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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八章 尾随

    已经很晚了。

    陶铃街灯光已经暗淡下来。

    马景澄却站在了那个图书馆里。

    有几个人正在将刚拉来的书籍登记,整理,上架。

    外面,还有人正在往屋子里搬从各地拉来的书籍。

    下面的人跑来告诉他,已经快没有书架了。

    “放不下的就分类整理出来,用纸壳垫着,堆在地上。”

    他吩咐。

    随时有人来跟他汇报谷雨河南岸建筑的进展情况。

    按照这个进度,估计还得等几天。

    图书小组的人搜罗了攀州所有的地方,将那些不被人重视的书籍,全部按斤买了回来。

    此刻已经开始向攀州以外的地方扩展。

    马景澄只让他们做这么一件事。

    并且成立了专项基金,专门用来收集古籍。

    尽管他对古董没什么兴趣,但是对古文化却有着极大的热情。

    他知道,很多东西都会随时间消逝,但文字,只要还有刊印,就不会消逝。

    某些部族的纹理花式,看起来没什么了不起,其实那可能是好几代人的奇思妙想。

    马景澄始终认为,自己的文化让外人来保存并且发扬,是一件非常耻辱的事情。

    更为耻辱的是去文化,因为被打怕了,就以自己的文化为耻辱,嫌弃、辱骂、抛起自己几千年的文化。

    一味追逐别人嚼剩下东西的人,是走不远的。

    文化所蕴含的是一种精神,一种信仰。

    尽管这件事无人在意,但是他却要认真地做好这件事。

    科技不可能让一个国家永远存在,但文化却可以让一个民族永不毁灭。

    趁着现在,国外的思想潮流还没有占据主要地位。

    很多的书籍还未消失在人类的视野。

    无论是山水字画,还是琴棋曲谱,能收集的都收集起来。

    为此,他专门在谷雨河南岸建立了一个存储室。

    现在只能叫存储室,不能叫图书馆。

    他认为自己还没有时间来做一个图书馆,很多事情,只有等稳定了下来,才能开始着手。

    老实说,他现在反省了一下。

    觉得摊子铺的有点大了。

    主要还是因为这其中牵着了太多的人,又不能放任不管。

    也没有找到具有出色管理能力的人。

    只能亲自上阵。

    搞得他现在脑袋,一刻也停不下来。

    搬东西的人忙完之后就离开了。

    只剩一个从师范大学请来的小姑娘在埋头记录整理。

    马景澄窝在墙角,坐在一堆纸壳上,抱着一本书看了起来。

    这让他不由地想起了,原主人小时候的情景。

    马景澄家的房子是那种,屋檐往前伸出来的,有一个用来放红豆的架子楼。

    每当到了收获的季节,从地里将红豆连根拔起,背回家,就扔到房檐下的架子上,等它慢慢风干。

    等到红豆壳自动裂开,红豆啪啪地往下掉时,就取下来用一种特制的工具,名叫梁盖,类似于长短双节棍,拿着一头,学习使用方法就可以将红豆从壳里打落。

    弄完之后,再把谷物的扔到上面去。

    这种楼,除非用楼梯,否则就只能顺着两根柱子往上爬。

    柱子有三米多高,由整颗木头制作而成。

    架子楼还有吊脚,雕刻成各种某样,但大多数是一个灯笼的模样。

    是为了防止耗子偷吃粮食而制作。

    小孩爬树都厉害,马景澄也不例外。

    每当下雨的时候,他就爬到架子楼上去。

    那时候,一天的时间很长,从早上太阳刚出来,到午饭,要经历好久好久。

    下雨天,时间就更加漫长了。

    雨水从屋檐落下,如同一颗颗珠子,落在下面的水盆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陶瓷罐倒影着屋檐,水滴在上面,打出一个个圈。

    马景澄窝在粮草上,光着脚丫,拿着学校的课本,来来回回地翻看。

    回想起那段孤寂的时光,才发现,是那么安宁和美好。

    不知过了多久。

    登记的女孩打着哈欠站起来,刚想走出去,却看见角落一条腿伸了出来。

    她缓慢地走过去。

    才发现,这个从来不笑的负责人,竟然睡着了,手里还握着一本农具图画书。

    又不知过了,多久。

    女孩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他对面的男生,一下醒过来,嘴角一吸,随后用手擦了擦嘴角的口水。

    女孩竭力地忍着。

    等到马景澄走出房间,她却再也忍不住地笑了出来。

    这是做的什么梦,一边笑一边流口水。

    马景澄对此并未在意。

    伸伸懒腰,新的一天开始了。

    攀州冬天的太阳,有点不死不活的样子。

    年年春节到来,差不多都是这个样子。

    大街上,已经有了新春的迹象。

    人也比以往要多了很多。

    攀州作为一个排名靠前的大城市,备受大江沿岸游客的青睐。

    有钱人大包小包,没钱人大背小抱。

    料峭春风等人暖,有钱人的怀抱更温暖。

    在冬春交换之际,风中哭鼻子的穷酸男孩,看着自行车远去的方向,不知所措。

    穿得人模狗样的祝英兵,在理工大学和物资部中间的那条方聿路,盯着女子的屁股幻想。

    目光四处飘散。

    他在想,为什么‘卖肉’的长得没有大街上的好看呢?

    他也不是不知道有好看的,然而他连门都进不去。

    混迹于街头巷弄,茶牌酒馆的人,消息总是要比很多人灵通的。

    昨天晚上,他去买完彩票之后,没中奖,走到了码头那边。

    听几个人说,很多老外正在寻找那种场所,带路有钱。

    他们就守在临江小镇,专门为这些人提供服务。

    大多数有钱人,都是从东海过来的。

    从他们口中得知,专门管人口失踪和这方面的龙队,最近一直都在陶铃街,没空管,现在正是赚钱的好时候。

    这里是新方区和聿女区的交际处。

    理工大学对面就是物资部。

    很多东西都要在这里办理相关的证件。

    祝英兵想,这里的机会比较多。

    更重要大的是,他对齐灵仍然不死心。

    一个人这么执着,虽然不是什么正途,但也算是一个癞皮狗了。

    古人云,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但凡要点脸,都不会娶到老婆。

    可能是上天被他不要脸和执着的精神所打动。

    他蹲在路边正吃着包子时,不经意间扭头,一个身影进入了他的视线。

    米色的毛衣,带方格的外套,一条淡蓝色围脖往后搭着,长长的头发,大大的眼睛,精致得让人心脏乱跳的脸,温润的红唇…

    祝英兵一时间有点傻了。

    他内心狂喜,终于让我给逮着了。

    他想,老子找了你好久,这次看你往哪儿逃。

    要不是姓刘的老头有点来头,老子特么早就上你了,还用等到今天。

    他将手里的包子扔进口里,站了起来,怕了拍手,朝着女人走去。

    家住聿女区的齐灵,难得出来一次。

    这次过来,是为了到物资部取点东西。

    她却没有发现那个尾随着自己的大流氓。

    祝英兵跟着祝建国来过物资部几次。

    他对这边轻车熟路。

    也不在意这是什么地方,就跟了进去。

    这段时间,来物资部的人也比较多。

    快过年了,很多东西都需要来物资部办理资格证。

    齐灵没有注意到祝英兵也很正常。

    这里是攀州,不再是那个祝家人为所欲为的花镇,不再是那个地头蛇就是天的花镇。

    在这里,尽管街头巷弄之间还有诸多的不良青年。

    但,只要不在街道上待得很晚,不走到偏僻的地方,是不会有问题的。

    她一直都走方聿路,就没什么可担心的。

    很快她走进了物资部一间办公室,祝英兵就没再跟过去。

    屋子里,一个青年正跟一群来办理证件的人解释:

    “龙教授,不是我不给您办理这个彩电购买的证件。”

    那老头:“我这各个条件都符合,你凭什么不给我办理?”

    青年很耐心地解释:

    “州里的文件您也看到了,彩电早就供应不上了,我记得十二月您曾来过,对吧,我告诉过您,只有一台彩电,但是要搭配两个黑白电视机,可您老人家不愿意啊?”

    “我就要彩电,我要黑白电视机做什么?”老头有点急。

    “对嘛,是您自己不要,我只是个做票的,不是卖电视的,人家就规定只能一起买走,我能有什么办法?”

    青年摊摊手:

    “我们兰部长,您是知道的,他正忙得不可开交,已经好几天都没从彩虹路过来了,而且,州里已经发布了通稿,现在是特殊时候,不是您有资格买电视,我就得给你票,而是要看我又没有票,知道了吗?”

    “这在搞什么,岂有此理!”

    老头一甩手,愤然走出了办公室。

    “姐,你怎么来了?”

    青年一抬头,就看见远处亭亭玉立的齐灵,正静静地等待着,不由赶紧站起来。

    “云山,我是看看,我从红港订的东西到了没有。”

    齐灵说话,依旧好听,带有磁性的嗓子,让人感觉到一种温暖。

    齐云山对他这个堂姐,敬畏大于所有。

    这种敬畏不是因为别的,仿佛是自然而然产生的。

    齐灵不止是给外人一种难以靠近的感觉,给齐云山也是这种感觉。

    主要是,别人在齐灵面前会安然失色。

    齐云山很难描绘自己堂姐给人的这种感觉,就是她自身散发出的独特气质,让人觉得,自己和她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他平常接触到各种各样的人,有穷的,有富的,有学富五车的,有出口成脏的,有高贵的,有卑微的,就是没有找到一个像齐灵这样的。

    他们部长被称为兰宠妹,宠爱妹妹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

    齐云山见过那个叫兰岚的女孩,漂亮,大方,属于人所不能高攀的存在。

    然而,其身上就是找不到齐灵那种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淡然,那种体态,那种摄人心魄的气质。

    齐云山的父母总在他耳边说,让他和齐灵相处看看。

    两家人隔着几代的亲戚了,如果成为亲家,那就更好了。

    齐灵对齐云山态度也还不错。

    可是,只有齐云山知道,他和齐灵是两个世界的人。

    他曾无数次地想,要是谁能娶到齐灵,那该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啊?

    齐灵也值得拥有独一无二的幸福。

    可某天。

    他居然听说,齐灵嫁给了一个乡下来的男人。

    这对齐云山的打击是巨大的。

    他去见过那个男人,没有看出任何精明的模样。

    他从那个人身上也没有找出任何能够给齐灵幸福的点。

    他气愤的不是齐灵出嫁了,而是觉得那个男人不配,给齐灵提携都不配,居然要让齐灵给那个男人洗衣做饭。

    这简直,不可想象。

    酒席在崇羊大酒店举行。

    之后,齐灵坐在那辆东风车里,跟着那个男人就去了他听都没听过的地方。

    从此,再也没见过齐灵一面。

    直到不久前,齐灵居然回来了。

    除了些许的憔悴,她身上的气质还是一点都没变。

    一点都不像是经过炊烟洗礼的妇女。

    尽管她已经是一个妇人了,但她似乎还和以前一样。

    这让齐云山高兴不已,不过他并未问关于齐灵的任何事。

    齐灵来过物资部几次,都是关于从红港订购东西的事情。

    在攀州,如果不从友谊专营店购买进口物品,那就得在物资部获取订购资格,由物资部帮其订购。

    齐云山愣了一下神,赶忙说道:“到了到了,我还说,等我忙完这段时间给你送过去呢!”

    齐云山赶紧走到柜子里,小心地取出齐灵订购的东西。

    “怎么样,还是那么忙吗?”

    齐灵微笑着接过东西。

    “唉,别提了!”

    齐云山走到窗边,拿起一个水缸,开始倒水,“自从陶铃街发生了变化,感觉整个州都发生了变化,可忙死人了,我们部长,哎,我跟你说,他是那么守时的人,每天必定要回家一趟,这段时间都是隔三差五才回去一次。”

    齐云山将水递给齐灵,“姐,坐一会儿!”

    齐灵端着水,缓缓坐下:“听说,那陶彩服装已经断货了?”

    齐云山露出洁白的牙齿:“怎么,姐,你也想要一件吗?”

    “你别开玩笑了,我们怎么穿得起。”齐灵小心地喝了一口。

    “陶铃街,现在忙死了,彩票卖得飞起。”

    齐云山有气无力地说:

    “也不知道那老板叫什么,你说他怎么说服秦老谋的?想不通,他倒是整天赚别人几辈子都赚不到的钱,害得我们连觉都睡不好。”

    “你们这么忙是因为陶铃街吗?”齐灵还有点好奇。

    齐云山来了兴致:

    “可不是?我跟你说,他现在能够让人一天几次地去买彩票,为什么呀,还不是州里所有的东西都给他做奖品了,摩托车、单车、彩电…这都不算,现在连船票,都成了奖品。”

    “哦,是吗?”

    齐灵又小小地喝了一口。

    从她家走到这里,可不近,别看她家在聿女区的西边,物资部在东边,还是挺远的。

    “是啊,每个客轮,总有那么几个位置,会被要求留下来,当坐奖品。”

    齐云山表现出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就昨天,有个老外,为了乘坐今天早晨的客轮返回东海,但是没票了,又不给他提供买票人员的名单,当他得知陶铃街十三号橱窗里还有几张票的时候,你猜怎么着?”

    “怎么了?”齐灵抬起好看又灵动的眼眸看向齐云山。

    “几千块的船票,他花了好几万。”齐云山抓抓头,“你说,陶铃街,是不是赚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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