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湿润的艰涩
“劲力奇大”。
大概率也如刚才逃走的那人一样，被少女用手腕上的珠子打的。
珠子还硬生生嵌在骨头上？
仙气个鬼了。明明是个妖女。够狠。
我会不会残废？
养父母的下隔壁，在四铺里摆旧书摊的瘸老五，就是一个一条腿短半截的残疾人。择非被中年夫妇领养后，大部分课余时间都是在他的旧书摊上度过的。帮五哥整理被翻乱的书籍和免费看书。
少女走上前来，一只脚一勾，把择非翻了个面。
“疼不疼？”
疼不疼？问得有点无耻了吧。
看着少女黑亮的眼睛，择非咬紧牙关没作回答，同时挣扎着想要坐起来。这一动，全身一阵激烈的抽搐。疼痛更大范围浸蚀开来，像万千毒虫扩散噬咬。眼泪很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别动。”
少女警告道。同时一屁股坐在地上。长裙的裾摆滑过少年的脸。少女掏出纸巾为少年拭去从额头上耳根后冒出的滚滚汗珠。还有眼角的泪水。
“哭了？不成器的诶。”少女勾了勾嘴角。
我成不成器关你什么事了？择非又气又怒。他根本不是哭，眼泪是硬生生疼出来的。但终究没敢动弹。实在是全身的骨头都疼成了渣渣。
“他们……不是人。”
少女抬了抬下巴。她的下巴有点点尖。感觉是用下巴指给择非看。
择非眼皮都懒得抬。
他们不是人？那你是什么？说这种鬼话有意思吗？唉哟，妈耶。疼，疼死我了。
“你看见的躲在垃圾桶后面的，打趴在大街上肝脑涂地的，还有那些打得飞出去的，他们都来自异界。”
少女接着说道。伸手托起择非的头。强迫他往街道上看。
一条流浪狗跑过大街。看到择非和少女，站了站。看出二人并无恶意，加快速度跑过大街，围绕着垃圾桶嗅了嗅，抬起后腿在垃圾桶上吝啬地撒了几滴尿。跑开了。
除此之外，昏黄的街灯下，刚才惨不忍睹的街面，除了随风起落的树叶，一如既往地空空荡荡。
“不是人，那他们是……鬼吗？”择非又打了个寒颤。
“也是也不是吧。”少女说着，轻轻摇了摇头，又解释道，“说他们是鬼，他们就是。说他们不是鬼，他们就不是。他们来自非物界。”
巡夜人和他们打了几千年了。但始终没有厘清，这些非物界的生灵到底是什么。
我这是活……活久见了！
这世上真……真的有鬼？！
“那那那，高贵美丽漂亮大姐姐你……你……”
是人都有一个特别怕鬼的时期。多半就是在择非这个年纪。尚未成为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认知又不足以消除对黑暗的恐惧。还偏偏喜欢听各种幽灵的故事。晚上一个个大气不敢出，缩在被窝里一长泡尿憋到天明。
择非筛糠一样打起了哆嗦。
不是因为疼。无边的恐惧伸出一只利爪，长长的指甲刺透胸腔，将那颗砰砰乱跳的小心脏挖出来。举在指尖上做绝望的舞蹈。
如果少女也是幽灵，是不是残废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
逃出鬼爪。
逃出鬼爪。
逃出鬼爪。
逃，一直是择非的长项。择非每次逃回孤儿院，都让老鸟们热泪盈眶。他们按咖位顺序轮番和择非击掌，指着他对新来的雏儿印证那个不算古老的传说，声音哽咽：
“看，他就是我们说的非哥。他又又又……回来了。”
每一次逃回，都极大地提升择非在美琼孤儿院的伽位。但是，从来没有过逃出鬼爪的历练啊。
“高——贵，美——丽，漂——亮，大姐姐？”
少女一阵咬文嚼字。随即开心地大笑起来，高高地挑起眼眉。可见，即便是一枚鬼，也很受用人类的阿谀。
“男孩，小嘴甜过头啦。”
少女的笑声清脆如挂在藤架上的葡萄，扬起的眉眼则像夜空弯弯的月亮。这样清朗的笑声，这样生动的笑靥，和“如果她是鬼”有着相当大的差距。
美与丑，永远是未成年人区分好人坏人，放之四海而不一定准的普遍真理。
择非稍稍安心了些。
“有了你的马屁加持，那我就是一个高贵美丽漂亮巡夜人大姐姐啦。”少女平伸一条腿，干脆把择非的头枕在腿上。略略偏着头，一脸笑意地看着择非。
“行……什么人……大姐姐？”
“巡夜人啦。”
“巡、夜、人？”
新夏320年了，还有这种逆天的职业。这也太扯了吧。
更扯的还在后面。
“你和我一样，也是巡夜人。异灵的克星。物界的守卫者。人类的保护神。”
仍然带着笑意。黑眼珠闪动着星光。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我我我……和漂亮姐姐一……一样，也是巡……巡……巡夜人？异异异……灵的克……克星？”
这回人家没带节奏，是择非自己要磕巴的。而且，磕巴得还特别厉害。
我呢个小乖乖。我呢个马齿苋。
我居然是巡夜人。
异灵的克星。物界的守卫者。人类的保护神。
长这么大，有着如此丰富的人生阅历，听到什么都没有少女这句话开脑洞。
简直了。这与在美琼孤儿院取得伽位完全不在一个平面。
淡定。
我简直不要高兴得太早了。这靓妞……会不会也被珠子打成个傻大姐了？
不对。
珠子明明就是她打的。挨珠子打了个狗呛屎的人，那是我己己。
“对的对的。你能看到我，和鬼鬼鬼……打架，是因为你你你，和我一样，能在物界与非物界出入。”
看到择非懵圈的厉害，少女越发开心得不得个了。很没家教的学着择非磕巴。
物界。非物界。很魔幻。能听懂。
问题是，我刚才站在原地，根本就没有动弹。物界在哪儿，非物界在哪儿？既然是出入，界线又在哪儿？即便是科幻，不也得有个穿越时光，又或者“鸟洞”什么的过程吗？
“巡夜人出入物界，不过是切换视界。也就是换了个视角，或者……界面的意思。”
不是世界的世。而是切换——视界。说得好像我也能切换视界似的。以前我怎么没切过换过。
“巡夜人切换视界进入非物界后，普通人是看不到我们的。他们当然也看不见异灵。”
这不是废话吗？当我是白痴？说重点。
“小杠精，”少女有点点恼了，“你听着就是了，别我说一句，你肚子里杠一句。”
“噢——”缩了缩脖子。
原来，她还是肚子里蠕动的蛔虫。孤儿院的孩子定期派发驱虫片。做得像奶片一样。太好吃了。大和尚一个人吃三片，小和尚三个人吃一片，问有……
“噢你个头。你才……”少女嫌恶地瞪过一大眼，“虽然你的……能级很低。但能级低的巡夜人，可以随能级高的巡夜人出入不同的视界。刚才这一会，你已经随我在物界与非物界进进出出不止一次了啦。”
昏暗的街面上，一会儿血流成河，鬼哭神嚎。又一下子空空荡荡，寂静如常。而那个逃走的人，肉眼可见珠子在他身体内发出一圈圈的光环。
这就是在不同视界下的不同界面？
嗯，武侠书里不会有这种功夫。但从科幻玄幻的角度就稀松平常了。
靓妞说的这番话里，信息量也很大啊。物界，非物界，守卫者，保护神，异灵的克星，切换视界，能级高低……
能级绝对是一个最最实质性的东西。
“漂亮姐姐，我的能级是多少级？”
级别，宝物，道具，装备，职业……是每一个代入“角色”都最关心的问题。但能级必须排在第一位。以后挽起裤脚和小鬼打架还是飞身阎罗殿拆砖揭瓦，必须由能级高低决定。
“你嘛——”好像知道择非在想什么，报复性地扔过一眼睥睨，“还远远谈不上能级。刚才是为了让你听得懂我说的话。说你能级低。”
“再低，不是也有个级的吗？”
“低到零以下，能算是有级吗？”
“还有零以下？”这是挨了一闷棍，“那……你的能级就很高吗？”
“那当然了。”少女扬起了嘴角。
“有多……多高。”
“有多高？”少女想了想，“你还没有入级，说了你也不知道。不过嘛，再看看他们，你可以猜猜猜。”
少女话音刚落，择非又听到了一阵阵的骂骂咧咧。
择非呕了一声。
“不准吐。”
少女尖着嗓子叫了起来。叫声带着惊恐。择非的头还枕在她的长腿上呢。
好在随着少女的叫声，眼前的一切又消失了。
夜风清凉。街面上寂静如常。
一片树叶被风吹过来贴在脸颊上。择非不动声色抓在手中，暗暗使劲搓揉。直到树叶在掌中破碎，汁液湿润指缝，这才装作挠痒痒舔了舔手心。
一股极苦又极其艰涩的味道，如大把的钢针刺穿舌头。这是三叶苦树叶的味道。
植物中最苦的树叶。
大概率也如刚才逃走的那人一样，被少女用手腕上的珠子打的。
珠子还硬生生嵌在骨头上？
仙气个鬼了。明明是个妖女。够狠。
我会不会残废？
养父母的下隔壁，在四铺里摆旧书摊的瘸老五，就是一个一条腿短半截的残疾人。择非被中年夫妇领养后，大部分课余时间都是在他的旧书摊上度过的。帮五哥整理被翻乱的书籍和免费看书。
少女走上前来，一只脚一勾，把择非翻了个面。
“疼不疼？”
疼不疼？问得有点无耻了吧。
看着少女黑亮的眼睛，择非咬紧牙关没作回答，同时挣扎着想要坐起来。这一动，全身一阵激烈的抽搐。疼痛更大范围浸蚀开来，像万千毒虫扩散噬咬。眼泪很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别动。”
少女警告道。同时一屁股坐在地上。长裙的裾摆滑过少年的脸。少女掏出纸巾为少年拭去从额头上耳根后冒出的滚滚汗珠。还有眼角的泪水。
“哭了？不成器的诶。”少女勾了勾嘴角。
我成不成器关你什么事了？择非又气又怒。他根本不是哭，眼泪是硬生生疼出来的。但终究没敢动弹。实在是全身的骨头都疼成了渣渣。
“他们……不是人。”
少女抬了抬下巴。她的下巴有点点尖。感觉是用下巴指给择非看。
择非眼皮都懒得抬。
他们不是人？那你是什么？说这种鬼话有意思吗？唉哟，妈耶。疼，疼死我了。
“你看见的躲在垃圾桶后面的，打趴在大街上肝脑涂地的，还有那些打得飞出去的，他们都来自异界。”
少女接着说道。伸手托起择非的头。强迫他往街道上看。
一条流浪狗跑过大街。看到择非和少女，站了站。看出二人并无恶意，加快速度跑过大街，围绕着垃圾桶嗅了嗅，抬起后腿在垃圾桶上吝啬地撒了几滴尿。跑开了。
除此之外，昏黄的街灯下，刚才惨不忍睹的街面，除了随风起落的树叶，一如既往地空空荡荡。
“不是人，那他们是……鬼吗？”择非又打了个寒颤。
“也是也不是吧。”少女说着，轻轻摇了摇头，又解释道，“说他们是鬼，他们就是。说他们不是鬼，他们就不是。他们来自非物界。”
巡夜人和他们打了几千年了。但始终没有厘清，这些非物界的生灵到底是什么。
我这是活……活久见了！
这世上真……真的有鬼？！
“那那那，高贵美丽漂亮大姐姐你……你……”
是人都有一个特别怕鬼的时期。多半就是在择非这个年纪。尚未成为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认知又不足以消除对黑暗的恐惧。还偏偏喜欢听各种幽灵的故事。晚上一个个大气不敢出，缩在被窝里一长泡尿憋到天明。
择非筛糠一样打起了哆嗦。
不是因为疼。无边的恐惧伸出一只利爪，长长的指甲刺透胸腔，将那颗砰砰乱跳的小心脏挖出来。举在指尖上做绝望的舞蹈。
如果少女也是幽灵，是不是残废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
逃出鬼爪。
逃出鬼爪。
逃出鬼爪。
逃，一直是择非的长项。择非每次逃回孤儿院，都让老鸟们热泪盈眶。他们按咖位顺序轮番和择非击掌，指着他对新来的雏儿印证那个不算古老的传说，声音哽咽：
“看，他就是我们说的非哥。他又又又……回来了。”
每一次逃回，都极大地提升择非在美琼孤儿院的伽位。但是，从来没有过逃出鬼爪的历练啊。
“高——贵，美——丽，漂——亮，大姐姐？”
少女一阵咬文嚼字。随即开心地大笑起来，高高地挑起眼眉。可见，即便是一枚鬼，也很受用人类的阿谀。
“男孩，小嘴甜过头啦。”
少女的笑声清脆如挂在藤架上的葡萄，扬起的眉眼则像夜空弯弯的月亮。这样清朗的笑声，这样生动的笑靥，和“如果她是鬼”有着相当大的差距。
美与丑，永远是未成年人区分好人坏人，放之四海而不一定准的普遍真理。
择非稍稍安心了些。
“有了你的马屁加持，那我就是一个高贵美丽漂亮巡夜人大姐姐啦。”少女平伸一条腿，干脆把择非的头枕在腿上。略略偏着头，一脸笑意地看着择非。
“行……什么人……大姐姐？”
“巡夜人啦。”
“巡、夜、人？”
新夏320年了，还有这种逆天的职业。这也太扯了吧。
更扯的还在后面。
“你和我一样，也是巡夜人。异灵的克星。物界的守卫者。人类的保护神。”
仍然带着笑意。黑眼珠闪动着星光。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我我我……和漂亮姐姐一……一样，也是巡……巡……巡夜人？异异异……灵的克……克星？”
这回人家没带节奏，是择非自己要磕巴的。而且，磕巴得还特别厉害。
我呢个小乖乖。我呢个马齿苋。
我居然是巡夜人。
异灵的克星。物界的守卫者。人类的保护神。
长这么大，有着如此丰富的人生阅历，听到什么都没有少女这句话开脑洞。
简直了。这与在美琼孤儿院取得伽位完全不在一个平面。
淡定。
我简直不要高兴得太早了。这靓妞……会不会也被珠子打成个傻大姐了？
不对。
珠子明明就是她打的。挨珠子打了个狗呛屎的人，那是我己己。
“对的对的。你能看到我，和鬼鬼鬼……打架，是因为你你你，和我一样，能在物界与非物界出入。”
看到择非懵圈的厉害，少女越发开心得不得个了。很没家教的学着择非磕巴。
物界。非物界。很魔幻。能听懂。
问题是，我刚才站在原地，根本就没有动弹。物界在哪儿，非物界在哪儿？既然是出入，界线又在哪儿？即便是科幻，不也得有个穿越时光，又或者“鸟洞”什么的过程吗？
“巡夜人出入物界，不过是切换视界。也就是换了个视角，或者……界面的意思。”
不是世界的世。而是切换——视界。说得好像我也能切换视界似的。以前我怎么没切过换过。
“巡夜人切换视界进入非物界后，普通人是看不到我们的。他们当然也看不见异灵。”
这不是废话吗？当我是白痴？说重点。
“小杠精，”少女有点点恼了，“你听着就是了，别我说一句，你肚子里杠一句。”
“噢——”缩了缩脖子。
原来，她还是肚子里蠕动的蛔虫。孤儿院的孩子定期派发驱虫片。做得像奶片一样。太好吃了。大和尚一个人吃三片，小和尚三个人吃一片，问有……
“噢你个头。你才……”少女嫌恶地瞪过一大眼，“虽然你的……能级很低。但能级低的巡夜人，可以随能级高的巡夜人出入不同的视界。刚才这一会，你已经随我在物界与非物界进进出出不止一次了啦。”
昏暗的街面上，一会儿血流成河，鬼哭神嚎。又一下子空空荡荡，寂静如常。而那个逃走的人，肉眼可见珠子在他身体内发出一圈圈的光环。
这就是在不同视界下的不同界面？
嗯，武侠书里不会有这种功夫。但从科幻玄幻的角度就稀松平常了。
靓妞说的这番话里，信息量也很大啊。物界，非物界，守卫者，保护神，异灵的克星，切换视界，能级高低……
能级绝对是一个最最实质性的东西。
“漂亮姐姐，我的能级是多少级？”
级别，宝物，道具，装备，职业……是每一个代入“角色”都最关心的问题。但能级必须排在第一位。以后挽起裤脚和小鬼打架还是飞身阎罗殿拆砖揭瓦，必须由能级高低决定。
“你嘛——”好像知道择非在想什么，报复性地扔过一眼睥睨，“还远远谈不上能级。刚才是为了让你听得懂我说的话。说你能级低。”
“再低，不是也有个级的吗？”
“低到零以下，能算是有级吗？”
“还有零以下？”这是挨了一闷棍，“那……你的能级就很高吗？”
“那当然了。”少女扬起了嘴角。
“有多……多高。”
“有多高？”少女想了想，“你还没有入级，说了你也不知道。不过嘛，再看看他们，你可以猜猜猜。”
少女话音刚落，择非又听到了一阵阵的骂骂咧咧。
择非呕了一声。
“不准吐。”
少女尖着嗓子叫了起来。叫声带着惊恐。择非的头还枕在她的长腿上呢。
好在随着少女的叫声，眼前的一切又消失了。
夜风清凉。街面上寂静如常。
一片树叶被风吹过来贴在脸颊上。择非不动声色抓在手中，暗暗使劲搓揉。直到树叶在掌中破碎，汁液湿润指缝，这才装作挠痒痒舔了舔手心。
一股极苦又极其艰涩的味道，如大把的钢针刺穿舌头。这是三叶苦树叶的味道。
植物中最苦的树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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