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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三章【解铃人】

    静谧幽晦的魔城地牢,昏红魔烟笼罩着沉闷的湿气,化不开的血腥之息更添阴森氛围,不断加重外界非魔者的心头恐慌。曲曲绕绕如迷宫的通道不知通向哪里,逃命的人愈发焦虑,却在这鬼打墙似的火焰魔城内部迷失了方向。

    一边提心吊胆戒备着随时可能经过周遭的巡逻魔兵,一边忧心同志伤势沉重无法撑持。弦上玄勉力背着傲笑红尘,两人一步三惕谨慎非常,生怕稍有踏错,误入魔界术法空间再难脱身。弦上玄素来路盲,根本分不清东西南北,幸好此回有傲笑帮忙分辨,他们才不至于真被困死在魔城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见到通向圆教村结界的出口,两人藏影纳形多时,不由都松了口气,只差最后几步!觑准魔兵换防间隙,弦上玄身法疾提,欲一鼓作气冲出结界。只要进入圆教村,外围接应同志便能援手,此回虽然负伤不轻,不过意外救回傲笑红尘,也算收获颇丰。还以为曙光在前,生机将现,忽地,后方兵戈之声鼓噪耳膜,回头惊见阎魔旱魃亲率大军围剿而来。

    魔界竟然劳师动众地派出魔殿主阎魔旱魃,三荒道和螣邪郎,这种阵容,要攻打整个中原正道都绰绰有余,何况追杀他们区区两人。弦上玄心叹不可思议,功法不敢稍停,运起全身真元,专注一念直往圆教村结界出口狂奔。就差几步,仍是被旱魃追上,刚猛一掌拍散两人,两人同时呕红溅血,身如断线风筝,正好借力飞出结界出口。

    诸魔不肯轻放,齐齐追入圆教村,被打散的弦上玄与傲笑红尘同时被早等在外围的正道同志分头救走。谈无欲和慕少艾护着受伤更重已昏过去的傲笑红尘,羽人非獍暗中掠阵,三人共抗阎魔旱魃,且战且退往琉璃仙境方向撤。

    另一方面,弦上玄也负伤不轻,他仍有一战之力,与傲笑失散后一力独对三荒道守将与螣邪郎。新伤叠旧伤,白裳尽血染,四魔将似杀似纵,未出全力,否则弦上玄今日难逃一死。一路战,一路退,纵使血洒十里,也不能暴露这身皮相之下的真实身份,弦上玄在四魔将围攻之下寻觅微乎其微的生机,战得险象环生,危境叠起。

    数百年来,经历多少次小树林急急奔命,何曾有如此仓皇之时,足下稍慢一步,顷刻便是杀招临身。被四位异度魔界当前首屈一指的魔将齐齐追杀,也算十分有排面的事了,前回用如意法化身九祸逃过一劫,此次可没这么容易。魔界也许不知‘朱闻曜辰’已经越狱,只见到‘素还真’孤身潜入魔界救走了傲笑红尘。

    四魔将攻势绵密招招凶狠,疲于应战的弦上玄哪有心思考虑他们是否有心放他一条生路,只战得气力尽空头晕目眩,应招稍慢半分,身上又多添一道伤痕。他颠颠倒倒地向琉璃仙境的相反方向跑,就算遍体鳞伤,也还记着要把追兵引到自己这边,让傲笑红尘那一路能可平安获救。

    一路向西,也不知要去哪里,何处才能求得奥援。身上已经克制不住地散出玄宗道气,弦上玄也管不了那么多,继续拼斗才有稀微生机。四魔将追击在后,他们也都一头雾水,本想与‘素还真’大斗一场,寻个间隙把他击飞当作放生,这厮怎么这么韧命,竟还有气力回击。

    “再逃也是死路一条,纳首就戮吧!”螣邪郎极不耐烦地阻断了弦上玄逃亡的脚步,准备动真格。

    “螣邪郎——”元祸天荒适时提醒任务,以免螣邪郎这个暴脾气忍不住冲动杀了‘素还真’。

    “哼!”螣邪郎邪鞭一挥,照着弦上玄劈头盖脸而来,将身法窒碍的弦上玄整个掀翻在地。“令人厌烦的蝼蚁,真是无趣!”

    “魔界想要素某的命,只派你们四个,当真瞧不起劣者。”‘素还真’囫囵抹了抹满脸的血渍,手脚并用从地上爬起,磕绊着站稳,挺直自己的腰杆,沉声道,“让阎魔旱魃亲自一会,或让魔界现任主事者与素某当面一战,凭你们,还不够格——”

    “猖狂——!”

    四魔同时出招,四道惊天刀戟之气直冲弦上玄而来,弦上玄不闪不避,他突然闭目合十,像是做下了最坏的打算,周身腾动宏大道佛双源,庞然石莲一瞬花开,将弦上玄包裹其中,挡下了所有外界危机,正是自毁保命的佛门密招——古微生莲。

    石莲坚比金钢铁,任何刀剑掌气难破,不管四魔将攻势如何猛烈都无法打破古微生莲结界。四魔将见此情形也就作罢,反正任务内容是要假意放走‘素还真’,如此这场戏也算真实。魔将们退走后,一片狼藉的树林里除了横七竖八的乱枝,到处流淌的血迹,只剩一朵巨大的石莲留在原地,静静溢散着星星点点的道佛灵气。

    天无绝人之路,正道那方的援军可不止慕少艾三人,谈无欲还请了迦叶殿的高僧们前来相助,佛剑也在此列,这会儿大师们终于凭着佛气找到了弦上玄自封的石莲。佛剑欲以佛牒圣气呼唤石莲内部,与弦上玄里应外合打破古微生莲结界。这时,本想去疏楼西风拜访龙首的赭杉军,半路被圆教村方向的同源道气吸引而来,恰好与众位大师们打了个照面。赭杉军心中有好奇,安静立在一旁等候佛剑将人救出。

    幸好弦上玄还未陷入沉眠,他虽伤势沉重失血过多,勉强还能感应到佛牒的大明咒灵力,内外一同施为顺利打破结界。迷蒙的双眼瞧见佛剑,弦上玄才彻底安心,力有未逮倒头昏了过去。他的元神再度受损,佛气溃如决堤之江,哪怕仍是素还真的皮囊,也无法掩饰真实身份。

    佛剑立刻将弦上玄负于背上,以佛牒佛气暂时稳固其元灵,圣域的几位大师一同结起梵阵护持,忙将人送往万圣岩。赭杉军见是熟人,料是弦上玄假扮的素还真,既已得救,应不必操心。他刚想自行离开,谁知此时,怀中的青魂珠忽地泛出许多青色光点,飘飘荡荡飞过去绕着弦上玄打转。这些青色光点竟比佛牒佛力更有效,弦上玄元灵散离的状况登时好转。青色光点像是围起一层保护圈,如源源不绝的生命力不断维持着弦上玄的命元。

    众人皆惊讶不已,但见昏迷中的弦上玄艰难地稍稍睁眼,目光直勾勾盯着一直跟着大师们的赭杉军,张嘴发出一道虚弱的声音——

    “师……兄……”

    大师们不明所以,赭杉军却愣住了,见得青魂珠异状,再观那片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不舍眼神,是他所猜想的那样吗?故人名字就挂在嘴边,来不及回应一句师弟,弦上玄再度昏了过去。赭杉军心中有千百个不确定,当即与圣域诸僧加快脚步一齐赶往万圣岩求助。

    ……

    云渡山境,千百年如一日的空灵清幽,和风暖日抚慰人心,禅声梵呗消弭业障,躺在花树下的人寂寂不动,坐在佛字岩上的人闭目静待。是哪里来的一阵风吹落了佛花,掀起心头丝丝涟漪。尘世之人,尘世之佛,尘世因果,尘世情义,是风动,花动,还是心动。

    “云渡山?吾回来了?”花树下的人渐渐苏醒,缓缓拨开落满身的月华花瓣,“月华花?这怎有可能?云渡山的花树已经……”话语未完,抬头望见一如往昔的繁盛月华,以及花树旁佛字岩上禅坐的师尊。

    心心念念的师尊竟在眼前,弦上玄激动地忙拾掇拾掇跪好,恭敬叩首献礼。“师尊,这……吾是做梦了吗?”

    “非也,你现在身处万圣岩,此地乃吾灵之境。”一页书温和地笑了笑,旋身飞下佛字岩,出手将小徒扶起,“云渡山月华灵根被毁,你元神受创,无法以树灵再度修复,幸而众僧将你救回,吾与佛剑分说以佛言枷锁和佛牒大明咒灵气共同压制,方得暂时锁住元神。”

    “唉,徒儿不肖,又让师尊操心了……”弦上玄自责地说,“异度魔界开启,吾本该依天时回归,怎料中间出现诸多变故,如今这副残貌,还连累兄长灵心异佛……”

    “灵心异佛有如意法护身,换回本躯之后皮外伤并不严重。反而是你,以附魂之灵驱使如意法,消耗的终究是你自己的魂力,既不想即刻回归,便当慎之。”

    “是徒儿疏忽……”弦上玄又叹一声,“不过在吾天命尽前,还有幸见师尊一面,这人间一遭,总算无憾。”

    “未能回归,便是天时未至,你所以为的天时也许并非真正的天时。”一页书沉声开释道,“千言万语,百转愁肠,天命于现在的你是大限,并非圆满的释然。”

    “徒儿所有难为,只系于一个情字,抛不下人间诸多凡情,怎样都做不到心甘情愿……”听师尊这么说,弦上玄有些不解,又有些惆怅。

    “吾徒,你自陷迷惘了。”一页书沉吟道,“还记得创世者为何牺牲吗?”

    “记得,为拯救苍生而消亡。”弦上玄似是听懂师尊问题,思考一番答道,“创世者即代表吾,百世经纶,便是未来天命者的缩影……”

    “各人缘法不同,遭遇不同,心性也不同。”

    “徒儿不明白……”

    “当时苦境魔界武神斩海威不可挡,倾覆天下,灾劫逼在眼前,创世者众人无力抵抗,不得已之下只能选择凝聚功力回归本体。若他有能力与斩海一战,想来也不愿丧失自我,或许会如你一般,继续留在人世传道。”

    “环境交|逼,自是比慢慢犹豫来得更大义凛然些,是吾情操未修到家,做不到如创世者与师尊这般全然的抛却自我。”

    “天命果真尽时,运势也尽,脑中当得一片澄明,不如放下心结,更能豁然开朗。”

    “师尊知晓吾之心结……?”

    “不论是创世者,还是一页书,护世之心从未改变。同样者,不论是你,抑或本躯,初心当是一般无二。”

    “两个截然不同的人格,怎能混为一谈……在师尊眼中,吾是弦上玄,还是玄鸣涛?”

    “他修前世,你修今生,何必执着定要分出彼此。”

    “创世者是一页书,可一页书是创世者吗?”

    “不是。”

    弦上玄不说话了,耷拉着脑袋,垂眸直叹气。

    一页书也不烦躁,在弦上玄困惑的眼神中走到花树下,伸手接住一瓣落花,转头对弦上玄道,“吾徒,你看这片落花如何?”

    “落英缤纷,自是人间佳景。”弦上玄蹙眉思考着。

    “现在又如何?”一页书似乎并不满意,信手一翻,花瓣轻轻飘落树根边。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弦上玄怔了怔,喃喃道。

    一页书拍了拍他的肩:“人之所以为人,追求的是生时灿烂?还是死得其所?”

    弦上玄凝视着那片落花苦思良久,师徒谁也没出声,寂静的灵海之境只有风拂花落的动静,突显弦上玄心中波澜起伏。落花离枝,正是春荣秋败的天数轮回,天命虽是避无可避,却犹然在落土之后默默回馈母枝,为来年的新花贡献最后一丝微薄之力。他弦上玄曾在这片苦境人间搅动风云,曾力挽狂澜见过无数悲欢离合,有亲友,有信念,有情义,难道还不够精彩耀目吗。

    “两者皆俱。”待平复心绪,弦上玄望着师尊平静深邃的眼睛坚定地说:“从产生自我意识以来,徒儿苦修数百载,盼能追随师尊脚步,替师尊分担护世重任。如今天命即将完结,弦上玄唯一心愿,愿死于卫世之路,成为师尊与众同志好友护世之行的一块铺路砖。”

    “弦上玄……”一页书轻叹一声。

    “是吾多情自困牢笼,如此凡僧,师尊也渡不得了。但……纵然吾做不了一页书,吾也愿意成为创世者。个人小情,与苍生安危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若吾执念过甚,怎配为百世经纶的徒儿。”

    “唉,来时懵懵懂懂,去时光耀满天,你吾师徒,亦是挚友。”

    弦上玄浅笑着轻拂袈裟,再次跪在一页书面前,张开双臂环抱师尊。他眼中有泪怕师尊瞧见,边笑着,边孩子气地将头埋进一页书怀里蹭了蹭,“师尊一言,胜抵万金,徒儿就将师尊的话包起来好好收藏了。”

    一页书慈爱地揉了揉小徒的脑袋,像弦上玄刚从月华树中凝形那会儿一样,既有感慨,又有期待,如今还多了几分临别的叹息。

    外界传来灵心异佛恭敬请见的声音,异佛来接元神稍复的弦上玄去莲华之池做进一步的调复。弦上玄再三叩别师尊,他笑意未减,凝成光球飞出灵海之境时也未有半分迟疑。

    一页书独自在离垢明洞中禅坐,徒儿走后略显伤怀,不由叹道:“弦上繁花现,佛言莫求玄……繁花已败,弦断无归……唉,世事如棋,乾坤莫测,笑尽英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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