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中州来客04 中州来客 佘艳青
佘艳青正在大殿前的空地处准备考核弟子们的武艺，忽见一外门弟子跑来，向佘艳青禀报道：“堡主，卫婵师姐在无忧桥处带来了几个形状凶恶的修士，其中一人满面疤痕，身上背了一对百斤铜锣，自称圣山长老“火蟾蜍”万不铸。另外还有开山双虎胡岭胡峰，以及西境的‘四面谱’朱氏四兄妹。”
开山双虎和朱氏四兄弟六人第一来冰熄堡，见冰熄堡门人调度有方，不由暗中敬佩。万不铸身为圣山长老倒是见多识广，只觉寻常。
冰熄堡孤峰隔绝，若有访客，均是在无忧桥处等待传唤。几人沉醉四外景物，感慨良多。
猛闻头顶上一棵古松处一阵踏空作响，接着枝叶一分，飘身落下两人，一身白衣，年约三十左右，阳光下银芒四射。
却是佘艳青与慕容云松已然亲自迎接。
慕容雪连忙引荐，佘艳青对开山双虎和朱氏兄弟很是客气，慕容云松却对着万不铸冷笑两声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三头六臂的人物，原来竟是圣山的癞蛤蟆？”
“揍你这药罐子，我还用要三头六臂？”万不铸反唇相讥。
众人一阵错愕。
却见万不铸和慕容云松拥在一起，这才知道“医圣”是在说笑，如此调侃，想是关系匪浅。
众人一阵寒暄，这才一起向大殿行去。
又是一阵寒暄，佘艳青唤来子女与万不铸见面，原是万不铸是慕容夫妻二人少时历练的旧友，还是二人的媒人。
几个孩童上前见礼，“火蟾蜍”万不铸左耳缺失，半面烧痕，冰熄堡的弟子却无半点异样神色，万不铸玩笑道：“我现在在申屠红手下做事，家当都没有，孩子的见面礼由她明日代付，哈哈哈哈。”
万不铸向来不羁，佘艳青二人也知道他的性子，也只有这般，才能在容貌尽毁后还能如此豁达。
又说了几句，就问道：“另外几位朋友此番前来是？”
胡岭先是施了一礼，这才道：“当初佘堡主赠我兄弟二人丹药，我二人只道寻常，后来在冰原遇险若非医圣的丹药只怕不能活命，笑笑也是因此宝丹得以解毒痊愈。我兄弟二人在一处秘境得到一块精金，决议回赠佘堡主，报答当日恩情。”
朱笑笑也是上前道谢。
“精金宝贵，性生水，若是配合锻造兵刃确实对我宗功法有助益，我宗剑室正在炼制仙剑，此宝配合陨铁想来更有玄妙之处，几位远来亲自相赠，我却之不恭了。”佘艳青大方收下，立刻吩咐弟子交由丘山练剑之处。
胡氏兄弟见佘艳青识得宝物，也是面上有光。
佘艳青安排几人到厢房住下，便吩咐门人准备迎接圣山众人的到来。
次日一早，几人更是迎出了几里远。
来访的队伍未如预想般多，队伍中却有不少佘艳青熟悉的面孔。满脸高贵，美而自知的是她讨厌的“剑凰”匡兰仙；面容与匡兰仙相似，丰神俊朗的是“妙郎君”宫怀；他身旁的男孩依稀能辨的是圣山少主宫弛；而她们身后的那个相貌普通，一身蓝衫的女子则毫无疑问是“无盐先生”屈离了。
然而那个走在队伍前列，由两名红色披风弟子随侍左右的人，不禁让她眼中湿润，心中百感交集，一直到对方翻身跳下战马，发出爽朗呐喊，然后一把抱住她，想把她揉进怀里，她方才稍稍定下心绪。“佘艳青！”申屠红仔仔细细地上下打量她一番，然后朗声笑道，“你真是一点都没变。”
十五年前，当她们并肩为正道而奋战杀上魔宗时，这位让江湖男子梦寐以求的飒爽女修，在众人之中似鹤立鸡群。当她身披战甲，头戴红玉仙冠，手中那支铁蒺长鞭“无难”沾之即死。在那些岁月里，血腥的气味就如同香料，和她们如影随形。
沧海桑田，昔日邪道魔宗如今改换门庭成了正道圣山，佘艳青上次见到这位圣山山主，还是九年前的卫熹之乱。那时圣山联合冰熄堡，合力征讨那位复辟魔宗的大家宗主。她们的好友“千手流星”卫道全大义灭亲，力竭身死。
胜利之夜，两人并肩站在卫氏家族陷落的堡垒大厅里，申屠红接受叛军首领的降书，佘艳青则将挚友的两个幼子卫安和卫婵收为养子。
申屠红既是仙盟之主，亦是自己同生共死的朋友。
此时其他人纷纷下马，外门弟子过来照料马匹。孩子们被带上前来，彼此正式介绍过后，得到双方家长的赞许。
正式的见面礼仪刚结束，申屠红便说：“艳青，带我到你家剑冢去，我要聊表敬意。”
佘艳青知道她的意思，一切都尽在不言之中。
于是佘艳青和申屠红一同往剑冢走去。
剑冢的烛火日夜常燃。
佘艳青感觉得到一股有如幽深地底的孤寂气息。
“北方好冷。”申屠红打破沉寂，她的面容因映出烛光而摇曳泛红。
“筠儿的在最后面，就在母亲和佘嵇旁边。”
她领路在前，穿梭于石柱间的过道，申屠红被此处的阴寒冻得直打哆嗦，默然无语地跟随其后。剑冢里总是冷的，历代冰熄堡修士的仙剑沾染了主人的寒气，仿佛替他们逝去的主人注视着永寂的黑暗。宝剑自洁，这里也无需打扫，生者的走动仿佛惊动了它们，墙壁上随微风轮换着窜动的黑影。
佘艳青停下脚步，举起油灯：“在这儿。”她对申屠红说。
申屠红静静地点头，对着佘艳青母亲的宝剑跪了下来，低头行礼。
那是一柄纹金仙剑，当年冰熄堡的铸剑师，丘山的父亲把它铸造得很好，它庄严地矗立，然而当年倾国的剑都救不了它的主人。在它两旁的两柄仙剑，则属于它主人的子女。
佘嵇死时不过二十，他就在和慕容家的慕容云松并称医毒二绝并相约结义前不久，被“魔王”花胤钉死在云暮崖。他母亲目睹爱子被野兽食毁的尸身，元气大伤。其实佘嵇才是冰熄堡真正的继承人，他既是长子，又是天生的阴阳之体，大可打破冰熄堡历代孤阴之势。
佘筠香消玉殒那时年方十六。佘艳青全心全意地疼爱着这个为自己命名的叛逆妹妹，申屠红对她的友情胜过自己。
“我快模糊了她的相貌，我的脑海里会偶尔闪过她的笑容，只是这笑容不能停留，总是一闪而过。”一阵沉默之后，申屠红开口。她的眼光仍在佘筠的仙剑上不忍离去，仿佛这样可以将它的主人唤回人世。最后她终于站起身，步履却因情绪而显得有些不稳。
佘艳青提醒申屠红，“她终于回家，长眠在佘嵇和母亲身边，这是她的遗愿。”
“我一有机会就会带花来看她，”佘艳青说，“佘筠她……一直很喜欢花。”
申屠红道：“我发誓杀了花胤为她报仇。”
“我们已经杀了他。”佘艳青提醒她。
当年众人追击魔宗花胤，战至后段只剩三人在三河交汇处的沙洲浅滩上决战，炽烈的战火在四周蔓延。申屠红手持她的铁刺长鞭，身着红玉战甲，在烈日照耀下有若熊熊烈火；佘艳青的冰蚕软甲映照出河水波纹，借水气长势；魔王花胤则全身黑甲，胸铠上用宝石镶成象征家族纹章的牡丹花纹。三人鏖战不休，汹涌河水谱奏战歌，直到最后佘艳青的冰丝穿透了对手铠甲上的牡丹花，穿过铠甲下的躯体。慕容云松赶到现场时，花胤冰封的尸身已经被洪水冲散，申屠红与佘艳青也是重伤倒在河岸。
“每晚在梦中，我都要杀他一次。”申屠红道，“就算再杀他个一千遍，他还是死有余辜。”
佘艳青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她何尝不憎恨那个男子，自己的母亲，哥哥，妹妹，三人之死都与他脱不了干系。
只是如今一切都已化作过往，逝者已逝，生者如斯，二人又一阵沉默后，她说：“我们该回去了。”
申屠红喃喃地说着什么，还是脚步蹒跚，沉重地朝来时的方向走去，却又顿住。
“我还有个不幸消息，申屠守芳过世了。”既然无法减轻伤害，申屠红直截了当地说道。
她们视线相对，申屠红可以清楚地看见佘艳青面色翻涌，正如她所预料。
佘艳青似乎陷入震惊当中难以脱离。
“她走得很仓促，就连亓官承新大长老也束手无策。”
烛火一动，身后的纹金仙剑仿佛也为自己那位昔日的老友哀鸣。
她们朝剑冢的出口走去，穿梭于石柱之间，两旁的仙剑似乎目送着她们。
申屠红道，“我有要紧的事要跟你说，如今圣山时局诡谲，我需要信得过的盟友，就像义母一样坚定支持我。她既是中州仙首也是圣山守护长老，要找到合适的替代人选可不容易。”
佘艳青听了不大高兴，她不能接受申屠红在提到自己老师时如此功利，这个人同时是她同姓氏的养母。
申屠红似乎看出佘艳青的心思，道：“母亲为圣山鞠躬尽瘁。佘艳青，我不是忘恩负义的人，这点你应该最清楚。”她的语气缓和下来，“不说这些了，我有更要紧的事跟你商量，我恳请你不要拒绝。”申屠红紧握住佘艳青的双手，“艳青，我需要你的帮助。”
“你我二人之情谊，有事但说无妨。”过往生死之交，让佘艳青无法拒绝。
申屠红自顾自地续道：“想想我们一起在历练度过的那几年，还有筠儿……好一段快乐时光！佘艳青，我希望你能再次陪在我身边，我希望你能南下到圣山助我一臂之力。”申屠红望向远处的昏暗，忧郁地说：“我知道自己的请求有多过分，你身为冰熄堡堡主，北境仙首，这无疑让你自降身份，只是眼下母亲仙逝，我在圣山的势力遭受重创。”
“我了解。”佘艳青轻轻地说。
申屠红看着她：“艳青，我想也只有你能够了解。”
佘艳青并不意外，除了这个原因，申屠红还会为了什么千里迢迢北上呢？守护长老是宗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显赫要职，申屠守芳代表宗主发号施令、运用权威。遇到宗主缺席、生病或其他突发事件，她甚至会直接统治宗门，她的离世，意味着沉寂多年的正魔之争又会再起波澜。
“申屠红，”她说，“我……”
申屠红打断道，“我知道你的难处，你子女尚年幼，但此事不只是我个人权利，也关系到魔宗有可能复辟，事关修行界安危”
佘艳青当然知道。
“跟我一起到中州去，母亲的离世并非偶然，你不能袖手旁观。”申屠红软硬兼施地说，“你既然帮我得到了这个位置，就该帮我保住它吧。倘若佘筠还活着，我们三仙何等逍遥。我又何尝想要这所谓仙盟之主的权力。”
佘艳青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当初申屠红为了平衡势力，又何尝不是牺牲了自己的幸福，外人说她贪图名利，作为朋友，她却明白其中的艰难。
申屠红又语出惊人：“另外，我需要你的一个义子或义女，卫氏在中州的实力不俗，我有意与其联姻。”
这个提议却真吓了佘艳青一跳：“你疯了，竟然说出这样的话。”
申屠红不耐烦地挥挥手：“他们可以只是订婚，结婚可以等过几年再说。”
佘艳青露出迟疑，“你的提议太让我措手不及，卫安和卫婵虽然由我抚养长大，但我不能代替他们做决定。”
申屠红伸出手，拍了拍佘艳青的手，然后把她拉过来。“我不是要子女重蹈我的覆辙，我知道你的性格不会干涉孩子的婚姻，但卫家的孩子不同，卫道全也是我的朋友，我与卫家结姻，是我们三家共同的喜事，卫安和卫婵是你抚养长大，我相信定然也会人品俱佳，况且，他们终究还有自己的宗族。”
佘艳青向来不善言辞，无法反驳申屠红有备而来的一套说辞，但不安的感觉在她心里萌芽。
开山双虎和朱氏四兄弟六人第一来冰熄堡，见冰熄堡门人调度有方，不由暗中敬佩。万不铸身为圣山长老倒是见多识广，只觉寻常。
冰熄堡孤峰隔绝，若有访客，均是在无忧桥处等待传唤。几人沉醉四外景物，感慨良多。
猛闻头顶上一棵古松处一阵踏空作响，接着枝叶一分，飘身落下两人，一身白衣，年约三十左右，阳光下银芒四射。
却是佘艳青与慕容云松已然亲自迎接。
慕容雪连忙引荐，佘艳青对开山双虎和朱氏兄弟很是客气，慕容云松却对着万不铸冷笑两声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三头六臂的人物，原来竟是圣山的癞蛤蟆？”
“揍你这药罐子，我还用要三头六臂？”万不铸反唇相讥。
众人一阵错愕。
却见万不铸和慕容云松拥在一起，这才知道“医圣”是在说笑，如此调侃，想是关系匪浅。
众人一阵寒暄，这才一起向大殿行去。
又是一阵寒暄，佘艳青唤来子女与万不铸见面，原是万不铸是慕容夫妻二人少时历练的旧友，还是二人的媒人。
几个孩童上前见礼，“火蟾蜍”万不铸左耳缺失，半面烧痕，冰熄堡的弟子却无半点异样神色，万不铸玩笑道：“我现在在申屠红手下做事，家当都没有，孩子的见面礼由她明日代付，哈哈哈哈。”
万不铸向来不羁，佘艳青二人也知道他的性子，也只有这般，才能在容貌尽毁后还能如此豁达。
又说了几句，就问道：“另外几位朋友此番前来是？”
胡岭先是施了一礼，这才道：“当初佘堡主赠我兄弟二人丹药，我二人只道寻常，后来在冰原遇险若非医圣的丹药只怕不能活命，笑笑也是因此宝丹得以解毒痊愈。我兄弟二人在一处秘境得到一块精金，决议回赠佘堡主，报答当日恩情。”
朱笑笑也是上前道谢。
“精金宝贵，性生水，若是配合锻造兵刃确实对我宗功法有助益，我宗剑室正在炼制仙剑，此宝配合陨铁想来更有玄妙之处，几位远来亲自相赠，我却之不恭了。”佘艳青大方收下，立刻吩咐弟子交由丘山练剑之处。
胡氏兄弟见佘艳青识得宝物，也是面上有光。
佘艳青安排几人到厢房住下，便吩咐门人准备迎接圣山众人的到来。
次日一早，几人更是迎出了几里远。
来访的队伍未如预想般多，队伍中却有不少佘艳青熟悉的面孔。满脸高贵，美而自知的是她讨厌的“剑凰”匡兰仙；面容与匡兰仙相似，丰神俊朗的是“妙郎君”宫怀；他身旁的男孩依稀能辨的是圣山少主宫弛；而她们身后的那个相貌普通，一身蓝衫的女子则毫无疑问是“无盐先生”屈离了。
然而那个走在队伍前列，由两名红色披风弟子随侍左右的人，不禁让她眼中湿润，心中百感交集，一直到对方翻身跳下战马，发出爽朗呐喊，然后一把抱住她，想把她揉进怀里，她方才稍稍定下心绪。“佘艳青！”申屠红仔仔细细地上下打量她一番，然后朗声笑道，“你真是一点都没变。”
十五年前，当她们并肩为正道而奋战杀上魔宗时，这位让江湖男子梦寐以求的飒爽女修，在众人之中似鹤立鸡群。当她身披战甲，头戴红玉仙冠，手中那支铁蒺长鞭“无难”沾之即死。在那些岁月里，血腥的气味就如同香料，和她们如影随形。
沧海桑田，昔日邪道魔宗如今改换门庭成了正道圣山，佘艳青上次见到这位圣山山主，还是九年前的卫熹之乱。那时圣山联合冰熄堡，合力征讨那位复辟魔宗的大家宗主。她们的好友“千手流星”卫道全大义灭亲，力竭身死。
胜利之夜，两人并肩站在卫氏家族陷落的堡垒大厅里，申屠红接受叛军首领的降书，佘艳青则将挚友的两个幼子卫安和卫婵收为养子。
申屠红既是仙盟之主，亦是自己同生共死的朋友。
此时其他人纷纷下马，外门弟子过来照料马匹。孩子们被带上前来，彼此正式介绍过后，得到双方家长的赞许。
正式的见面礼仪刚结束，申屠红便说：“艳青，带我到你家剑冢去，我要聊表敬意。”
佘艳青知道她的意思，一切都尽在不言之中。
于是佘艳青和申屠红一同往剑冢走去。
剑冢的烛火日夜常燃。
佘艳青感觉得到一股有如幽深地底的孤寂气息。
“北方好冷。”申屠红打破沉寂，她的面容因映出烛光而摇曳泛红。
“筠儿的在最后面，就在母亲和佘嵇旁边。”
她领路在前，穿梭于石柱间的过道，申屠红被此处的阴寒冻得直打哆嗦，默然无语地跟随其后。剑冢里总是冷的，历代冰熄堡修士的仙剑沾染了主人的寒气，仿佛替他们逝去的主人注视着永寂的黑暗。宝剑自洁，这里也无需打扫，生者的走动仿佛惊动了它们，墙壁上随微风轮换着窜动的黑影。
佘艳青停下脚步，举起油灯：“在这儿。”她对申屠红说。
申屠红静静地点头，对着佘艳青母亲的宝剑跪了下来，低头行礼。
那是一柄纹金仙剑，当年冰熄堡的铸剑师，丘山的父亲把它铸造得很好，它庄严地矗立，然而当年倾国的剑都救不了它的主人。在它两旁的两柄仙剑，则属于它主人的子女。
佘嵇死时不过二十，他就在和慕容家的慕容云松并称医毒二绝并相约结义前不久，被“魔王”花胤钉死在云暮崖。他母亲目睹爱子被野兽食毁的尸身，元气大伤。其实佘嵇才是冰熄堡真正的继承人，他既是长子，又是天生的阴阳之体，大可打破冰熄堡历代孤阴之势。
佘筠香消玉殒那时年方十六。佘艳青全心全意地疼爱着这个为自己命名的叛逆妹妹，申屠红对她的友情胜过自己。
“我快模糊了她的相貌，我的脑海里会偶尔闪过她的笑容，只是这笑容不能停留，总是一闪而过。”一阵沉默之后，申屠红开口。她的眼光仍在佘筠的仙剑上不忍离去，仿佛这样可以将它的主人唤回人世。最后她终于站起身，步履却因情绪而显得有些不稳。
佘艳青提醒申屠红，“她终于回家，长眠在佘嵇和母亲身边，这是她的遗愿。”
“我一有机会就会带花来看她，”佘艳青说，“佘筠她……一直很喜欢花。”
申屠红道：“我发誓杀了花胤为她报仇。”
“我们已经杀了他。”佘艳青提醒她。
当年众人追击魔宗花胤，战至后段只剩三人在三河交汇处的沙洲浅滩上决战，炽烈的战火在四周蔓延。申屠红手持她的铁刺长鞭，身着红玉战甲，在烈日照耀下有若熊熊烈火；佘艳青的冰蚕软甲映照出河水波纹，借水气长势；魔王花胤则全身黑甲，胸铠上用宝石镶成象征家族纹章的牡丹花纹。三人鏖战不休，汹涌河水谱奏战歌，直到最后佘艳青的冰丝穿透了对手铠甲上的牡丹花，穿过铠甲下的躯体。慕容云松赶到现场时，花胤冰封的尸身已经被洪水冲散，申屠红与佘艳青也是重伤倒在河岸。
“每晚在梦中，我都要杀他一次。”申屠红道，“就算再杀他个一千遍，他还是死有余辜。”
佘艳青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她何尝不憎恨那个男子，自己的母亲，哥哥，妹妹，三人之死都与他脱不了干系。
只是如今一切都已化作过往，逝者已逝，生者如斯，二人又一阵沉默后，她说：“我们该回去了。”
申屠红喃喃地说着什么，还是脚步蹒跚，沉重地朝来时的方向走去，却又顿住。
“我还有个不幸消息，申屠守芳过世了。”既然无法减轻伤害，申屠红直截了当地说道。
她们视线相对，申屠红可以清楚地看见佘艳青面色翻涌，正如她所预料。
佘艳青似乎陷入震惊当中难以脱离。
“她走得很仓促，就连亓官承新大长老也束手无策。”
烛火一动，身后的纹金仙剑仿佛也为自己那位昔日的老友哀鸣。
她们朝剑冢的出口走去，穿梭于石柱之间，两旁的仙剑似乎目送着她们。
申屠红道，“我有要紧的事要跟你说，如今圣山时局诡谲，我需要信得过的盟友，就像义母一样坚定支持我。她既是中州仙首也是圣山守护长老，要找到合适的替代人选可不容易。”
佘艳青听了不大高兴，她不能接受申屠红在提到自己老师时如此功利，这个人同时是她同姓氏的养母。
申屠红似乎看出佘艳青的心思，道：“母亲为圣山鞠躬尽瘁。佘艳青，我不是忘恩负义的人，这点你应该最清楚。”她的语气缓和下来，“不说这些了，我有更要紧的事跟你商量，我恳请你不要拒绝。”申屠红紧握住佘艳青的双手，“艳青，我需要你的帮助。”
“你我二人之情谊，有事但说无妨。”过往生死之交，让佘艳青无法拒绝。
申屠红自顾自地续道：“想想我们一起在历练度过的那几年，还有筠儿……好一段快乐时光！佘艳青，我希望你能再次陪在我身边，我希望你能南下到圣山助我一臂之力。”申屠红望向远处的昏暗，忧郁地说：“我知道自己的请求有多过分，你身为冰熄堡堡主，北境仙首，这无疑让你自降身份，只是眼下母亲仙逝，我在圣山的势力遭受重创。”
“我了解。”佘艳青轻轻地说。
申屠红看着她：“艳青，我想也只有你能够了解。”
佘艳青并不意外，除了这个原因，申屠红还会为了什么千里迢迢北上呢？守护长老是宗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显赫要职，申屠守芳代表宗主发号施令、运用权威。遇到宗主缺席、生病或其他突发事件，她甚至会直接统治宗门，她的离世，意味着沉寂多年的正魔之争又会再起波澜。
“申屠红，”她说，“我……”
申屠红打断道，“我知道你的难处，你子女尚年幼，但此事不只是我个人权利，也关系到魔宗有可能复辟，事关修行界安危”
佘艳青当然知道。
“跟我一起到中州去，母亲的离世并非偶然，你不能袖手旁观。”申屠红软硬兼施地说，“你既然帮我得到了这个位置，就该帮我保住它吧。倘若佘筠还活着，我们三仙何等逍遥。我又何尝想要这所谓仙盟之主的权力。”
佘艳青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当初申屠红为了平衡势力，又何尝不是牺牲了自己的幸福，外人说她贪图名利，作为朋友，她却明白其中的艰难。
申屠红又语出惊人：“另外，我需要你的一个义子或义女，卫氏在中州的实力不俗，我有意与其联姻。”
这个提议却真吓了佘艳青一跳：“你疯了，竟然说出这样的话。”
申屠红不耐烦地挥挥手：“他们可以只是订婚，结婚可以等过几年再说。”
佘艳青露出迟疑，“你的提议太让我措手不及，卫安和卫婵虽然由我抚养长大，但我不能代替他们做决定。”
申屠红伸出手，拍了拍佘艳青的手，然后把她拉过来。“我不是要子女重蹈我的覆辙，我知道你的性格不会干涉孩子的婚姻，但卫家的孩子不同，卫道全也是我的朋友，我与卫家结姻，是我们三家共同的喜事，卫安和卫婵是你抚养长大，我相信定然也会人品俱佳，况且，他们终究还有自己的宗族。”
佘艳青向来不善言辞，无法反驳申屠红有备而来的一套说辞，但不安的感觉在她心里萌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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