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生辰(一)
昭平被她这么一说,瞬间脸上就爬上了红云。
“你净瞎说……”
鸾儿一脸认真,“奴婢没瞎说,真的真的,跟画里人一样!”
“哪里的画里人啊?”昭平本就是顺口一问,没无刻意。
可鸾儿却当真了,她挠了挠头,“嘶……就跟……就跟我见过的一个画里人一样!”
昭平:“……”
说了等于没说。
“罢了罢了,快帮我切些葱花儿来。”
鸾儿立马应声,摩拳擦掌地期待着昭平的手艺。
昭平想着曹赋和阿徵大约也还没吃,便多做了些。
满满的一大锅,香味扑鼻,平淡不腻,简而不单。
浓郁的面香与葱香悉数弥漫在厨房里头,一揭锅,氤氲之气便将她们笼罩在其中,缭绕绵绵,最是人间烟火气。
鸾儿头伸得老长,心中急着想尝一口。
“先给侯爷送去一碗,然后奴婢是不是就可以吃一口了?!”
“一口怎行?定能管饱,你若不够啊,我还能再做些!”
鸾儿开心地大拍手,她连忙盛了一碗,要给曹赋送去。
“哎呦,你慢点儿,别摔了!”
“知道了——”
她声音拉得老长,一路小跑着穿过长廊。带起来的风温和地拂面,清新怡人。
路上有其他的小婢女瞧着她脸上满是炭灰,连把她喊住,问是不是起火了?
“哪里起火了?你们莫要乌鸦嘴!是夫人煮了面,你们要不要去尝尝?”
小婢女们一个个头摇地像拨浪鼓一样,这既是公主又是侯爷夫人的,别说她下厨大家信不信了,她们可不敢去吃这“天家玉馔”。
鸾儿白了她们一眼,“切,那你们可没得口福了!我要去给侯爷送去,然后我得吃它个三大碗!!!”
婢女们偷笑,“撑死你!”
鸾儿面上春风,也没理她们,自顾自地往前跑去。
穿过弯弯绕绕的檐廊,到了曹赋的书房且都阁前时,鸾儿定了脚步,霎时收了那一脸的笑意。转而换了一个人似的,面无表情,眸色冰冷,步履坚定而有力。
她敲了敲门,声音似是淬了冬日里的寒冰,“侯爷。”
“进来。”声音漠然。
鸾儿看了看那碗面,轻轻推门而入。
“侯爷,奴婢已经查清,那个赵定实为陛下的人。”她将面放至一旁,躬身说道。
曹赋没有抬头,手中书写的动作并未停下。
身后是满墙的书卷,分门别类,陈列有整。有些随着岁月地磋磨而泛出了黄色的痕迹,他一身洁白融入其中,反倒更显蔚然深秀。
良久,他才停下,将写好的书信折叠好,说道:“今夜将这封信送给秦卫尉。”
鸾儿熟练地接过,却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还有何事?”
“这是夫人亲自下厨做的,还请侯爷一尝。”
曹赋看了眼那面,眸色里并无太大波澜,“知道了,下去吧。”
回到快到厨房的转角处时,温鸾又咧了咧嘴,将手负于身后,走路一蹦一跳的。看起来开心极了,和刚才在且都阁的她又是不同。
做了面之后,昭平突然很想做饭,越做越上手。仅仅在鸾儿送面的短暂时间里,她又弄了两道菜。
只是没了鸾儿的烧薪,这会子她的脸上和衣上弄上了星星点点的炭灰。
“怎么这么久?侯爷吃了吗?”昭平顶着张花脸,看到鸾儿,连忙走上前问道。
“当然了,侯爷还说好吃呢!”
“真的吗?!”昭平虽是问着,但嘴角的笑意怎么都藏不住。
她指着那一碗早已经盛好的面,“快吃吧,温的,吃着刚好。”
鸾儿狠狠地点了点头,然后立马捧了起来,快速地嗦溜着。昭平不过切个菜的功夫,她便已经三下两下地扒完了。
“阿徵不知道去哪儿了,等面坨了,她可就没了。”鸾儿又在锅里捞了几筷子,一边吸着,一边可怜阿徵没这个口福。
自己的厨艺被这样大肆赞赏,早晨脑子里莫名其妙的不悦情绪,早已经烟消云散。
“也是,阿徵姐姐不知道去哪儿了?这会子还没回来……还有老伯和曹忱也不知道去哪儿,真是奇怪。”
“哎?夫人,你吃了没?你不会还没吃吧?那奴婢可犯错了,请夫人责罚!”
鸾儿忙不迭地伸出右手,龇牙笑。
昭平忽地想起自己做面的初意,她轻拍了一下鸾儿的手,“好啦,我也吃。”
两个人拢在一起吸溜面条,时不时相视一笑。
忽然,鸾儿吸了吸鼻子,四处寻找香味的来源,“夫人,什么东西这么香啊?!!!”
昭平愣了一下,转而想起自己丢了几个红薯在釜下,里面火烧地旺,这会子不知给烧焦了没!
“啊?!糟了,我的红薯!”
说完,她连忙放下碗,一身白衣直接钻进了柴火堆,裙角一下子沾满了灰尘。
可是,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连带着鸾儿也急匆匆地冲了过去。一人一个火钳子,在釜里掏来掏去,可是就是找不到那圆滚滚的玩意儿。
昭平把脸凑近了看,还是没看见,不会给烧没了吧?!
鸾儿也挤在口那儿,大火照得两个人面上通红。鸾儿猛地吸了一口烟气,呛得她赶紧跑了出去,半晌缓不过劲来。
而昭平还在细细地找着她的几个丑不拉几的红薯,连额前的几缕碎发被熏焦了都不自知。
终于,她在小角落里翻到了圆溜溜的东西。她赶紧给掏了出来,连带着里面的火灰都跑出来了一些,哗啦一下全落到了她的裙子上。
“啊!”她赶忙站起身,几个长得奇奇怪怪的丑红薯瞬间掉落在地,咕噜咕噜地一直往外滚去。
昭平又追着它们跑,这第一次烤红薯,怎么都得看看成果。
她跟着撵了过去,终于那些个红薯似乎不想在逗弄她了,堪堪停在了槛前。
她蹲下身,正准备将其捡起,可停在眼前的一双龙绡绫缎面镶玉素鞋却让她瞬间愣在原地。
昭平嘴巴微张,惊讶地仰头看过去。只见曹赋逆着光,蜜色的朝晕在他周身的轮廓处四散开来,亮地刺眼,自是看不清眉目。
清朗明月与赤色曦和争辉,倒是叫他更胜了一筹。
鬼使神差的,昭平捡起红薯,对着眼前如谪仙般的人说道:“你要不要吃?”
她的脸上散满了灰,嘴角上还残留着刚才吃面但没来得及擦的油渍。额前的发丝因为被烧焦而卷曲着,襻膊将她的如藕段般的双臂露了出来,只是手腕上面一截都是黑黢黢的。
她还蹲在那儿,缩成一团,看起来小小的,灰头土脸的样子像极了贪玩儿的小猫。
曹赋缓缓躬下身,轻柔地将她扶了起来。
昭平愣愣的,睫毛翕动。
“夫人怎可亲自下厨?”曹赋一边从怀里抽出帕子温柔地给她擦了擦,一边说道。
鸾儿拎着个火钳跑了进来,见到此景又讪讪地退了出去。
“哦哦,没事。那面怎么样,好吃吗?”
昭平有些慌乱地接过他的帕子,自顾自地擦着。她低头看下去才发现自己一身白裙已然成了小脏裙。
果然,又是这样,很丢人。
她仿佛都已经习惯了。
只是她还在静静等着曹赋的回答。
曹赋抿嘴一笑,在昭平眼里,便如她最喜欢的秋海棠的花姿。
“好吃。”
简单两个字,昭平心里却有蜜儿化开。
“那这个呢?你要不要……”她将手中的红薯往前递了递,却在发现它是一团焦糊的时候陡然噤了声。
她略显尴尬地把红薯丢在了一旁,把手放在身后,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先扶夫人回去换衣服。”曹赋冲着鸾儿说。
“是。”
昭平有些讪讪,她呆愣地任由着鸾儿牵着自己。
“今天定不是什么好日子,算了,今日不穿白衣裳了。鸾儿,要不你给我拿个耐脏的。”
昭平刚走进屋,心里的烦闷气又上来了。她坐在那儿,一只手撑着头,衣袖滑落至半臂,另一只手紧紧地握着杯盏。
不仅是刚才,连带着以前丢人的情形就像是走马观花一般不停在脑子里重现。她闭眼啧了一声,苦恼地皱紧了眉头。
鸾儿在一旁偷笑,“夫人,这个怎么样?”她翻出一身浅紫对襟长衫,在自己身上比划着。
“太花了,上面都是些什么花?”
鸾儿将衣服翻过来比过去,觉得很好看啊。可是看了看昭平呆滞的眼神,她叹了口气,又找出月白风清的交领华服。
“不耐脏。”
最后挑挑拣拣半天,鸾儿举着一件杏色凌绡缎的抹胸襦裙,一幅累得半死的模样,“夫人,您好歹挑一件吧。”
看着衣服宽大滚边和衣襟处都绣了紧簇的海棠花,但整体看起来却不花哨,反而有一种素雅之感。昭平也懒得再挑了,“就它吧。”
“夫人,你头发好多啊,真羡慕!这么好的头发,不盘发髻真是可惜了。”鸾儿一边给昭平梳头,嘴里一边不停地嘟囔着。
“发髻太重了,累得慌,还显老。”昭平也凑近了铜镜,抚着自己发丝,摸起来确实柔软,近闻还能闻见一股淡淡的扶心香的味道。
她其实不大喜欢扶心香,只是以前跟着母亲后头用惯了,倒也不想换别的熏香了。
鸾儿一听,瞬间来了劲,“奴婢会盘不累还娇稚的发髻啊!要不让奴婢给夫人盘一个?绝对让夫人晚上睡觉都不舍得解了!”
“当真?”昭平想想也是,她头发多还易滑,一天要绑好几遍,着实麻烦。
“夫人这是同意了?您等着就是了!”
鸾儿手脚快,没一会儿就弄出一个双垂髻,两侧用柳黄丝带绑上,再在耳鬓处挑出几缕碎发来。金锁垂在额前,一点都不显老气,反而更催出她的几分俏皮活泼来。
“还真不压哎。”昭平用食指挑弄着额前的金锁,又摸了摸两侧的发髻,也是挺满意。
“那是自然,睡觉还不压头!”
“那以后你全包了!”昭平笑了笑,回头说道。
“那必须!”
昭平站起身来,一身娇黄。窗外的阳光穿过凤尾竹林,撒下了斑驳的影子。
她还没穿过这种暖色的衣物,这样看起来,还真是别有一番气韵。将她少女特有的那种清纯明亮与娇柔,映得格外突出。
“几时了?阿徵姐姐她们怎么还没回来?”
她刚说完,便听到眠眠的喊声。
“舅舅——舅妈——”
她们走出来,便看到眠眠费力地拎着一个大红礼盒,她小小的身子都侧到了半边。
阿徵和曹越阴站在那儿,正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王妃?眠眠?你们怎么来了?”
“今日是你的生辰,若不是碰到阿徵,我还不知呢。”曹越阴走上前,抚着昭平的手,满脸的笑意。
这般看起来,和当初那个爆锤宁安王的王妃真的是两个人。
“啊?”昭平看向阿徵,很是奇怪。
“今儿个侯爷说的,奴婢也是疏忽,竟也一时没想起来。”阿徵说,但她撒谎了。她怎么会想不起来昭平的生辰呢?
曹赋说的?他知道自己的生辰?他怎么知道?可是刚刚……
“阿赋呢?既是他说的,怎的没见他?”
“是啊是啊,舅舅呢?我感觉好久没见舅舅了!”眠眠在一旁噘着嘴,咕噜咕噜地说着。
曹越阴轻轻地用手指按了一下眠眠的额头,面上却和蔼多了。“你这丫头,怎的好久?五天前你不刚吵着宿了一宿。”
“舅舅!”眠眠捂着额头,故意装着很痛的样子,但在看见曹的身影时,大声喊道。
昭平回过头去,看到曹赋正从长廊下走过来,步履轻缓。
在看到昭平一身不似往常的杏色打扮,他的脚步微微顿了一下。
少女站在阳光里,嘴角微微上扬。可眉峰却是拢起,似乎是对什么感到疑惑。看到自己来,她那本就不大明显的笑意却在刹那间便消散了下去。
两边发髻上绑的宽短丝带,与额头垂着的如意锁,伴风而动,与阳明媚。
这么一看,就不那么像了。
他几乎都快忘了,这个眼前人,他的妻子,叫施偲。与当年那个惊才绝艳,貌冠天下的施好,根本就是两个人。
“侯爷,你怎知今日是我的生辰?”昭平还是很奇怪,脱口而出。
“成亲时的庚帖上,便记下了。”曹赋不笑似笑,总是一幅温润无双的模样。
庚帖?他们换过庚帖吗?略显仓促的婚礼,昭平都不记得他们换过庚帖。
不过现在,她倒无所谓了,只觉心中清朗,喜不自胜。
“嘿嘿,今天可以吃糖了吗?”眠眠眨巴着眼,瑟瑟地问向曹越阴。这么多年的经历,让她知道什么场合说出自己的想法,是最不容易被拒绝的。
“吃吃吃,胖死你!随你!”
“耶!谢谢母亲!”被曹越阴一顿臭骂,她反而更加开心了。
“你净瞎说……”
鸾儿一脸认真,“奴婢没瞎说,真的真的,跟画里人一样!”
“哪里的画里人啊?”昭平本就是顺口一问,没无刻意。
可鸾儿却当真了,她挠了挠头,“嘶……就跟……就跟我见过的一个画里人一样!”
昭平:“……”
说了等于没说。
“罢了罢了,快帮我切些葱花儿来。”
鸾儿立马应声,摩拳擦掌地期待着昭平的手艺。
昭平想着曹赋和阿徵大约也还没吃,便多做了些。
满满的一大锅,香味扑鼻,平淡不腻,简而不单。
浓郁的面香与葱香悉数弥漫在厨房里头,一揭锅,氤氲之气便将她们笼罩在其中,缭绕绵绵,最是人间烟火气。
鸾儿头伸得老长,心中急着想尝一口。
“先给侯爷送去一碗,然后奴婢是不是就可以吃一口了?!”
“一口怎行?定能管饱,你若不够啊,我还能再做些!”
鸾儿开心地大拍手,她连忙盛了一碗,要给曹赋送去。
“哎呦,你慢点儿,别摔了!”
“知道了——”
她声音拉得老长,一路小跑着穿过长廊。带起来的风温和地拂面,清新怡人。
路上有其他的小婢女瞧着她脸上满是炭灰,连把她喊住,问是不是起火了?
“哪里起火了?你们莫要乌鸦嘴!是夫人煮了面,你们要不要去尝尝?”
小婢女们一个个头摇地像拨浪鼓一样,这既是公主又是侯爷夫人的,别说她下厨大家信不信了,她们可不敢去吃这“天家玉馔”。
鸾儿白了她们一眼,“切,那你们可没得口福了!我要去给侯爷送去,然后我得吃它个三大碗!!!”
婢女们偷笑,“撑死你!”
鸾儿面上春风,也没理她们,自顾自地往前跑去。
穿过弯弯绕绕的檐廊,到了曹赋的书房且都阁前时,鸾儿定了脚步,霎时收了那一脸的笑意。转而换了一个人似的,面无表情,眸色冰冷,步履坚定而有力。
她敲了敲门,声音似是淬了冬日里的寒冰,“侯爷。”
“进来。”声音漠然。
鸾儿看了看那碗面,轻轻推门而入。
“侯爷,奴婢已经查清,那个赵定实为陛下的人。”她将面放至一旁,躬身说道。
曹赋没有抬头,手中书写的动作并未停下。
身后是满墙的书卷,分门别类,陈列有整。有些随着岁月地磋磨而泛出了黄色的痕迹,他一身洁白融入其中,反倒更显蔚然深秀。
良久,他才停下,将写好的书信折叠好,说道:“今夜将这封信送给秦卫尉。”
鸾儿熟练地接过,却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还有何事?”
“这是夫人亲自下厨做的,还请侯爷一尝。”
曹赋看了眼那面,眸色里并无太大波澜,“知道了,下去吧。”
回到快到厨房的转角处时,温鸾又咧了咧嘴,将手负于身后,走路一蹦一跳的。看起来开心极了,和刚才在且都阁的她又是不同。
做了面之后,昭平突然很想做饭,越做越上手。仅仅在鸾儿送面的短暂时间里,她又弄了两道菜。
只是没了鸾儿的烧薪,这会子她的脸上和衣上弄上了星星点点的炭灰。
“怎么这么久?侯爷吃了吗?”昭平顶着张花脸,看到鸾儿,连忙走上前问道。
“当然了,侯爷还说好吃呢!”
“真的吗?!”昭平虽是问着,但嘴角的笑意怎么都藏不住。
她指着那一碗早已经盛好的面,“快吃吧,温的,吃着刚好。”
鸾儿狠狠地点了点头,然后立马捧了起来,快速地嗦溜着。昭平不过切个菜的功夫,她便已经三下两下地扒完了。
“阿徵不知道去哪儿了,等面坨了,她可就没了。”鸾儿又在锅里捞了几筷子,一边吸着,一边可怜阿徵没这个口福。
自己的厨艺被这样大肆赞赏,早晨脑子里莫名其妙的不悦情绪,早已经烟消云散。
“也是,阿徵姐姐不知道去哪儿了?这会子还没回来……还有老伯和曹忱也不知道去哪儿,真是奇怪。”
“哎?夫人,你吃了没?你不会还没吃吧?那奴婢可犯错了,请夫人责罚!”
鸾儿忙不迭地伸出右手,龇牙笑。
昭平忽地想起自己做面的初意,她轻拍了一下鸾儿的手,“好啦,我也吃。”
两个人拢在一起吸溜面条,时不时相视一笑。
忽然,鸾儿吸了吸鼻子,四处寻找香味的来源,“夫人,什么东西这么香啊?!!!”
昭平愣了一下,转而想起自己丢了几个红薯在釜下,里面火烧地旺,这会子不知给烧焦了没!
“啊?!糟了,我的红薯!”
说完,她连忙放下碗,一身白衣直接钻进了柴火堆,裙角一下子沾满了灰尘。
可是,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连带着鸾儿也急匆匆地冲了过去。一人一个火钳子,在釜里掏来掏去,可是就是找不到那圆滚滚的玩意儿。
昭平把脸凑近了看,还是没看见,不会给烧没了吧?!
鸾儿也挤在口那儿,大火照得两个人面上通红。鸾儿猛地吸了一口烟气,呛得她赶紧跑了出去,半晌缓不过劲来。
而昭平还在细细地找着她的几个丑不拉几的红薯,连额前的几缕碎发被熏焦了都不自知。
终于,她在小角落里翻到了圆溜溜的东西。她赶紧给掏了出来,连带着里面的火灰都跑出来了一些,哗啦一下全落到了她的裙子上。
“啊!”她赶忙站起身,几个长得奇奇怪怪的丑红薯瞬间掉落在地,咕噜咕噜地一直往外滚去。
昭平又追着它们跑,这第一次烤红薯,怎么都得看看成果。
她跟着撵了过去,终于那些个红薯似乎不想在逗弄她了,堪堪停在了槛前。
她蹲下身,正准备将其捡起,可停在眼前的一双龙绡绫缎面镶玉素鞋却让她瞬间愣在原地。
昭平嘴巴微张,惊讶地仰头看过去。只见曹赋逆着光,蜜色的朝晕在他周身的轮廓处四散开来,亮地刺眼,自是看不清眉目。
清朗明月与赤色曦和争辉,倒是叫他更胜了一筹。
鬼使神差的,昭平捡起红薯,对着眼前如谪仙般的人说道:“你要不要吃?”
她的脸上散满了灰,嘴角上还残留着刚才吃面但没来得及擦的油渍。额前的发丝因为被烧焦而卷曲着,襻膊将她的如藕段般的双臂露了出来,只是手腕上面一截都是黑黢黢的。
她还蹲在那儿,缩成一团,看起来小小的,灰头土脸的样子像极了贪玩儿的小猫。
曹赋缓缓躬下身,轻柔地将她扶了起来。
昭平愣愣的,睫毛翕动。
“夫人怎可亲自下厨?”曹赋一边从怀里抽出帕子温柔地给她擦了擦,一边说道。
鸾儿拎着个火钳跑了进来,见到此景又讪讪地退了出去。
“哦哦,没事。那面怎么样,好吃吗?”
昭平有些慌乱地接过他的帕子,自顾自地擦着。她低头看下去才发现自己一身白裙已然成了小脏裙。
果然,又是这样,很丢人。
她仿佛都已经习惯了。
只是她还在静静等着曹赋的回答。
曹赋抿嘴一笑,在昭平眼里,便如她最喜欢的秋海棠的花姿。
“好吃。”
简单两个字,昭平心里却有蜜儿化开。
“那这个呢?你要不要……”她将手中的红薯往前递了递,却在发现它是一团焦糊的时候陡然噤了声。
她略显尴尬地把红薯丢在了一旁,把手放在身后,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先扶夫人回去换衣服。”曹赋冲着鸾儿说。
“是。”
昭平有些讪讪,她呆愣地任由着鸾儿牵着自己。
“今天定不是什么好日子,算了,今日不穿白衣裳了。鸾儿,要不你给我拿个耐脏的。”
昭平刚走进屋,心里的烦闷气又上来了。她坐在那儿,一只手撑着头,衣袖滑落至半臂,另一只手紧紧地握着杯盏。
不仅是刚才,连带着以前丢人的情形就像是走马观花一般不停在脑子里重现。她闭眼啧了一声,苦恼地皱紧了眉头。
鸾儿在一旁偷笑,“夫人,这个怎么样?”她翻出一身浅紫对襟长衫,在自己身上比划着。
“太花了,上面都是些什么花?”
鸾儿将衣服翻过来比过去,觉得很好看啊。可是看了看昭平呆滞的眼神,她叹了口气,又找出月白风清的交领华服。
“不耐脏。”
最后挑挑拣拣半天,鸾儿举着一件杏色凌绡缎的抹胸襦裙,一幅累得半死的模样,“夫人,您好歹挑一件吧。”
看着衣服宽大滚边和衣襟处都绣了紧簇的海棠花,但整体看起来却不花哨,反而有一种素雅之感。昭平也懒得再挑了,“就它吧。”
“夫人,你头发好多啊,真羡慕!这么好的头发,不盘发髻真是可惜了。”鸾儿一边给昭平梳头,嘴里一边不停地嘟囔着。
“发髻太重了,累得慌,还显老。”昭平也凑近了铜镜,抚着自己发丝,摸起来确实柔软,近闻还能闻见一股淡淡的扶心香的味道。
她其实不大喜欢扶心香,只是以前跟着母亲后头用惯了,倒也不想换别的熏香了。
鸾儿一听,瞬间来了劲,“奴婢会盘不累还娇稚的发髻啊!要不让奴婢给夫人盘一个?绝对让夫人晚上睡觉都不舍得解了!”
“当真?”昭平想想也是,她头发多还易滑,一天要绑好几遍,着实麻烦。
“夫人这是同意了?您等着就是了!”
鸾儿手脚快,没一会儿就弄出一个双垂髻,两侧用柳黄丝带绑上,再在耳鬓处挑出几缕碎发来。金锁垂在额前,一点都不显老气,反而更催出她的几分俏皮活泼来。
“还真不压哎。”昭平用食指挑弄着额前的金锁,又摸了摸两侧的发髻,也是挺满意。
“那是自然,睡觉还不压头!”
“那以后你全包了!”昭平笑了笑,回头说道。
“那必须!”
昭平站起身来,一身娇黄。窗外的阳光穿过凤尾竹林,撒下了斑驳的影子。
她还没穿过这种暖色的衣物,这样看起来,还真是别有一番气韵。将她少女特有的那种清纯明亮与娇柔,映得格外突出。
“几时了?阿徵姐姐她们怎么还没回来?”
她刚说完,便听到眠眠的喊声。
“舅舅——舅妈——”
她们走出来,便看到眠眠费力地拎着一个大红礼盒,她小小的身子都侧到了半边。
阿徵和曹越阴站在那儿,正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王妃?眠眠?你们怎么来了?”
“今日是你的生辰,若不是碰到阿徵,我还不知呢。”曹越阴走上前,抚着昭平的手,满脸的笑意。
这般看起来,和当初那个爆锤宁安王的王妃真的是两个人。
“啊?”昭平看向阿徵,很是奇怪。
“今儿个侯爷说的,奴婢也是疏忽,竟也一时没想起来。”阿徵说,但她撒谎了。她怎么会想不起来昭平的生辰呢?
曹赋说的?他知道自己的生辰?他怎么知道?可是刚刚……
“阿赋呢?既是他说的,怎的没见他?”
“是啊是啊,舅舅呢?我感觉好久没见舅舅了!”眠眠在一旁噘着嘴,咕噜咕噜地说着。
曹越阴轻轻地用手指按了一下眠眠的额头,面上却和蔼多了。“你这丫头,怎的好久?五天前你不刚吵着宿了一宿。”
“舅舅!”眠眠捂着额头,故意装着很痛的样子,但在看见曹的身影时,大声喊道。
昭平回过头去,看到曹赋正从长廊下走过来,步履轻缓。
在看到昭平一身不似往常的杏色打扮,他的脚步微微顿了一下。
少女站在阳光里,嘴角微微上扬。可眉峰却是拢起,似乎是对什么感到疑惑。看到自己来,她那本就不大明显的笑意却在刹那间便消散了下去。
两边发髻上绑的宽短丝带,与额头垂着的如意锁,伴风而动,与阳明媚。
这么一看,就不那么像了。
他几乎都快忘了,这个眼前人,他的妻子,叫施偲。与当年那个惊才绝艳,貌冠天下的施好,根本就是两个人。
“侯爷,你怎知今日是我的生辰?”昭平还是很奇怪,脱口而出。
“成亲时的庚帖上,便记下了。”曹赋不笑似笑,总是一幅温润无双的模样。
庚帖?他们换过庚帖吗?略显仓促的婚礼,昭平都不记得他们换过庚帖。
不过现在,她倒无所谓了,只觉心中清朗,喜不自胜。
“嘿嘿,今天可以吃糖了吗?”眠眠眨巴着眼,瑟瑟地问向曹越阴。这么多年的经历,让她知道什么场合说出自己的想法,是最不容易被拒绝的。
“吃吃吃,胖死你!随你!”
“耶!谢谢母亲!”被曹越阴一顿臭骂,她反而更加开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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