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并蒂

    近日来朝臣参骁勇将军的折子愈发多起来，皇帝不用翻看也能知道这些折子里写的什么，只是还要走个写朱批的流程，因而批完折子已经夜已深了。

    见皇帝批完了折子，敬事处的太监便识相地端了牌子上来。

    “去……怎么姌容华的牌子不见了？”皇帝挑选牌子的手顿住，语气似在质问。

    “回皇上，姌容华告病称疾，想来这半个月都无法侍寝了。”

    皇帝叹口气，自知碧落还是埋怨他包庇翊妃。想起碧落哀戚悲愤的眼神皇帝难免动容，可翊妃断断不能再加以处罚。

    “罢了，备轿吧，朕去看看姌容华。”

    入夜燕迹阁只有主殿亮着微弱的灯光，皇帝示意守夜的侍婢不要出声禀告，独自一人走了进去。

    只见碧落斜倚在软塌上，面上有五分愁色，手里捧着一本书看得投入，青丝绾了半个髻，枯黄色的寝衣外披着兔绒小袄。

    碧落正看到兴处，忽觉灯光闪烁，忙抬头，就见皇上换掉暗了的灯端来一盏新的纱灯放在矮桌前。

    “皇上怎么来了？外面的侍女为何不通传？”碧落连忙起身欲行礼，被皇帝掺住，二人并排坐在了软塌上。

    “朕特意没让她通传，”皇帝看着乖顺地靠在自己怀里的碧落，借暖黄的灯火凝视那张清丽的脸，恍惚了一刹那，“碧儿怎么还不睡？”

    “心里慌，睡不着。”碧落靠在皇帝怀里，闭上眼睛。

    皇帝搂着碧落的手又紧了紧：“碧儿心里难受，朕今夜便陪着你罢。”

    前一阵子太后明里暗里指责他专宠碧落，应当多看看其他妃子。

    这样一来他本想再给碧落晋一晋位份的想法也得放放了，只是可怜碧落，异国来的女子在宫里无亲无故又饱受欺凌，他碍于前朝也无法护她周全，只能多宠一宠她。

    清早皇帝在燕迹阁用了早膳就去上朝了。

    碧落辞别皇帝后前去给皇后太后请安，路过饮露堂听见里面传来低低的啜泣声，本以为是哪个宫女犯错受罚，走近了才发现是跪在堂前的全贵人。

    她看饮露堂没什么人，悄悄走进去想去搀全贵人起来。

    谁知刚进来就听见不远处的库房传来一声异响，当即心下生疑，推开了库房的门。

    库房里关着一个侍卫，头发散乱，手被捆死，嘴也被塞住了。

    “这……”

    “容华妹妹！”全贵人尖叫一声，赶忙爬起来。

    碧落大惊失色，又见全贵人这般的反应，瞬间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幼时她在母国宫里见过妾室与侍卫私相交好，二人双双被父王绞死。

    这……全贵人怎么敢？！

    “求姌容华不要说出此事！”

    全贵人惊慌失措，涕泗滂沱地跪下，抓住碧落的衣裙。

    碧落咬咬牙，低声质问：“这可是诛九族的死罪！姐姐怎么犯了糊涂！”

    细细想来，之前阖宫妃子孤立全贵人想必也是为此。

    只是她想不明白，这样的大罪为何宫里上下都要包庇全贵人？

    她深吸一口气，飞快地思索——宫里妃子如同前朝一样也有党派，如英贵妃、文美人和她是一派，以翊妃为首的又是一派，皇后为人平和却也有与她站队的妃嫔。

    这样的事能让皇后贵妃与翊妃联手欺君必然有她们的理由，碧落若告知皇帝就是与所有妃子为敌。

    “姐姐的事我必守口如瓶，”碧落扭头看看库房里的侍卫，担心翊妃回来，便关上了仓库的门，“只是妹妹有一事不知，姐姐可否指点一二？”

    她关门的力道不小，砰的一声吓得全贵人一哆嗦，泪水止不住的流。

    “容华问便是，臣妾必定知无不言。”

    “此等死罪，姐姐是有多大的本事能让阖宫上下替你瞒着？”

    碧落平复心情，语气稍加缓和，扶起全贵人。

    全贵人抹掉泪，抽抽噎噎地道：“臣妾岂敢？臣妾此事唯有翊妃与妹妹知道，怎么会有‘阖宫上下替我瞒着’一说？臣妾自知死罪，妹妹若要告发姐姐也无甚怨言。”

    碧落皱着眉头，起身道：“也罢，妹妹今日也并非来问罪的，只求今日你我二人的话姐姐不要说出口。”

    离开饮露堂碧落就见荣德妃迎面走来。

    “德妃娘娘吉祥。”

    很早碧落就曾听闻德妃娘娘温慈与翊妃是同宗，似乎是堂姐。在东宫与英贵妃一样是太子侧妃，但因年长英贵妃两岁更加德高望重。

    只不过自皇帝登基后荣德妃便很少再出宫门，碧落只在刚入宫的请安典礼上遇见过一次。

    记忆里荣德妃二十七八的样子，身材高挑瘦削，宛若庭边翠竹。眉目更如其名“温慈”，隐约有佛相。

    “是姌容华？平身吧。本宫见你面有愁色，可是在饮露堂受了委屈？”

    碧落疏离地一摇头：“没有，谢娘娘关心。”

    告别荣德妃，碧落面沉如水去了仰止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