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莫失莫忘】
留在苦境的最后一日，与金鎏影约定的是午时，玄鸣涛一大早就赶到幽篁别院探望他的小女儿。想不到头回当人老爸，居然不得不做甩手掌柜，完全没办法尽到义父的职责。别院内未见龙宿，玄鸣涛抱着刚喝过早奶的小凤儿逗了许久，一想到即将分离，再见也许凤儿已经亭亭玉立，老父亲不禁长吁短叹。他紧紧抱着娃儿不肯交给奶娘，带着孩子在竹院中遛了好几圈，还给凤儿轻唱了几段柳活，见孩儿笑靥盈盈才稍解心头愁虑。
时限将近，玄鸣涛取出从一页书那儿求来的小玉佛，挂在凤儿脖子上，这尊受书大佛力开过光的小玉佛内，还封存了玄鸣涛的道元真气。给孩子的护身符怎样都不嫌多，只盼凤儿健康平安，快乐顺遂，不再像她的亲生父母那样体弱多病。
离开前又去儒门天下晃了一圈，不过只用银翎将老相识莫尚恩唤出来道个别，玄鸣涛不想大张旗鼓惊动其他儒生。祝福和指点的话自然不能少，莫尚恩如今做了儒门天下的大护法，总算志愿得舒，脸上再也不见往昔愁苦。不过说到他家中不爱开口的侄儿，莫尚恩还是略显烦恼。心病需得心药医，玄鸣涛留下些心理疗法安慰了几句，回头再望一眼繁盛的儒门天下，安心踏上归程。
得知龙宿也不在儒门天下，真是奇了怪了，疏楼西风又还没建成，能去哪儿呢？龙宿应该知道玄鸣涛今日回程，时辰眼看就要到了，难道没办法当面道别了吗？
黑暗道外，午时初刻，玄鸣涛准时等在约定地点，金鎏影与他亲信的十名道生分毫不差，也同时出现在黑暗道。两月不见，他们双方完全没有一点师兄弟相见的喜色，连寒暄都免了。金鎏影着急回总坛，玄鸣涛却还不死心，想再等等新结识的好友，于是金鎏影便带着道生们先行进入了黑暗道。没有阻止，也没有一句叮嘱，接师弟这件事只是顺路而已，师弟自己不肯跟上大部队有什么办法，金鎏影他们一会儿就没了踪影，走得心安理得。
又枯等过将近一个时辰，玄鸣涛干脆往回走，渐渐远离了黑暗道，边走边想着双方都在前进，也许能快点在中途相遇。可又担心远离了黑暗道地标，万一龙宿走别条路去黑暗道送行错过了怎么办。犹豫来犹豫去，步下却未稍停，操心的玄鸣涛索性施展浮云引信，大面积操控黑暗道方圆百里的云流，试图为好友指引正确方位，尽快前来相会。
功夫不负有心人，龙宿正在往黑暗道赶的途中，突见云相变化，上方天空云层汇聚，倏地化成一只巨大的云鹤，盘绕几周后抖擞云翅，往特定的方向缓缓飞去。这术法，是好友曾施展过的玄宗秘术·浮云引信，龙宿心下欣喜，快速摇了摇珍珠扇，当即跟上云鹤飞行轨迹。
人未现，凄婉箫声已入耳内，一曲阳关三叠，撩动心中戚然，更显离情难舍。前方数里莫名飘起小雪，细细雪籽落在发梢肩头，不觉寒意，凭着秋风瑟瑟，别有一番萧索伤情。天阳仍盛，飘雪却愈发地密了，云鹤渐没入层层雪皑中化为云烟消散，眼前玄影如旧，背身孤立于漫天落雪中执箫缓奏，似是静候已久。
“好友——”龙宿以扇遮雪快步近前，“让汝久等了——”
箫声停时，玄影回身，温润和暖的笑意化解了秋雪萧瑟，雪势开始转小，仍撒着漫天雪籽。
“吾相信你一定会来，不过等得过于无聊，便造了一场风雪打发时间。”玄鸣涛笑着抬手轻轻拍去龙宿肩上落满的白雪，“自黑暗道口到此地，吾见到了第一株杨柳，记得我们初遇时就在新柳边，今日亦别于柳边，有始有终，这趟苦境之行总算圆满。”
“可惜两月时光过于短暂，恍若白驹过隙，瞬息已逝。”龙宿轻叹一声，化出一只沉香木食盒，饶有信心地说，“吾花了多日苦心钻研，临别在即，权当为好友践行。”
打开一看，竟是一盅百合莲子羹，用内力维持着热温不散，揭盅时仍冒着腾腾热气。
玄鸣涛感动在心，忍不住低声自言自语：“想不到有一天，吾竟也能吃到咻咻的莲子羹……”
“耶涛涛，说什么呢，不尝尝怎知滋味，吾厨艺已大有长进矣。”吐槽当然逃不过龙宿的耳朵，但龙宿不知内情，误以为玄鸣涛在调侃他厨艺不精，马上拾起汤匙塞到玄鸣涛手上，又将自己辛苦熬的羹推荐一番。
着实比第一次的鱼骨头汤美味多了，可惜莲子没有去莲心，龙宿还忘了放糖，这碗百合莲子羹简直堪比苦药……
玄鸣涛花了好大气力才保持面不改色，勉强镇定地扯出微笑对龙宿说：“莲心味苦，譬如吾心，正衬今日别情凄苦。好友留这苦心于羹中，吾尝之心中悲戚，难免勾起伤怀。”
龙宿愣了愣，抢过汤匙亲自尝了一口，差点没立刻吐出来。听了玄鸣涛的话，龙宿信以为真认为应该带着莲心一起熬，只是深深懊悔居然没加糖。但他自己亲手煮的，再怎么样也要吞下去。龙宿忙不迭用珍珠扇遮住自己尴尬的表情，想把莲子羹移开，却见玄鸣涛已然将整盅苦莲全部饮尽。
“唉，今日饮了好友一盅苦心汤，感君别离情深，吾无他物可回馈，只有素琴一把，赠与吾友。”玄鸣涛努力咽下喉中苦味，边调侃着，边化出一个长形布包奉给龙宿，内中装着他精心雕琢的白玉琴，“请——”
龙宿接过长形布包打开一看，内中透出温润光洁的玉色，一口瑰丽无暇的白玉琴跃入眼底，琴身雕刻五爪龙形，配上七丝云綵所做之弦，光彩熠熠辉耀夺目。
“这是？”方才尴尬抛于脑后，龙宿惊喜之情顿时展露于外，微抚琴面轻拨试音。
“五岳山心之白玉作琴，七丝云綵作弦，如此才配得上华丽无双的龙宿大人。原先的旧琴乃吾墨尘音师兄所赠，再转送与好友实在缺乏诚意。还是用这口吾亲手所雕的白玉琴换你的紫金箫，名称上更对仗，也可显你吾情义纯粹。”
龙宿闻言喜色更甚，化出桃木琴欲还给玄鸣涛，但一出手立刻又后悔了，忙言道：“吾还是较为中意汝桃木琴的琴弦，七丝云綵固然是稀世之珍，但在吾眼中却比不上涛涛汝——”
“吾……？”
“之——发丝，所系之情。”
一阵大喘气差点没惊到玄鸣涛，他无语地挑眉戏谑说：“咻咻，你讲话可不可以连贯点，真是吓坏小道了。”
在龙宿哂笑的眼神中，玄鸣涛无奈又认命地将两口琴的琴弦调换过来。早知这样，就不费力去找什么七丝云綵了，这宝物可是真不好弄啊。
“这么喜欢吾的琴弦，怎样，想与吾结发吗？”玄鸣涛勾起嘴角坏笑问。他又重新封了道元贯融发丝，保证琴弦坚固绝不会断，才将白玉琴重新送到龙宿手中。
“唉呀，涛涛，汝可莫胡说——”龙宿无所谓地笑应道，信手再揉弦，如今这口琴他才算真正全然满意了。
“哈哈，琴的事暂放一边，咻咻你还记得第二赌尚欠吾一件事吗？”
“啧，吾还想汝慷慨大方地放弃要求了。”龙宿咂了咂嘴，“若是需时的难事，只怕汝要延长停留在苦境的日子哦。”
“不难不难，”玄鸣涛露出一副标准人畜无害的笑容道：“吾只是想要你一直随身佩戴的那块紫龙玉环。”
“不愧是吾友，涛涛汝真是好眼力。此玉乃采东海深处千年珊瑚玉，集百匠之功雕刻千日方才成型，以其工艺之精世无复版，吾才一直随身佩戴。”龙宿虽这么说着，但表情却一点不心疼，大方解下腰间紫龙玉环送给玄鸣涛。
浪潮中两条龙盘绕其间，嬉闹争抢着中心龙珠，晶莹剔透的紫玉中还有隐隐流动的水波纹，果真是稀世珍品。就在龙宿以为玄鸣涛只是看上了玉环想要留作纪念而已时，却见玄鸣涛突发奇想，忽地将紫龙玉环抛上空中，随即并指发出一道疾速剑气，玉环瞬间自中心龙珠处分成了切面极为整齐的两半。
“汝做什么？！”龙宿诧异地接住其中半片碎环。
玄鸣涛笑而不答，默默将自己的道元运出一部分灌入被他所接的半片碎环中，随后将这半片塞给龙宿。在他示意下，龙宿也将自己的儒元封入另外半片碎环，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封着儒元的那半片就被玄鸣涛抢走了。
“这个，就叫做莫失莫忘。”玄鸣涛小得意地扬了扬手中的儒元碎环，“一人一半，感情不会散。”
“吾还以为是切环断义。”龙宿握着手中半片道元碎环不住地摇头，“真真糟蹋美玉，真真糟蹋——”
“哈，咻咻，吾足足等了你两个时辰，要一丝小补偿不为过吧。”
龙宿顺手将道元碎环重新系回腰间，两人边说边笑，结伴往黑暗道而去。沿途风雪依旧飞扬，天色将晚，离情正浓。远行直送百里，黑暗道近在眼前，终是要到分别之刻。
龙宿化出方才百里外暗中撷下的柳条交给玄鸣涛：“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初秋寒雪，竟冻了旧枝老叶，然柳枝留客之意未改，愿君此去一路保重，平安凯旋。”
“三叠阳关，道不尽古今离愁……”玄鸣涛手执柳枝垂眸掩饰伤怀之情，“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见，但愿来日也有新柳相伴，你吾再醉西风。”
“疏楼西风即将竣工，待好友归来时，龙宿必如今日般远迎百里。疏楼西风，永远为汝留着居所。”
“其他吾都不担心，只有凤儿令吾牵挂。那日拼酒所赢之簪，吾还想着等凤儿及笄之时亲手为她簪上，却怕她长大多年不见忘了吾。”
“无需忧虑，有吾教导，凤儿定然乖顺灵巧，断不会忘了她的义父。”
“道魔大战凶险难测，一切都是未知，如果不记得，或许也不是一件坏事。”玄鸣涛感慨轻叹。
“莫忘了我们还有三年酒约。”龙宿一听话头不对，立马提议道，“凡事无三不成礼，不如就以酒约为第三赌。三年后，吾要饮到涛涛汝亲自送来的愿逐月华流照君，若非天下绝品，吾是不接受。”
玄鸣涛闻言却皱了眉，三年……万一三年后道魔大战打得如火如荼，怎么有功夫分心去会友，又岂能让龙宿来道境涉险。
“只怕要延长至十年，三年方才入味，需再历三年，灌以月华花汁，又三年封土沉淀，一来一回少说也要十年。欲得醉千秋，必先耐心久待。”
“也好。”龙宿似乎明白玄鸣涛的顾虑，只不过有些小遗憾，“十年就十年，道魔大战即将开启，汝务必谨慎。”
“就此约定。”
玄鸣涛正准备转身进入黑暗道，忽闻龙宿又唤他止步。
“对了，吾险险忘了还有伴手礼赠汝。”龙宿化出一沓盒状物交给玄鸣涛，“记得汝教吾碾茶叶作沫之法，此乃吾亲手所做之抹茶桃花糕，苦境只此一份。”
“今日实在惊喜连连。”玄鸣涛赶忙接过赠礼高兴地左瞧右看，“君子肯为贫道入庖厨已是情重，想不到还有样式如此精致的糕品……好友，你实在费心了。”
玄鸣涛再度抬手拭去龙宿肩头落雪，“不管未来世事如何变迁，你吾情义不改。千难万险，吾定回来。”
风雪倏地盛了，漫漫鹅毛大雪逐渐吞没玄袍道者离去的背影，龙宿驻足原地眺望黑暗道无边黑暗，只有好友念着诗号的声音仍依稀可闻——
“玄天落，沙鸣错，涛涛红尘云烟阔。书因果，人世陌，一剑霜寒三千破——”
时限将近，玄鸣涛取出从一页书那儿求来的小玉佛，挂在凤儿脖子上，这尊受书大佛力开过光的小玉佛内，还封存了玄鸣涛的道元真气。给孩子的护身符怎样都不嫌多，只盼凤儿健康平安，快乐顺遂，不再像她的亲生父母那样体弱多病。
离开前又去儒门天下晃了一圈，不过只用银翎将老相识莫尚恩唤出来道个别，玄鸣涛不想大张旗鼓惊动其他儒生。祝福和指点的话自然不能少，莫尚恩如今做了儒门天下的大护法，总算志愿得舒，脸上再也不见往昔愁苦。不过说到他家中不爱开口的侄儿，莫尚恩还是略显烦恼。心病需得心药医，玄鸣涛留下些心理疗法安慰了几句，回头再望一眼繁盛的儒门天下，安心踏上归程。
得知龙宿也不在儒门天下，真是奇了怪了，疏楼西风又还没建成，能去哪儿呢？龙宿应该知道玄鸣涛今日回程，时辰眼看就要到了，难道没办法当面道别了吗？
黑暗道外，午时初刻，玄鸣涛准时等在约定地点，金鎏影与他亲信的十名道生分毫不差，也同时出现在黑暗道。两月不见，他们双方完全没有一点师兄弟相见的喜色，连寒暄都免了。金鎏影着急回总坛，玄鸣涛却还不死心，想再等等新结识的好友，于是金鎏影便带着道生们先行进入了黑暗道。没有阻止，也没有一句叮嘱，接师弟这件事只是顺路而已，师弟自己不肯跟上大部队有什么办法，金鎏影他们一会儿就没了踪影，走得心安理得。
又枯等过将近一个时辰，玄鸣涛干脆往回走，渐渐远离了黑暗道，边走边想着双方都在前进，也许能快点在中途相遇。可又担心远离了黑暗道地标，万一龙宿走别条路去黑暗道送行错过了怎么办。犹豫来犹豫去，步下却未稍停，操心的玄鸣涛索性施展浮云引信，大面积操控黑暗道方圆百里的云流，试图为好友指引正确方位，尽快前来相会。
功夫不负有心人，龙宿正在往黑暗道赶的途中，突见云相变化，上方天空云层汇聚，倏地化成一只巨大的云鹤，盘绕几周后抖擞云翅，往特定的方向缓缓飞去。这术法，是好友曾施展过的玄宗秘术·浮云引信，龙宿心下欣喜，快速摇了摇珍珠扇，当即跟上云鹤飞行轨迹。
人未现，凄婉箫声已入耳内，一曲阳关三叠，撩动心中戚然，更显离情难舍。前方数里莫名飘起小雪，细细雪籽落在发梢肩头，不觉寒意，凭着秋风瑟瑟，别有一番萧索伤情。天阳仍盛，飘雪却愈发地密了，云鹤渐没入层层雪皑中化为云烟消散，眼前玄影如旧，背身孤立于漫天落雪中执箫缓奏，似是静候已久。
“好友——”龙宿以扇遮雪快步近前，“让汝久等了——”
箫声停时，玄影回身，温润和暖的笑意化解了秋雪萧瑟，雪势开始转小，仍撒着漫天雪籽。
“吾相信你一定会来，不过等得过于无聊，便造了一场风雪打发时间。”玄鸣涛笑着抬手轻轻拍去龙宿肩上落满的白雪，“自黑暗道口到此地，吾见到了第一株杨柳，记得我们初遇时就在新柳边，今日亦别于柳边，有始有终，这趟苦境之行总算圆满。”
“可惜两月时光过于短暂，恍若白驹过隙，瞬息已逝。”龙宿轻叹一声，化出一只沉香木食盒，饶有信心地说，“吾花了多日苦心钻研，临别在即，权当为好友践行。”
打开一看，竟是一盅百合莲子羹，用内力维持着热温不散，揭盅时仍冒着腾腾热气。
玄鸣涛感动在心，忍不住低声自言自语：“想不到有一天，吾竟也能吃到咻咻的莲子羹……”
“耶涛涛，说什么呢，不尝尝怎知滋味，吾厨艺已大有长进矣。”吐槽当然逃不过龙宿的耳朵，但龙宿不知内情，误以为玄鸣涛在调侃他厨艺不精，马上拾起汤匙塞到玄鸣涛手上，又将自己辛苦熬的羹推荐一番。
着实比第一次的鱼骨头汤美味多了，可惜莲子没有去莲心，龙宿还忘了放糖，这碗百合莲子羹简直堪比苦药……
玄鸣涛花了好大气力才保持面不改色，勉强镇定地扯出微笑对龙宿说：“莲心味苦，譬如吾心，正衬今日别情凄苦。好友留这苦心于羹中，吾尝之心中悲戚，难免勾起伤怀。”
龙宿愣了愣，抢过汤匙亲自尝了一口，差点没立刻吐出来。听了玄鸣涛的话，龙宿信以为真认为应该带着莲心一起熬，只是深深懊悔居然没加糖。但他自己亲手煮的，再怎么样也要吞下去。龙宿忙不迭用珍珠扇遮住自己尴尬的表情，想把莲子羹移开，却见玄鸣涛已然将整盅苦莲全部饮尽。
“唉，今日饮了好友一盅苦心汤，感君别离情深，吾无他物可回馈，只有素琴一把，赠与吾友。”玄鸣涛努力咽下喉中苦味，边调侃着，边化出一个长形布包奉给龙宿，内中装着他精心雕琢的白玉琴，“请——”
龙宿接过长形布包打开一看，内中透出温润光洁的玉色，一口瑰丽无暇的白玉琴跃入眼底，琴身雕刻五爪龙形，配上七丝云綵所做之弦，光彩熠熠辉耀夺目。
“这是？”方才尴尬抛于脑后，龙宿惊喜之情顿时展露于外，微抚琴面轻拨试音。
“五岳山心之白玉作琴，七丝云綵作弦，如此才配得上华丽无双的龙宿大人。原先的旧琴乃吾墨尘音师兄所赠，再转送与好友实在缺乏诚意。还是用这口吾亲手所雕的白玉琴换你的紫金箫，名称上更对仗，也可显你吾情义纯粹。”
龙宿闻言喜色更甚，化出桃木琴欲还给玄鸣涛，但一出手立刻又后悔了，忙言道：“吾还是较为中意汝桃木琴的琴弦，七丝云綵固然是稀世之珍，但在吾眼中却比不上涛涛汝——”
“吾……？”
“之——发丝，所系之情。”
一阵大喘气差点没惊到玄鸣涛，他无语地挑眉戏谑说：“咻咻，你讲话可不可以连贯点，真是吓坏小道了。”
在龙宿哂笑的眼神中，玄鸣涛无奈又认命地将两口琴的琴弦调换过来。早知这样，就不费力去找什么七丝云綵了，这宝物可是真不好弄啊。
“这么喜欢吾的琴弦，怎样，想与吾结发吗？”玄鸣涛勾起嘴角坏笑问。他又重新封了道元贯融发丝，保证琴弦坚固绝不会断，才将白玉琴重新送到龙宿手中。
“唉呀，涛涛，汝可莫胡说——”龙宿无所谓地笑应道，信手再揉弦，如今这口琴他才算真正全然满意了。
“哈哈，琴的事暂放一边，咻咻你还记得第二赌尚欠吾一件事吗？”
“啧，吾还想汝慷慨大方地放弃要求了。”龙宿咂了咂嘴，“若是需时的难事，只怕汝要延长停留在苦境的日子哦。”
“不难不难，”玄鸣涛露出一副标准人畜无害的笑容道：“吾只是想要你一直随身佩戴的那块紫龙玉环。”
“不愧是吾友，涛涛汝真是好眼力。此玉乃采东海深处千年珊瑚玉，集百匠之功雕刻千日方才成型，以其工艺之精世无复版，吾才一直随身佩戴。”龙宿虽这么说着，但表情却一点不心疼，大方解下腰间紫龙玉环送给玄鸣涛。
浪潮中两条龙盘绕其间，嬉闹争抢着中心龙珠，晶莹剔透的紫玉中还有隐隐流动的水波纹，果真是稀世珍品。就在龙宿以为玄鸣涛只是看上了玉环想要留作纪念而已时，却见玄鸣涛突发奇想，忽地将紫龙玉环抛上空中，随即并指发出一道疾速剑气，玉环瞬间自中心龙珠处分成了切面极为整齐的两半。
“汝做什么？！”龙宿诧异地接住其中半片碎环。
玄鸣涛笑而不答，默默将自己的道元运出一部分灌入被他所接的半片碎环中，随后将这半片塞给龙宿。在他示意下，龙宿也将自己的儒元封入另外半片碎环，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封着儒元的那半片就被玄鸣涛抢走了。
“这个，就叫做莫失莫忘。”玄鸣涛小得意地扬了扬手中的儒元碎环，“一人一半，感情不会散。”
“吾还以为是切环断义。”龙宿握着手中半片道元碎环不住地摇头，“真真糟蹋美玉，真真糟蹋——”
“哈，咻咻，吾足足等了你两个时辰，要一丝小补偿不为过吧。”
龙宿顺手将道元碎环重新系回腰间，两人边说边笑，结伴往黑暗道而去。沿途风雪依旧飞扬，天色将晚，离情正浓。远行直送百里，黑暗道近在眼前，终是要到分别之刻。
龙宿化出方才百里外暗中撷下的柳条交给玄鸣涛：“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初秋寒雪，竟冻了旧枝老叶，然柳枝留客之意未改，愿君此去一路保重，平安凯旋。”
“三叠阳关，道不尽古今离愁……”玄鸣涛手执柳枝垂眸掩饰伤怀之情，“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见，但愿来日也有新柳相伴，你吾再醉西风。”
“疏楼西风即将竣工，待好友归来时，龙宿必如今日般远迎百里。疏楼西风，永远为汝留着居所。”
“其他吾都不担心，只有凤儿令吾牵挂。那日拼酒所赢之簪，吾还想着等凤儿及笄之时亲手为她簪上，却怕她长大多年不见忘了吾。”
“无需忧虑，有吾教导，凤儿定然乖顺灵巧，断不会忘了她的义父。”
“道魔大战凶险难测，一切都是未知，如果不记得，或许也不是一件坏事。”玄鸣涛感慨轻叹。
“莫忘了我们还有三年酒约。”龙宿一听话头不对，立马提议道，“凡事无三不成礼，不如就以酒约为第三赌。三年后，吾要饮到涛涛汝亲自送来的愿逐月华流照君，若非天下绝品，吾是不接受。”
玄鸣涛闻言却皱了眉，三年……万一三年后道魔大战打得如火如荼，怎么有功夫分心去会友，又岂能让龙宿来道境涉险。
“只怕要延长至十年，三年方才入味，需再历三年，灌以月华花汁，又三年封土沉淀，一来一回少说也要十年。欲得醉千秋，必先耐心久待。”
“也好。”龙宿似乎明白玄鸣涛的顾虑，只不过有些小遗憾，“十年就十年，道魔大战即将开启，汝务必谨慎。”
“就此约定。”
玄鸣涛正准备转身进入黑暗道，忽闻龙宿又唤他止步。
“对了，吾险险忘了还有伴手礼赠汝。”龙宿化出一沓盒状物交给玄鸣涛，“记得汝教吾碾茶叶作沫之法，此乃吾亲手所做之抹茶桃花糕，苦境只此一份。”
“今日实在惊喜连连。”玄鸣涛赶忙接过赠礼高兴地左瞧右看，“君子肯为贫道入庖厨已是情重，想不到还有样式如此精致的糕品……好友，你实在费心了。”
玄鸣涛再度抬手拭去龙宿肩头落雪，“不管未来世事如何变迁，你吾情义不改。千难万险，吾定回来。”
风雪倏地盛了，漫漫鹅毛大雪逐渐吞没玄袍道者离去的背影，龙宿驻足原地眺望黑暗道无边黑暗，只有好友念着诗号的声音仍依稀可闻——
“玄天落，沙鸣错，涛涛红尘云烟阔。书因果，人世陌，一剑霜寒三千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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