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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雷公的祖宗

    中午时分,雨忽然大了。

    水在瓦间汇聚,沿着倾斜的屋顶流下,在屋檐处碎成一串水珠飞落。

    徐让站在屋檐下,伸出左手去接落下的雨水。

    他手腕上缠着太玄金锁流珠,手掌和手腕上有淡红色的刺青隐现。

    雨水滴落掌心,又湿又冷,却驱不散食鬼咒印的躁动和饥饿感。

    他刚才在屋子里念的是大傩十二兽神食鬼咒,也叫食鬼咒。

    咒从血脉中生,长出来就变成了血纹刺青,也称食鬼咒印。

    传说傩师的血脉源头是上古神祇傩主,大傩是傩主的继承者,也是如今傩师祭祀的祖神。

    祂座下有十二兽神,分别是甲作,巯胃,雄伯,腾简,揽诸,伯奇,强梁、祖明,委随,错断,穷奇、腾根。

    祂们是上古有名的凶兽恶神,被大傩降服之后,成了祂座下的兽神,不再吃人,分别以凶,虎,魅,不祥等十一种鬼疫为食。

    上古有神歌,讲述的是大傩率领十二傩兽神吞噬鬼疫的事迹,后来这歌演化成了咒,就成了大傩十二兽神食鬼咒。

    年代久远,传说的真假已无人知晓。

    但傩师的食鬼咒的确和传说中的十二兽神一样,凶名赫赫,有吞噬妖邪鬼疫的神力。

    徐让刚才诵食鬼咒,施展食鬼咒印,如群兽出洞,很快将痘毒之气撕咬吞噬,一点不留。

    现在痘毒尚未炼化,还在咒印之中,所以咒印没有隐去。

    食鬼咒诡异强大,是非常厉害的手段,但是凶邪的很。

    刚才那孩子身上的咒毒没发展起来,毒气不多,它没吃饱,一直在躁动。

    现在徐让耳边还有断断续续的食鬼咒声,这是食鬼咒的凶性在闹。

    他用太玄金锁流珠锁住这只手,就是借法宝削弱它对自己的侵扰。

    巫梦出了门,眼神恍惚,仍旧有些难以置信。

    都说傩师做事快准狠,她想不到能这么快。

    刚才她在屋里检查过了,痘毒一点不剩,全清了。

    自己一晚上束手无策的咒毒,就被这咒印轻而易举的化解了。

    她走到徐让身边,看到他在屋檐下接雨,也看到了他手上那若隐若现的血红刺青。

    现在她已经确定,这就是大傩十二兽神食鬼咒,咒文和咒印刺青都与古书上记载的一样。

    也只有大名鼎鼎的食鬼咒,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将那痘毒吃的干干净净。

    但是她有个疑问,徐让只有一境炼形的修为,为何能学会这门食鬼咒,而且还生出了咒印。

    她记得自己的师父说过,傩师必须到了三境才可以学食鬼咒,这是傩门的铁律。

    因为食鬼咒凶邪,就像大傩座下的十二兽神,只有神魂强大的人才能驾驭它,否则必遭反噬。

    傩师到了存神境界,结了阴神,神魂强大,才能驾驭这道诡异强大的法咒。

    在这之前,强行去学非但学不成,还会遭遇反噬,轻则疯癫,重则身死。

    但巫梦看到徐让手上的咒印,分明是已经学会了,刚才还用的很好。

    这完全不合常理。

    炼形,化气,存神,这中间可隔了一个大境界。

    “难道他在炼形境界就结阴神了,还是他根本就是存神修士,故意隐藏了修为?”

    巫梦实在好奇,想问又不敢问,几次话到嘴边都止住了。

    每个人都有秘密,打听别人的私隐是大忌。

    徐让没有看她,却能听到她的呼吸声,知道她有话要说,大概也猜到她想问什么。

    他收回左手,在道袍上擦了擦水渍,双手负在身后,抬头望天,“你是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会食鬼咒?”

    “啊,是,啊,不是,不是。”巫梦被他突然一问,下意识说出了心里话,反应过来又觉得不妥,连忙否认。

    徐让知道她的顾虑,摆手道:“别紧张,其实这没什么不能说的。”

    巫梦闻言愣了愣,眼睛立刻亮了,脸上显出强烈的期待和兴奋。

    她感觉自己接触到了古书都没有记载的古老隐秘。

    徐让转过身,看到她涨红的脸,忍不住笑了笑,然后才说道:“我之所以敢学,是因为有祂老人家护着我呢。”

    巫梦听不出他话里的意思,正好奇老人家说的是谁,却看到徐让抬手往脸上一抹。

    青光一闪,他的脸上竟多了一张青色的面具。

    青面,赤发,金眉,三目,凤嘴,头顶带着一顶金冠,鼻梁和眼周勾勒金线作装饰,双目圆睁,眼珠处是镂空的。

    这面具老旧斑驳,有些地方彩漆已模糊了,有种饱经沧桑的岁月感。

    巫梦一看到这面具,就想到了传说中的雷公,惊愕道:“雷,雷公爷爷?”

    她震惊之余,透过面具镂空的眼珠,看到了一双黑色的眼睛。

    这是徐让的眼睛,她却觉得很陌生。

    她天生灵觉敏锐,只觉得这是另一个存在正通过徐让的眼睛看着她。

    恍惚中,周围的雨声像是忽然消失了,直到她听到了一声沉闷的雷鸣。

    轰隆隆。

    巫梦打了个激灵,头有些发晕,连忙大口吸气。

    刚才不知怎的,她竟然忘了呼吸,一直憋着气呢。

    雨声淅沥,一切如常。

    徐让脸上的面具也消失了,笑吟吟地看着她,说道:“刚才那位不是雷公,我师父说那是一位很古老的雷神,是所有雷公的祖宗,历代傩师都称其为雷师。”

    雷师?雷公的祖宗?

    好大的口气啊!

    巫梦不知道徐让说的是真是假,更没听过雷师的大名,不知道这位雷师到底是何方神圣。

    但她觉得这雷师一定是位了不得的大傩神,才能镇得住食鬼咒,让徐让在炼形境界就练成这门法术。

    “也许不只是他,其他供奉大傩神的傩师也是如此,傩师的铁律应该不包括这些大傩神。”

    这是她猜的,但她不敢再问了。

    傩门的大傩神数量极少,地位尊崇,是傩师门内极大的隐秘。

    一想到徐让拜的是雷神,学的是雷法,她又肃然起敬,同时也很羡慕。

    雷霆者,阴阳之枢机,号令万物之根本。

    雷法素有“万法之祖”的威名,能驱御雷霆的修行人,都不是等闲之辈。

    巫梦今日算是开了眼了,这么短的时间,她就见识到了道门流珠,食鬼秘咒,古老雷神,实在是难得。

    同时她也生出一种预感,“此人有大傩神庇护,在傩师中也算异类,假以时日,又是一个名动江湖的人物。”

    她朝徐让抱拳一礼,诚恳道:“多谢徐大哥解惑,小妹真是长见识了,也多谢你解了他的咒毒,我代我师父和蜂桶寨谢谢你。”

    痘毒是可以引发瘟疫的诅咒,一旦散开,整个寨子都要遭殃,代整个寨子感谢也是理所当然的。

    徐让觉得她年纪虽小,却很懂人情世故,难怪老巫医会放心出门,留下她守着寨子。

    他还了一个傩礼,笑道:“哈哈,你太客气了,我既然接了委托,自当尽力而为,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嘛。”

    他是个傩师,做这事是为了赚钱,混口饭吃而已。

    挣钱嘛,不寒碜。

    所以他向来直言不讳,从来不说行侠仗义,义不容辞的话,他也不怕别人说他满身铜臭。

    巫梦听到最后八个字忍不住笑了,她知道这是徐让在暗示她赶紧结账。

    “那徐哥哥来之前,有没有和我表姐谈过报酬?”

    她知道傩师的规矩,接委托之前会和雇主商量,要看事情难不难,价格合不合适,是不是自己愿意的做的事,等等。

    “谈过,当然谈过,她许的三瓶百花蜜,要么你给,要么去玉蜂岭找她拿。”徐让道。

    “好,不必麻烦徐大哥多跑一趟了,我这就去拿。”

    巫梦说完,立刻去了另一间屋子拿东西。

    徐让站在屋檐下,看着屋檐下飞落的雨帘,心情很愉快。

    这次祛除诅咒,得三瓶百花蜜,价格很公道,是他和巫梦的表姐商量好的。

    百花蜜是百花之精气,能治愈伤口,驱除毒素,炼丹泡酒都是好材料,市价一瓶十块灵石。

    今天这一单,没费多少功夫,就小赚了三十块灵石。

    巫山县盛行巫风,各个村寨都有修行人庇护,人家遇到事情,都是用自己的手段去解决,或者找亲朋好友,傩师要在这里混饭吃可不容易。

    今天是他这个月最大的一单了。

    然而他此来最大的收获,还是这左手咒印中的咒毒之气。

    当他炼化了这团咒毒之气,食鬼咒的威力会提升,自己体内的傩血也会得到滋养,更加壮大。

    傩血对于傩师可太重要了。

    世间修行人都知道傩师体内的傩血秘力非凡,却不可能知晓傩血对于傩师真正的意义。

    巫梦很快回来了,一只手提着一个小竹篓子,里面装着三瓶百花蜜,另一只手拿着一个小坛子。

    “三瓶百花蜜,今年新出的好蜜,我师父专门滤过的,一点杂质都没有,还有这百花酒是我师父自己酿的药酒,乡下酒浑,却也别有一番滋味,徐大哥带回去尝尝。”

    徐让愣了愣,他没想到巫梦会送酒给他。

    他本是好酒之人,光从这坛口透出来的一点酒气,他就知道这酒不是一般的村酒。

    而且巫医自酿的药酒肯定是用最好的药材,一定差不了。

    这礼物有点重,他本想拒绝,但看到巫梦期待的眼神,又明白了她的用意。

    “好,既是老巫医的手艺,那我肯定要好好尝尝,多谢了。”

    他性子洒脱,没有推辞,直接接过东西,心念一动,酒和小竹篓子都缩小了,飞进他腰间如意袋里。

    然后他拱拱手,说道:“我还有事,便不多留了,若你以后有生意要关照我,只管来巫山翠屏峰紫竹林寻我,或者传个信也行。”

    人家给面子,诚心与他结交,他自然得兜着。

    江湖路难走,不是打打杀杀就能走得通的,还得懂人情世故。

    巫梦用力点了点头,她等的就是这句话。

    这世道妖鬼横行,即便是修行人也不安全,能和一位有大傩神庇护的傩师结交,这是非常难得的缘分。

    “好,徐大哥慢走,往后有生意,我一定去找你。”

    徐让点了点头,没再说话,转身迈入风雨中,脚步飞快,直往院外去了。

    巫梦看着他淋着雨出门,忽然想到自己忘了给他拿一件蓑衣。

    她连忙冲进屋子,拿着蓑衣斗笠追到门外,却只看到一人一马远远消失在风雨中。

    大雨倾盆,整个天地都被雨幕笼罩,分不清东南西北。

    巫梦站在门外,看着那一人一马离去的方向,呆立良久。

    她想到徐让来时那满身湿漉的狼狈模样,此刻却觉得不狼狈了,反而有种无惧风雨,肆意江湖的自在洒脱。

    她忽然想起师父说过的一句话。

    “江湖很苦,没有话本小说里写得那么精彩好玩,破衣草鞋,风里来雨里去,在滚滚红尘中挣命,这才是真正走江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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