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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章【局中局Ⅲ·得失难辨】

    比赛前夕云渡山石室内,石莲灯台上只点了一支蜡烛,幽微的烛火摇曳出三条黑漆漆的剪影,一个头戴莲冠,一个流苏双簪,还有一个盖顶兜帽。三人正专心讨论着什么。昏暗的密室环境,不知情的还以为他们在密谈什么阴谋诡计,原是正道三大智囊齐聚商讨局势应对之策。

    “有的人一厢情愿以为至交者,不论是非功过,死生不弃;有的人利欲熏心觉得交情,不过是利益相合之下的苟且。人心啊,最是难以测度,这才有了天数变化纷呈。越是情深,越是不能容忍彼此之间产生脱出掌控的细微差异。怀疑,忌惮,失望,总是慢慢累积成不可逆转之势。当然,其中少不了推手助他们一臂之力,正是我们的策略所在——”

    ……

    一望无垠的荒漠中,烈日曾迎送往来多少痴客进进出出西佛国,见证多少代佛子降生陨落。荒漠中的每一粒沙,都是投身佛法汪洋中的修行者,羁绊每一位证佛者的坚心,灼烧每一位求道者的脚步。圣昙岚赫,名义上的悉昙多四世,一步一步,正走向天命既定的终点,无喜无悲,无忧无惑。

    尹秋君应谈无欲邀请,亲自远赴西佛国,与佛剑分说以及鎏法天宫两位阿阇梨一起,护送圣昙岚赫佛子前往云渡山,进行一场世纪会面。依照谈无欲所描述的秘辛,兰若经中记载,只要两位佛子隔着佛牒对望,便能平安解除双佛会面天地异变的大劫。至于佛牒之中隐藏的佛门至秘,谈无欲卖了个关子,言只要尹秋君能帮忙将圣昙岚赫佛子护送到云渡山,到时再行相告。

    平和地解除双佛降世大劫看起来是一桩不费力气,便能博得好名声与正道好感的轻松事,尹秋君乐见其成。他觉得如此举手之劳微不足道的小事,没必要跟昭穆尊汇报,谁叫昭穆尊也没有来向他解释为什么要反帮吞佛。想让他尹秋君先去开这个口?做不到。

    云渡山方面,嵯峨佛子已在群侠陪伴中做好准备,历经人世沧桑的嵯峨佛子有着与一般佛者截然不同的淡泊宁静。如果说梵刹伽蓝是佛,那么嵯峨更像个凡人,他吃过人间七苦,懂得苍生因何流泪,今日面临自己的死劫,嵯峨佛子不惊不惧,他一一感谢过正道众人守护之情,坦然等待命运的宣判。

    另一位佛子尚未至,云渡山先来了一位佛者拜访,浑身酒气吊儿郎当的模样,抱着一只大酒葫芦,颠簸着醉步轻摇羽毛扇,满嘴胡话。

    “山僧破戒,来拜山咯——”佛者取出一张名帖,乃谈无欲所发之邀请函,他与谈无欲曾有交情,故此履约而来。

    “前辈有礼。”弦上玄恭敬一揖,认出破戒僧身份,当即问道,“前辈可带来鸠槃当初孕化而出的莲籽胎衣?”

    “这正是山僧今日前来的目的。”破戒僧取出一截枯败的莲蓬递给弦上玄,“弦上玄,逆天改命,是要付出代价的。”

    “前辈当年收养鸠槃,天数自那时起便已更改了。”

    “没办法,受人临终托付,何况鸠槃纯良天真,山僧不忍瑰玉蒙尘,只好与天斗一斗,可叹天命不佑,他与吞佛童子终究命运相连,避无可避。”

    “既然天数已变,何妨变得彻底,逆天的后果,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说得好,一味顺应天命,只能眼睁睁看着更多牺牲发生而无能为力。最不济,吾好歹做了人家这么多年的师父,自己的徒儿自己惜,只要能换吾的小朋友一线生机,要吾付出什么代价都值得。”

    “前辈高义,小僧敬佩。只待双佛会面,天命抉择。”

    傍晚时分,鎏法天宫一行人终于安全抵达云渡山,世纪会面即将进行。除了佛剑与两位佛子以外,其他人都被日月才子挡在前山,众人不知双佛会面将发生什么不可预料之事,在两人忽悠之下倒是配合静待。

    禅房中,两位佛子闭目对坐,佛剑轻叹着将佛牒置于双佛之间,随后退至一旁与早就藏身在内室的弦上玄一起恭请两位佛子睁眼。千年难遇的双佛现世,本是人间浩劫,隔着佛牒对望时,竟平静得毫无波澜。两个本该无缘的佛,尘世对望一眼,有好奇,有托付,一眼永逝,天意不留。双佛互视时,佛牒散出耀眼昊光,霓彩中,几行梵字投映悬挂佛牒之上,正是佛门至秘涅槃净体如意法。梵字停留不过片刻,昊光渐散,圣昙岚赫阖眼长逝,命运终究给出了选择……

    圆寂刹那,佛躯倾倒瞬间,弦上玄身法飘移,抢在佛剑之前夺过佛牒,迅捷无伦的剑锋轻轻划破已逝的岚赫佛子项颈——温热的至圣佛血汩汩流出,被全数吸收贮存进破戒僧带来的胎衣莲蓬之中。弦上玄跪在岚赫佛子的遗体前忏悔告罪,送佛子最后一程,拜谢佛子赐命之恩,也求佛子宽宏,愿承此杀佛之罪,务使欲救之人平安无恙。

    佛剑愕然,却没阻止,牺牲,总是不变的天命,总是不变的残忍,若能换得新生,未尝不是佛子最后的怜悯。喟然长叹,他也一同跪别岚赫佛子,为佛子祷诵几轮往生咒,送祂安然归去。

    ……

    前山众人耐心等候,不多时,望见禅房上空发出七彩霓光,随即几行梵字投|射|出来,映在半空衬着还未落尽的夕阳晚云,光耀夺目清圣恢弘。

    “这就是隐藏在佛牒之中的佛门至秘——涅槃净体如意法。”谈无欲似乎故意抬高声音提醒众人。

    有心人早将这几行梵字牢记心中。

    “唉,如意法出,想必有一位佛子已经身亡,天意如此,莫可奈何。”素还真叹道,配合地坐实这些梵字正是如意法无误。

    “佛子啊——”两位鎏法天宫的阿阇梨也不知道是哪位佛子圆寂,当即跪地痛哭不止。

    反观尹秋君,羽扇轻掩喜色,目光深邃地再将那几行梵字记忆一遍,转头对日月两人说:“双佛危机既然已解,在下先行告辞,以后若有难事,尹秋君在断极悬桥随时供正道差遣。”

    “桥主恩义,谈某感怀在心,多谢桥主。”谈无欲恭恭敬敬地送尹秋君下山,一旁素还真也将表面功夫做足,待尹秋君离去,才与两位阿阇梨一起进入禅房。

    留下的嵯峨佛子被阿阇梨们奉若神明,小心翼翼护送回西佛国,佛剑也随行保护,不亲眼见到仅存的佛子平安,他也是不能安心。破戒僧则带着贮存圣血的莲蓬以最快速度赶回九峰莲潃,只要将莲胎重新种下,剑雪便拥有活下去的希望。这条命,重逾千钧,是众人的心意,也是佛子的慈悲。

    ……

    “此回头功当属屈世途,若非老屈妙手,制造出投映梵字的放映机,更亲身上场控制机关迷惑对手,我们也不能顺利将这出戏演完。”弦上玄取出茶具,为众人泡一杯庆功茶。

    “还是我来吧。”屈世途抢过茶壶,顺手做起管家的活计,“论布局我不懂,泡茶我一流。”

    “屈大军师忒谦了,想当年素某可是被你追杀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素还真一脸友好地哂笑,听得屈世途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连说着没这回事,赶忙入内烧水。

    “哈,集众人之力,既种下剑雪无名生机,又埋下第一步暗棋,此回值得共饮一杯。”弦上玄难得轻松地说,“现在就看雪非焉那边成效如何。”

    然而,雪非焉并没在公法庭找到昭穆尊,连六极天桥也不见踪影,心中大感不妙,那厮无端消失,定是又在进行什么阴谋。但雪非焉想不出有什么需要昭穆尊亲自出马的事情,他被公法庭的人绊住不能去找弦上玄商量,心中焦急万分却不得不暂留公法庭以免身份暴露。

    ……

    就在群侠安排双佛会面之时,未曾预料的变局发生。夜幕降临之前,疏楼西风竟起魔氛,红莲业火蹿入风景如画的疏楼西风,却烧不动分毫,花草树木依旧郁郁葱葱,雕梁画栋依然金碧辉煌。吞佛脸上第一次出现困惑,他与蓝衣蒙面人一起打进门内一探究竟。依照夜重生的情报,疏楼西风中藏着一名身带魔元的痴童,当初圣踪也拜托夜重生联手抢夺魔元,无奈儒门战力过强,又有外援,只能铩羽而归。

    而今正赶上龙宿外出未归,儒门暗哨自圣踪亡后也已撤走,整座疏楼西风只有寥寥数人。外魔侵入时,穆仙凤正在后厨煮晚膳,悟僧陪着雪芽在院里骑木马,擎海潮在西风亭中翻着儒门天下进贡的西域佛经,几名小仆正准备为宫灯添上新油。

    倏来魔气缭绕,随即听到守门的默言歆大喊有敌来犯,擎海潮眼神一冷,浑身寒意飒然,轻轻合上经书,羽氅轻扬,起身已是飞雪凝冻。缓步踏出西风亭,示意悟僧护雪芽先回房,他独自留在前院,就算千军万马,北冽鲸涛一人足矣。谁知魔气侵扰,雪芽体内魔元竟起同源反应,控制不住的魔气自雪芽身上爆发,甚至比吞佛散发的魔气更重。不知所措的雪芽紧紧抱着悟僧的手臂将自己缩起来,悟僧刚想提溜起孩子先行撤退,吞佛已至眼前。

    一道瑰丽业火袭入,吞佛童子惊艳现身,挡住悟僧去路,蓝衣蒙面人也同时击晕默言歆,闯入前院欲助吞佛一臂之力。

    “哦——”吞佛邪眼瞟过雪芽,脸上勾起沉沉阴笑,阴阳怪气地拖长音道,“如此强大的魔气,真是意外之喜。”

    “红发白衣,一身魔气,你想必就是大名鼎鼎的吞佛童子。”擎海潮不屑冷睨两名不速之客,拂袖背手,将雪芽两人护在身后,一身肃冷气势凛凛。

    “吾剑下所斩高人数不胜数,汝会是下一名吗?”吞佛的目光始终不曾离开雪芽,“又或者,交出魔胎,吾大发慈悲,放汝等一条生路。”抬手轻指,点明只要雪芽。

    “杀得了擎海潮,再猖狂未迟——”

    战端一触即发,却是蓝衣蒙面人举掌接招,此人根基深厚修为莫测,居然能与擎海潮对过数掌,虽然渐渐不支频频中招,但蓝衣人术法灵巧,短时间内仍能立于不败。

    “悟僧,真是好久不见。”吞佛轻蔑笑道,“渺小的蝼蚁,也想护住魔胎?”

    “吞佛童子,悟僧与异度魔界势不两立,想杀雪芽,踏过悟僧的尸体!”

    悟僧挺身而出抢先发动攻势,失去依靠的雪芽陷入强烈恐慌,无边静谧的黑暗中,只有魔气不停扰乱脑识,熟悉的恐惧感又漫上心头。茫然无措,雪芽趴在地上摸索着想找个角落缩起来,掌剑交纵中好不容易爬到了自己的衣冠冢边。

    天不从人愿,悟僧根本不是吞佛的对手,一心以为只要杀掉魔胎,魔界便能立刻解封的吞佛杀红了眼,执行任务专注无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杀意张狂。没几下,悟僧就被杀诫刺伤,勉力欲阻也只是螳臂当车。

    滴血的杀诫步步逼近蜷在衣冠冢边的雪芽,魔者脸上狰狞的笑意是预祝任务圆满达成,也是欣喜可收获强大魔元。战中的擎海潮心急如焚,怎奈蓝衣人用术法死缠烂打让他无法脱身。

    再近一步,只需一剑,赦道开启——

    吞佛举剑欲杀,已满身是伤的悟僧突然扑了过来,死死抓住杀诫,任剑锋深深扎进双掌也坚不松手,哪怕废了这双手,也要阻止魔者行凶。明知雪芽听不见,急而乱智的悟僧还大喊着他的名字,用尽全力踹他,让他快跑。雪芽哪能明白,这下更害怕了,身子蜷得更紧,反而抽泣起来。

    “哈,人类总是痴愚。”吞佛藐然轻眺,“汝既然想死,吞佛童子也不吝啬,汝等就在黄泉路上结伴而行。”

    手持杀诫再用力,剑锋抵着悟僧攥紧的手掌硬是刺向喉间,原以为自己必死无疑,谁知吞佛眼神诡谲,竟化出另一口云剑,那是来之前蓝衣蒙面人交他以防杀诫崩断的备剑。手一挥,云剑受令向雪芽疾射而去,不偏不倚,正中心脏。

    时间忽地停止了,所有画面都慢了下来,悟僧仿佛在喊着什么,听不见了,满眼只有爱子胸口淌血痛哭嚎啕的模样,死别似在顷刻……擎海潮脚步趔趄,恍神间中了蓝衣蒙面人猛烈一掌,倒退着呕出大口鲜血,旋身疾向雪芽飞奔而去。

    “赦道?赦道?!”意料中的赦道并没出现,雪芽的血也没有离体飞空,吞佛童子惊觉找错对象,这痴童明明拥有魔元,为何不是魔胎?!怒气狂升,抽出云剑再度向雪芽刺去。

    重伤的悟僧拼死欲挡剑,不料云剑离身刹那,雪芽体内被魔气压制的三尊道气终于苏醒,磅礴气旋护罩升起,将吞佛与悟僧同时震开数十步外。护罩内,稚子仍捂着流血不止的胸口疼得痛哭流涕,鲜血染上白玉碑文,碑上尽是挣扎求生的血手印……

    三尊道气爆发,在场众人无不惊异,有欣慰,有心安,有愤怒,有忌惮。这趟任务彻底失败,暴怒的吞佛童子仍异常理智,他没有继续多留浪费时间,马上离开了疏楼西风,同行的蓝衣蒙面人眼中情绪莫名,离开前又瞥了雪芽一眼。

    悟僧的双手被杀诫削得深可见骨,所幸未伤及经脉,包扎过后静养即可。但感应不到任何外来安抚,被困在恐惧与伤痛之中的雪芽始终不肯解除气旋护罩,已失血过多斜靠着白玉冢碑昏迷过去。护罩外两人心急却无计可施,偏偏龙宿前往道境还未回来。穆仙凤带着求援信急往云渡山赶,希望雪芽能撑到弦上玄前来……

    云渡山上身魂共振,刚结束双佛会面没多久,正和好友们泡茶聊天的弦上玄忽然摔了手中茶盏,本就受损的元神再度震荡,毫无防备地也昏了过去。素还真两人忙将他送进禅房,试图呼唤灵心异佛出来调息,以至于穆仙凤来时,弦上玄根本无法随她前往。

    等过一日,天无绝人之路,龙宿和剑子终于回来了,心情颇佳的龙宿还从道境别尘居中挽了一枝月华带回家,准备送给雪芽教他亲手种在疏楼西风。谁知进门惊察重大变故,再晚一步,这衣冠空冢只怕要装入实棺。空寂的世界传入抚慰不安的琴声,雪芽累极了,眼皮重得抬不起来,但他能感觉出是龙宿回来了,气旋渐渐消失,众人终于能上前查探雪芽状况。奄奄一息的人明明被刺穿心脏,却竟性命无忧,不死的嗜血体质在关键时刻救了他一命……

    ……

    “庭主回驾——!”外头护卫高呼,众人出外迎接,昭穆尊坐着四人轿辇一脸亲和地接受众人朝拜。

    “庭主,在下恭候多时,有一要事须向庭主单独汇报。”雪非焉立刻抢上一步拜道。

    素来器重雪非焉的昭穆尊并不知他底细,以为他仍是六极天桥的旧人,是他昭穆尊在公法庭编外的得力助手。当下屏退左右,听雪非焉将双佛会面,以及佛牒中将显示如意法的‘秘密’一五一十禀报。雪非焉还不忘任务,‘无意’中透露尹秋君早知此事,已与正道一起处理双佛之事,由于左等右等找不到庭主,只能晚一步汇报。雪非焉将如意法描述得出神入化,引得昭穆尊心|痒|难|耐,等雪非焉告退后,昭穆尊找了个理由假意回转天桥,实际却上了断极悬桥。

    老谋深算的昭穆尊并不直接点破如意法之事,言语中不停试探尹秋君,怎料尹秋君言佛牒之中只显露了几行佛经,所谓的如意法只是佛经偈语,并非什么稀世秘籍。他是真不知情,但听在昭穆尊耳中却是另一番意味。

    “好友,你猜吾方才见到了谁?”昭穆尊眼神阴冷地讽刺说,“是你念念不忘的‘至交’。”

    “嗯——?”尹秋君警惕起来,“谁?”

    “这世上,拥有玄宗三尊道气的人还有谁呢?他的面容虽然毁损甚剧,与先前所见似有不同,但三尊之力吾绝不会错认,而且他身负魔气,身份不言而喻。”

    “莫非你又想杀他?!”尹秋君不快地盯着昭穆尊阴晴难辨的脸。

    “非也。”昭穆尊好整以暇地举杯仰头饮尽清酒,“他已被吞佛打成重伤,只要好友肯助吾夺得三尊之力,吾可以放他一条生路,毕竟一个濒死的废人,无能威胁吾等。”

    尹秋君稍显为难,但沉默思量数时,还是做下决定:“不可再出尔反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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