什么,可我明白,那是詹驰和他在天堂的父母共同的心血。于是,我悄悄告诉自己,要做一个坚强勇敢的女孩子,要保护好自己的爱人,决不能让坏人们得逞。

    为首的坏人逼詹驰说出了开机密码,我一边故意慢吞吞地输入,一边观察着四周。他们一共是五个人,唯一的弱点是对科技一无所知,却盲目崇拜。

    詹驰也许被打傻了,他一直拉着我往后退,还试图给我套上一个灰色的、像玩具一样的书包。但我却推开他,跑向了那片淡紫色的光晕,将主机紧紧抱在怀里。

    我拼命地大喊,让坏人们放过詹驰,各自回家,否则我就当场把主机摔碎。我这辈子都没发出过这么洪亮的声音。

    没想到詹驰竟慌乱地站了起来,向我用力地挥着手,嘴里似乎还说着话。我一个字也听不清,只是感觉那个主机真的很烫,烫得我浑身发麻。

    后来我成功了,坏人们黯然离去,詹驰也脱离了险境。从此我开始周游世界,欣赏雪山的霞光,探索古皇的寝陵。

    夜空中挂着温馨的月亮,有时我忍不住思考,这轮明月会照到詹驰吗?会照在我的家乡吗?

    月亮呀,如果你见到了詹驰,请帮我告诉他,我结婚了,有了另一个体贴的新郎,我们住在离故乡很远的地方。请你一定要告诉他,快把我忘了吧,不要再对我有一丝牵挂。

    詹驰呀,你为什么哭呀?你看看你,哭得像一个脆弱的小姑娘。在我婚礼那天,你的爸爸、妈妈都祝福了我,祝福了我和另一个新郎。

    我的新郎,是一枚袖珍的炸弹,婚礼那天,他将医疗器械的碎片插进了我的身体。

    在那个熟悉的屋子里,我听到“轰”的一声,面前涌起一片热浪,将我推到半空。

    我在暖洋洋的气流中飘呀飘,看到一个长得和我很像的女孩子躺在地上,她的眼神如碎石般空洞,上半身全是血,皮肤下还翻出了许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詹驰呀,你可真傻,这个时候还在没完没了地做人工呼吸。你不要再对那个女孩的尸体喊我的名字了,我就飘在你身边呢,我用力拉你、拽你,你怎么都感觉不到呀!

    我听到你对她说,每个仪器都有一套自我毁灭系统,你原计划是输入自我毁灭的密码,然后打开天窗,让我背着飞行背包平安离开,而你要留下和坏人们同归于尽,为父母报仇。好巧呀,我们的计划几乎一模一样,看来我们都偷偷选择了牺牲自己,拯救对方。

    我的灵魂马上就要消散了,那一天,我最后一次抱了你一下,亲了你一口,我舍不得你,你感觉到了吗?

    我的詹驰,快忘了我吧,忘了我吧。你是世界上最完美的男人,未来没有我的日子里,你要好好活着,快乐地、充实地活着,不需要为我报仇,也不要让我成为你一辈子的负担。还有啊,注意身体,别太累了。

    詹驰……再见了。

    苏醒雪球的灯光缓缓熄灭,琳琅满目的密室里,严歆璇猛然睁开了双眼。

    记忆恢复不是视频回放,她能感觉到,刚才的点点滴滴都是真实的,难道自己在十年前就已经死了吗?

    此时关永默已因失血过多停止了呼吸,他的一生曾拥有过一切,也最终失去了一切。如今,苍白的面容纹丝不动地横在地上,仿佛是一个时代的终结。

    严歆璇艰难地坐到古董钢琴前,颤抖的手臂拿起残缺的日记,被揉碎的故事在眼前慢慢铺开——

    “2039年10月9日,星期日。今天,我突然发现虞小台长得和歆璇很像,都说女大十八变,我恍然意识到,这批孩子们也都快二十岁了,而歆璇也离开我快十年了,她的大脑至今仍冷冻在我身旁。”

    “2039年10月28日,星期五。几周来,一个可怕的想法令我夜不能寐,我想通过医美手段将虞小台变成歆璇的模样,然后删除她的表层记忆,再把歆璇脑中二十年的记忆转移过来,当然,我会剪掉她去世前的片段。等小台苏醒时,她就会认为自己是严歆璇,她会记住歆璇从2010年出生到2030年12月的所有往事,并发现自己莫名失去了近十年的回忆。这样,严歆璇就复活了。”

    “2039年11月7日,星期一,立冬。我真的变成禽兽了吗?要不然我怎会有这样的想法。虞小台是一个独一无二的生命个体,我怎能随意夺去她的生命呢?虽然我对孩子们的罪恶已罄竹难书,但这一回,我下不了手。我必须明白,歆璇已经走了很久了,我应该学会接受现实。”

    “2039年11月24日,星期四。我想,我先问一问小台总没关系吧,我把我的全部想法告诉她,她如果同意,我们就商量后续的计划;如果反对,我就坚决不强求。于是,经过紧张而惭愧的准备,我昨日终于对小台提出了这个想法。刚刚她告诉我,她想好了,她愿意。可我却犹豫了,我要她想清楚,因为这件事一旦开始便不可逆转。但她却云淡风轻地笑了笑,她说她把我视为传道受业的恩人,愿意为我做任何事。我听完心里更难受了,我知道一切都是记忆科技的结果,为了让歆璇复活,就让我来承受所有的罪孽吧。”

    “2039年12月6日,星期二。医美计划将于下周启动,如今我能做的,唯有拼尽一切对那个女孩子好,无论她是谁。遥想当年,珊瑚门事件后我便开除了高冠文,但我仍像一只惊弓之鸟,丧家之犬,不敢相信任何人。无奈之下,我在乔阿姨家住了一段时间,并邀请她重新出山,以她的名义注册了黑洞公司。那时的我多么痛苦,但十年了,一切都熬过去了。从此在这本日记里,我会直接把小台称作歆璇,等转移完成后,我想把龙伯父留给我的雷达手表送给她。那个手表的时针可以指示危险的方向,分针能指向安全的地方,秒针则可以释放电流,用于防身。”

    余温犹在的碎纸慢慢飘落,两个本不相关的人格在脑海中此消彼长,仿佛撕裂了每一条单薄的神经。

    但是,命运并未留给她缓和的余地,只听密室的大门被重重拉开,一个精壮的人影在两排酒架间若隐若现。

    严歆璇站起身,看到龙未远正目光呆滞地向前走来。此时她有太多的疑问等待解答,便毫无防备地跑了过去。可她万万没想到,龙未远竟如着了魔一样,突然挥拳狠狠砸在她的嘴角。

    错愕的疼痛在牙床肆意蔓延,慌乱的双腿接连后退,严歆璇疑惑不解地瞪着龙未远,但龙未远却继续上前一步,动作僵硬地揪住她的衣领,将她无所顾忌地抡到半空。

    娇嫩的皮肤与古老的酒瓶冲撞摩擦,伴着几声迸裂的回音,1990年的马赛多干喷涌而出,昂贵的深红液体被鞋底尽情践踏。

    严歆璇捂着脑袋对龙未远大喊道:“你疯了?”

    醉人的空气里,龙未远不仅没有任何回应,还身姿极不协调地挪着双脚,好似几块披着人皮的积木。

    这一刻,严歆璇恍然意识到,既然关永默通晓记忆科技,大厅里的关擎也必定熟知,如果他用前世海岛改变了龙未远的大脑,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于是,她一边全力躲闪,一边抽身抓住龙未远的手腕嘶吼着:“龙未远!你能听到我吗?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然而,被洗脑的龙未远怎会领悟,依旧我行我素地挥打着手肘。无奈之下,严歆璇只好跌跌撞撞地朝门外跑去,可还没等她冲到门口,木羽仙便迎面袭来,一脚踢在她的肩膀。

    严歆璇扶住酒架才勉强站稳,只见木羽仙如饿狼般直勾勾地看着她,想必同样被关擎篡改了记忆。

    与此同时,龙未远也摇摇晃晃地追了过来。

    穿堂风撩起前人的字画,颤抖着转瞬即逝的安宁。狭窄的酒窖里,龙未远和木羽仙先后暴起,锚住严歆璇左右夹击。

    野蛮的肉体将实木支架撞出弯曲的裂痕,2010年的大木桐被当做武器,在与大拉图酒交锋后共同殉葬,稀释成一片无人问津的尘埃。

    严歆璇力不从心地转身逃生,不料这时木羽仙突然跳到她背上,从后方紧紧勒住她的脖颈,任凭其玩命挣扎,也难以摆脱这咽喉的枷锁。

    弥留之际,严歆璇仿佛又看到了詹驰的面容,朦胧的回忆里,年少的詹驰坐在课桌上对她说:“爸爸曾告诉我,电流可以抹除记忆科技的对人脑的改变,时间隔得越近,还原的概率就越高。”

    木羽仙发狂的嗓音仍在耳边咆哮,这一刻,严歆璇再次睁开双眼,弹出雷达手表的秒针,拼尽全力插入木羽仙口中。

    无形的电流像一块刀片,扫过木羽仙的每一个细胞,令她当场痉挛,随后便意识混乱地倒地不起。

    但是,正当严歆璇准备捅向龙未远时,龙未远却一拳砸烂了雷达手表,又将她抱腿摔倒,骑在她腰间胡乱捶打。

    严歆璇用双臂紧紧护住脸颊,带着哭腔大叫道:“龙未远!别打了!我是严歆璇!”

    可龙未远依然不为所动。她只好继续哭喊着:“我是严歆璇呀!你别打了!”

    玻璃的残渣在酒泊里静静漂流,屋顶的吊灯渐行渐远,求生的欲望唤醒了体内最原始的本能,那一瞬,严歆璇抓住龙未远的手臂放声哀嚎道:“别打了!我是虞小台!!”

    尖细的嗓音在小金库里久久回响,宛若一阵春风拂过大地。

    就在这时,头脑模糊的龙未远居然奇迹般地停住了拳头,凝滞的双眼浮出几缕不甘的苍凉,似乎陷进了某段被迫尘封的过往——

    2033年的秋天惠风和煦,野草徜徉,18岁的他从香港来到上海,开启了期盼已久的大学生涯。

    伯父伯母对他关怀备至,哥哥也时常来到学校陪他打球,为他讲题,还总是偷偷转给他数目惊人的生活费,并不许他告诉爸爸妈妈。那时的他,一向把詹驰视为自己的亲兄弟,却从未注意哥哥眼中深藏不露的敏感与悲伤。

    直到2034年冬天,街边烤肉店里洋溢着翻腾的热气,詹驰终于说出了自己与陆压地产的恩怨纠葛。那一夜,兄弟俩喝下十瓶啤酒,醉醺醺的他一手搂着哥哥,一手指着天空赌咒发誓,一定要和哥哥一起,为姨母,为姨夫,为嫂子报仇!彼时的他,书包里还装着上海财经大学的金融计量教材。

    毕业后,他毅然加入了黑洞公司,负责记忆转移后的所有体能培训工作,哥哥也毫无保留地将每一项记忆科技传授给他。2037年的盛夏似乎从未下雨,蔚蓝的天空中,总能看到自由的氢气球随风飞翔。他领着一群十七岁的孩子跑过黄浦江畔,突然发现有个女孩子的喜怒哀乐已令他挂肚牵肠。他常常情不自禁地幻想,为她遮风挡雨,带她游玩四方,只要她能笑一笑,便承包了他对明天全部的期待。那个女孩子,叫虞小台。

    不知不觉,地平线上又溜走了两轮春夏秋冬,他曾只因虞小台说了一句“芒果好吃”而连夜跑遍全城,也曾为虞小台单手挡住坠落的杠铃,导致手指翻折,而他却将骇人的手指挡在腰间,波澜不惊地确认她平安无事后,才幸福而满足地迈向医院。

    然而,命运给他开了一个残酷的玩笑,有天清晨,哥哥与他漫步在湖畔,讲出了复活严歆璇的想法。他望着天边绚丽的朝霞沉默良久,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他继承了妈妈的细腻情感,也继承了爸爸的果断豁达,也许他一生都没学会与这两种不同的性格交融和解,就像他从未对虞小台表达爱意,就像他此刻还是没敢反对哥哥的计划。

    唯一懂他的人是木羽仙,也是虞小台最亲密的朋友。几天后的中午,急躁的木羽仙拽着他的衣袖,苦苦劝他尽快表白,这样无论虞小台接受与否,詹驰都会通情达理,放弃这次记忆转移。但是,他还是主动错过了最后一次机会,因为儿时的家教已将“先人后己”的观念深深钉进他的大脑,他一向信奉,自己的感受不重要,自己的得失不重要,只要哥哥得到慰藉,只要虞小台最终快乐,他便能感到一种近似扭曲的担当与自豪。

    如今,窒息的密室中,一股强大的潜意识记忆阻断了龙未远的进攻,让他的大脑无论如何都做不出“伤害虞小台”的指令。

    严歆璇借力将他推到一边,让他和木羽仙“宕机”的躯体靠在墙角静养。

    但就在这时,一阵骇人的拍手声突然从身后传来。她猛地回头,唯见满地酒瓶的尸块,只是不知何时多了几个模糊的鞋印。

    紧接着,可怖的击掌再次敲打在耳边,转身的刹那,关擎已如恶鬼般靠在墙上,朝她玩世不恭地招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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