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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你信命么?》

    (0)

    挫败,积累到某个程度,会转化成憎恨。

    憎恨,达到某个程度,会让人豁出一切,无所畏惧。

    (1)

    “你信命么?”

    他放下我的简历,劈头就是这个问题。

    我是来应聘趋势研究分析师的,没想到面试的时候会遇到这种问题,有点措手不及。

    他看我反应有点迟缓,以为我没听清楚,把问题又重复了一遍。

    “你信命么?”

    “我相信人定胜天。”

    所以我就把如何努力读书考进名牌大学最终摆脱穷困的个人历史背景简单描述了一遍,为了佐证我的观点。

    这是一个非常古怪的应聘过程。

    从我决定接近他,到获知招聘信息,到面试过程本身,都是奇奇怪怪的。

    最奇怪的是,整个面试只问了我一个问题:你信命么。

    关于专业方面的考量,根本没有提及过。

    我记得那天,因为那天是4月1日愚人节。

    然后第二天,我就收到录取通知。

    录取异常顺利,让我一度以为是因为我优秀的专业背景和工作经验。

    (2)

    入职已经整整三个月了,但我总共只见过他两次,报告工作。

    加起来才十几分钟。

    说是报告工作,但没说过一句话。

    这次也不例外。

    他花了几分钟看完我呈交的报告,很有素养的抬头看着我,微笑着点了点头:“挺好的。谢谢。”

    然后就示意我离开。

    要知道我千方百计进入这家公司,图的并不是那份相对丰厚的薪酬,更不是为了实现什么发挥所长体现价值那些幼稚的职场梦想,我只是为了接近他、了解他,然后找到他的弱点再击溃他。

    他对我的冷漠,不只让我的目标越走越远,甚至让我对他的反感越发加深,加深到变成憎恨,以致偶尔会冒出把他杀了的念头。

    现实,留给软弱的人去接受;我,是不会认命的。

    不能接近他,我决定接近能够接近他的人。

    当我踏出他的办公室,他的秘书和平常一样,习惯性地对我打了个招呼:“开完会了?”

    习惯性地,我微笑点了点头;但这次和往常不一样,我停驻在她的工位前,注视她好几秒钟,让自己眼睛发出一点点光芒,然后问了她一个问题:“你剪头发了?”

    她腼腆地笑了一下。

    当天晚上,我找了个借口,和原来的女朋友分手了,一点负罪感也没有。

    很多人的缺点就是感情用事;我很理性,我会用感情来办事。

    (3)

    如果要让别人怀有希望,千万不能把她所憧憬的,安放在过于遥远的地方。

    遥不可及的距离,制造的不是希望,而仅仅是幻想:一些从来不觉得会实现的幻想。

    希望,必须安放在貌似够得着的地方。

    她答应了共进晚餐之后,我暗中观察了她平常穿戴和使用的品牌,大概勾勒出她的生活水平,精心挑选了一家最合适的餐厅。

    所谓合适,就是不会过度高级但又带点浪漫的餐厅,让她怀有一种可望又可及的向往。

    最高明的伪装,就是连自己也骗了。所以我已经说服了自己:我真的很想追求她。

    首次约会,第一个话题顺理成章地就是双方的交接点。

    我和她的唯一交接点,就是公司;一瓶红酒打开这个话题,正中下怀。

    但在刻意和无意之间,得好好拿捏。

    “你进公司很久了?”

    “没有啊。比你早一两个星期吧。”

    “哈。来。为两位新员工干杯。”我们碰了一下杯子,我装作不经意地问:“其实秘书一般工作内容是做什么的?”

    “一般秘书我也不知道,我之前是咖啡师。现在我觉得比较像是私人助理吧。平常就是帮老板找些资料。然后接触得最多的就是你了。”

    她眼睛带着一点酒意柔柔地看了我一眼。

    “可我们也没接触多少次啊。”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特意凑过去一点点,一直看着她的眼睛。

    感觉她脸又红了一些。她微微低下了头,瞟了我一眼:“嗯。老板的新书已经在排版了,经常要和出版社对接宣传的事情。也试过老板会安排家宴,我就过去帮忙打点,招呼一下客人什么的。来的好像都是富豪商家。”

    “估计老板家挺大的?”

    “还用说!是在市中心的一幢别墅。”

    我本能地想象了一下本该属于我的奢华生活。

    硕大的玄关、犀牛皮沙发、水晶吊灯、波斯地毯……

    我的出神,被一只温软的手召了回来。她在我手背上轻轻拍了两下:“你呢?”

    我回过神来:“我?”

    “都是我在说。说一下你吧?”

    “哦……我是研究未来学的。”

    “未来学?感觉好厉害。”

    “对啊。未来学。老板就是这方面的专家”

    “老板我就不清楚了。反正他的东西我也看不明白。”

    “其实也没有那么神。主要是涉猎的范畴比较广,对现在世界上各方面的发展情况都要了解清楚。比如科技发展包括黑科技的研发、不同国家地区的现状和需求、国际政治局势、全球经济情况、普遍的价值取向等等。综合、归纳、分析,然后整理出一些未来的趋势。”

    “所以就是预测未来了?”

    我把最后一口红酒喝光:“你不怕无聊的话,我们再点一瓶,然后慢慢说给你听?”

    “我酒量不好。陪你喝一点点?”

    感觉是很微妙的东西。从她的眼神和语调,我觉得进展比预期的顺利。

    饭后。

    我们并排坐在车的后座,半醉的她闭着眼睛不自觉地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

    我轻轻地问:“还好么?”

    她微微点点头,应了一声:嗯。依然闭着眼睛。

    “那我可以试试你的手冲么?”

    她挪了一下,伸手抱着我的臂弯,再点了一次头。依然闭着眼睛。

    我顺势地轻轻握住她的手。

    她顺势地把我的手握得更紧。

    (4)

    之后的一个多月,我基本上每个周末都是在她的家度过。

    精确点说,我们会不停聊天,从周五的晚上一直聊到周日的晚上;其中会穿插吃饭、喝酒、做爱、看电影、听音乐、睡觉。

    周日的晚上,我才会回到自己的家。

    聊天是主体,其他只是陪衬。

    表面上,我们每个周末的生活都有点类似,迹近重复。

    可是我偶尔会被这种踏实安稳所带来的幸福感所感动。

    对于了解她,我是越了解越想了解;虽然对于了解他,依然是乏善足陈。

    对了,还有咖啡。

    不同酸度的。不同苦度的。

    不同烘培程度的。

    “想喝什么?”

    她拿着那个用来盛载开水的铜壶晃了两下。

    “你冲的都好喝。”

    这是真心话。我们很少说甜言蜜语。

    “那给你冲耶加雪菲?”

    “好啊。我最喜欢耶加雪菲。”

    “加半调羹黄糖和半调羹的奶。”

    “是不是觉得我这种品味好奇怪?辜负了你手冲的清咖?”

    “没有啊。老板也喜欢清咖加糖和奶。也是每样半调羹。”

    “他也喝过你的手冲?”

    “什么?这是我工作的一部分啊。每天冲至少两杯。上午和下午。他也喜欢尝试不同的豆。”

    她精准地称好了咖啡豆,把它们放到研磨机里磨成粉末;在等待研磨的同时,她用沸水将铺在漏斗上面的滤纸先浇湿,再把粉末盛入,用50毫升的沸水把粉末浇湿透,等待30秒,再用200毫升沸水非常缓慢稳定地打圈浇上。最后一个步骤费时90秒。

    一杯香味浓郁的清咖就这样生成了。

    娴熟、流畅。

    每次看她手冲咖啡都好像在欣赏一次专属的艺术表演。

    看着她把黄糖舀到咖啡里面的时候,我突然萌生了一个念头。

    (5)

    说实话,尽管我心里憎恨他,但能参与到他的家宴来,虽然只是以员工身份叨陪末席,我还是觉得受宠若惊的。

    他的家和我想象的完全两样,大是够大的,但一点铜臭味也没有。

    大部分是木制家具,但都不是什么老派古董,反而是以直线几何为主的设计,现代、简约、利落、无国界。

    地板也是木的,由很多天然不规则的老木头拼凑而成。

    后来才知道木材的来源,是老板特意买了一艘老船,把木头都拆了再加工。

    七个来宾,都是官商名流,有几个我认得是刚进了富豪榜的,但穿着都非常朴素。

    开席之初,话题离不开风花雪月,要不就是他们的行内话,反正我都插不上嘴,只好自顾自喝酒,偶尔陪陪笑。

    当然,我也很明白自己的身份,说话的分寸还是能拿捏的;奇怪的是,他也不太搭话。

    看见众人酒足饭饱,他开始说话了。

    来宾似乎都是常客,很懂得整个晚宴的节奏。

    他干咳了两声,一切谈笑风生顿时鸦雀无声。

    他用了十分钟不到,把未来一年的财经趋势和世界各大股票市场的重大拐点的日期和指数,徐徐道来,言简意赅,手里没有拿着任何本子或纸张。

    我听得目瞪口呆。

    最奇怪的是,他说的都是结论,不带一点前因后果,没有任何推导。

    所有人全神贯注不发一语,生怕听漏哪怕一个字。

    我甚至怀疑自己听见空荡的回音。

    众人满足。微笑。点头。最后是鼓掌。

    他站起来摆一摆手:“我们到偏厅抽雪茄喝咖啡去。”

    众人边说边笑边移动脚步。

    她去预备咖啡。

    他却和其中一位宾客径直走上二楼,大概五分钟后便下来了。

    其他宾客客气推让一番,其中一位宾客装着却之不恭地上楼去了。

    也是大概五分钟后,又换了另外一位。

    感觉是约定俗成的一个环节。

    我只隐隐约约听见上完二楼下来的宾客,说类似厉害啊好神啊之类的说话。

    我稍稍的走到她的身边,用眼神询问上二楼是干嘛的。

    她压低声音说:“他们在书房单独聊个人的事情。”

    (6)

    我自问酒量一点也不差。

    估计因为状态不好,情绪复杂,尽管喝的不算多,基本上也是大醉了。

    我也不知道她怎么把我送回她的家的。

    醒过来是因为想吐。

    我本能地冲进了卫生间,抱着马桶断断续续吐了好长时间,鼻子嘴巴都是酸臭味。

    她一直在旁边伺候着我,轻轻扫我的背,为我预备热毛巾敷脸。

    稍微清醒一点,我觉得要把自己彻底清洗一遍。

    我走进了淋浴间,拧开淋浴头,热水哇啦哇啦喷出来,我却软弱无力,跪在瓷砖上,泣不成声,不能自已,慢慢变成了悲鸣。

    她听见哭声,进来一看吓了一跳,赶紧把水关了,顾不得湿耷,扶我起来牢牢抱紧。

    “怎么了?”

    “我……我觉得我很脏。”

    “没事。洗干净就好了。以后就少喝点。我给你冲杯咖啡解解酒?”

    她用浴巾帮我擦干净,然后帮我穿上浴袍。

    “我不是人脏。我是心里脏。”

    “傻说。”然后亲了我一下。

    “我前阵子还在盘算把老板毒死。还想利用那些黄糖。在研究是不是应该让他慢性中毒。”

    “啊!说什么啊?”

    我不敢抬头看她,但能想象她的表情。

    “我本来一直很痛恨他的。每一次当我的研究有成果,刚要整理发表的时候,就会发现他已经抢在前面,把和我预测的趋势,一模一样的范畴,一模一样的内容,正式发表了。每一次都这样。可能是花了我一整年的心血的。我很纳闷,感觉很挫败。所以我一直在想,如果世界上没有他会多好。一直幻想他现在过的生活。他的生活条件全部都应该是属于我的。然后我就进了公司。本来接近你是为了接近他。但这几个月,你给了我从来没想过的幸福,很踏实的幸福。过了这个晚上,和他比较,我觉得自己一文不值,肮脏不堪。”

    我一边说一边在呜咽。她过来把我抱紧。

    “我现在什么都不想要。只想和你在一起。你还爱我不?”

    她没有说话,把我抱得更紧,很用力地点头,泪水流在我的后颈上。

    爱,可以让人甘愿放下一切;但原来爱,也可以让人不择手段,为了完成对方心愿。

    这是我后来才明白的。

    (7)

    第二天在他的办公室,终于和他正式说上话了。

    “你工作做得挺好的。为什么要辞职啊?”

    “我觉得我没什么贡献。本来想过来跟您学习学习的。听了昨天您的预测,估计我一辈子也学不来。”

    “你有贡献啊。每次我都是用你研究和分析的资料和数据,来支撑我的预测的。”

    “您的预测那么神准,根本不需要什么支撑啊。”

    “我不需要。但大众需要,社会需要。不然我就成了算命的了。”

    “所以研究只是幌子?”

    “可以这么说。”

    “那我能知道您是怎么预测的么?”

    “其实我不是预测。我是知道。我目睹了。我有一份记录。”

    “啊?”我脑袋有点转不过来。

    “新书发布会马上就到了。要不你在公司帮忙到发布会结束?工作是有点零零碎碎,你千万别介意大材小用啊。之后你就会知道你一直想知道的。”

    我出去的时候,她在门口等着,给了我一个关怀和鼓励的微笑,然后领着一位摄影师和两位摄影助理进去了。

    (8)

    发布会前一天,我和她到现场打点,确认场地的布置,对接各大直播平台和公关公司,还有新闻媒体。

    正当手忙脚乱的时候,我们收到了一个电话:老板在公司突然晕倒,现在正在送往医院途中。

    大家听见这个消息都异常惊讶,惊讶到我甚至生起了一个无耻的念头:这不会是老板自导自演的一个公关事件吧?

    “世界未来学权威发布会前一天被紧急送院。”

    这一类标题必定会引起社会的热烈关注。然后第二天发布会如常进行,拖着刚刚病愈的身体,出来说明一下情况。

    这种新闻效应不是一般媒介预算可以衡量的。

    我这个无耻的念头,很快被第二个电话打消了:送院途中证实不治。初步怀疑是突发性心肌梗塞造成。

    我怔怔地看着挂在场地的一张硕大的海报,脑袋里一片空白。

    海报上有他的一张脸。睿智。精神。

    莫名地我浮起了面试的时候他说过的唯一一句话:你信命么?

    现场的媒体争相过来询问,我们也确实没什么能说的。

    扰攘了好一会方才散去。

    剩下了我和她。轮到我们茫然若失,不知道应该做什么,不知道应该去哪里。

    留在会场已经没什么必要,去医院也不是,回公司也是不。

    正纠结间,来了第三个电话。

    我最后去了律师事务所。

    (9)

    总共是两份文件。

    一封遗嘱、一封遗书。

    一个比一个匪夷所思。

    遗嘱的内容是,他把所有资产都留给了我,包括公司,包括我幻想过却幻想错的那幢别墅。

    匪夷所思的是,立遗嘱的日期是4月1日,就是我去面试的那天。

    那封遗书,律师说他叮嘱过一定要我一个人回到家才能看。

    在回家的路上,我思忖着一万种他为什么把遗产留给我的可能,但没有一个成立。

    我寄望那封遗书可以给我答案。

    (10)

    你正在读这封信,说明我已经按照设定的计划离开了,留给你一直渴望的财产和地位,也留给你一些想不明白的问题。

    所谓设定的计划,也就是我们说的:命。

    我和你说过的关于未来的记录,它是一份真实的记录,只是它并不可以摸得着看得见,只能用感知来阅读。

    有些人称它为“阿卡西记录”,也有人叫它生命之书。

    要讨论未来,先要了解时间。

    时间并非一般人以为的线性,它本来就没有先后。

    正如你看一本书,一页一页地翻,尽管你只翻开了前面那几页,但后面所有的,一早已经存在了。

    同样,我们好像一秒一秒地过,其实未来已经在那里等着。

    佛陀打坐悟道的时候,他感知了宇宙所有的过去和所有的未来。

    宇宙的始终,不过一场游戏。

    游。戏。

    我们游玩在一场戏里面。

    有些未来,知道了就不好玩了。

    这一辈子,我们设定了先由我来演未来学权威,然后交付给你,你再演绎设定好的角色。

    你现在继承了公司,就得学会阅读阿卡西记录。

    (11)

    看完信的上半部,我感觉自己放下了什么,好像一切都不再重要,可以抽离地看待自己和世界。

    信的下半部,就是说明用感知来阅读阿卡西记录的方法。

    我很认真地洗了澡,同时脑里面回放发生在我身上所有有关的事情;换上一身轻松的衣服,点上一根线香,盘腿闭目而坐;思考着我最想知道什么。

    我默念着口诀,注意呼吸,慢慢调整,直到最轻最薄,直到整个频率和宇宙连接。

    然后我发现自己置身在老板的家。

    是老板的家,但仿佛也是另外一个空间另外一个维度。

    是家宴当天。

    我带着好奇心漂浮着上了二楼的书房,径直穿透锁上的房门,看见老板和其中一位宾客,说着宾客一些未来一年会发生的事情。

    好玩。

    我心生一念,空间就转移到公司。

    看见她在手冲咖啡,加了半调羹黄糖和奶,之后在口袋摸出一个小瓶,挤了两滴在咖啡里。

    她把咖啡端到老板房间,放在他的办公桌上。

    只见他看着咖啡,很满意地点头。

    突然间,我似乎弄明白了。

    明白了情况,也明白了道理。

    水能载舟也能覆舟;爱可以把坏人变好,也可以把好人变坏。

    端看剧情发展需要。

    (12)

    我坐在本来是他的办公室他的椅子上。

    她敲门进来:“想喝什么咖啡?”

    “耶加雪菲?”

    “半调羹黄糖半调羹奶?”

    我微笑着点头,想起他信里面的一句话:有些未来,知道了就不好玩了。

    (从A到Z之:A:AkashicRecor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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