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八月,处暑。

    烽汗城,傍晚时分陇上了层雨雾。

    微风轻拂,寒意迎面,淅沥的小雨似一扇扇水帘般悬挂。

    一名十五六岁青衫少年靠在城外荒废许久的云海寺庙堂内,嘴唇发白,俨然一幅将死模样。

    少年名叫李庆,本是烽汗城二十里地外风和村里人,前几日家中义姐得了风寒,便要烽汗城抓药,只是在上午,途中不小心撞到身着华贵的富家子弟。那富家子弟就命令随从侍卫将他打个半死,然后就像是垃圾一样被扔在这座荒庙里。

    骨头碎裂的疼痛让他不敢动弹,仅仅只是靠墙就疼的汗流浃背。

    屋顶上“哗啦哗啦”的雨声似是奏起的安魂曲,凄凉萧条。他会如同乞丐一样,一声不吭地死去,尸骨直至腐烂也不会有人发现吧。

    可几滴雨从横梁渗出,落在干裂嘴唇上,将他与死亡的距离拉开一小步。

    李庆努力睁了睁眼,愤怒积攒在心底,纵有万般,也只能苦笑认命……但如果是自己拥有了力量那有会是什么样子?幻想似风久萦大脑。

    “如果我有更加强大的力量……”他在心中重复这段话,与懦夫到也有了几分相似。

    李庆曾认为自己是一个顶天立地,无所畏惧的人,可事实上的他从未真正了解过自我。

    恍惚间,他身子一个不稳摔倒了,头一下子撞上供奉佛像的坐台。

    流失的温热血液加剧了寒冷,缺血的窒息感像爬山虎,一点点攀爬,他张张嘴,干枯的嗓音好似厉鬼。

    余晖挥散,月光照进庙内宣告着夜晚来临。

    黑夜的雨比白天要冷上许多,迷离中的少年微颤起来,呼吸声虚弱又急促。

    朱红色血顺着石砖缝隙流淌,那血好似被吸引一样全都向着中间流去,等血到了中间却都消失不见,中间凹陷进去的石砖突兀地泛起点点金光,如同是萤火虫般,将暗淡的房屋照亮。

    轰隆一声。

    惊雷在云彩中炸响,正准备睡觉的人们皆被震醒,李庆也被这声雷震的清醒些许。

    他使劲抬了抬头,把脸朝向屋门。

    目光扫过地面,最后落到金光上,接着又一声雷鸣响彻云霄,金光忽闪一下,二者好似彼此呼应。

    李庆不知为何非常想要爬过去,但双腿双手的骨头全都碎裂,已然没有那个能力。

    金光渐消,屋内又变得一片漆黑。

    窒息的死亡来临,他慢慢闭上双眼,等待死亡收割。

    在意识消散的最后时刻,中间凹陷的石砖里飘出一团白烟笼罩全身,层层白烟包裹犹如羽化虫茧。

    白色的茧徐徐上升,漂浮于庙堂正中间。

    岁月仿佛静止,李庆意识逐渐消弭,但又感觉自己恍若投身另一个世界。

    诵经声隐约响起,眼睛感到灼烧,四肢涌进一股乳白色气体,而白色气体所过之处皆变得金黄通明,全身暖洋洋的。

    虚无黑暗,他慢慢找回自我,在这个没有任何事物的“空”的世界,不该存在“自我”这个概念的,只有无尽的“空”。

    李庆如同星点悬挂在黑布上,微弱却又真实。

    不知过了多久,一只由黑点和白线勾勒出来的眼睛悬浮在他面前。那眼睛紧紧盯着他,时而转动一下,时而射出一道白光扫过全身。

    朦胧中,他听见有人在呼唤自己的名字,声音悠远深邃。

    伴随呼喊声,李庆睁开了双眼,对上勾勒出来的白色眼睛,颤栗的恐惧瞬间吞没,如若落入沼泽,全身上下粘稠、窒息,汗毛竖立,血流加速,脊背传出阴凉寒意。

    这时世界忽然旋转,李庆瞬间倒挂虚空,意识也随之沉寂。

    寂静,光点和白色眼睛一同消失,没有任何存在,唯“空”存在。

    一缕朝阳照在李庆稚嫩的脸上,他静静站立庙堂中间,白烟萦绕,似有仙人之气。

    “啊啊啊啊!”李庆惊恐地吼出声。

    片刻后,恢复过来的他开始查看身体,四肢感觉有用不完的力量,肌肤变得雪白。

    “我这是怎么了?”李庆痴呆地说道。

    突然一道金光从中央凹陷出的石砖飞出,径直撞向李庆。

    李庆刚抬头,看见了金光中的东西,那是一页无字的金纸。

    金纸飞到他体内,眉心中一股灼热感渐渐加深。

    李庆身体不自觉的盘膝坐下。

    灵气聚集头顶,一次次冲击的洗礼,令他肌肤变白。

    正午十分,阳光和煦,暖融融地。

    思索半天的李庆轻叹一口气,摇了摇头,便走出了云海寺。

    云海寺外,地面上三三两两分布的水坑上不满从树叶透过的光斑,阳光正显得温热,与寒意恰到好处。

    李庆抬头看了眼天空,然后便向着烽汗城走去。

    再临烽汗城,他心中燃起一团怒火,那是弱者造就的屈辱,但他又马上冷静了下来。

    岳汀坊烽汗城最大药房,属于三大势力之一的岳家,也就是将他打个半死的富贵公子所在势力。不过,因为岳汀坊是城中最平民的药房,看病买药都很便宜,所以备受赞誉。

    而李庆虽说与岳家有点仇视,但他还是必须要去岳汀坊。

    宏大的岳汀坊将李庆震惊的说不出来话,抬头望去虽说只有三层楼高,可却极为宽长,从门口向一边望见不到尾。

    刚进门,一股清凉药香铺面而来,让人十分舒畅,急躁的心、忐忑的心全都归于平静。

    李庆不由深吸一口,赞叹道:“好香。”

    岳汀坊又分为外堂与内堂,外堂主抓药材,内堂则是涌来看病的。

    外堂当中身穿粗布麻衣的人很多,少数有几个身着华丽的人在。

    李庆就是只需要在外堂就行,不用进入内堂当中。

    走到柜台前,他将胸前握成团的纸张拿了出来。

    接过纸张的蓝衣黑纹的男子愣了一下,随后说道:“这年头能见到自己带纸张的真是太少了。”

    李庆微微一笑,不沉默不语。

    不一会儿,男子就拿着一大包包好的药材递过来,李庆接过后掂量了一下,问道:“多少钱?”

    “八文钱。”

    李庆掏出铜钱,其中三四个还是弯曲的。

    神奇的是黑纹蓝衣的男子手轻轻一捏,铜钱就变得平整如初,看不出弯折痕迹。

    在他捏的时候,李庆眉头一紧,那一瞬间他看到男子手上飘出的一缕白烟,白色烟气包裹铜钱,随后就变得平整。

    正在李庆疑惑不解时。

    不远远处,站立在内堂门前,身姿高挑、年岁近三旬的紫衣女子,漫步走了过来。

    荷花金簪束着一头滑腻柔软的亮丽秀发,精致的锁骨优美无比,耳朵上水滴状紫色挂坠随步伐摇晃,紫色长裙微微起伏。

    纤长秀眉下两颗黑色眸子隐匿咄人锋芒,朱唇微扬,皓齿雪白。

    女子嘴角带着永不消散的浅笑,自信高傲,世间似也不过她一分之美。

    走进时,又恍若凡尘风扑的女子,温婉平易近人。

    “你叫什么名字?”女子向李庆询问道,清脆悦耳,余音嘹亮。

    李庆咽了口唾液,呆木的看着她说道:“李庆。”

    紫衣女子盯着李庆胸口,咂舌道,“原来是你啊!”

    “啊?”李庆不明所以地挠挠头,“什么是我?”

    紫衣女子没有搭理李庆,而是转身向外走去。

    李庆虽不明白,但直觉还是让紧跟了出去。

    出了岳汀坊,淡淡恶臭扑面而来,李庆皱眉,望了望四周。

    紫衣女子微笑地说道:“你得了金纸,和我有缘。”

    李庆好奇地问道:“那金纸是什么东西?”

    “是一部功法,一直都未曾找到适合的,而你就是第一个让它认同的人。”紫衣女子嫣然一笑,天地黯然失色,接着她转过身,“你若是想要报仇,我可以教你修道。”

    “修道?”

    听说过修仙,“修道”还是第一次听说。

    “嗯,世上有仙,仙寻大道而立,证道为身,天地同存,”紫衣女子顿了下,“——于念为本。这就是修道,所谓修仙也不过也就是修道的一种说法。”

    紫衣女子忽然抬头扫了一眼天空,讥讽道:“真可悲。”

    见女子头也不回的走,李庆赶忙跟了上去。

    傍晚时分,天边绽放一道红晕,将云朵涂画。

    李庆和紫衣女子连连赶路,一刻也没停下。

    二人却都未曾感到劳累,甚至是连喘息都没有。

    连夜兼程,很快就回到了风和村。

    夜空下弯月银亮,将路途照了出来。

    村中房屋,烛光微弱。

    李庆扭头看向紫衣女子,询问道:“您去要哪里?”

    “华台山。”

    华台山,位于风和村背靠的芸山后面,因妖兽横行纵然是修士也没人回去,此山凶险谈之色变。

    “啊?”李庆惊呼,“那个地方妖兽横行,十分危险。”

    李庆下意识提醒道,转念便又羞涩的点了点头。

    紫衣女子微微一笑,下一刻就不见踪迹。

    李庆愣了一下后,拱了拱手:“您一路小心!”

    “我今姓南宫,你可叫我‘先生’。”

    声音飘荡,弯月没入云层,黑夜笼罩村庄,孤寂寒意从四面袭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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