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戴戴
结束了话剧的表演，玎玎晚上去图书馆学习。
马上要放三天假了，图书馆里的人没有平时多，想必不少同学都在宿舍待着，享受这难得的闲暇。熟悉的图书馆里，零零星星的坐着来这里自习的同学们，玎玎的桌子上放着的书有《普通心理学》、《心理统计学》、《实验心理学》......玎玎原来真的在学心理学，她准备从生物科学方面跨到心理学方面了，“哎呀，我想起来她这一次回来以后，给我的感觉很不一样了，原来她在自学心理学啊”。
一晚上的时光都在实验心理学的演算和练习中度过了，平静且充实。玎玎骑上共享单车，在昏黄色路灯映照的路上，慢慢驶向宿舍的方向。
疫情常态化管理期间，除了学生活动可以经过申请正常举办完，不少低风险区的同学也可以申请回家。玎玎宿舍的其他舍友都申请回家了。
和有人留守学校的宿舍房间灯光明亮，无人留守的房间黑咕隆咚不同，玎玎旁边宿舍的房间，半掩着大门，有昏暗的橙色灯光从缝隙里透了出来。这灯光不像是开着头顶上的照明大灯，应该是大灯没开，仅仅开着一盏台灯的效果。
“可能是谁身体不舒服，开着一盏台灯吃药，等会就准备休息吧”，我这样想着。
今天一天看到了全新的玎玎，我也有些疲惫，想着早些休息。
打开寝室门，玎玎走到阳台上取下白天晾晒的衣服，今天一天的天气都是灰蒙蒙阴沉沉的，这衣服也没有阳光浸透留下的香甜气息，只有着被潮湿的风干留下的点点霉味。因为和旁边的寝室共用一个阳台，风把隔壁寝室的衣服架子吹了过来，一件浅粉色打底衫紧紧地贴在了玎玎的苹果绿的卫衣上。
玎玎用晾衣架小心地把衣服分开，发现打底衫上留下了苹果绿的印记。
“哎呀，我得跟隔壁寝室说一声，不小心把我衣服的颜色印到了打底衫上了，不知道这是谁的衣服，她在不在？”玎玎把打底衫和卫衣拿了下来，抱着潮湿的衣服敲了敲隔壁寝室和阳台相通的门，没有人回应。
“奇怪，我记得刚才进门的时候，看到有橙黄色的灯光来着。”玎玎小心翼翼地又敲了敲门，还是没有人回应，但是听到了一声低沉的呜咽。
“会不会是谁身体不舒服，在宿舍休息啊？”我这样想着。
突然，我听到了搪瓷杯子打翻在桌子上的清脆声，有个姑娘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我没有见过。她她的眼睛肿肿的，夸张的像是被蜜蜂蛰过一样，一看就刚刚哭过。
我跟了玎玎一天也很困了，只想着睡觉，觉得明天再把衣服给她们也行，或者就简单地寒暄道歉两句即可。
“你没事吧，戴戴，是不是身体不舒服？”玎玎关切地问到。
“没事。”戴戴吞吞吐吐地回应着，她没有直视玎玎望过来的眼神，而是躲避着望向了玎玎怀里的衣服。然后，没有再说话，有些踉跄地打开门，走进了自己的宿舍。
我很累了，想要快些休息，便迈起腿想从阳台回宿舍，但玎玎却跟着戴戴走进了旁边的宿舍，我能感觉到玎玎身上那种学习过后的惬意变成了一种强烈担忧。
“戴戴，你是不是把这瓶药都吃掉了？”我们惊讶地看到桌子上赫然放着一瓶药物，里面都是空的。
戴戴点点头，红肿的眼睛又啪嗒啪嗒地流下了泪水，但是她并没有去擦，而是放任眼泪沿着鼻梁流到了嘴里，滴到了她淡粉色的床单上。
“我很难受，一瞬间感觉自己要被吞没了，我就把剩下的药都给吃了，大约也就10来颗。”戴戴面无表情地说着。
“你遇到了什么事情吗，我会在这里陪着你，你愿意和我说说嘛。”玎玎紧紧地握着戴戴的手，好像生怕她再做什么傻事，“但是在这之前，我要先保证你的安全。”
说完，玎玎马上拿起手机打电话，我感受到她抬手打电话的时候的那种颤抖，“心理咨询中心吗？14楼231的戴戴，刚刚吃了10颗安眠药，现在神志还比较清醒，我们得去医院洗胃。”
电话里的老师很专业的记录了信息，并表示也通知了辅导员，马上来宿舍带戴戴去洗胃。“记得在老师来之前，陪伴在她身边，确保她的安全。真得谢谢你了。”电话那头的老师嘱咐道。
玎玎把手放到戴戴的背上，来回抚摸拍打着。我能感受到戴戴的哭泣由呜咽变成了更强烈的宣泄。
“谢谢你，玎玎。我其实现在平复了一些了，室友们都去实习了，我自己在寝室也是一下子情绪上来了没有忍住。我一直以为爸妈很爱我，对我很好，爸爸虽然在外面做生意很忙碌，但是从不会错过我的任何重要日子，他也很督促我的学习，我想要什么也都买给我。但是我最近才知道，他们两个背着我在外面生了一个弟弟！“
戴戴转过身来，紧紧地盯着玎玎的眼睛，那眼神里满是气愤和不解，像是草原上母亲被野狼咬死后孤苦伶仃的幼崽，彷徨地想要重回母亲温暖的臂弯，但此刻的本能是远远奔走活命。“我不知道他们是代孕还是什么方式，去年回家见到他们还是好好的。我只知道，我是最后一个知道这件事情的人。或许本来爸妈这么多年来，对我的爱就是假装的，他们最想要的还是一个能够传宗接代的男孩。”
戴戴大声痛哭着，想必安眠药的药效还没有上来，她的情绪还不是很稳定，看起来也不是很困的样子，“你知道吗，我爸妈的解决方式就是给我打了一笔钱，然后告诉我，我必须得接受这个弟弟，因为他们是我的父母，我没有选择权。”
我很难受，一方面是看到了一个花样年华的女生因为和父母的关系，一时激动想要放弃自己的生命；另一方面是我知道，玎玎的家境很一般，父母为了她的学习到处搬家打工，才把她送到了A大，让她来共情一个衣食无忧且至少在前二十年都享受了高质量亲情的人，是一件残忍的事情。但是，我也有些高兴，至少，玎玎及时发现了异样的情况，让戴戴没有在寒冷的夜里，在翻江倒海的后悔和失望中走向更深的黑暗。
“嗯嗯，我理解，你发现父母的爱突然有了一个急转弯，从最开始充满了尊重和关爱，到现在充满了强制和不理解，你很难以接受，觉得弟弟抢走了原本属于你的生活，也质疑了父母的爱是否是纯粹或者是否就是从头到尾的伪装。”玎玎轻声地说着，“我知道你现在很难受，虽然我不能完全理解，但是我很感激你愿意信任我，让我在你最需要的时候帮助你，我愿意陪着你度过这个难捱的时刻。”
“我们先去医院洗胃好嘛，只有保证了生命健康，我们才能够继续探索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好吗？”玎玎紧紧抓着戴戴的手。
“可是我真的好难受，我其实并不想就这样放弃生命，但是我真的太难受了，总觉得心里面有一个声音在和我说，你不值得，你走不下去了。”戴戴用手揉搓着头发，“我不知道怎么办，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我感觉人生突然之间就堕入了一个大的旋涡，没有尽头的，一直向下的，我停不下来。”
停不下来？我瞬间感到了似曾相识，“停不下来”也曾是深深影响着玎玎的一种感觉。那是一种被禁锢在固有模式里，想要挣脱又无力挣脱的感觉，是一种如同在隔音玻璃和单面玻璃中呐喊求救，而玻璃对面来来往往熙熙攘攘的人群却无法接收到任何信息。
“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试试我的这种方式，我以前总是觉得必须要努力学习才能够让老师同学父母喜欢我。好像不会学习或者学习成绩不好了，我就不再是我。但是我后来才明白，这就是一种自我苛责，我从来不是被这些定义的，而且你也不要相信你和自己说的这些话——比如我不值得，我停不下来等等。”玎玎不疾不徐的说着。
“我以前就是太相信我自己和自己说的话了，后来也是无意之中接触了一些心理学的知识，我发现其实大脑也只是一个工具一个机器，会不断加深一些根深蒂固的思想和行动，而一旦我们完全相信它的话，比如‘我不够好’，‘我不值得’，‘生活没有意义’，那么就会掉进去圈套。”玎玎的眼里闪出了橙色的光。
“玎玎，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但是我明白你理解我说的那种停不下来的感觉。”戴戴紧紧地拥抱了一下玎玎。
“不好意思呀，我说的是不是有些太学术了。我给你打个比方呀，很多时候我们那种‘停不下来’，就是一种被湮没的感觉，像是是大海里面游泳，一直没有办法浮出水面吸氧。也很像那种在黑暗中行走，每一次拐弯都希望能够看到光亮，但是却一次次的失望落空，那种对光亮的期待感也越来越微弱。整个人就掉入了一种负面循环的陷阱。”
“对，我就是你说的这种感觉。就是一种慢慢持续的窒息感，一点点剥夺我的希望。”
“其实，这种‘停不下来’之所以对我们影响那么大，很大程度上是我们自己沉浸进去了。我有一个方式，能让我们尽量少的受到这种‘吞噬情绪’的影响，你愿意试试吗？”
“好啊，我想试一试，我感觉你是曾经走出来的人。”
“好呢，那你可以试着闭上眼睛。深呼吸，吸气时，感觉空气从鼻子进入，凉凉的，呼气时，温暖的空气从鼻子呼出。每一次深呼吸时都感觉，吸气时腹部像气球一样隆起，呼气时像气球一样收缩，按照你自己的节奏，深呼吸。”戴戴跟着玎玎温柔的声音慢慢地平静了下来，我看到她的胸腔和腹部正在有力地上下起伏着。
“想象你现在正坐在一片草坪上，抬头望着天空，天空上有很多的白云，来来去去。你静静地带着好奇和欣赏的观察着这些云。这时候飘来一片乌云，你知道，你没有办法让这片乌云快点飘走，就像你没有办法阻止它的出现一样。但是你知道的是，和其他云彩会来也会去一样，这片云彩最终也会飘走。你能做的，就是静静地给它时间，让它在你的天空来来去去，而你就舒服地坐在草坪上，草坪也坚实地支撑着你。”玎玎的声音变得更加的温柔。
“很多时候，那些‘停不下来’的情绪和想法，就像是来到我们‘生活天空’的乌云，当我们特别不喜欢它们的时候，就会特别关注它们并且希望它们快点从天空离开。而越这样做，我们越会沉溺在这种感觉当中不能自拔。不如，每次当这种感受出现的时候，都把它们当做天空中的乌云，接纳它们不会因为我们的不喜欢就不出现，同时给他们时间，因为就像是乌云，它们总会过去，就像过去的千千万万次那样。”戴戴的眉头也开始舒展了起来，紧紧握住玎玎地手也渐渐放松了下来。
“更重要的是，我们并不是这些乌云，我们是乌云背后的天空。无论云彩怎样来去变换，无论天气如何变换，我们都是那稳定的天空，我们也是一直在观察天空的人。每当感觉自己要被情绪湮没的时候，就想象自己躺在这片草坪上，把那些‘停不下来’当做乌云放到你的天空背景上，带着好奇的观察。现在，让我们回到当下吧，缓缓睁开眼睛”。戴戴缓缓地睁开眼睛，虽然我看不到玎玎的眼神，但是我感受到了她内心一种温热的存在。这种温热不似炎热夏季直射到石头上热的冒气的感觉，更像是一种春秋天正午，可以脱下长袖外套的温暖。
“戴戴，你怎么样了？”一个带着黑色框架眼镜，穿着牛仔长裤和白色上衣的年轻人推门而入，关切地问到。
“王老师，我心情好些了。多亏玎玎及时发现了而且在这里陪我，我现在想去洗胃。”戴戴和老师说着。
“你暂时安全我就放心了，我们现在去校医院洗胃。”王老师搀扶和玎玎搀扶着戴戴走出了宿舍，虽然劳累了一天，我不能马上休息，但是我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被需要的感觉，即使这种感觉是间接感受到的。
折腾了一晚上，戴戴已经安稳地睡下了。
玎玎也回寝室踏踏实实地睡了一觉。这一晚我过得到没有那么踏实，毕竟再次经历一轮生死关卡。只不过站在更远的位置看着。
马上要放三天假了，图书馆里的人没有平时多，想必不少同学都在宿舍待着，享受这难得的闲暇。熟悉的图书馆里，零零星星的坐着来这里自习的同学们，玎玎的桌子上放着的书有《普通心理学》、《心理统计学》、《实验心理学》......玎玎原来真的在学心理学，她准备从生物科学方面跨到心理学方面了，“哎呀，我想起来她这一次回来以后，给我的感觉很不一样了，原来她在自学心理学啊”。
一晚上的时光都在实验心理学的演算和练习中度过了，平静且充实。玎玎骑上共享单车，在昏黄色路灯映照的路上，慢慢驶向宿舍的方向。
疫情常态化管理期间，除了学生活动可以经过申请正常举办完，不少低风险区的同学也可以申请回家。玎玎宿舍的其他舍友都申请回家了。
和有人留守学校的宿舍房间灯光明亮，无人留守的房间黑咕隆咚不同，玎玎旁边宿舍的房间，半掩着大门，有昏暗的橙色灯光从缝隙里透了出来。这灯光不像是开着头顶上的照明大灯，应该是大灯没开，仅仅开着一盏台灯的效果。
“可能是谁身体不舒服，开着一盏台灯吃药，等会就准备休息吧”，我这样想着。
今天一天看到了全新的玎玎，我也有些疲惫，想着早些休息。
打开寝室门，玎玎走到阳台上取下白天晾晒的衣服，今天一天的天气都是灰蒙蒙阴沉沉的，这衣服也没有阳光浸透留下的香甜气息，只有着被潮湿的风干留下的点点霉味。因为和旁边的寝室共用一个阳台，风把隔壁寝室的衣服架子吹了过来，一件浅粉色打底衫紧紧地贴在了玎玎的苹果绿的卫衣上。
玎玎用晾衣架小心地把衣服分开，发现打底衫上留下了苹果绿的印记。
“哎呀，我得跟隔壁寝室说一声，不小心把我衣服的颜色印到了打底衫上了，不知道这是谁的衣服，她在不在？”玎玎把打底衫和卫衣拿了下来，抱着潮湿的衣服敲了敲隔壁寝室和阳台相通的门，没有人回应。
“奇怪，我记得刚才进门的时候，看到有橙黄色的灯光来着。”玎玎小心翼翼地又敲了敲门，还是没有人回应，但是听到了一声低沉的呜咽。
“会不会是谁身体不舒服，在宿舍休息啊？”我这样想着。
突然，我听到了搪瓷杯子打翻在桌子上的清脆声，有个姑娘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我没有见过。她她的眼睛肿肿的，夸张的像是被蜜蜂蛰过一样，一看就刚刚哭过。
我跟了玎玎一天也很困了，只想着睡觉，觉得明天再把衣服给她们也行，或者就简单地寒暄道歉两句即可。
“你没事吧，戴戴，是不是身体不舒服？”玎玎关切地问到。
“没事。”戴戴吞吞吐吐地回应着，她没有直视玎玎望过来的眼神，而是躲避着望向了玎玎怀里的衣服。然后，没有再说话，有些踉跄地打开门，走进了自己的宿舍。
我很累了，想要快些休息，便迈起腿想从阳台回宿舍，但玎玎却跟着戴戴走进了旁边的宿舍，我能感觉到玎玎身上那种学习过后的惬意变成了一种强烈担忧。
“戴戴，你是不是把这瓶药都吃掉了？”我们惊讶地看到桌子上赫然放着一瓶药物，里面都是空的。
戴戴点点头，红肿的眼睛又啪嗒啪嗒地流下了泪水，但是她并没有去擦，而是放任眼泪沿着鼻梁流到了嘴里，滴到了她淡粉色的床单上。
“我很难受，一瞬间感觉自己要被吞没了，我就把剩下的药都给吃了，大约也就10来颗。”戴戴面无表情地说着。
“你遇到了什么事情吗，我会在这里陪着你，你愿意和我说说嘛。”玎玎紧紧地握着戴戴的手，好像生怕她再做什么傻事，“但是在这之前，我要先保证你的安全。”
说完，玎玎马上拿起手机打电话，我感受到她抬手打电话的时候的那种颤抖，“心理咨询中心吗？14楼231的戴戴，刚刚吃了10颗安眠药，现在神志还比较清醒，我们得去医院洗胃。”
电话里的老师很专业的记录了信息，并表示也通知了辅导员，马上来宿舍带戴戴去洗胃。“记得在老师来之前，陪伴在她身边，确保她的安全。真得谢谢你了。”电话那头的老师嘱咐道。
玎玎把手放到戴戴的背上，来回抚摸拍打着。我能感受到戴戴的哭泣由呜咽变成了更强烈的宣泄。
“谢谢你，玎玎。我其实现在平复了一些了，室友们都去实习了，我自己在寝室也是一下子情绪上来了没有忍住。我一直以为爸妈很爱我，对我很好，爸爸虽然在外面做生意很忙碌，但是从不会错过我的任何重要日子，他也很督促我的学习，我想要什么也都买给我。但是我最近才知道，他们两个背着我在外面生了一个弟弟！“
戴戴转过身来，紧紧地盯着玎玎的眼睛，那眼神里满是气愤和不解，像是草原上母亲被野狼咬死后孤苦伶仃的幼崽，彷徨地想要重回母亲温暖的臂弯，但此刻的本能是远远奔走活命。“我不知道他们是代孕还是什么方式，去年回家见到他们还是好好的。我只知道，我是最后一个知道这件事情的人。或许本来爸妈这么多年来，对我的爱就是假装的，他们最想要的还是一个能够传宗接代的男孩。”
戴戴大声痛哭着，想必安眠药的药效还没有上来，她的情绪还不是很稳定，看起来也不是很困的样子，“你知道吗，我爸妈的解决方式就是给我打了一笔钱，然后告诉我，我必须得接受这个弟弟，因为他们是我的父母，我没有选择权。”
我很难受，一方面是看到了一个花样年华的女生因为和父母的关系，一时激动想要放弃自己的生命；另一方面是我知道，玎玎的家境很一般，父母为了她的学习到处搬家打工，才把她送到了A大，让她来共情一个衣食无忧且至少在前二十年都享受了高质量亲情的人，是一件残忍的事情。但是，我也有些高兴，至少，玎玎及时发现了异样的情况，让戴戴没有在寒冷的夜里，在翻江倒海的后悔和失望中走向更深的黑暗。
“嗯嗯，我理解，你发现父母的爱突然有了一个急转弯，从最开始充满了尊重和关爱，到现在充满了强制和不理解，你很难以接受，觉得弟弟抢走了原本属于你的生活，也质疑了父母的爱是否是纯粹或者是否就是从头到尾的伪装。”玎玎轻声地说着，“我知道你现在很难受，虽然我不能完全理解，但是我很感激你愿意信任我，让我在你最需要的时候帮助你，我愿意陪着你度过这个难捱的时刻。”
“我们先去医院洗胃好嘛，只有保证了生命健康，我们才能够继续探索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好吗？”玎玎紧紧抓着戴戴的手。
“可是我真的好难受，我其实并不想就这样放弃生命，但是我真的太难受了，总觉得心里面有一个声音在和我说，你不值得，你走不下去了。”戴戴用手揉搓着头发，“我不知道怎么办，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我感觉人生突然之间就堕入了一个大的旋涡，没有尽头的，一直向下的，我停不下来。”
停不下来？我瞬间感到了似曾相识，“停不下来”也曾是深深影响着玎玎的一种感觉。那是一种被禁锢在固有模式里，想要挣脱又无力挣脱的感觉，是一种如同在隔音玻璃和单面玻璃中呐喊求救，而玻璃对面来来往往熙熙攘攘的人群却无法接收到任何信息。
“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试试我的这种方式，我以前总是觉得必须要努力学习才能够让老师同学父母喜欢我。好像不会学习或者学习成绩不好了，我就不再是我。但是我后来才明白，这就是一种自我苛责，我从来不是被这些定义的，而且你也不要相信你和自己说的这些话——比如我不值得，我停不下来等等。”玎玎不疾不徐的说着。
“我以前就是太相信我自己和自己说的话了，后来也是无意之中接触了一些心理学的知识，我发现其实大脑也只是一个工具一个机器，会不断加深一些根深蒂固的思想和行动，而一旦我们完全相信它的话，比如‘我不够好’，‘我不值得’，‘生活没有意义’，那么就会掉进去圈套。”玎玎的眼里闪出了橙色的光。
“玎玎，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但是我明白你理解我说的那种停不下来的感觉。”戴戴紧紧地拥抱了一下玎玎。
“不好意思呀，我说的是不是有些太学术了。我给你打个比方呀，很多时候我们那种‘停不下来’，就是一种被湮没的感觉，像是是大海里面游泳，一直没有办法浮出水面吸氧。也很像那种在黑暗中行走，每一次拐弯都希望能够看到光亮，但是却一次次的失望落空，那种对光亮的期待感也越来越微弱。整个人就掉入了一种负面循环的陷阱。”
“对，我就是你说的这种感觉。就是一种慢慢持续的窒息感，一点点剥夺我的希望。”
“其实，这种‘停不下来’之所以对我们影响那么大，很大程度上是我们自己沉浸进去了。我有一个方式，能让我们尽量少的受到这种‘吞噬情绪’的影响，你愿意试试吗？”
“好啊，我想试一试，我感觉你是曾经走出来的人。”
“好呢，那你可以试着闭上眼睛。深呼吸，吸气时，感觉空气从鼻子进入，凉凉的，呼气时，温暖的空气从鼻子呼出。每一次深呼吸时都感觉，吸气时腹部像气球一样隆起，呼气时像气球一样收缩，按照你自己的节奏，深呼吸。”戴戴跟着玎玎温柔的声音慢慢地平静了下来，我看到她的胸腔和腹部正在有力地上下起伏着。
“想象你现在正坐在一片草坪上，抬头望着天空，天空上有很多的白云，来来去去。你静静地带着好奇和欣赏的观察着这些云。这时候飘来一片乌云，你知道，你没有办法让这片乌云快点飘走，就像你没有办法阻止它的出现一样。但是你知道的是，和其他云彩会来也会去一样，这片云彩最终也会飘走。你能做的，就是静静地给它时间，让它在你的天空来来去去，而你就舒服地坐在草坪上，草坪也坚实地支撑着你。”玎玎的声音变得更加的温柔。
“很多时候，那些‘停不下来’的情绪和想法，就像是来到我们‘生活天空’的乌云，当我们特别不喜欢它们的时候，就会特别关注它们并且希望它们快点从天空离开。而越这样做，我们越会沉溺在这种感觉当中不能自拔。不如，每次当这种感受出现的时候，都把它们当做天空中的乌云，接纳它们不会因为我们的不喜欢就不出现，同时给他们时间，因为就像是乌云，它们总会过去，就像过去的千千万万次那样。”戴戴的眉头也开始舒展了起来，紧紧握住玎玎地手也渐渐放松了下来。
“更重要的是，我们并不是这些乌云，我们是乌云背后的天空。无论云彩怎样来去变换，无论天气如何变换，我们都是那稳定的天空，我们也是一直在观察天空的人。每当感觉自己要被情绪湮没的时候，就想象自己躺在这片草坪上，把那些‘停不下来’当做乌云放到你的天空背景上，带着好奇的观察。现在，让我们回到当下吧，缓缓睁开眼睛”。戴戴缓缓地睁开眼睛，虽然我看不到玎玎的眼神，但是我感受到了她内心一种温热的存在。这种温热不似炎热夏季直射到石头上热的冒气的感觉，更像是一种春秋天正午，可以脱下长袖外套的温暖。
“戴戴，你怎么样了？”一个带着黑色框架眼镜，穿着牛仔长裤和白色上衣的年轻人推门而入，关切地问到。
“王老师，我心情好些了。多亏玎玎及时发现了而且在这里陪我，我现在想去洗胃。”戴戴和老师说着。
“你暂时安全我就放心了，我们现在去校医院洗胃。”王老师搀扶和玎玎搀扶着戴戴走出了宿舍，虽然劳累了一天，我不能马上休息，但是我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被需要的感觉，即使这种感觉是间接感受到的。
折腾了一晚上，戴戴已经安稳地睡下了。
玎玎也回寝室踏踏实实地睡了一觉。这一晚我过得到没有那么踏实，毕竟再次经历一轮生死关卡。只不过站在更远的位置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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