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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英雄无悔

    玄天第13纪(圣心纪),第98年,十一月初八,阴。

    我叫金巴,江湖人也叫我“金疤”。都说我左脸上耳根到嘴角的这条伤疤值黄金万两。

    那是我十四岁那年,意外替我们阎罗谷令主杜圣心挡下的一锥。说起来,是十六年前的事了。

    那年据说是令主的师父带人来围剿阎罗谷,像我这样的小卒子,还没搞清前头发生了什么,就被杀进刀剑阵里。那时可真是吓得坏了,为了保命,闭着眼向前突围砍杀,险险被一柄挫骨锥刮去了小命,是咱们令主救了我。

    可大家都说,是我救了他。

    我就这么稀里糊涂地从一个刚进谷的小卒子,直接成了令主的近侍。之后的几个月里,令主心情好的时候就教我们一些武功,都是伴着些拗口的大道理。

    可惜不到半年,突然来了个女人,死在了百花苑里,令主把自己关起来两年多,性情大变,再也没有亲自教过我们武功。阎罗谷出外杀人的弟兄,也派出了一拨又一拨。

    半年前,令主被造反的司马青云关了起来,阎罗谷也在几天后一个夜里被攻破,令主不在,兄弟们死也是死得稀里糊涂。

    来玄天界后,虽然投入了善和门打算弃恶从善,但我还是会时常想起在阎罗谷的那些日子,想起我们令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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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圣心咧嘴笑道:“很好。我这儿,还有一支筷子,我会让你觉得公平的。”

    他语音未毕,黄腾脸色发青,一个屁也不敢放,扭头便跑。

    身后啸声破空,又一支竹筷箭般飞至,不偏不倚刺在他右腕之上。疼得他尖声惨叫,脚下却不敢停留,仓惶介逃了。

    群豪回过头来,却见杜圣心坐得纹丝不动,桌上那支筷子也还好好地摆在那儿。

    方才刺伤黄腾的那支竹筷,是从哪儿来的?

    众人乍起大惊,想到此间竟另有高手襄助杜圣心,立时人人自危,背聚成团刀剑向外,提防别派人众偷袭。

    一眼望去,白衣的曳云庄,蓝衣的善和门,红衣的天应堡,一堆堆历历分明,方才的同仇敌忾,分崩离析。

    龙啸天亦是微微一凛,料此人武功不在杜圣心之下,窥覷在侧敌友不明,不觉也警惕起来。

    杜圣心却只当没事发生,伸手从筷筒中又抽了一支竹筷,朝对面楼栏上淡淡一暼。慢悠悠为自己倒着酒。

    善和门人群中稍稍起了一阵骚乱,几个小卒私语交齿不时地向杜圣心呶嘴弄眉。龙啸天瞟了他们一眼,几人立时埋下头去,不住后退。

    龙啸天叹了口气道:“是金巴、葛虎,唐天,唐标吗?”

    “是!---”那四人被施了法咒般齐声应答,一语既出,又脸露痛苦懊悔之色,互相对望着失了主张。一个左脸耳根到嘴角挂着一条扭曲伤疤的小个汉子大胆向前跨出了几步,似要向着杜圣心去,刚举步又生硬硬止住,支唔得半晌,没说出一个字来。

    他四人是阎罗谷旧部,跟随杜圣心多年,皆在半年前陆少秋攻破阎罗谷时殉难。

    十多年前,他们都还只是群半大孩子,家乡饥荒,逃难途中撑胆儿劫了一车官粮,被满城通辑,无奈随着一伙强人拜入阎罗谷求得庇护。

    那个脸上有疤的汉子当年才十四,机缘巧合下,替杜圣心挡了一锥。杜圣心救下他后,十分喜爱他的天真聪慧,曾把他留在身边亲自传授他武艺剑法。虽则他资质有限,岳雪梅死后杜圣心又性情大变失了道心常态,那些孩子们无人苛责,多数沦入邪道,武艺难有精进,但十数年来自保有余,也多为阎罗谷立下了汗马功劳。

    龙啸天深能体会他们对杜圣心既敬又怕,又慕又恨的心情,叹了口气道:“你们四个怎么也掺合在这里,有何见教吗?”

    方才就是他们无意中认出了杜圣心,才引得这场祸事,经此一问心中皆是惊怕欲死。唐标最是胆小,五官扭曲,浑身瑟抖,几乎要窒息昏去;金巴当年最得器重,此时也没了底气。

    “各自去吧,我不为难你们。”

    杜圣心面无表情地喝下了一杯酒,将空瓷杯重重顿在桌上,眼睑都不抬一抬。

    四人怕听错了般怔了怔,良久才一连声地谢着恩,挤出人群去了。

    龙啸天望着杜圣心,仿佛从未见过这人般。杜圣心合了合眼,突然冷声道:“该走的都走了,想杀我的,各凭本事上吧。”

    话音刚落几个胆大的举刀便向杜圣心砍去,半空中劲风奇疾,一线酒香入鼻,双目一凉,随即剧痛难耐,纷纷丢了手中兵器捂脸惊吼:“谁?---是谁暗算我们!---”

    来不及出手的群豪低喝一声,齐步疾退。

    龙啸天抬头间,一个青色身影伴着朗声长笑,自头顶楼栏斜掠而出,轻燕般落于杜圣心身侧。

    来人左手提剑,右手挽了一酒壶,执柄指逢中夹着一支筷子。脚刚落地哈哈一笑,抛了那支筷子在地上,大步向杜圣心走来。

    “大通令?!”对面几个善和门卒丁齐声惊呼。

    来者正是上官夕阳。方才他听得程和彰之言也当惊奇,顾不得放下手中筷子酒壶,到楼栏边探看,见到杜圣心的一刹,一阵莫名悸动震荡了全身。

    这个三十余岁样貌透露着满怀萧索的人,那神情气度一颦一笑,都给他一种异样熟悉的感觉。

    有一刹那,上官夕阳几乎要冲口叫出某个名字来。

    待听得众人对话,更是大感钦慕,决心要交他这个朋友,便替他出手惩治了黄腾。

    上官夕阳朝那几个善和门卒挥手:“你们都出去!”

    “大通令,他——”

    上官夕阳皱眉:“你们有谁,自信是他的对手?”

    众人相觑哑然。

    上官夕阳怡然一笑:“那还不快走?”

    善和门众心愤难平,却又怯于上官夕阳的威严,只得向他抱拳一礼,悻悻退去。

    上官夕阳笑逐颜开,绕到桌边对杜圣心抱拳道:“搅扰了。在下善和门上官夕阳,不知能否有幸与尊驾同桌?”

    他声音朗亮,神情诚挚。龙啸天细观他眸正神清,一身正气,心中不由喝了声彩。

    “不能。——我不喜欢和陌生人同桌。”杜圣心顾自倒了杯酒,眉也不抬。

    上官夕阳双脚已进了长凳,却遇这等尴尬,退也不是坐也不是,只得讷讷问道:“这………却是为何?”

    “想听真话,还是假话?”杜圣心侧头,一双轻眯的凤眼缓缓抬起。

    “这……真话如何,假话又如何?”上官夕阳只能顺水行舟,强自镇定惨笑道。

    “假话就是,能坐到我身边的人,都不是普通人,眼下的你——还不配。”杜圣心冷回脸,全身几乎未动一动。

    上官夕阳突然感到一阵窒息!

    面前此人,目不视人笑不及唇,说话语速极是缓慢,容貌称不上惊世风华,却自有一派令人仰视的气韵。

    像一座山,就立在那儿,巍然无害,却教人问顶难攀。

    上官夕阳努力使自己的笑不显得僵冷:“那么……真话呢?”

    杜圣心唇角微挑,静等他话毕,方抬眸望向他:“真话就是,我不想费心思去亲近一个陌生人。你若想亲近我,就得先让我知道,你——是个怎样的人。”

    龙啸天微微一呆。

    突听上官夕阳长声笑道:“不然!——你这真话倒比假话更假!”

    他眼中漾出一丝得色,先前的尴尬尽数消去。

    “哦?为什么?”杜圣心眼角现出一丝欣赏之意,斜眼笑问道。

    上官夕阳将左手酒壶轻轻放在桌上,思忖了一下道:“你不想亲近陌生人,并不是因为你懒,也不是因为你狂傲,却只是因为——你怕付出感情,你输不起!”

    龙啸天眉峰一抖,诧异地望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

    杜圣心眼睑微微合起,唇边的笑意依旧,轻轻点了点头。

    上官夕阳见他不以为愠,挺身续道:“你怕朋友不了解你、不喜欢你,怕交友不慎害人害己。你想交朋友,却怕被朋友负累,又或者……”他顿了顿:“因为自己的过错,你失去过你中意的朋友!”

    龙啸天的拳倏然握紧。

    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如此透彻地看透杜圣心的“自卑”,这种“相见恨晚”足以至命!

    杜圣心笑了,隐隐露出两粒宽宽的门齿。

    “情到深处情转薄,多情却似总无情。’上官夕阳神情坦然,仰叹声却带了丝哀凉:“实则,重情重义没什么不好,做错了事,下次改过也就是了。对待朋友,你自己扪心无愧,又何必顾虑那么多呢?”他一双清亮的眸子转回杜圣心脸上,神情极是愉快。

    龙啸天已全身紧绷,随时准备跳起来将他推出去,他实在不愿见到这个可爱的年轻人遭遇不幸。

    杜圣心突然闭上了眼,哈哈长笑道:“很好!能对我杜某人说出这样的话,敢说这样的话,你就不会是个普通人———坐!”他很是欢喜地扬臂轻作了个请的手势。

    上官夕阳大舒口气,受宠苦惊地抱拳道了声谢,坦然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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