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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前尘如梦泪成行

    虽然墨湫不愿意承认自己走错路,不过接下来她倒是跟着墨余,不再尝试先走了。

    部落本来就不算太大,没过多久,他们就来到了一间屋子前。

    屋子并没有什么特点,部落盖的屋子除了族长和巫师的屋子比较大以外,其余的规格都相仿。

    “到了,这就是我们今天要寻访的病人家。”

    墨余拿着从墨湫手上接过的石板反复确认了几遍,点了点头。

    “那我们进去吧,还呆在门外干什么呢?”

    墨湫望了墨余一眼,有些不解为何他完全没有想进屋子的动作。

    “我在观察这附近的环境。”墨余给出了他的解释。

    “……这么说来,这里除了正午的太阳可以直接晒到这间屋子以外,其余时间是没有直接晒到的可能性,因此,食物在这样的环境下也更容易变质。”

    墨湫一愣,环顾四周,确实是发现了这里环境的不同。

    “那么就有理由猜想屋子里的病人是因为吃了变质的食物所以得了瘟疫咯。”

    “这的确是一种可能,寻访就先按照这个猜想进行吧。”

    “那我敲门咯,”墨余敲了敲房门,“请问有人在吗?”

    “……有。”

    过了几秒,一个有些虚弱的声音从屋子里传来。

    “打扰您了,请问方便进来吗?”墨湫上前一步。

    “哦,是湫儿啊……进来吧。”

    两人对视一眼,墨余推开了木门,墨湫先行一步,墨余再跟着进了门。

    屋子内部较为整洁,可以看得出屋主人也是一个爱素净的人。

    家具不多,一张木桌,一把椅子,一个木柜子,这就是会客和平时吃饭的地方了。

    唯一在中午时分向阳的窗户采光良好,可以看出盖屋子时的细致,显然也是考虑到光照不足的问题。

    窗户的旁边有个大陶土罐,能闻到一些从罐子的缝隙中飘出的肉香,存放的地方也颇为考究,罐子直挺挺的立在下方的木柜子上,避免受潮。

    一位中年妇女从内室里走了出来,手拄着一根木杖,重心很显然放在了木杖上,一步步的挪过来。

    妇女有一张长得还算端庄的脸,但因为得了病,露在衣服外的脸和手都消瘦了一截,看起来就像是得了病的人,尽管如此,她的头发还是梳得一丝不苟,素色的布衣看上去很洁净,给人一种很精明的感觉,这是得了瘟疫也改变不了的气质。

    这个女人不太简单。

    墨余就有这样的感觉。

    妇女在木桌坐下,喘了口气,缓了缓,开口道,“湫儿既然有空到我这来,想必是想要问我是……咳咳,我是怎么得了病的吧。”

    “嗯,既然香姨也知道我来的目的,那我就开始问了,”墨湫点点头,“您是几天前领到肉的呢?就是与您得病时间较为接近时领到的那些。”

    “让我想想……三天前吧……”

    香姨——也就是这个中年妇女,虽然说话有些喘气,但条理还是很清楚的。墨余光是从谈话中就收集到了足够的信息,一些先前的推论也渐渐得到证实。

    想必亲自询问的墨湫比他更清楚。

    “现在可以初步判断出确实是因为吃了变质的食物所以得了瘟疫,只是暂时还需要分析食物是如何变质的。”

    墨湫眯着眼适应屋外的光线,恬静的秋晨打在她精致的脸上,衬得线条柔和,她思考着变质的成因,两条柳叶眉微蹙出一个好看的弧度,嘴唇轻咬。

    食物变质的成因虽然在现代已经是很容易分析的问题,但在古代,人们并不知道有微生物,酶的存在,没法抽丝剥茧的分析。

    “这个我或许有些眉目。”墨余收回目光,左手扶着下巴,作思索状。

    “请讲吧。”墨湫柳眉一挑,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流露出感兴趣的神色。

    “首先,我们都知道病源实际上不在肉身上吧。”

    “嗯,肉本身不会致病,但是一些野兽身上会携带一些病源,需要将肉煮得熟透了才能吃,如果没留意的话,就会像这次这样。”

    “这个世界上存在着许多我们用肉眼所看不见的微小生物,它们也是有生命的,为了生存会留在一些动物体内,包括你我,其实都会有。”

    “你的意思是病源实际上是一种微小的生物吗?”

    “嗯,这些微小的生物有的可以独自在自然界生存,有的如果不能依附在别的生物体内,就无法存活。”

    “蘑菇知道吧,它就是由大量的这种微小生物的其中一种聚集起来的。”

    “……蘑菇也有无毒和有毒两种,所以这种微小的生物对我们来说也分有害和无害两种是吧。”

    “嗯,我就用微生物来表述吧,有些微生物原本存在于某种动物身上,但也会因为另一种动物捕食了它,使得微生物转移。”

    “联系上师傅收集到石板上的记录中,有病人喝了被死去牲畜污染的水源。那是否可以理解为,死去的牲畜上有一种有害微生物顺着水流动,病人喝的水里有这种微生物,所以得了病?”

    墨湫看着手中的石板,眼前一亮。

    “正解,现在我们要确定的东西,就是到底是由一种微生物,还是多种微生物导致的这场瘟疫。”

    墨余笑了笑,墨湫的一点就通也令他颇为惊讶,难怪会被部落的巫师收为弟子。

    “把这个分析出来,就好对症下药了,村子里的瘟疫就能解决了啊,太好了。”墨湫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有些开心,大眼睛一眨一眨的,睫毛就像是扑扇的蝴蝶翅膀,饮碎了清晨的朝阳。

    墨湫看石板,墨余看墨湫,倒也互不干扰。

    “就是这样,所以我们应该先根据已知的线索去逐个调查,把病因抽丝剥茧的分析出来。”

    “那我们现在就去那条河看看吧。”

    墨湫顿时来了干劲,小脸红扑扑的,很是快活。

    “嗯,先去找广清吧。”

    “找广清哥?”墨湫微微偏头。

    “你不会打算赤手空拳的跑出去部落外面吧。”墨余有些无奈。

    “……”墨湫欣喜的表情一滞。

    “……我原本是打算去找出猎的队伍借人的。”她微微侧着脑袋。

    “昨天这个时候出猎队伍已经上路了哦。”

    “……是我有些疏忽了,你还是蛮有用的嘛,哦对了,墨余,你懂的这么多,你是从哪里知道这些我都不知道的事情的,以前我记得你只是个游手好闲的人啊。”

    这回轮到原本想要继续说些什么的墨余表情一滞。

    虽然知道她是在转移话题,但是被她这样说……咦?

    墨余捂着心跳明显变快的心脏,心情复杂。

    原主……是不是对墨湫有好感啊。

    可是别人只当你是个游手好闲的人。

    “这是神迹哦。”

    他似是有些感慨的说道。

    “神迹?”

    “在我发着高烧,奄奄一息的时候,朦胧之中看到一个人,他说可以救我,还能带给我知识,我答应了,”墨余笑了,声音都变得温和了许多,“兴许是因为哥哥即便是这样的我,还是不离不弃的照顾我,感动了神吧。”

    “真的很感谢【神】给了我活下来的机会,我也想不辜负【神】的期待,以及哥哥一直以来的关照。”

    等等,我在说什么?

    我……到底是“我”,还是墨余?

    是否,“我”现在说的,才是真相,不是墨余影响了“我”,而是“我”的到来,影响了墨余?

    “你,你怎么了?看起来很难受的样子,还好吗?”

    “……我没事,我们去找广清吧,跟我来。”

    这样的话,“我”是否真的像自己以为的那样还活着,并且重生了。

    还是说,活下来的,是【墨余】呢?

    他一边笑着转身,一边在前方带路。

    因为她方向感不好呢,可是,怎么会感觉很熟悉,好像自己很久以前就知道一样。

    我,到底是谁啊?

    “另外,我也只是知道这些知识,不算很懂,至于怎么根据这些知识做出行动,判断事情,就是墨湫你的职责了……”

    墨余感觉眼前有无数的蚊子飞来飞去,渐渐的淹没了视线。

    好黑啊。

    咚的一声,他倒在了地上。

    “墨余!你怎么了!不要吓我啊。”

    墨湫被吓了一跳,连忙上前,用玉笋一般的手将昏倒的墨余扶了起来,找到了一个阴凉的地方坐下,让墨余靠在自己的肩膀上,伸手摸上墨余的胸口,感觉到心脏还在跳动时,才松了一口气。

    “太瘦了……野兽吃了都嫌你咯牙。”

    这个男人可能是真的太累了吧。也是难为他了,出猎回来后,先是看了一晚上关于瘟疫的信息,大清早又陪着自己走来走去的。

    墨湫望着昏迷的墨余。

    等他醒来后,跟他道个歉好了。

    墨余睁开眼睛。

    世界仍旧是漆黑一片。

    乌鸦的羽毛就像是下雪那般飘落。

    在他脚下,有一条纯白色的道路。

    后方,黑暗深邃,他只能沿着道路向前走去。

    乌鸦的羽毛铺在了路上。

    就像雪花那样,渐渐的融化在纯白道路之上。

    墨余瞳孔一缩,白色道路竟然会被羽毛腐蚀掉!

    他连忙跑了起来,在他身后,白色道路逐渐被乌鸦羽毛覆盖,消失在虚空中。

    所幸,他看到了出口,那是一个类似于游戏里传送门的通道。

    他见道路快要消失,纵身一跃,扑了过去。

    总算是钻进了门中。

    纯白色道路消失,乌鸦羽毛也变得无影无踪,好似从未出现过。

    “疼疼疼……”

    墨余爬起身来,不过这种地面有点熟悉啊,这……不是水泥路面吗?

    这……

    墨余有些困惑的环顾四周。

    这是一所小学的校园外边,正是他从前上的小学,名为“墨规纪念小学。”

    墨规与墨余同姓,是一个很有钱的华侨,他资助政府,办起了这所市内有名的小学。

    墨余的家就在小学旁边,从家里到小学,算上下楼的距离,也不过只需要三分钟就能进校门。

    小学和他所住的小区毕竟是共享一面墙的关系嘛。

    所以,这是回来了?

    墨余看了看自己的穿着,穿的也不是刚才的草衣,而是一件白色的衬衣,配上黑色的长裤。

    那边怎么会有唢呐声?

    他好奇的回头看向转角处,一支办丧礼的队伍正徐徐的从转角处走出来。

    当墨余看到为首的一人走来,穿着黑色丧服,手捧一个带着黑白大头照相框,整个人显得有些步履蹒跚的时候,他的眼泪止不住的大颗掉落。

    “老爸……”

    迎面走来的,正是墨余的父亲。

    那个虽然很严厉,但实际上很爱他,很关心他的男人,原本挺拔的身躯变得有些佝偻,整个人看上去就像矮了一截。

    他走在队伍的最前方,身旁是两排仪仗队。

    他们穿着清一色的白色丧服,其中还有人吹着唢呐,先前的唢呐声,混着队伍中应和的锣鼓声,传入墨余的耳朵里。

    在父亲身后,当他看到了眼睛泛红的母亲,表情悲痛的姨妈和表姐,以及她们搀扶着的那个颤颤巍巍,瘦得不成样子的,眼中泪痕未干的外婆时,泪水就如决堤一般落下。

    “我对不起你们……对不起你们啊,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不对,我还活着,我还活着的!”

    他来不及擦干眼泪,就冲上去父亲眼前,拼命招手,“老爸,是我啊,我是小余啊。”

    父亲毫无反应。

    他就这样穿过了墨余伸出去的手,继续迈着沉重的步伐向前走去。

    “不……不是这样的,不会是这样的!”

    他走到母亲面前,想要抱住她。

    墨余扑了个空,怀中的不是他的母亲,而是空虚。

    “不……我不信,我不信。”

    他颤颤巍巍的来到外婆面前,外婆可以说是最宠他的人了。

    总是给他买好玩的,做好吃的,会为他做各种各样的事情,父母忙着上班,外婆就是陪伴了他整个童年的人。

    她也是墨余最想要报答的人,可他的回报,却是冰冷的相框。

    “阿婆!是我啊!我是小余啊!我没死!我回来看您了!我在另一个时代活得很好……请您不要再伤心了……”

    外婆似有所感,布满血丝的眼睛望向前方,“小余……”

    “哎!是我啊阿婆,是我!我是小余!”

    墨余狂喜得就像是一个得到了最爱吃的糖果的小孩子。

    “妈,节哀,小余已经不在了。”搀扶着她的姨妈有些苦涩的对老人说道。

    “阿婆,小余不在了,我也很难过很伤心,唉……”另一旁的表姐有些不忍,但最后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徒留一声叹息。

    她们再次穿过墨余。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不……不是的……我还活着……”

    墨余瘫坐在地上,从狂喜到绝望,令他整个人都处于崩溃的边缘。

    只需要有人轻轻的推上一把,就会像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那样,彻底的坏掉。

    “对,你还活着,我的神啊,你还活着哦。”

    墨余猛地抬起头来。

    一个穿着草衣,留着一头鸡窝头一样乱糟糟头发的男人,冲他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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