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哥哥
1988年仲夏之夜，一点儿风都没有，感觉要闷死人。
整个大地一片寂静，连草丛中的蛙，都闭上了嘴巴。远处山上的树，近处田里的秧，一动不动，支起的叶片像是立起来的耳朵，在静静的，使劲儿的听，又像是在焦急的等待着什么。香瓜田里的茅窝棚中传来了婴儿的哭声。是一个强健有力的男孩的哭声。从哭声就可以听出来，孩子是健康的。这对于任何一个家庭来说，孩子的健康降生都是一件天大的喜事。此时茅窝棚外终于有徐徐微风吹来，像是大地都为这一家子松了一口气。
林海市小学的钱主任近期挺起了大肚子。新婚将近5年了，钱主任日思夜盼的孩子终于来了。高高挺起的孕肚显示着夫妻的恩爱和生活的美满。每每挺着大肚子在校园里招摇，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怀孕的事。
孩子出生的时候，学校里的老师和几个学生干部都去看望钱主任了。是个男孩，还是粗胳膊粗腿的，一看就是孕期母亲吃了不少好东西。
“恭喜您啊，钱主任。”
副主任带领其他老师们送来了一些礼物，有哺乳期的营养品，孩子的小衣服，甚至还有送书包的。不愧是学校的老师们啊，这么早就想着上学的事儿了。
“孩子名字还没取呢，各位老师们满腹经纶，快帮孩子想个好名字~”钱主任抬举着各位老师，又寒暄着孩子起名字的事。
其实她心里早就想好名字了，希望孩子一辈子平静安宁，故取名——林宁。
小孩子特别可爱健康，钱主任喜欢的不得了，始终自己抱着，眼睛盯着，生怕被别人给抱了，坐在床上嘴里一边招呼着来看望的宾客，眼睛不住得低头看着怀里的婴孩。
顺理成章，孩子的幼儿园和小学都是在林海市小学内部完成的。每天在妈妈的眼皮子底下，依然调皮捣蛋。但孩子长得漂亮又有礼貌，学校里的领导、老师和学生们都喜欢小林宁。就连校内小卖部的鄂老板都时不时塞几块零食到小林宁的手里。这时的钱主任还是把孩子的健康快乐看得最重的。
到了初中，孩子进入林海四中，是当时林海市最好的初中，据说是进入重点高中的比例极高。钱主任越发望子成龙，自然要让孩子上最好的初中，然后考上重点高中，最后进入重点大学。这千篇一律的规划大约是每一位家长心中的蓝图吧，但并不是每一个孩子都适合。小林宁就不适合。
到了初中，开始学英语。第一天，小林宁就卡住了，一个音标都念不出来，就好像只要是嘴里发的英语的音，就会立刻变成哑巴。除了理科成绩稍微能及格以外，英语和语文几乎是零分。
他倒是很快学会了打篮球和上网，林宁对于篮球很是钟爱，每每放学总想和同学玩一会儿，上网倒是不迷恋，只是周六日偶尔和同学去一趟，或是约三五好友一起出去玩儿，这对于一个初中生来说已经绝对是个好孩子了。按时上课，热爱运动，会上网但不迷恋，还有自己的小社交圈，这哪是好，这简直是极好啊。可是钱主任不是这样想的，打篮球、上网和娱乐都是在耽误学习时间。
“有这些玩儿的时间为什么不好好提高英语？”
“玩儿这些东西有什么用？英语成绩一塌糊涂，其他成绩也不高！”钱主任大声呵斥着林宁。
林宁一脸不服气的样子，但也不敢反抗。
她堂堂钱主任，怎么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学习成绩倒数第一呢，这不是在削自己的面子吗。还打篮球，还想上网，怎么就不想着学习呢？
于是，在放学后，周六日，林宁就被迫背上沉重的大书包，奔向各种辅导班了。
青春期的孩子开始自己的思想萌芽，开始逐渐形成自己的想法，培养自己的爱好，也有了自己的社交圈子，同时心理上也会变得更加敏感和脆弱，父母不应该过分干涉，要给与其空间学会自我壮大。
况且这并是坏事。一个人从无知孩童长到成熟大人，青春期是过度阶段，这个阶段就像种子破土而出，刚见到外面的大千世界，刚开始经历风雨和阳光，自然要去探索，要去体验，自然也会敏感。只有体验过才能真正了解其滋味，真正培养感受，也为自己将来的长大打下基础。敏感的人会更细微的发现身边的细枝末节，脆弱的人往往心地善良。这也没有什么不好，从另一个角度看，是一种优点。
但对于望子成巨龙的钱主任来说，这些全都是不应该有的，都是在耽误时间，有的必须只是好成绩！
父母在孩子小的时候总是期盼着平安顺遂就好，怎么一长大就必须得是人中龙凤了呢？
繁重的学习压力和母亲热油爆炸般的指责使小林宁的身心俱疲，心烦气躁。每天背着大书包，一脸不高兴。连周围的邻居都发现了，这个曾经礼貌有加，开朗阳光的男孩子，现在不爱说话了，每天垂头丧气，就连身体也虚弱了很多。他一脸的疲惫，动不动就生气，还学会了顶嘴和说脏话。。
林宁初一的那年冬天，林家大哥去世了。
是脑癌。四叔，也就是林静瑶的爸爸，拿出所有积蓄却依然没有挽回亲爱的大哥的生命，林静瑶看着医院走廊里蹲靠在墙上的哭泣的父亲，眼泪也不自觉留到了嘴角，咸咸的，涩涩的。
两个月后，大嫂也走了，可能是循着大哥的脚步走的。
爸爸妈妈带着林宁去医院看望了他，他一直摸着林宁的肩膀，眼神里好像有说不完的话。他颤抖着手递给林宁一只香蕉示意他吃，林宁摇了摇头说：
“大伯我不吃。”
“吃吧，你不吃，大伯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你吃了。。。”他满眼疼爱的看着林宁，声音颤抖得说着。
林宁拿过香蕉，看着大伯，一口一口咬着。不知道是不是太大口了，林宁的嗓子紧得很，怎么也咽不下去。
告别了大伯，林宁心里酸涩无比，是一种无法言语的难过和绞痛。大伯的葬礼，他因为要去辅导班而没有参加。
初二那年奇迹发生了，钱主任怀孕了。但他们没有告诉林宁。
钱主任说为了让林宁能够省去路程时间抓紧学习，给林宁办了住校。这样一来，每天吃、睡、学习都可以在学校内完成，省去了一大把时间。
林宁每个周日可以回家呆一天。每周一到周五，林宁都好想家好想家，想念家里的饭菜，想念温暖的床，想念爸爸妈妈，想念家的那种感觉。其实最想念的还是家的感觉。周五一放学，林宁就迫不及待的飞奔回家了。
在家里，可以吃到爸爸做的可口的饭菜，看看电视，甚至妈妈不在家的时候，爸爸是允许林宁玩电脑的。这样的一天，是林宁最幸福、最快乐的一天。
变声期过后，林宁已经像个男人一样了。虽然只有十几岁，但眉如剑锋，眼如深渊，鼻如山脊；身高挺拔，肩胸挺阔，完全是成年男人的模样了。
爸爸看着自己心爱的儿子已经长大了，不住的抚摸着他的胳膊，抬头看着他英俊的脸，欣慰的笑着，眼角都快挤出泪花了。
可是不可思议的是，妈妈竟然没有喜欢这样的儿子。她坐在桌子旁吃着饭，一只手拿着饭碗，一只手拿着筷子往嘴里送菜，眼睛盯着桌上的菜盘子，几乎没看林宁几眼。只有当爸爸叫妈妈看的时候她才心不甘情不愿的瞥眼看一下，然后低下眼继续吃饭，表情竟是不屑。
好几周，母亲都没有给林宁一个好脸色。
“是我学习不好？还是我变声了，长大了，妈妈不喜欢我了？妈妈为什么突然不喜欢我了？她怎么像变了一个人？”
林宁敏锐的察觉到母亲近期的变化，她变了，她好像不再喜欢他了，可是为什么呢？从什么时候开始？从那件事开始？具体因为什么呢？？
林宁的心绪再也没有办法专注，他盯着眼前的课本，脑子里全是疑问，心中全是恐惧。他怕呀，他怕妈妈不再喜欢他了。
整整一个星期，林宁就像是个被抛弃的孩子，孤独的走在校园里，孤独的坐在教室里，孤独的躺在宿舍床上，孤独的屏蔽着周围的一切，努力的回想着自己哪一步做错了。
周五了，晚上就可以回家了。林宁又激动又忐忑。激动是因为想念爸爸妈妈，害怕是怕见到妈妈的表情依然是嫌弃的。
到了楼下，林宁背着书包在下面徘徊，围着花坛走了一圈又一圈，进了楼道又出来，走出小区再回去，就这样纠结了一个多钟头，最后在楼下的水果摊买了一个大西瓜带了上去。
当当当，林宁轻轻的敲了三下门，等了一会儿，没人开，难道爸爸妈妈不在家？当当当，他又急切的敲了三下，这回没一会儿，门就开了。是妈妈。她真的还是一脸的嫌弃和不耐烦。
“走！走！别回来，回学校去！”妈妈大声呵斥着林宁，竟然还使劲儿把他向外推。他紧紧的抱着手里的大西瓜，并向妈妈的方向举了一下，可是妈妈撇了一眼西瓜，再一次抬起了眼睛，这一次的眼里不是嫌弃，是厌恶。她使劲儿一推，说了一句：“回学校去，别回来”，然后重重的关上了门。
这一把力气很大很重，林宁的肩膀都趔趄了，西瓜掉在地上摔得稀碎，林宁的心也随着那个眼神，随着那句恶语，随着那把子力气而变得粉碎。
看着地上西瓜鲜红的汤汁，就像从林宁心里流出的血，沿着台阶往下流。林宁抬起脚，踩着自己心里的血，一步一步走出了楼道，血脚印一路跟着他，逐渐变淡。
回到宿舍，他直接躺在了床上，看着天花板，不知所措。他的世界变得太快了，快得让他来不及反应，快得让他连哭连闹的时间都没有。这一刻，仿佛全世界都静止了，只剩下他，躺在一片叶子上，向大海的中心漂去。
钱主任又有了孩子，就再也不喜欢林宁了。
自从怀上之后，钱主任看到这个学习不好还时而上网吧又会顶嘴的孩子就心烦，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在家里多呆一秒钟就恶心，再后来直接赶他走。
妈妈不再让林宁回家了，爸爸不敢反抗妈妈，但会按时给林宁交学费和住宿费，还会偷偷给林宁卡里打钱。但是妈妈管的严啊，这种偷偷打钱就不知道会间隔多少时间了。
又一个周五，林宁的心情不再是既激动又忐忑了，而是没什么期待。但他还是慢慢走回了家，因为这条路，这个方向已经成了他的习惯，回家是所有人的思维定式和和肌肉记忆。但他的心里又觉得彷徨无助，就算脚步朝着家的方向走就真的有家吗？
到了楼下，他没敢上去，在花坛沿坐着，眼睛一直盯着家里阳台的灯。灯一直是亮着的，但很晚了也不见爸爸妈妈一个人出来，11点了，还是没有人出来。
“难道他们不会担心我吗？不出来找一下我吗？”
深吸了一口气，林宁宽阔的胸膛挺得老高，然后慢慢降下去。他还是迈开了脚步走进了楼道。
当当当，三声敲门过后，林宁开心了起来，嘴角的肌肉不自觉往上提，心情也一下子轻松了，屋里有拖鞋的声音，然后门开了。
是爸爸，林宁刚要喊爸，口刚微开，声音还没等发出来，一个“虚”的动作，就出现在爸爸的脸上，他食指抵在撅起的嘴唇上，眼里充满紧张。见林宁闭上了嘴巴，爸爸紧张的看了一眼屋里，然后小声对他说：
“你妈睡着了，别说话，赶紧回学校吧，以后别回来了，你妈不高兴。别问，就是记住，别回来了，这里以后不是你的家了。”随后直接关上了门。没给林宁半个字的说话机会，也没有任何解释。
爸爸平静的语气犹如万只钢剑直插林宁的胸膛，对于抛弃这个儿子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舍，他眼里的紧张只是怕吵醒妈妈，对林宁没有半点儿的关心。
没有人解释一下他的世界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变声之后妈妈就嫌弃他，最后连爸爸也不要他了呢。就这样站在门口，直到楼道的感应灯灭掉了，他的眼泪终于有机会肆意的奔流出来。
足足两个小时，已经是凌晨1点，林宁从悲痛和背叛中平静过来，落寞地朝着学校走去。
初三时候的林宁，真的变成孤儿了。再也不能回家了。那个他从小长大的家，再也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他百思不得其解。
只有和班上同学在一起的时候他才没那么孤单，暂时忘了自己只是孤身一人。他们一起去网吧刷夜，一起打游戏，一起打篮球。就这样，沉浸在各种娱乐当中的林宁好像已经忘记了痛苦，他可以和同学们一起开心的唱K，一起开心的喝酒，反正也没有人管着他，他把课外辅导书全都扔了，撕碎扔掉了，这繁重的负担他再也不想背负。就这样一直放纵，放纵到中考。
中考后，林宁落榜，他连普通高中都没有考上。眼前一片黑暗。
临放假，宿舍其他同学的家长都来接他们回家了，帮着他们整理行李，折叠被子，还一边抱怨着他们孩子把枕巾给睡出一个圆形的黑印子，举着这个黑印子到孩子的眼前，提醒着他，笑着他呢。
这一切在林宁的眼中是曾经快乐的童年，也是渴望不可及的现在和以后。他冲出宿舍了，直接奔向篮球场，他将球狠狠地砸向球框，诉说着自己的悲愤，诉说着自己的辛酸，诉说着内心的委屈，诉说着满心的疑惑，也强压着自己的眼泪，不想让它流出来。因为他知道，即是眼泪流出来，也无济于事，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在乎他的眼泪了，他要是流眼泪，就输了。
“林宁在这个宿舍吗？”林静瑶一只手把着门框，一只手轻轻推开门，把头慢慢伸进来眼睛画着圈看着宿舍里的一切，轻快地说道。
“我刚才敲门了，没人应，我就开门看看。林宁在这吗？”解释了一下又说。
“啊，是的，在那个床位，你是？”门后铺的室友指着林宁的床位然后又回头看着林静瑶问道。
“我是他妹妹。”林静瑶回答道，然后推开门，来到林宁的床位开始整理东西。
把被子叠成豆腐块，是军训时教官教的，枕头放在方型被子上面，林爸爸拿着编织袋子进来了，林静瑶回头看到爸爸立刻起身和爸爸一起撑了撑那只折皱了的编织袋子，然后林爸爸撑着，林静瑶将林宁的枕头和被子塞了进去。随后起身朝着柜子走去。
“最下面，右侧。”刚才那个舍友见状，直接给林静瑶指着。
“谢谢。”林静瑶看着热心的室友甜美的说。
打开柜子，里面的衣服少得可怜，只有一套校服，两套内衣裤，林静瑶看了几秒后将里面的所有东西，都塞到编织袋的缝隙里。这回这个编织袋子给撑得，像个热气球。
林宁回来了，手里拿着篮球。开门看到林静瑶和四叔，愣住了。
“哥~我们来接你回家！”林静瑶看着林宁跳着高，兴奋的说着，手还指了一下刚整理好的大编织袋。
林宁扔下手中的篮球，直接抱住了林静瑶，然后泪水像奔涌的江水一般从他的双眼涌下。林爸爸从宿舍床上站起，看着眼前的侄子，心里满是心疼。
将篮球还给宿舍同学后，三个人扛着大编制袋子回家了。林宁有家了。四叔的家从此就是林宁的家，林静瑶从此就是林宁的亲生妹妹。
瓜田里的瓜农夫妇是林家大哥大嫂，就是林静瑶爸爸的亲大哥大嫂，是林静瑶的大伯和婶子。他俩都是聋哑人，先天性聋哑，听不到说不出，只有一方瓜田可以养活自己，一生贫穷，一身伤痛。好在生下一个健康的孩子，这是这对苦难夫妻最好的慰藉。但是这么好的孩子，拿什么养呢？
说来巧了，林老三的媳妇是林海市小学主任，他两口子一个经营啤酒厂，一个是学校干部，从经济条件到教育资源再到品格素质，按理来说都是绝对满分的了。可是这老三媳妇偏偏是个不孕体质，一次两口子检查身体，发现老三媳妇钱主任有不孕症，这辈子不可能怀孕了，这把两口子给急的，尤其是钱主任，其实有没有孩子对她自己来说没什么问题，她本来也不喜欢孩子，但这面子问题可是个大问题，要是时间长了不生，被学校里的人看出来什么猫腻，那钱主任的脸往哪里搁。
直到瓜田里的哥嫂鼓起肚子，钱主任计从中来，把靠枕里的棉揪出来，做成肚子的形状，每天带着在校园里昭告天下。然后各种营养品供应，保证“自己的儿子”能够茁壮成长。等到大哥嫂一生，直接把孩子抱到自己的单间病房里来，今天生，明天告诉别人，这样不会被发现。
就这样小林宁本是大哥大嫂的儿子，一下子变成了三哥三嫂的孩子。
对于毫不知情的小林宁来说，这没什么，反正他也不懂；对于大哥大嫂这是好事，孩子在一个富有的家庭里成长可以上得起学，又是自己的亲弟弟，一定不会亏待的；对于三哥和钱主任，真是雪中送炭，他们人生这一大关，正愁着怎么过呢，上天就把小林宁给送来了。这真是天大的好事，完美的安排。
可怎奈，林宁初二的时候，不孕不育的钱主任竟然怀上了。这肚子怎么在这个时候又好使了呢？老天此刻给林宁不是开了一个玩笑，是当头狠狠打了一棒。
当年的邻家长辈们还天真的以为只要不告诉林宁，他就可以快快乐乐在老三家里成长，长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长成一个优秀的林家男孩。谁又能想到，老三的狠心和钱主任的绝情啊。而林家大哥和大嫂又在林宁初一的时候就相继去世了。
至此，林宁既没有了养父母，更没有了亲生父母，还错过了相认，错过了最后的别离。连他们的葬礼都没有参加。
上天对林宁的捉弄又何止一次简直是三番五次。
事已至此，天意弄人。林爸爸决定不再将这件事告诉林宁，让他徒增烦恼。以后就在四叔家，重拾快乐，继续幸福。
回到小镇上四叔的家，因为家里房间不是很多，没有单独的，只能让兄妹俩挤在一间，中间放一个屏风。林静瑶把自己多年珍藏的小学课本、课外读物、日记本卖了废纸，又把小时候玩的一直不舍得扔的几柜子玩具都分给邻居小孩了，这一下子腾出不少空间。刚好可以放一个单人床。
“今晚先在沙发上将就一晚，明天咱们一起去买床、柜，再给你买几套衣服。”林妈妈扶在门框边心疼的看着林宁，温柔的对她说。
这一晚，即使是睡在沙发上，却是这两年来林宁睡得最幸福最踏实的一晚，连梦都没做，一觉到天亮。
后来，林宁就从堂哥升级为林静瑶的亲生哥哥。
整个大地一片寂静，连草丛中的蛙，都闭上了嘴巴。远处山上的树，近处田里的秧，一动不动，支起的叶片像是立起来的耳朵，在静静的，使劲儿的听，又像是在焦急的等待着什么。香瓜田里的茅窝棚中传来了婴儿的哭声。是一个强健有力的男孩的哭声。从哭声就可以听出来，孩子是健康的。这对于任何一个家庭来说，孩子的健康降生都是一件天大的喜事。此时茅窝棚外终于有徐徐微风吹来，像是大地都为这一家子松了一口气。
林海市小学的钱主任近期挺起了大肚子。新婚将近5年了，钱主任日思夜盼的孩子终于来了。高高挺起的孕肚显示着夫妻的恩爱和生活的美满。每每挺着大肚子在校园里招摇，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怀孕的事。
孩子出生的时候，学校里的老师和几个学生干部都去看望钱主任了。是个男孩，还是粗胳膊粗腿的，一看就是孕期母亲吃了不少好东西。
“恭喜您啊，钱主任。”
副主任带领其他老师们送来了一些礼物，有哺乳期的营养品，孩子的小衣服，甚至还有送书包的。不愧是学校的老师们啊，这么早就想着上学的事儿了。
“孩子名字还没取呢，各位老师们满腹经纶，快帮孩子想个好名字~”钱主任抬举着各位老师，又寒暄着孩子起名字的事。
其实她心里早就想好名字了，希望孩子一辈子平静安宁，故取名——林宁。
小孩子特别可爱健康，钱主任喜欢的不得了，始终自己抱着，眼睛盯着，生怕被别人给抱了，坐在床上嘴里一边招呼着来看望的宾客，眼睛不住得低头看着怀里的婴孩。
顺理成章，孩子的幼儿园和小学都是在林海市小学内部完成的。每天在妈妈的眼皮子底下，依然调皮捣蛋。但孩子长得漂亮又有礼貌，学校里的领导、老师和学生们都喜欢小林宁。就连校内小卖部的鄂老板都时不时塞几块零食到小林宁的手里。这时的钱主任还是把孩子的健康快乐看得最重的。
到了初中，孩子进入林海四中，是当时林海市最好的初中，据说是进入重点高中的比例极高。钱主任越发望子成龙，自然要让孩子上最好的初中，然后考上重点高中，最后进入重点大学。这千篇一律的规划大约是每一位家长心中的蓝图吧，但并不是每一个孩子都适合。小林宁就不适合。
到了初中，开始学英语。第一天，小林宁就卡住了，一个音标都念不出来，就好像只要是嘴里发的英语的音，就会立刻变成哑巴。除了理科成绩稍微能及格以外，英语和语文几乎是零分。
他倒是很快学会了打篮球和上网，林宁对于篮球很是钟爱，每每放学总想和同学玩一会儿，上网倒是不迷恋，只是周六日偶尔和同学去一趟，或是约三五好友一起出去玩儿，这对于一个初中生来说已经绝对是个好孩子了。按时上课，热爱运动，会上网但不迷恋，还有自己的小社交圈，这哪是好，这简直是极好啊。可是钱主任不是这样想的，打篮球、上网和娱乐都是在耽误学习时间。
“有这些玩儿的时间为什么不好好提高英语？”
“玩儿这些东西有什么用？英语成绩一塌糊涂，其他成绩也不高！”钱主任大声呵斥着林宁。
林宁一脸不服气的样子，但也不敢反抗。
她堂堂钱主任，怎么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学习成绩倒数第一呢，这不是在削自己的面子吗。还打篮球，还想上网，怎么就不想着学习呢？
于是，在放学后，周六日，林宁就被迫背上沉重的大书包，奔向各种辅导班了。
青春期的孩子开始自己的思想萌芽，开始逐渐形成自己的想法，培养自己的爱好，也有了自己的社交圈子，同时心理上也会变得更加敏感和脆弱，父母不应该过分干涉，要给与其空间学会自我壮大。
况且这并是坏事。一个人从无知孩童长到成熟大人，青春期是过度阶段，这个阶段就像种子破土而出，刚见到外面的大千世界，刚开始经历风雨和阳光，自然要去探索，要去体验，自然也会敏感。只有体验过才能真正了解其滋味，真正培养感受，也为自己将来的长大打下基础。敏感的人会更细微的发现身边的细枝末节，脆弱的人往往心地善良。这也没有什么不好，从另一个角度看，是一种优点。
但对于望子成巨龙的钱主任来说，这些全都是不应该有的，都是在耽误时间，有的必须只是好成绩！
父母在孩子小的时候总是期盼着平安顺遂就好，怎么一长大就必须得是人中龙凤了呢？
繁重的学习压力和母亲热油爆炸般的指责使小林宁的身心俱疲，心烦气躁。每天背着大书包，一脸不高兴。连周围的邻居都发现了，这个曾经礼貌有加，开朗阳光的男孩子，现在不爱说话了，每天垂头丧气，就连身体也虚弱了很多。他一脸的疲惫，动不动就生气，还学会了顶嘴和说脏话。。
林宁初一的那年冬天，林家大哥去世了。
是脑癌。四叔，也就是林静瑶的爸爸，拿出所有积蓄却依然没有挽回亲爱的大哥的生命，林静瑶看着医院走廊里蹲靠在墙上的哭泣的父亲，眼泪也不自觉留到了嘴角，咸咸的，涩涩的。
两个月后，大嫂也走了，可能是循着大哥的脚步走的。
爸爸妈妈带着林宁去医院看望了他，他一直摸着林宁的肩膀，眼神里好像有说不完的话。他颤抖着手递给林宁一只香蕉示意他吃，林宁摇了摇头说：
“大伯我不吃。”
“吃吧，你不吃，大伯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你吃了。。。”他满眼疼爱的看着林宁，声音颤抖得说着。
林宁拿过香蕉，看着大伯，一口一口咬着。不知道是不是太大口了，林宁的嗓子紧得很，怎么也咽不下去。
告别了大伯，林宁心里酸涩无比，是一种无法言语的难过和绞痛。大伯的葬礼，他因为要去辅导班而没有参加。
初二那年奇迹发生了，钱主任怀孕了。但他们没有告诉林宁。
钱主任说为了让林宁能够省去路程时间抓紧学习，给林宁办了住校。这样一来，每天吃、睡、学习都可以在学校内完成，省去了一大把时间。
林宁每个周日可以回家呆一天。每周一到周五，林宁都好想家好想家，想念家里的饭菜，想念温暖的床，想念爸爸妈妈，想念家的那种感觉。其实最想念的还是家的感觉。周五一放学，林宁就迫不及待的飞奔回家了。
在家里，可以吃到爸爸做的可口的饭菜，看看电视，甚至妈妈不在家的时候，爸爸是允许林宁玩电脑的。这样的一天，是林宁最幸福、最快乐的一天。
变声期过后，林宁已经像个男人一样了。虽然只有十几岁，但眉如剑锋，眼如深渊，鼻如山脊；身高挺拔，肩胸挺阔，完全是成年男人的模样了。
爸爸看着自己心爱的儿子已经长大了，不住的抚摸着他的胳膊，抬头看着他英俊的脸，欣慰的笑着，眼角都快挤出泪花了。
可是不可思议的是，妈妈竟然没有喜欢这样的儿子。她坐在桌子旁吃着饭，一只手拿着饭碗，一只手拿着筷子往嘴里送菜，眼睛盯着桌上的菜盘子，几乎没看林宁几眼。只有当爸爸叫妈妈看的时候她才心不甘情不愿的瞥眼看一下，然后低下眼继续吃饭，表情竟是不屑。
好几周，母亲都没有给林宁一个好脸色。
“是我学习不好？还是我变声了，长大了，妈妈不喜欢我了？妈妈为什么突然不喜欢我了？她怎么像变了一个人？”
林宁敏锐的察觉到母亲近期的变化，她变了，她好像不再喜欢他了，可是为什么呢？从什么时候开始？从那件事开始？具体因为什么呢？？
林宁的心绪再也没有办法专注，他盯着眼前的课本，脑子里全是疑问，心中全是恐惧。他怕呀，他怕妈妈不再喜欢他了。
整整一个星期，林宁就像是个被抛弃的孩子，孤独的走在校园里，孤独的坐在教室里，孤独的躺在宿舍床上，孤独的屏蔽着周围的一切，努力的回想着自己哪一步做错了。
周五了，晚上就可以回家了。林宁又激动又忐忑。激动是因为想念爸爸妈妈，害怕是怕见到妈妈的表情依然是嫌弃的。
到了楼下，林宁背着书包在下面徘徊，围着花坛走了一圈又一圈，进了楼道又出来，走出小区再回去，就这样纠结了一个多钟头，最后在楼下的水果摊买了一个大西瓜带了上去。
当当当，林宁轻轻的敲了三下门，等了一会儿，没人开，难道爸爸妈妈不在家？当当当，他又急切的敲了三下，这回没一会儿，门就开了。是妈妈。她真的还是一脸的嫌弃和不耐烦。
“走！走！别回来，回学校去！”妈妈大声呵斥着林宁，竟然还使劲儿把他向外推。他紧紧的抱着手里的大西瓜，并向妈妈的方向举了一下，可是妈妈撇了一眼西瓜，再一次抬起了眼睛，这一次的眼里不是嫌弃，是厌恶。她使劲儿一推，说了一句：“回学校去，别回来”，然后重重的关上了门。
这一把力气很大很重，林宁的肩膀都趔趄了，西瓜掉在地上摔得稀碎，林宁的心也随着那个眼神，随着那句恶语，随着那把子力气而变得粉碎。
看着地上西瓜鲜红的汤汁，就像从林宁心里流出的血，沿着台阶往下流。林宁抬起脚，踩着自己心里的血，一步一步走出了楼道，血脚印一路跟着他，逐渐变淡。
回到宿舍，他直接躺在了床上，看着天花板，不知所措。他的世界变得太快了，快得让他来不及反应，快得让他连哭连闹的时间都没有。这一刻，仿佛全世界都静止了，只剩下他，躺在一片叶子上，向大海的中心漂去。
钱主任又有了孩子，就再也不喜欢林宁了。
自从怀上之后，钱主任看到这个学习不好还时而上网吧又会顶嘴的孩子就心烦，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在家里多呆一秒钟就恶心，再后来直接赶他走。
妈妈不再让林宁回家了，爸爸不敢反抗妈妈，但会按时给林宁交学费和住宿费，还会偷偷给林宁卡里打钱。但是妈妈管的严啊，这种偷偷打钱就不知道会间隔多少时间了。
又一个周五，林宁的心情不再是既激动又忐忑了，而是没什么期待。但他还是慢慢走回了家，因为这条路，这个方向已经成了他的习惯，回家是所有人的思维定式和和肌肉记忆。但他的心里又觉得彷徨无助，就算脚步朝着家的方向走就真的有家吗？
到了楼下，他没敢上去，在花坛沿坐着，眼睛一直盯着家里阳台的灯。灯一直是亮着的，但很晚了也不见爸爸妈妈一个人出来，11点了，还是没有人出来。
“难道他们不会担心我吗？不出来找一下我吗？”
深吸了一口气，林宁宽阔的胸膛挺得老高，然后慢慢降下去。他还是迈开了脚步走进了楼道。
当当当，三声敲门过后，林宁开心了起来，嘴角的肌肉不自觉往上提，心情也一下子轻松了，屋里有拖鞋的声音，然后门开了。
是爸爸，林宁刚要喊爸，口刚微开，声音还没等发出来，一个“虚”的动作，就出现在爸爸的脸上，他食指抵在撅起的嘴唇上，眼里充满紧张。见林宁闭上了嘴巴，爸爸紧张的看了一眼屋里，然后小声对他说：
“你妈睡着了，别说话，赶紧回学校吧，以后别回来了，你妈不高兴。别问，就是记住，别回来了，这里以后不是你的家了。”随后直接关上了门。没给林宁半个字的说话机会，也没有任何解释。
爸爸平静的语气犹如万只钢剑直插林宁的胸膛，对于抛弃这个儿子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舍，他眼里的紧张只是怕吵醒妈妈，对林宁没有半点儿的关心。
没有人解释一下他的世界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变声之后妈妈就嫌弃他，最后连爸爸也不要他了呢。就这样站在门口，直到楼道的感应灯灭掉了，他的眼泪终于有机会肆意的奔流出来。
足足两个小时，已经是凌晨1点，林宁从悲痛和背叛中平静过来，落寞地朝着学校走去。
初三时候的林宁，真的变成孤儿了。再也不能回家了。那个他从小长大的家，再也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他百思不得其解。
只有和班上同学在一起的时候他才没那么孤单，暂时忘了自己只是孤身一人。他们一起去网吧刷夜，一起打游戏，一起打篮球。就这样，沉浸在各种娱乐当中的林宁好像已经忘记了痛苦，他可以和同学们一起开心的唱K，一起开心的喝酒，反正也没有人管着他，他把课外辅导书全都扔了，撕碎扔掉了，这繁重的负担他再也不想背负。就这样一直放纵，放纵到中考。
中考后，林宁落榜，他连普通高中都没有考上。眼前一片黑暗。
临放假，宿舍其他同学的家长都来接他们回家了，帮着他们整理行李，折叠被子，还一边抱怨着他们孩子把枕巾给睡出一个圆形的黑印子，举着这个黑印子到孩子的眼前，提醒着他，笑着他呢。
这一切在林宁的眼中是曾经快乐的童年，也是渴望不可及的现在和以后。他冲出宿舍了，直接奔向篮球场，他将球狠狠地砸向球框，诉说着自己的悲愤，诉说着自己的辛酸，诉说着内心的委屈，诉说着满心的疑惑，也强压着自己的眼泪，不想让它流出来。因为他知道，即是眼泪流出来，也无济于事，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在乎他的眼泪了，他要是流眼泪，就输了。
“林宁在这个宿舍吗？”林静瑶一只手把着门框，一只手轻轻推开门，把头慢慢伸进来眼睛画着圈看着宿舍里的一切，轻快地说道。
“我刚才敲门了，没人应，我就开门看看。林宁在这吗？”解释了一下又说。
“啊，是的，在那个床位，你是？”门后铺的室友指着林宁的床位然后又回头看着林静瑶问道。
“我是他妹妹。”林静瑶回答道，然后推开门，来到林宁的床位开始整理东西。
把被子叠成豆腐块，是军训时教官教的，枕头放在方型被子上面，林爸爸拿着编织袋子进来了，林静瑶回头看到爸爸立刻起身和爸爸一起撑了撑那只折皱了的编织袋子，然后林爸爸撑着，林静瑶将林宁的枕头和被子塞了进去。随后起身朝着柜子走去。
“最下面，右侧。”刚才那个舍友见状，直接给林静瑶指着。
“谢谢。”林静瑶看着热心的室友甜美的说。
打开柜子，里面的衣服少得可怜，只有一套校服，两套内衣裤，林静瑶看了几秒后将里面的所有东西，都塞到编织袋的缝隙里。这回这个编织袋子给撑得，像个热气球。
林宁回来了，手里拿着篮球。开门看到林静瑶和四叔，愣住了。
“哥~我们来接你回家！”林静瑶看着林宁跳着高，兴奋的说着，手还指了一下刚整理好的大编织袋。
林宁扔下手中的篮球，直接抱住了林静瑶，然后泪水像奔涌的江水一般从他的双眼涌下。林爸爸从宿舍床上站起，看着眼前的侄子，心里满是心疼。
将篮球还给宿舍同学后，三个人扛着大编制袋子回家了。林宁有家了。四叔的家从此就是林宁的家，林静瑶从此就是林宁的亲生妹妹。
瓜田里的瓜农夫妇是林家大哥大嫂，就是林静瑶爸爸的亲大哥大嫂，是林静瑶的大伯和婶子。他俩都是聋哑人，先天性聋哑，听不到说不出，只有一方瓜田可以养活自己，一生贫穷，一身伤痛。好在生下一个健康的孩子，这是这对苦难夫妻最好的慰藉。但是这么好的孩子，拿什么养呢？
说来巧了，林老三的媳妇是林海市小学主任，他两口子一个经营啤酒厂，一个是学校干部，从经济条件到教育资源再到品格素质，按理来说都是绝对满分的了。可是这老三媳妇偏偏是个不孕体质，一次两口子检查身体，发现老三媳妇钱主任有不孕症，这辈子不可能怀孕了，这把两口子给急的，尤其是钱主任，其实有没有孩子对她自己来说没什么问题，她本来也不喜欢孩子，但这面子问题可是个大问题，要是时间长了不生，被学校里的人看出来什么猫腻，那钱主任的脸往哪里搁。
直到瓜田里的哥嫂鼓起肚子，钱主任计从中来，把靠枕里的棉揪出来，做成肚子的形状，每天带着在校园里昭告天下。然后各种营养品供应，保证“自己的儿子”能够茁壮成长。等到大哥嫂一生，直接把孩子抱到自己的单间病房里来，今天生，明天告诉别人，这样不会被发现。
就这样小林宁本是大哥大嫂的儿子，一下子变成了三哥三嫂的孩子。
对于毫不知情的小林宁来说，这没什么，反正他也不懂；对于大哥大嫂这是好事，孩子在一个富有的家庭里成长可以上得起学，又是自己的亲弟弟，一定不会亏待的；对于三哥和钱主任，真是雪中送炭，他们人生这一大关，正愁着怎么过呢，上天就把小林宁给送来了。这真是天大的好事，完美的安排。
可怎奈，林宁初二的时候，不孕不育的钱主任竟然怀上了。这肚子怎么在这个时候又好使了呢？老天此刻给林宁不是开了一个玩笑，是当头狠狠打了一棒。
当年的邻家长辈们还天真的以为只要不告诉林宁，他就可以快快乐乐在老三家里成长，长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长成一个优秀的林家男孩。谁又能想到，老三的狠心和钱主任的绝情啊。而林家大哥和大嫂又在林宁初一的时候就相继去世了。
至此，林宁既没有了养父母，更没有了亲生父母，还错过了相认，错过了最后的别离。连他们的葬礼都没有参加。
上天对林宁的捉弄又何止一次简直是三番五次。
事已至此，天意弄人。林爸爸决定不再将这件事告诉林宁，让他徒增烦恼。以后就在四叔家，重拾快乐，继续幸福。
回到小镇上四叔的家，因为家里房间不是很多，没有单独的，只能让兄妹俩挤在一间，中间放一个屏风。林静瑶把自己多年珍藏的小学课本、课外读物、日记本卖了废纸，又把小时候玩的一直不舍得扔的几柜子玩具都分给邻居小孩了，这一下子腾出不少空间。刚好可以放一个单人床。
“今晚先在沙发上将就一晚，明天咱们一起去买床、柜，再给你买几套衣服。”林妈妈扶在门框边心疼的看着林宁，温柔的对她说。
这一晚，即使是睡在沙发上，却是这两年来林宁睡得最幸福最踏实的一晚，连梦都没做，一觉到天亮。
后来，林宁就从堂哥升级为林静瑶的亲生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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