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落云端
（1）
连征辰从落地窗看向街道，妈妈的背影正孤单、缓慢地离开自己的视线。她很可怜，这一年来她苍老了许多。
“不，她不是说了她不是我妈妈么？”连征辰惨笑一声，摇摇脑袋自言自语，“所以我对她的怜悯是分文不值的。我刚刚称呼她‘陌生人’，我倒是觉得这个词不能再贴切了。一个生命中陪伴了自己十几年的陌生人，一个日夜的变换以后，就成了实实在在的陌生人。亲人？陌生人？不过是称呼罢了，心里面想的，才是真的。我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既然她想控制我和陈米玲，又真的说了她不是我的妈妈，那么‘陌生人’叫起来真是太妥帖了。”
“不知道陈米玲究竟怎么了？我才不管邱蕊之后会怎样，陈米玲是不是平安，我今晚一定要弄清楚！”
连征辰又用门上的猫眼看了一下外边，没人，邱蕊不在。他慢慢把门打开，却发现自己没有钥匙。他居然没管钥匙的事，没加思考就把门撞上了。这是那种防盗铁门，一旦撞上以后，没有钥匙是打不开的。
连征辰撞上门才真正意识到这一点，但他没有慌乱，自言自语：“我这还有些钱，应该足够搞定我想弄明白的事情了。”
（2）
相同的小卖部，连征辰又一次拿起了电话，拨通了陈米玲的手机号。
第一次，满怀希望。
第二次，怀揣希望。
第三次，仍带一丝希望。
第四次，彻底失望。
“都说事不过三，我打了四通电话，陈米玲都没有接，看来她真的接不了电话。”
连征辰跑上了离家不远一条主干道的人行道，他想来想去，终于想起了陈米玲家的大概位置。
“对，秋兰街14号，我看到过这个街道牌。”连征辰信心满满地对自己说。
上海很大，但连征辰对自己家附近区域的地理位置还是比较熟悉的。他小跑着向陈米玲家赶去，一路走马观花，看到了不少上海夜景。
霓虹灯下，街道笔直无尽头。
上海的庞大，让连征辰迷失在尽头。
连征辰突然发现自己走的路好像不太对，这路比人行横道宽大得多，并且有着三条长长的虚线将它们分隔开。
“我怎么会走上机动车道？”
刚想着，连征辰左手边一辆白色跑车从他身边呼啸而过，汽车的鸣笛声无比刺耳。连征辰本来被吓了一跳，可是忽然，他感到了一丝奇妙的快感。
他感到当车子从他身边飞驰而过时，他仿佛战胜了一切，就好像他自己也坐在一辆车里，超越了那些飞驰而过的车子一样。
同时连征辰真切地感受到，当他经历这种奇妙的快感时，一切一切的烦恼与压力，都抛至脑后。他仿佛站上了世界之巅，感知着耳边的疾风，享受着与世界对抗的美好。
“是啊，”连征辰亢奋地在心里想，“我不是一直在与这个世界给予我的命运对抗吗？与命运对抗，不也就是在和这世界对抗么？”
逆着车流奔跑的孩子。
连征辰开始逆着主干道的车流奔跑。他跑得是那样痛快，看到眼前耀眼的车灯，迎着那些快把眼睛晃瞎的灯光，连征辰感到自己就像站上了世界的舞台，全世界所有的聚光灯都照在了自己的身上。
他在跑，他还在跑，他仍然在逆着车流奔跑。
有一些迎面向连征辰驶来的汽车不得不急刹车或者快速打把以避免撞到他。有一辆厢式货车甚至因此刮蹭上了一旁的隔离带。
（3）
邱蕊本身已经走到了朋友家打算借宿，同时也想诉苦，但她内心其实不放心连征辰。她似乎预感到了连征辰可能会去找陈米玲，而她自己又知道陈米玲家的地址，于是“秋兰街14号”便成了她当晚的目的地。
邱蕊的朋友好心开车把她送到了目的地附近。邱蕊一下车就感觉自己穿少了，上海夜色下的寒风吹得让人有些战栗。
邱蕊快走到那条街时，发现情况不太对，远处的机动车道上堵成一片，有些车似乎“挤”过了那片区域，继续向前开。当她又走了几十米，她发现那些车的面前站着一个孩子，那孩子还在不断跑向车流。她一下子认出了那个孩子是谁。
邱蕊慌了。她一边大叫着连征辰的名字，一边向马路跑去。跑了大概一百米，她累得气喘吁吁，只好停下来。
邱蕊意识到自己追不上连征辰，她不得不想别的办法。
然而她忽然发现连征辰也停下来不跑了，而是坐在了马路中央。邱蕊借着这个机会，翻越了护栏，跑上了机动车道以接近连征辰。
此时这条机动车道上可谓是一片狼藉，撞在一起的车子有不少，有趣的是，仍有一条车道是畅通的。
“征征！！”邱蕊跑在那条畅通的车道上，不顾一切地冲向连征辰，“征征！当心看车！！”
这时，畅通的车道上正有一辆大货车冲邱蕊高速驶来，大车的喇叭声震耳欲聋，可邱蕊什么也没听见。
连征辰终于注意到了邱蕊正向自己跑来，他也察觉到了邱蕊并没有发现那个庞然大物的逼近。
“妈！！看车！！”
“征征！！”
连征辰冲上前去一把推开了邱蕊。邱蕊控制不好平衡，直接撞上了背后的主干道护栏，后脑勺流了血。
连征辰已经奄奄一息，大货车虽然已经减速，但还是将他撞出了很远。
邱蕊顾不得脑袋痛，冲上前扶着连征辰，大哭起来：“征征！！妈妈错了！！”邱蕊从来没有哭得这么伤心过，她仰天大哭，悲痛欲绝。
从表面上看，连征辰的鼻子、嘴和耳朵都出血了。
大货车司机下了车，正在拨急救电话。
（4）
救护车赶到，匆匆忙忙将连征辰送上担架，抬上了车。因为要在车上进行急救，邱蕊没有被允许搭上救护车一同前往医院。
邱蕊急急忙忙从另一条马路打了一辆出租车，催司机以最快的速度赶去医院。司机一脚油下去，邱蕊流血的后脑勺撞在了靠枕上。
终于到了医院。邱蕊赶往病房时已经没有情绪了，她是麻木的，对于这个世界，她整个是麻木的。此时她唯一的暖意来自连征辰，她对他的牵挂，给她唯一的希望。
连征辰刚刚被从手术室推回病房。当邱蕊步入病房，护士正用白布盖上连征辰的头……
邱蕊难以相信这一切，她冲上前，掀开了白布，看着连征辰的脸。连征辰似乎在微笑着，尽管头上到处带着血印，但他的微笑仿佛代表他从未受过任何困苦……
邱蕊俯在死去的孩子身上，痛哭流涕，难掩自己无尽的哀伤。她想起过去十几年自己陪伴这个孩子一点一滴的成长，如今，他就在她的面前，可他事实上已经到了九霄云外，落入云端。
“噩梦，快快醒来吧，我承受不住了……”
连征辰从落地窗看向街道，妈妈的背影正孤单、缓慢地离开自己的视线。她很可怜，这一年来她苍老了许多。
“不，她不是说了她不是我妈妈么？”连征辰惨笑一声，摇摇脑袋自言自语，“所以我对她的怜悯是分文不值的。我刚刚称呼她‘陌生人’，我倒是觉得这个词不能再贴切了。一个生命中陪伴了自己十几年的陌生人，一个日夜的变换以后，就成了实实在在的陌生人。亲人？陌生人？不过是称呼罢了，心里面想的，才是真的。我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既然她想控制我和陈米玲，又真的说了她不是我的妈妈，那么‘陌生人’叫起来真是太妥帖了。”
“不知道陈米玲究竟怎么了？我才不管邱蕊之后会怎样，陈米玲是不是平安，我今晚一定要弄清楚！”
连征辰又用门上的猫眼看了一下外边，没人，邱蕊不在。他慢慢把门打开，却发现自己没有钥匙。他居然没管钥匙的事，没加思考就把门撞上了。这是那种防盗铁门，一旦撞上以后，没有钥匙是打不开的。
连征辰撞上门才真正意识到这一点，但他没有慌乱，自言自语：“我这还有些钱，应该足够搞定我想弄明白的事情了。”
（2）
相同的小卖部，连征辰又一次拿起了电话，拨通了陈米玲的手机号。
第一次，满怀希望。
第二次，怀揣希望。
第三次，仍带一丝希望。
第四次，彻底失望。
“都说事不过三，我打了四通电话，陈米玲都没有接，看来她真的接不了电话。”
连征辰跑上了离家不远一条主干道的人行道，他想来想去，终于想起了陈米玲家的大概位置。
“对，秋兰街14号，我看到过这个街道牌。”连征辰信心满满地对自己说。
上海很大，但连征辰对自己家附近区域的地理位置还是比较熟悉的。他小跑着向陈米玲家赶去，一路走马观花，看到了不少上海夜景。
霓虹灯下，街道笔直无尽头。
上海的庞大，让连征辰迷失在尽头。
连征辰突然发现自己走的路好像不太对，这路比人行横道宽大得多，并且有着三条长长的虚线将它们分隔开。
“我怎么会走上机动车道？”
刚想着，连征辰左手边一辆白色跑车从他身边呼啸而过，汽车的鸣笛声无比刺耳。连征辰本来被吓了一跳，可是忽然，他感到了一丝奇妙的快感。
他感到当车子从他身边飞驰而过时，他仿佛战胜了一切，就好像他自己也坐在一辆车里，超越了那些飞驰而过的车子一样。
同时连征辰真切地感受到，当他经历这种奇妙的快感时，一切一切的烦恼与压力，都抛至脑后。他仿佛站上了世界之巅，感知着耳边的疾风，享受着与世界对抗的美好。
“是啊，”连征辰亢奋地在心里想，“我不是一直在与这个世界给予我的命运对抗吗？与命运对抗，不也就是在和这世界对抗么？”
逆着车流奔跑的孩子。
连征辰开始逆着主干道的车流奔跑。他跑得是那样痛快，看到眼前耀眼的车灯，迎着那些快把眼睛晃瞎的灯光，连征辰感到自己就像站上了世界的舞台，全世界所有的聚光灯都照在了自己的身上。
他在跑，他还在跑，他仍然在逆着车流奔跑。
有一些迎面向连征辰驶来的汽车不得不急刹车或者快速打把以避免撞到他。有一辆厢式货车甚至因此刮蹭上了一旁的隔离带。
（3）
邱蕊本身已经走到了朋友家打算借宿，同时也想诉苦，但她内心其实不放心连征辰。她似乎预感到了连征辰可能会去找陈米玲，而她自己又知道陈米玲家的地址，于是“秋兰街14号”便成了她当晚的目的地。
邱蕊的朋友好心开车把她送到了目的地附近。邱蕊一下车就感觉自己穿少了，上海夜色下的寒风吹得让人有些战栗。
邱蕊快走到那条街时，发现情况不太对，远处的机动车道上堵成一片，有些车似乎“挤”过了那片区域，继续向前开。当她又走了几十米，她发现那些车的面前站着一个孩子，那孩子还在不断跑向车流。她一下子认出了那个孩子是谁。
邱蕊慌了。她一边大叫着连征辰的名字，一边向马路跑去。跑了大概一百米，她累得气喘吁吁，只好停下来。
邱蕊意识到自己追不上连征辰，她不得不想别的办法。
然而她忽然发现连征辰也停下来不跑了，而是坐在了马路中央。邱蕊借着这个机会，翻越了护栏，跑上了机动车道以接近连征辰。
此时这条机动车道上可谓是一片狼藉，撞在一起的车子有不少，有趣的是，仍有一条车道是畅通的。
“征征！！”邱蕊跑在那条畅通的车道上，不顾一切地冲向连征辰，“征征！当心看车！！”
这时，畅通的车道上正有一辆大货车冲邱蕊高速驶来，大车的喇叭声震耳欲聋，可邱蕊什么也没听见。
连征辰终于注意到了邱蕊正向自己跑来，他也察觉到了邱蕊并没有发现那个庞然大物的逼近。
“妈！！看车！！”
“征征！！”
连征辰冲上前去一把推开了邱蕊。邱蕊控制不好平衡，直接撞上了背后的主干道护栏，后脑勺流了血。
连征辰已经奄奄一息，大货车虽然已经减速，但还是将他撞出了很远。
邱蕊顾不得脑袋痛，冲上前扶着连征辰，大哭起来：“征征！！妈妈错了！！”邱蕊从来没有哭得这么伤心过，她仰天大哭，悲痛欲绝。
从表面上看，连征辰的鼻子、嘴和耳朵都出血了。
大货车司机下了车，正在拨急救电话。
（4）
救护车赶到，匆匆忙忙将连征辰送上担架，抬上了车。因为要在车上进行急救，邱蕊没有被允许搭上救护车一同前往医院。
邱蕊急急忙忙从另一条马路打了一辆出租车，催司机以最快的速度赶去医院。司机一脚油下去，邱蕊流血的后脑勺撞在了靠枕上。
终于到了医院。邱蕊赶往病房时已经没有情绪了，她是麻木的，对于这个世界，她整个是麻木的。此时她唯一的暖意来自连征辰，她对他的牵挂，给她唯一的希望。
连征辰刚刚被从手术室推回病房。当邱蕊步入病房，护士正用白布盖上连征辰的头……
邱蕊难以相信这一切，她冲上前，掀开了白布，看着连征辰的脸。连征辰似乎在微笑着，尽管头上到处带着血印，但他的微笑仿佛代表他从未受过任何困苦……
邱蕊俯在死去的孩子身上，痛哭流涕，难掩自己无尽的哀伤。她想起过去十几年自己陪伴这个孩子一点一滴的成长，如今，他就在她的面前，可他事实上已经到了九霄云外，落入云端。
“噩梦，快快醒来吧，我承受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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