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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八章【三锋汇】

    烟尘荡开三尺秋水,寒光激越百丈佛华,枝飞墙颓,池水漫溅,满塘白莲无端受劫,被绵密穿梭的剑气破坏殆尽,整座琉璃仙境也在三位顶先天的惊天大拼斗中夷为平地。佛牒斩业不留人,古尘断念不留情,无遗杀生搏命途。三剑交击,迸出无数灿然星火,剑子方觉自己从未真正认识这名至交好友,圣踪实力高深竟丝毫不逊于佛剑,城府隐藏之深,令人心寒。他甚至能在佛剑与剑子两人联手围攻之中守住方圆,以极小的伤势边战边退,渐渐将战圈拉到琉璃仙境外围。

    仿佛一切反而掌控到圣踪手中,是他主动将佛剑剑子引出去,而非那两人将他逼出。更甚至,佛道双剑威力无穷的剑招击中圣踪,他却只受了些许轻伤,伤口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愈合。如此情况极似嗜血者,但又与传统的嗜血体质有所不同,如今这圣踪倒是难缠至极,若非有佛牒圣威压制,恐怕佛道两人也无奈他何。

    “这是怎样一回事?为何圣踪受剑却不见负伤?”山顶观战的弦上玄惊疑圣踪体质异变,心中警钟大作。

    “这是前兆,待地理司来到,你将彻底明白拨乱天数带来的恶果。”身边雪非焉冷漠地嘲讽说,“届时就算日月与佛道四人齐上也无济于事,合体之后的圣踪将成为世所难敌的魔头,你自作聪明不将本体副体分而杀之,反逼两人合体妄想毕其功于一役,真是不自量力。”

    “道者,你倒是一派轻松。”弦上玄故意做出一副惊慌失措的表情,嘴上却毫不客气地反讥道,“公法庭向来以惩奸除恶维护武林和平为己任,放任如此魔头猖狂非是公法庭作风吧?一贯标榜最慕庭主为人的你,不该有所作为吗?不该向柔弱无助又无辜的我们伸出援手吗?看那魔头,将可怜的素还真的家摧毁殆尽,正是极度挑衅公法庭权威,想不到昭穆尊庭主治下的太平盛世,竟有如此恶徒。”

    雪非焉刚想出口反驳“道者”这个代名词,立刻被弦上玄一番长篇大论堵得一口闷气郁结在胸,说不得,又不愿继续言不由衷,只好闭口静静观战,不再与弦上玄搭半句话。还是叶小钗靠谱,随护在侧稳如泰山,对同志们的计划布局有百分百的信心,若真有万一,他也做好了时刻出剑加入战斗的准备。

    山腰气功对轰引起连环爆炸,惊天动地的修为震得整座翠環山地动山摇,二次重建的琉璃仙境又被彻底摧为尘土,战斗中的三人全神贯注,已全然顾不得周遭发生何事。刚从山下急奔上山的地理司拖着伤躯终于赶到,一边高呼着圣踪的名字,一边如见救星般扑向圣踪。身后日月才子却不追了,他俩功成身退似的居然收剑,并不一起加入战斗,反而绕过另一条山道登上山顶与弦上玄三人一同观战。

    这让雪非焉更加困惑,日月佛道四个人都不一定是完整体圣踪的对手,关键时刻日月突然收手,是知难而退了吗?

    “月才子,贫僧与你神交已久,今日终于得见庐山真面目,幸甚善哉。”弦上玄满面春风地向谈无欲合十见礼,笑着迎向日月两人。

    “圣僧风采依旧,谈某心中甚慰。”谈无欲一改六丑废人时期的幽默风趣,变回真身后反而有些不苟言笑,但目光中真诚的友善之意丝毫未减。

    “还有素某呢,师弟与好友皆安然无恙,正道之幸也。”素还真嬉皮笑脸地非要插话,使得谈无欲略显尴尬,扭头关注战局去了。

    “好友,师弟就是这么别扭,你切莫在意。”素还真凑过来悄悄对弦上玄咬耳朵。

    却被谈无欲呛道:“咳咳,素还真,吾还不聋。”

    “哈,日月才子感情深厚,令人欣羡。”

    “弦上玄,出家人不可诳言欺心啊。”

    三人插科打诨,只有雪非焉忧心山腰战局,真不明白圣踪已经合体,那三人为何还能谈笑风生。

    山腰处,狂奔而来的地理司与抓住机会脱身的圣踪合二为一,终于恢复成完整状态。地理司体内的龙气与圣踪体内不知从何而来的邪气融合,一莲托生品中所记载圣气入邪体,邪气入圣体的至高修炼功法竟完美达成,合体之后的圣踪威可撼天,圣邪双气源源不断流转,反攻得佛道两人几无还手之力。

    “唉,一莲托生品弄巧成拙了。”弦上玄眉头微锁,三人注意力终于全部集中到圣踪身上。

    “本想以邪兵卫引导圣踪自食恶果,谁知你预先将之消灭,人算不如天算也。”谈无欲无奈摇摇头。

    “他明明未抢得魔元,那身上这股邪力又是从何而来?”素还真也心有不解。

    “你们详细看,圣踪受剑时伤口愈合的速度,像不像——”弦上玄引导说。

    “嗜血族!”谈无欲也发现端倪。

    “是败血异邪——”素还真反应极快,终于说出众人猜测,“地理司曾与败血异邪合作一同攻打疏楼西风,当时他们只抢得异邪所需的宁闇血辩译本,并未抢得圣踪所需之魔元,想必他们私下又有交易。”

    “应是如此。”弦上玄突然有些犹豫地问,“素还真,你可有……”

    “好友心意,素某岂能不知,请帖早已发出,请再安心等候片刻,吾相信他定会准时前来。”

    ……

    圣邪合体,日月无光,愁云蔽空,昏烟漫天,天地陷入一片混沌黑暗,仿佛当初邪之子时期灭绝希望的世界再度降临。佛剑两人戒备异常,手中剑锋紧握不敢稍有松懈,两人配合默契无间,攻防无间隙互换,进退有据,面对合体圣踪的圣邪浩威,纵使身有负伤也毫不退缩。反观圣踪,前所未有的庞大力量令他更加狂傲,出手毫无保留,每一式都比原来强出数百倍不止,想要制住佛剑两人简直易如反掌,也只有佛牒能对他造成些许伤害,但那些伤害又会被异邪注射在他体内的血清即刻修复完善。自感无人可敌的圣踪狂笑着,摊掌一手一剑控制佛剑剑子两人身形,两人竟无力反抗,被庞然气劲锁住无法抽身。

    山顶观战众人忧心不已,叶小钗甚至已手按剑柄准备冲下山援助佛道两人,却被素还真他们按下,他们好像在等一个反败为胜的关键人物出现,但那个人却迟迟没有露面。

    “再等半刻,若他还不来,众人齐上,掩护佛剑剑子撤离,杀圣踪之事再从长计议。”弦上玄冷着脸说。

    连最有信心的素还真都不敢打包票了,低声沉吟默默点了点头。

    情况愈发紧急,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佛道顶峰绝不能有失,弦上玄不禁懊悔自己竟然又相信某人会信守约定这种鬼话,将佛剑两人的性命赌在毫无信用可言的人身上。半刻都等不及,眼看佛剑剑子频繁受创,弦上玄再也按捺不住,正准备唤众人齐上抢出佛道两人。此时,晦暗的琉璃仙境天空终于贯入一道明媚阳光,随后,璀璨的剑芒破云御风电光石火|射|入战场,生生逼退圣踪紧逼的脚步。

    旋即,无比熟悉的儒音传入所有人耳中,来人一身华丽无双,一手摇着珍珠扇,一手倒提邪之刀,悠然缓步踏着祥云轻轻降落已成废墟的琉璃仙境。

    “龙宿?!”剑子又惊又喜,三教顶峰隔世重聚,共战外敌,没有比这更令他振奋的事,先前所受之伤瞬间变得无所谓,眼前圣邪合体的圣踪也好像变得像纸糊的一样不堪一击。

    “对付败血异邪,有佛牒,岂能无邪之刀。”龙宿华丽旋刀,刀锋对准圣踪,“汝也是剑子的朋友,真是讽刺啊。”

    “多一人不过多死一条命,疏楼龙宿,不智也。”披头散发性情狂乱的圣踪狂霸而笑,“今日三教顶峰同死圣踪之手,吾才是天下第一人!哈哈哈哈!”

    “啧,佛剑分说,汝怎样说呢?”

    “嗜血者又如何,你就是你,是吾与剑子的至交,三锋同心,尽弃前嫌。”佛剑一言九鼎,瞬间安了龙宿的心。

    “爽快,有汝一言,龙宿今日舍命陪好友!”

    自玄空岛之后,此回是三教顶峰久违的第二次合作,三人先前虽有不快,到底数百年交情,今日是龙宿回归之战,也是三先天友谊重圆之战。三锋齐汇,神魔辟易,邪之刀与紫龙影刀剑同运,佛牒古尘补充不足攻势,三人默契不减当年,连同伴将如何行招,运几分功力都了如指掌,三股能量对等的气功形成稳固的三角封印,将圣踪围困其中应接不暇。邪之刀造成的伤口,以败血异邪的邪力无法自行修复,再辅以佛牒圣气破坏加重伤势,邪气逸散之下,原本平衡的双气开始紊乱,圣踪越战越入败势。

    观战众人原本还担忧龙宿不来战局将倾,幸好龙宿是真心改过,总算素还真一番苦心调解没有白费。照目前情况,三先天同心协力,圣踪败亡只是时间问题。这种战斗配置,天机画面中似乎出现过,究竟是什么时候还会出现需要三教顶峰同时出剑的魔头呢?弦上玄脑识有些混沌,一时看不清迷雾重重的天机。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还是先将当下事情处理妥善吧。

    “如何,沉染,你所说的恶果似乎没出现哦?”弦上玄恶劣地轻笑道。

    雪非焉表情淡漠并不搭话。

    又听弦上玄继续说:“天数是天数,若是顺天逆天同时而为,天数未必不可改。毁邪兵卫,圣踪势必前往抢夺魔元,如此便会得罪手握邪之刀的龙宿。吾虽未料他竟得败血异邪之助,获得部分活络肌体的嗜血邪气,但他得罪龙宿在前,因果已种,想请龙宿出面了结异邪后患也变得顺理成章。既能与正道交好,又能铲除异邪助力,如此双赢便宜的好事,精明如龙宿,岂会不知。然败血异邪终究邪魔小人,断然不会全力帮助圣踪蜕变成不死之躯,这点小小的邪气馈赠,怎能与邪兵卫和魔元的庞大力量相提并论,圣踪之败亡,早成定局。”

    “吾只想问一事,魔元在哪里?”雪非焉突然问。

    “嗯?”弦上玄转头用询问的目光看了素还真一眼,见素还真有些摸不着头脑的样子,“原来如此。”他语带保留地说,“天机不可泄露。”

    “无聊。”雪非焉失去观战兴趣,转身就走。

    这时,山下似乎又有战声传来,众人俯视远眺,才发现居然是一早离开的双邪又被一大批人马围攻,且战且退逃至翠環山下。

    “是公法庭的人马,为首者乃是道都令南冥道真,法都令法无吾。”谈无欲曾在公法庭建立之初与那些人有过一面之缘,一眼就认出那些人马的来历身份。

    “既是公法庭人马,想必又是为逼杀吞佛之事,沉染……”话还没说完,雪非焉已经化光下山了。弦上玄请谈无欲与叶小钗留在山上继续关注三教顶峰与圣踪之战,自己与素还真追着雪非焉一同下山处理吞佛之事。

    公法庭全面逼战,也许是碍于尹秋君的压力,昭穆尊终于肯积极行动,也许他此举别有其他意图。刚化光下山,远远瞥见公法庭人马中还有不少六极天桥的旧识,雪非焉本想出面保下双邪,又担忧用心过于明显,若被他人通报尹秋君或昭穆尊,那么苦心经营多年的信任恐会出现裂痕。可见到双邪两人被人海战术围攻得筋疲力尽,那道法双都令实力也不容小觑,逼杀之下,一剑封禅为护挚友,伤得比剑雪无名更重,眼中已出现神识混乱之象,血红色的火焰似有复燃之态。

    “雪非焉,你来得正好,快助吾等生擒吞佛童子,带回公法庭一同向庭主请功。”道都令南冥道真的大嗓门嚷嚷道。

    “前辈……”剑雪轻不可闻的低喃,困惑又不敢置信地望着雪非焉,一手牢牢扶着重伤的一剑封禅。

    心有考量的雪非焉没有看他们一眼,冷若寒霜的气劲威压全场,微别过脸,抬手凝掌,漠然开口:“吞佛童子乃武林潜在威胁,有志之士当协力除之。吾奉断极悬桥之主柳飘絮·尹秋君之命,诛杀吞佛童子,为武林,为公法庭除此祸患。”

    大义凛然一番话,却冷了双邪的心……原本两人往琉璃仙境退来,是知雪非焉在此,或可求援,谁知竟成自投罗网。莫非百年交情全是骗局?什么前辈高人,自一开始就只是为了接近他们,得到他们的信任套出吞佛之秘,进而杀死他们?愤怒的一剑封禅勉力再提杀诫,外人终究靠不住,到头来,也只有他与剑雪两个被世人抛弃的邪而已。剑雪无名眼中失望更甚,杀意骤然回拢,折枝为剑决意不再退让。

    雪非焉实力高深众人皆知,他亲自出手,公法庭人马马上停下逼杀,安分退到一旁围观监视,一旦雪非焉有阳奉阴违的举动,人马之中的细作便会立刻回禀双桥。这数百年,就算三人交情匪浅,他们也从未真正信任过雪非焉。能力越强,威胁越大,既要用他,又要防他,相安无事忠心耿耿那是最好,谁都不会拒绝一个聪慧能干的手下。

    双邪想不到有一日,剑锋竟然会指向相交百年意气相投的前辈好友,两人心中煎熬不言而喻。但很快,双邪发现雪非焉剑路有异,他之配剑浮屠尽墨始终未曾出鞘,只反旋拂尘挌开双邪剑势,留手的意味甚明。难道是他们错怪前辈?方才所言只是对着外人们不得不说的场面话?战斗看似打得不可开交,但逼杀已变了味。

    别人看不出,道法两都令早察觉不对,刚准备上前入战替雪非焉痛下杀手,素还真与弦上玄及时介入。两个正道老狐狸一人一边拖住两名都令的脚步,东拉西扯漫天闲谈,分散众人注意力,为雪非焉争取宝贵的可趁之机。碍于他们俩皆是正道领导者,都令们无意让公法庭与正道闹什么不愉快,何况庭主时常感慨希望能将正道这些智者全部纳入公法庭,当下不好与素还真他们交恶。

    这一拖延成了关键,就在两位都令分心之时,雪非焉突发宏大一掌,直接将双邪轰出翠環山地界,两人如断线纸鸢一般也不反抗,随着掌劲竟直飞了数百里才停下,完全避开了公法庭其他人马布在翠環山外围的逼杀。

    “雪非焉!你好大胆!”法无吾震怒,咄咄逼人地要将雪非焉锁回公法庭,以私纵恶徒扰乱武林和平秩序的罪名处刑。

    “受吾此掌,不死也残。”雪非焉无所谓地冷哼一声,傲慢地理了理自己的袍袖,“吾乃断极悬桥之人,想拘吾,先问过吾之桥主尹秋君。不过,昭穆尊庭主明辨是非,定不会如你等无能之辈,只晓狺狺狂吠,自己捉不住双邪,便想将此欲加之罪扣到吾头上。”说着,他潇洒转身,一边念着诗号,一边大步镇定地离开翠環山,毫不理会公法庭众人气得扭曲的脸色。

    “可恶!吾从未见过如此狂傲无礼的小辈!”南冥道真气急败坏地吼道,“仗着庭主对他青睐有加无法无天!法都令,我们马上回公法庭,向庭主告这小子一状!”

    “哈哈哈,两位都令大人,堂堂道法领袖人物,处事怎如孩童过家家一般?”弦上玄无情讥笑道。

    一旁素还真也忍俊不禁:“如此只怕昭穆尊庭主会怀疑两位的办事能力,而对某人更加信任哦。”

    “哼!撤军!”

    小小一段插曲,弦上玄与素还真边走边聊,携手回到山顶,三锋对圣踪之战已近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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