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一败涂地】
第三日尽了，依旧没有白雪飘的下落。披了一件宽大的白色斗篷立于中宵的月华树下，玄鸣涛第一次认真反思起自己这十年来的所作所为。一言不发，任花瓣落于斗篷之上，夜风中挟带的魔气吹不进别尘居，只带来阵阵寒意，清醒着思过的人。
是否要去阻止金鎏影破坏赦天神封的封印点……是否要提前揭露叛徒身份让所有人警惕……是否要阻止赭杉与伏婴师决斗……是否要……牺牲……
彻夜未眠，想了整整一晚，最终还是决定放任天数自行运转不多干预，如果白雪飘就此死了……如果翠山行再也醒不过来……他承担不起更多的意外……师尊有句话说得很对，一味逆天终究无法成事，只有顺天逆天同时而作，才有可能真正改变天命。最好的做法，就是在天命运行中找到最关键的要点加以拨乱反正，如此既能改命，又可保证天数不至大乱。
那么现在呢，再过数个时辰，宗主就要宣布启阵人选了，如果他死了，谁来拨乱反正？谁来逆天改命？救得道境数千人，那么苦境未来那些将要枉死的众人谁来相救？若他原本就是道境出生，为了守卫家园，孑然一身死又何惧。可身上所负还有苦境未来，诸神送他来到这个世界不就是为了逆转生死挽回遗憾的吗？
但是不去，又难道真能眼睁睁看着上千个如同那三兄弟一样的性命就此消逝吗……所爱与众生，价值不能依照人命多寡计算，因为从一开始，心中的天平就倾斜得无可逆转。
……
如三天前那样，四人一同坐在宗主下方的蒲团时，玄鸣涛的心境已经有所转变，但他依旧没有自荐，眼神游离不安地盯着地面，呼吸声微微急促，静等宗主下最后判决。
“这三天，门内又发生许多事情，赦天神封必须尽快提上日程，不能再拖延。”宗主摩挲着拐杖上横出来的枝杈子，略带犹豫与不确定地说，“经过讨论，吾等决定——”
整颗心都悬了起来，玄鸣涛甚至焦虑地捏拳揪起自己的袍角。另一边的金鎏影虽然不露声色，周身凝滞的气息也可感应得出他既期待又紧张，期待能除一劲敌，紧张自己中选。
宗主宣布结果之前，停顿了好一会儿，目光深邃地扫过座下四个弟子，在玄鸣涛身上停留最久，似乎在给他留最后的余地，期待小徒弟能在最后关头自己跳出来接下重担。但这始终还是宗主一厢情愿的留情。
知徒莫若师，宗主眼中充满无奈，痛心地长叹一声，宣布道：“吾等决定，由苍，替补赦天神封的三角缺位，协助吾两人开阵。”
结果宣布刹那，只觉一道惊天霹雳闪过脑海，震得玄鸣涛耳中充满刀剑交击的金属声，模糊了听觉，恍惚了意识。
“是，待弟子交代弦部诸事，便与师尊师叔共研赦天神封。”苍像没事人一样坦然接受了，仿佛这就是一件去喝个茶，听个琴，如此简单轻松的小事……
苍哥答应了？是不是答应了？！玄鸣涛闭目努力从金属声中分辨他们对话的声音。
“另外，吾决定将下任宗主之位传与赭杉，”宗主瞥了一眼玄鸣涛，再下重击，“待赦天神封开启之后，玄宗就全面交给你了赭杉，鎏影与鸣儿你们要好好辅佐师兄。”
赭杉？师尊选的继任者是赭杉？为何要这时宣布继任者？为何是赭杉？
‘赦天神封，苍哥……会毁功，会衰老吗？会……死吗？赭杉……宗主之位……他被直接推上风口浪尖……金鎏影会对赭杉即刻下手吗？师尊，你为何要如此逼我……再给我多一些时间……也许我就……就……’
正为除去最大劲敌暗自庆祝的金鎏影，一听宗主竟然直接将继任者交与赭杉军，再也绷不住道貌岸然。他说不出任何恭喜道贺的话，只僵硬地从牙缝里挤出一个生冷的‘是’字。想不到最后的获益者竟是处处压他一头的赭杉军，抢了奇首之位，如今更是宗主指定的继任者。金鎏影眼中的杀机隐藏得很好，一如他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一样，这个玄宗，再无可留恋之事。
“师尊，弟子自问能力不足，何德何能可领尊位治理玄宗，苍素有治理之才，不如让吾替他前去开阵。”赭杉军急忙推辞，更欲为苍替劫。
“吾这样决定自是有吾的理由，如今道脉地气流失，神封三角之一必须拥有能通达天意之人方能填补，且此人根基修为必须与吾等相差无几。苍与生俱来便有内生天眼，能观天机察天数，正是最适合的人选。”宗主说话时一直注视着玄鸣涛，他的反应过于反常，从一开始就一直双拳紧握闭目不动，莫非他已不再关心两位师兄的安危了？“赭杉，你是除我们三人外玄宗修为最高者，且心性纯良厚直，道心坚定，未来玄宗由你领导，为师也甚安心。”
听宗主这么一分析，赭杉军觉得颇有道理，苍也信以为真，现场好像就他们三人你来我往说得起劲，一旁虎视眈眈的金鎏影倒是跟着附和了几句，却完全忽略了一直闭目反常的玄鸣涛。
就在他们刚讨论完一应人手需求，密室中突然响起了低沉凄凉的笑声，字字分明，字字哀殇，似泣诉天人永隔，痛失所爱……是玄鸣涛终于有了反应……
“哈……哈哈哈……徒儿输了……输得心服口服……败得无怨无尤……哈哈哈哈……”
悲笑中暗含着疯狂，哀伤中挟带着怨恨，恨意怒意，爱之恶之，激烈的情感交杂，令闻者不禁毛骨悚然。在场只有宗主明白小徒恨意何来，低首垂眸不敢看玄鸣涛一眼。苍似乎有些明白小师弟为何如此，伸手拍了拍他的肩欲作安慰，想不到玄鸣涛松开一直紧攥的袍角，缓缓拨开苍按着他肩膀的手。
玄鸣涛踉跄着从蒲团上爬起，双腿无力一个没站稳跌倒在地，赭杉军眼疾手快即刻扶住，玄鸣涛竟也不领情，猛地甩开赭杉军的胳膊，坚持自己一步三磕地爬起来。他好似精神恍惚状态极差，没走几步又整个摔在地上，一边痛苦地似哭似笑，一边继续慢慢爬起，没有理任何人，也没看任何人一眼，颠颠倒倒离开了密室。
“玄师弟！”赭杉军欲追，却被苍拦下。苍沉默地蹙眉摇头，心下了然。
“让他自己静静吧，也许，是打击太大。”宗主终于安心下来，果然白虎汤还是要下在玄鸣涛最关心的两个人身上才最有效。
那阵怆然的笑声在苍耳边徘徊不去，心中感叹，竟感同身受，替小师弟生出许多不忍，纵然脸上依旧是没有过多表情的淡然与沉稳。“该行之事吾义不容辞，赭杉，日后漫长的岁月，一众同修都托付与你了。”
“好友，切莫说丧气话，吾相信众人皆能逢凶化吉，平安无事。”赭杉军心事重重都写在脸上，安慰人的话也不太会讲，只愿默默守护众人，务使封印顺利进行。
“只是毁一次根基，重修就是了，不必要这么悲观。”宗主心思安稳下来，又变得老神在在。“不过告别的话总需提前说，以免徒留遗憾，尤其是那个爱钻牛角尖的小子。开导也要尽早开导，以免他想不开自己走去异度魔界闹事，你们知晓该怎样做。”
是否要去阻止金鎏影破坏赦天神封的封印点……是否要提前揭露叛徒身份让所有人警惕……是否要阻止赭杉与伏婴师决斗……是否要……牺牲……
彻夜未眠，想了整整一晚，最终还是决定放任天数自行运转不多干预，如果白雪飘就此死了……如果翠山行再也醒不过来……他承担不起更多的意外……师尊有句话说得很对，一味逆天终究无法成事，只有顺天逆天同时而作，才有可能真正改变天命。最好的做法，就是在天命运行中找到最关键的要点加以拨乱反正，如此既能改命，又可保证天数不至大乱。
那么现在呢，再过数个时辰，宗主就要宣布启阵人选了，如果他死了，谁来拨乱反正？谁来逆天改命？救得道境数千人，那么苦境未来那些将要枉死的众人谁来相救？若他原本就是道境出生，为了守卫家园，孑然一身死又何惧。可身上所负还有苦境未来，诸神送他来到这个世界不就是为了逆转生死挽回遗憾的吗？
但是不去，又难道真能眼睁睁看着上千个如同那三兄弟一样的性命就此消逝吗……所爱与众生，价值不能依照人命多寡计算，因为从一开始，心中的天平就倾斜得无可逆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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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三天前那样，四人一同坐在宗主下方的蒲团时，玄鸣涛的心境已经有所转变，但他依旧没有自荐，眼神游离不安地盯着地面，呼吸声微微急促，静等宗主下最后判决。
“这三天，门内又发生许多事情，赦天神封必须尽快提上日程，不能再拖延。”宗主摩挲着拐杖上横出来的枝杈子，略带犹豫与不确定地说，“经过讨论，吾等决定——”
整颗心都悬了起来，玄鸣涛甚至焦虑地捏拳揪起自己的袍角。另一边的金鎏影虽然不露声色，周身凝滞的气息也可感应得出他既期待又紧张，期待能除一劲敌，紧张自己中选。
宗主宣布结果之前，停顿了好一会儿，目光深邃地扫过座下四个弟子，在玄鸣涛身上停留最久，似乎在给他留最后的余地，期待小徒弟能在最后关头自己跳出来接下重担。但这始终还是宗主一厢情愿的留情。
知徒莫若师，宗主眼中充满无奈，痛心地长叹一声，宣布道：“吾等决定，由苍，替补赦天神封的三角缺位，协助吾两人开阵。”
结果宣布刹那，只觉一道惊天霹雳闪过脑海，震得玄鸣涛耳中充满刀剑交击的金属声，模糊了听觉，恍惚了意识。
“是，待弟子交代弦部诸事，便与师尊师叔共研赦天神封。”苍像没事人一样坦然接受了，仿佛这就是一件去喝个茶，听个琴，如此简单轻松的小事……
苍哥答应了？是不是答应了？！玄鸣涛闭目努力从金属声中分辨他们对话的声音。
“另外，吾决定将下任宗主之位传与赭杉，”宗主瞥了一眼玄鸣涛，再下重击，“待赦天神封开启之后，玄宗就全面交给你了赭杉，鎏影与鸣儿你们要好好辅佐师兄。”
赭杉？师尊选的继任者是赭杉？为何要这时宣布继任者？为何是赭杉？
‘赦天神封，苍哥……会毁功，会衰老吗？会……死吗？赭杉……宗主之位……他被直接推上风口浪尖……金鎏影会对赭杉即刻下手吗？师尊，你为何要如此逼我……再给我多一些时间……也许我就……就……’
正为除去最大劲敌暗自庆祝的金鎏影，一听宗主竟然直接将继任者交与赭杉军，再也绷不住道貌岸然。他说不出任何恭喜道贺的话，只僵硬地从牙缝里挤出一个生冷的‘是’字。想不到最后的获益者竟是处处压他一头的赭杉军，抢了奇首之位，如今更是宗主指定的继任者。金鎏影眼中的杀机隐藏得很好，一如他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一样，这个玄宗，再无可留恋之事。
“师尊，弟子自问能力不足，何德何能可领尊位治理玄宗，苍素有治理之才，不如让吾替他前去开阵。”赭杉军急忙推辞，更欲为苍替劫。
“吾这样决定自是有吾的理由，如今道脉地气流失，神封三角之一必须拥有能通达天意之人方能填补，且此人根基修为必须与吾等相差无几。苍与生俱来便有内生天眼，能观天机察天数，正是最适合的人选。”宗主说话时一直注视着玄鸣涛，他的反应过于反常，从一开始就一直双拳紧握闭目不动，莫非他已不再关心两位师兄的安危了？“赭杉，你是除我们三人外玄宗修为最高者，且心性纯良厚直，道心坚定，未来玄宗由你领导，为师也甚安心。”
听宗主这么一分析，赭杉军觉得颇有道理，苍也信以为真，现场好像就他们三人你来我往说得起劲，一旁虎视眈眈的金鎏影倒是跟着附和了几句，却完全忽略了一直闭目反常的玄鸣涛。
就在他们刚讨论完一应人手需求，密室中突然响起了低沉凄凉的笑声，字字分明，字字哀殇，似泣诉天人永隔，痛失所爱……是玄鸣涛终于有了反应……
“哈……哈哈哈……徒儿输了……输得心服口服……败得无怨无尤……哈哈哈哈……”
悲笑中暗含着疯狂，哀伤中挟带着怨恨，恨意怒意，爱之恶之，激烈的情感交杂，令闻者不禁毛骨悚然。在场只有宗主明白小徒恨意何来，低首垂眸不敢看玄鸣涛一眼。苍似乎有些明白小师弟为何如此，伸手拍了拍他的肩欲作安慰，想不到玄鸣涛松开一直紧攥的袍角，缓缓拨开苍按着他肩膀的手。
玄鸣涛踉跄着从蒲团上爬起，双腿无力一个没站稳跌倒在地，赭杉军眼疾手快即刻扶住，玄鸣涛竟也不领情，猛地甩开赭杉军的胳膊，坚持自己一步三磕地爬起来。他好似精神恍惚状态极差，没走几步又整个摔在地上，一边痛苦地似哭似笑，一边继续慢慢爬起，没有理任何人，也没看任何人一眼，颠颠倒倒离开了密室。
“玄师弟！”赭杉军欲追，却被苍拦下。苍沉默地蹙眉摇头，心下了然。
“让他自己静静吧，也许，是打击太大。”宗主终于安心下来，果然白虎汤还是要下在玄鸣涛最关心的两个人身上才最有效。
那阵怆然的笑声在苍耳边徘徊不去，心中感叹，竟感同身受，替小师弟生出许多不忍，纵然脸上依旧是没有过多表情的淡然与沉稳。“该行之事吾义不容辞，赭杉，日后漫长的岁月，一众同修都托付与你了。”
“好友，切莫说丧气话，吾相信众人皆能逢凶化吉，平安无事。”赭杉军心事重重都写在脸上，安慰人的话也不太会讲，只愿默默守护众人，务使封印顺利进行。
“只是毁一次根基，重修就是了，不必要这么悲观。”宗主心思安稳下来，又变得老神在在。“不过告别的话总需提前说，以免徒留遗憾，尤其是那个爱钻牛角尖的小子。开导也要尽早开导，以免他想不开自己走去异度魔界闹事，你们知晓该怎样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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