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读网 > 武侠仙侠 > 清平记 > 第六章 离垢

第六章 离垢

    见李青河半晌不说话,陈鲤玄道:“这两个孩子你觉得怎么样?”

    “我那个徒弟,倒是有点你年轻时的模样,整天一副要死不活的散漫模样,天生的谍子;至于另一个,是个执拗性子,怕不是做谍子的料。”

    “经脉的问题......”

    “心里既然早有答案了又何必来问我,这种手段除了京城那座小庙还有谁?”

    见对方和自己心里所想一样,陈鲤玄缓声道:“这里应该没什么腌臜心思,白毫只是意外,吃些苦罢了,只是不知究竟什么因果,能让庙里把灵明子都拿出来。”

    “那你是什么打算?”

    陈鲤玄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道:“这两年我一直在外面杀人”

    知道他有话要说,李青河没有搭腔,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杯中茶水。

    陈鲤玄却并未继续往下说,而是并了个剑指,温声道:“来”

    下一刻,一声清亮的剑鸣在李青河耳边响起,旋即一柄通体银亮的长剑悬停在李青河面前。

    剑为单手握持,寻常制式,无鞘,长四尺有余,比一般双手剑还要长出一截。

    陈鲤玄并指轻拂过剑身,长剑落在桌面,还在不停震颤,剑身不时有剑鸣传出。

    李青河死死盯着桌面,下意识要伸手触摸剑身,又触电一般缩回手,抬头看陈鲤玄,眼神复杂,叹了口气没有说话,当年那位横空出世的青衣女子,实在太过惊艳,而跟陈鲤玄之间之间的纠葛更是如同乱麻。

    “这次去北边就是为了她的这把佩剑,这些年撒了无数谍子出去,只是当年之事所涉过于庞杂,到现在还未查清......”

    停了片刻,陈鲤玄语气森然,道:“查到哪杀到哪吧,总有杀完的一天”

    李青河有些担心,忧虑道:“北边这些年又有些不安稳,十年前那件事情后你就离京再未回去,官职爵位一撸到底。这次去北边乱杀一通倒是痛快,朝堂上怎么办?免不了又是些风言风语”

    并指向外一点,桌上长剑化为白光远去。

    陈鲤玄看着长剑的方向,无所谓道:“些许风雨,随它去吧。前些年心里有些郁结,心思也不爽利,去北边本就是胡闹罢了。”

    见他不在意,李青河也不再多说,只能在心里默默希望京城里蠢货不要那么多。

    毕竟是春部的四位长老之一,虽说春部明桩暗桩无数,陈鲤玄在外也不至于消息闭塞,李青河还是捡了些重要的事跟陈鲤玄做了汇报,随后打了声招呼就消失在竹屋内。

    顾槐安的事情基本首尾都弄清楚,确定了没有性命之忧,陈鲤玄心下松了一口气,开始在心中复盘自己这次北行得失,这也是他一直以来的习惯。

    从收到消息到进入北地王庭取剑,一路上没有出错,只是自己在取剑后泄露的一丝气息引来了王庭的追杀,想到那个使大戟的粗豪汉子,陈鲤玄也不由得有些苦笑。

    兵器榜第五大戟螭椎的主人,一身境界也早就破一品入离垢,北地新晋的武神。

    若不是王庭里那位境界还在离垢之上的国师认出自己后怕有什么阴谋,并未一起追击,自己这个小小一品怕是真得交代在北地的荒原中了。

    喝了口茶水压下胸口的些许烦闷,陈鲤玄心思微动,旋即出现在落仙崖上方空中,并未引起山上值守注意。

    面对身前‘落仙’二字随意趺坐在半空,方才在顾槐安竹屋内消失的长剑又出现在陈鲤玄身前,剑鸣声愈发清越。随后山体内又有一道清光射出,悬停在陈鲤玄身前,是一柄二尺有余的佩剑,剑身泛着淡淡清光,靠近刀镡处阴刻着一株小小的桃枝,枝头开着桃花几朵。

    后来的佩剑先是悬停在陈鲤玄面前不断震颤,剑鸣低沉,彷佛在发泄不满。随后像是发现了陈鲤玄身旁的另一柄长剑,两柄剑都有片刻停顿,随即两柄剑剑鸣大作,在陈鲤玄身旁倏忽飞舞,只是不离开陈鲤玄身周三丈内。

    半空中的陈鲤玄此时状态却有些古怪,双眼只是怔怔看着眼前两个巨大的崖刻,趺坐在空中,双手放在膝上,各自掐了一个古怪的剑诀。身后长发飞舞,身周一丈真气如水沸,两把佩剑似是也发觉不对,剑鸣不断,又不敢太靠近陈鲤玄,只在近前飞舞。

    落仙崖上空,不断闪烁的剑光和剑鸣声威愈盛,今日值守和山内教习多被惊动,聚集在落仙崖院前,李青河和山中另一位长老也出现在半空,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担忧。

    此时陈鲤玄自身已经没有任何气息散出,犹如枯木。

    出声斥退院前众人,两人又合力设下了数个阵法,院前的几个阵法也被启用,随后两人远远悬停在半空。

    李青河边上的老人身形高大,面容清瘦无须,一身黑袍。

    老人本名叫刘仲衡,是如今山里的两位长老之一,是如今春部为数不多的宿老之一了,精研药理。

    只是此时却一脸苦相,无奈道:“刚看完谍报,才从北边那两位手里侥幸活下来,怎滴莫名又入了定,我那一炉药正在要紧处。”

    “情形有些不对,像是庙里的自在观,自在问心,一念佛魔,刚在北面胡闹一通回来,本就容易心神未定。老刘咱俩一个二品一个三品,这回说不得要准备拼命了。”

    李青河语气焦躁,自在观本是佛门功法,此法对心神拷问当世第一。关键习得后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进入自在观,所以这门功法虽说快要人尽皆知了,除却佛门的少数苦修士几乎没什么人愿意学习。

    听李青河提到自在观,刘仲衡更是头皮发麻,道:“胡闹,简直是胡闹啊,除了小庙里那帮疯子这世上就没几个人敢修习这门功法的,何况咱们做谍子出身的,谁不是一肚子阴私事,咱家这位大人......”

    说到这里,心内不安的刘仲衡也认出了陈鲤玄身前的长剑,大抵明白了是什么原因,只得在心底长叹一声。转头看向李青河,一向脾气火爆的李青河也偃旗息鼓了,两人只能继续等着结果。

    半空中的陈鲤玄还是如枯木般毫无动静,只是身周真气愈发沸腾,两柄佩剑也渐渐不在发出躁动,一左一右护在陈鲤玄身前。

    若是离近了看,陈鲤玄此时身后飞舞的头发已经开始有了点点斑驳,眼角也有了细密的纹路,双眉紧锁,神情愈发痛苦。

    大约一柱香的功夫,陈鲤玄身周真气已经逐渐躁动到恐怖的程度,两柄佩剑也只能在真气稍平缓些的边上游弋,而陈鲤玄头顶极高处黑云已经开始聚集,内里隐有雷光闪烁,下方的陈鲤玄被身周狂暴的真气遮掩下已经快要看不见身形。

    就在此时,趺坐在半空的陈鲤玄眼中慢慢恢复了神采,没有管嘴角渗出的一丝血迹,散去双手所结剑诀,刚才还在外围游弋的两柄佩剑瞬间就穿过陈鲤玄身边在躁动的真气悬停在身前,剑鸣不断。

    陈鲤玄却只是怔怔望着眼前‘落仙’二字,头顶越来越重的墨色,身周躁动的真气,还有方才在自在观中心神巨震受的内伤,都恍若未觉。

    昔年初遇时,他是隐居在岷山的落魄世家子陈鲤玄,云生月落餐风饮露;她是武朝最年轻的青衣天师陆青神,道法无双天上谪仙。

    他还记得身形几乎跟自己一样高的她酒后痛斥北庭残暴武朝无能,酒至酣时,便跃至半空用随身那把长度惊人的佩剑在崖壁上刻下了剑气纵横的‘落仙’二字。

    也许女子生来就注定要惊艳谁的。

    随后她便解开了发髻,在月下舞了段剑舞,长发如瀑,姿容绝美,青衣胜雪,谪仙临世。舞罢她看他目瞪口呆,他看她哈哈大笑。

    那一刻星移斗转,人间仿佛换了颜色。

    他便知道,自己下山的时候到了

    刘李二人在陈鲤玄身旁两把佩剑有所异动时便有所觉,只是不敢妄动,头顶雷云声威渐盛,电光愈发浓重,似天魔乱舞。两人再次下令隔绝其他人靠近,随后不断激荡真气,保持阵法运行。

    一直趺坐在半空的陈鲤玄终于有了动作,在半空站起身子,左手在身前掐了个剑诀,口中轻喝:“去!”

    身前稍短一把有桃花印记的佩剑随即剑鸣大作,消失在半空,而陈鲤玄身周顿时一清,身形重新出现在刘李二人视线中。

    眼神示意二人自己无事,还不待有其他动作,半空中的雷云似是确定了陈鲤玄的位置,声势暴涨,几乎眨眼间天空便多了一条百余丈长的电光,似蛇似龙,蓄势待发。

    左手剑诀未变,陈鲤玄右手伸出握住身前那把长剑,随手挽了个剑花,两声剑鸣几同时想起,陈鲤玄抬头看向天上,语气满是怀念,温声道:“走吧”

    随后身形消失在半空。

    半空中百余丈的电光蓦地变粗,然后寸寸断裂,消散在空中。随后陈鲤玄出现在空中,散去左手剑诀,桃花印记佩剑重新出现在陈鲤玄身侧。

    仿佛没有看见身周快速聚集的电光和头顶的黑云,左手轻轻抚摸长剑剑身,陈鲤玄闭目‘看’向头顶黑云,彷佛那个青衣女子还在身边,满脸泪水,喃喃道:“青神......”

    没有什么惊天的声势,在陈鲤玄闭目冲入头顶黑云后,黑云就肉眼可见的被两把佩剑分割成无数小块,然后天空涤荡一空,恢复如常。

    感受到身边两柄飞舞的佩剑,陈鲤玄跟下方的刘李二人打了个手势示意安全后便闭目背手立在半空细细感受变化。凭风而立,脑后的一头乌发和青白色的袍服被风吹起,将要没入西边群山的夕阳给陈鲤玄镀上了一层金边,恍若仙人临世!

    李青河才把山里和刚刚刘李二人设置的阵法关闭,又告诉露头的几个教习一应如常,转头便见身旁的刘仲衡盯着空中的陈鲤玄,眼神湿润。

    刚想发问,就听得刘仲衡自顾自喃喃道:“谪仙琢玉,文海杀蛮,多少年了啊,没想到还能再见大人这一面。”

    转头见李青河面露不解,刘仲衡抬手擦了下眼角,道:“你那时估计还在青城山做你洒扫的童子,哪里能知道这些经年旧事。”

    叹了口气,刘仲衡轻声道:“顾陆陈余你应该知道了,当时朝堂和江湖上还有另一种说法,顾文海、陆谪仙、陈琢玉、余杀蛮,江湖里流传更广的则是‘谪仙琢玉,文海杀蛮’的说法。

    “我算是春部第一批的老人了,当年大人和陆......陆姑娘在江湖上便有谪仙女琢玉郎的美称,回京之后初次在朝堂露面。如今书院那位读书人院长当时还是祭酒的身份,一见便大笑道‘琢玉郎来矣、琢玉郎来矣’从此便坐实了这琢玉郎的称呼了。只是后来听说院长被某位早就对琢玉郎这个称呼不爽的老爷子暴揍了一顿,不知真假。”

    李青河看着在半空的陈鲤玄讷讷无言,他入京之时顾陆陈余几位早已声名大振,李青河则在钦天监默默修道,只记得那时钦天监的男子多对陈鲤玄不满,女子则相反。后面两件大事之后陈鲤玄在朝堂上更是近乎消失,此时听得刘仲衡所说,同样有些伤怀。

    只是不待他回答,半空中的陈鲤玄又起变化,先是两柄佩剑不再飞舞,老老实实的悬停在陈鲤玄身前,随后头顶一股清气直冲霄汉,浑身气息暴涨,清气冲霄约莫持续了一炷香时间才慢慢恢复平静。

    在此期间下面两人一直没有说话,直到异象消失,刘李二人对视一眼,刘仲衡有些后知后觉道:“李青河你不是说是佛门的自在观吗?这......这......这......”半天没把话说完整。

    李青河彷佛才反应过来,指着头顶的陈鲤玄,满脸不可思议,诧异道:“这他娘还顺便破了个境?”

    春神陈鲤玄,破一品,入离垢境!

温馨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书目,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