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服不服

    吃完晚饭,梁雨润陪林青竹去小卖部打电话,她这个星期忘记带手机来。

    梁雨润准备待到熄灯再走,买了两袋面包。林青竹往货架上看了看,才吃完没有买东西的欲望,抬脚间,扫到三层货架上躺着一盒咖啡,从老板摆放的位置和数量就看得出,这东西不畅销。就当给老板清库存了,她默默掏出零钱包。

    “转性了,喝咖啡。”梁雨润扫了眼单价,不便宜,28块,林青竹平时只喝牛奶,还是泡的那种。

    “帮同学带的,咖啡气味挺上头。”

    “谁啊?自己不买,让你带。”

    “我班长同桌,顺手的事,就帮个忙。”她含糊带过,挽着梁雨润离开。

    来到教室,钟表显示5点40分,班上男生约了场篮球赛,人都围观去了,偌大的教室只她和另一个女生。

    拿出一本百题大过关,做了两题就放下了笔。

    太安静了。

    翻书的声音都成了一种亵渎。

    窗外夕阳破碎,烈焰腾空,被苍穹淬炼成金,明黄色的金箔如虹挂在天际。

    林青竹扒在窗棂上望着远处放空自己。

    唉,她想家了。

    她刚刚给家里打电话,妈妈要是不喊停,弟弟青木能说到明天,挂电话时,青木叫她早点回去。

    林青竹还记得第一次离家来池安住校,她想妈妈,弟弟,想清河村的潺潺流水,想门前竹林里的秋千架,甚至是聒噪的蝉鸣蛙叫都让她心生想念。躺在床上眼睛虽然闭着,怎么都睡不着。

    她觉得自己是无根的浮萍。

    一个人的时候心无处落脚......

    程旷来的时候就看到林青竹望着窗外的林荫发呆,粉橘色的晚霞薄如蝉翼占据校园上空一角,映红了少女青涩的脸庞,纤细的背影单薄落寞。

    “林青竹,有纸巾吗?”

    清朗的男声将她从寂寥中拉出来。

    她把脸从窗台转回,程旷穿了件白色的T恤站在她面前,额头脸上没出汗,他连头发丝都清清爽爽的。

    来的好早,球就打完了?以前班上的男生打球,赛场上确实很帅,但是夏天恕她难以接受混合在空气中的味道。

    他应该洗澡不久,洗发水的海盐味,盖住了衣服上洗衣液的花香。

    不知道他要纸巾做什么,林青竹松开呼吸,把一包绿色的心心相印放他桌上,马上又转回去翻出一本火星英语开始做题。

    安舒在校门口遇到何子博,去看了半场篮球赛,回来后跟林青竹转播,说她没去是对的。

    “那些小哥哥真是没意思,腹肌都不舍得露。不看了,浪费我表情。”安舒把可乐和雪碧放她桌上,“要哪个?”

    “雪碧吧。”林青竹把饮料塞进桌里,才听到安舒说代别人送的。

    “你同学秦溢,认出我是你同桌,一地的饮料,让我挑,太给力了吧,林青竹他是不是喜欢你?”

    林青竹没曾想还有这出,她没有开口,后面人冷不丁说道:“做人不能恩将仇报。安舒,人家给你饮料,你祸害人名誉。”

    吓得林青竹把饮料立马还给安舒,“程代表说得有道理,名誉无价,我不要了。”

    她叫他程代表......

    除了程草,旷总,状元,程科研,他又多了个头衔。

    安舒就开个玩笑,一个两个的,干嘛啊。她决定贿赂校草,把雪碧放程旷桌子:“您喝,别举报啊。”

    “好说。”

    程旷懒洋洋地靠在墙上,长腿伸在桌下,头顶的风扇掀起化学书的页面,红白的信纸掉在他的腿上。

    他抬眸,前面的女生,施了法一样,坐的定定的,跟木头桩子有的一拼,在背英语单词。

    程旷打开纸张,工工整整的字迹足足有10页,她还真写了5000字。他忽然起了兴致,抬脚抖了抖桌子,桌椅相碰发出噔噔的响声。

    程旷被她憨住,前面人宁愿堵耳朵也没有回头喊他停下。

    李明晞说得没错,她装傻充楞世界第一。

    他把沉甸甸的信纸折成飞机,轻轻一抛,准确地降落在林青竹桌上,这回人总算动了。

    林青竹看着纸飞机,机翼上密密麻麻的字在眼前放大,她不可置信地拿起来,转过身去,睁大了眼睛问他:“什么意思?”

    她辛辛苦苦用了毕生所学的汉字堆砌在一起,抄录了中学生守则,校规校训,无数名人名言才凑够了5001字,他就这样对待?

    “跑题了,重写。”

    林青竹怀疑自己幻听,她一眨不眨地盯着程旷,意思是,你特么再说一遍!

    程旷满足她。

    “我是保证书不是检讨,用不着废话连篇。”他轻飘飘缀了句,“李校长催几次了,你速度点。”

    林青竹犹如五雷轰顶,她写了一周,手都快断了,结果他动动嘴皮说是白费功夫,还要重写。

    烦人的家伙!

    “那请问程课代表,保证书要怎么写?格式怎样?要注意些什么?字数又什么要求?麻烦你一次性说清。”

    她一天天闷头闷脑待墙角,嘴吧跟上了胶水一样。无论是做题还是做事效率都差。

    程旷虚虚地乜着她,好心教她做人:“长了嘴巴就要问,我难道会吃人。把笔拿着,教你写。”

    “知道了,我谢谢你。”

    林青竹裁一张练习纸问他:“这个行不行?”

    程旷点头,“可以。”

    她伏在他桌前,随手拿过化学书垫着,圆溜溜的眼睛望着他,等他开口。

    “保证书。”

    “好了,继续。”

    林青竹在中间写好三个字,下意识停笔候着。

    “本人郑重保证以后遵守校规校纪,穿校服到校。”

    笔尖沙沙地在纸上游走,程旷眼眸淡淡地垂下来,她的字一笔一划,跟她人一样板正规矩。握笔姿势僵硬,黑笔靠在中指,压出红印,手跟鸡爪一样,又细又小。

    他的手搭在一摞书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

    “右下角署名。”

    “署名?”

    林青竹傻眼,这就完事了?李五千的传闻是谣言吧!

    程旷神色自若地和她对峙,“写完了,当然署名。”

    士可忍孰不可忍。

    林青竹昂头皱眉,含着怒气,“你为什么不早点说,一句话的事,我写了四根笔芯,十张纸,明明不用浪费那么多时间。”

    “我也想知道,一句话的事,你问都不问,就埋头苦干。怪谁?”

    林青竹被程旷问住了,他说了是保证书,她也确实没问他就开始写。

    她怪天怪地怪自己,算她倒霉。

    她嘘出一口气,署名收尾。

    “啊——”

    林青竹倏地顿笔,低声惊呼,她竟然习惯性地写下自己的大名,“又要重写。”

    烦死了。

    程旷友情提示,“别说我欺负你,林青竹,给你一次机会,要不要求我?”

    求他?

    总共就一排字,她重写就是,求他作甚。

    林青竹有骨气地瞪了他一眼,从练习本上裁纸。

    嗤。

    林青竹听到他轻哂一声,然后从她手肘边抽出白纸,笔走龙蛇般签下几个大字。

    她倒是看看,他能改出什么花来。

    林青竹探头,上面加了五个字:林青竹书,程旷口述。

    还可以这样?

    拽爷刷新了她的世界观。

    他的字张扬恣肆,线条挺劲硬朗,疏密有致,很有质感,跟自己朴实无华的字放在一起,林青竹觉得寒碜。

    程旷吊着眼角睨着她,无声在问,服不服?

    “你真棒。”林青竹敷衍地夸一句。

    “我知道。”

    他还真不谦虚。

    林青竹不说话了。

    程旷转着笔,在她扭头前叮嘱句:“长嘴巴,就是说话的,不懂就问,没人笑话你。”

    没人笑话?

    那刚刚在她面前,某个人像看傻子一般朝自己笑,是谁!

    林青竹话到嘴边硬生生咽下去。

    说出来,丢脸是还不是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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