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妹妹

    救护车的声音响彻云霄惊飞了树上的麻雀，三个穿白大褂的人抬着担架快步冲破嘈杂的人群，人群中间一个孩子面色惨白湿淋淋地躺在地上，一个光着膀子的年轻男子正在给她做人工呼吸，旁边跪坐着一个女人，双手合十，一边哭一边给那个男子磕头。

    李安杰呆呆地站在旁边看着眼前的一切，背心和短裤湿哒哒地贴在身上，细小的水珠顺着沾满泥沙的小腿流到脚底然后融进土里。

    躺着的小孩很快被抬上了担架，人群里有人扶起地上的女人跌跌撞撞地跟随担架上了救护车。

    李安杰依然没动，直到有人从人群里返回来叫他：“你这孩子，这下闯大祸了，快走，我先带你回家。”

    李安杰没说话任由那个人拉着他走。走上大路的时候，他看到不远处有个女孩推着一辆自行车望着这边的人群。

    又是她，李安杰瞪着那个女孩，似乎想将内心的无助和恐惧全都转移到那个人身上。女孩却毫无察觉，看了一会儿，调转车头蹬了两下摇摇晃晃地走了。

    李安杰刚一进门，沙发上坐着的两人几乎同时站起来看向他，目光在门口游走一圈确定只带回来他一个人时，眼里的光瞬间灭了。

    带李安杰回来的人扶着他的肩膀往前推了推：“小杰没事，小悦送医院了，她妈跟着呢……那个……小杰应该是吓着了，你们陪陪他，我先走了啊。”

    其中一个人“哎”了一声，声音有些沙哑：“那麻烦你了。”

    “没事儿，邻里邻居的，应该的。”说完，那人便离开了。

    沙发前站着的人是李安杰的爷爷奶奶，邻居走后，爷爷又坐回了沙发，再没有说话，奶奶眼眶微红静默片刻朝李安杰走了过来。

    “快进来，先洗洗换身衣服。”

    李安杰没说话低着头跟着奶奶进了浴室。

    奶奶给李安杰脱掉已经半干的背心短裤，打开了淋浴：“别担心，妹妹会没事，一定会没事的……”尾音有些哽咽，李安杰始终低着头没注意到奶奶满眼的泪水。

    医生没能从死神手里夺回李安杰的妹妹，他的母亲也因此一病不起，李父李崇荣从湛京赶回强忍悲痛为女儿处理完丧事。在此期间，李安杰没有说过一句话，也没掉过一滴眼泪。没有人质问他事情的经过，也没有人知道这个孩子到底在想什么，都说肯定是被吓着了，让家里人多开导开导。奶奶一直陪在他身边，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妹妹以前也是，总是跟在李安杰屁股后面，他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处理完一切后，李崇荣决定带李安杰的母亲去湛京养病，将李安杰暂时留在青阳县跟爷爷奶奶一起生活。虽然没有人告诉李安杰不带他一起走的原因，也没有人告知他这个暂时的期限，但他没有哭闹，似乎早已做好了准备。

    妹妹离开后，李安杰便不再跟陆远哲一起玩了，陆远哲也没再来找他。虽然才十岁的他还没有想到去责怪陆远哲为什么非要带他去河边，但只要看到陆远哲，妹妹的脸就会出现在他眼前。

    他变得少言寡语，朋友也只剩同学李良和父亲朋友家的孩子朱嘉伟。但只要他们不叫他，他就不出门。他将心思全部放在了学习上，成绩突飞猛进。

    李安杰总是做噩梦，梦到妹妹在叫他，在向他求救。

    “哥哥，我喘不过气来了。”

    “哥哥，救我。”

    “哥哥，等等我。”

    “哥哥，水里好冷。”

    “哥哥，你怎么不跟我玩了。”

    他还梦到一个推着自行车的女孩，眼神冷冷地看着他，像是在质问他：为什么要带李安悦去河边？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哥哥……”

    李安杰再次从梦中惊醒，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他将双手敷在脸上深吸了一口气想要平复快速跳动的心脏。保持这个姿势几分钟后他翻了个身，没有再睡着，床头柜上的电子时钟显示五点五十五分，该起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