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听伊调拨七弦琴，观我飞舞三尺剑

    第二天，卯时刚过三刻，秋日的太阳还没有升起，拾落也还在睡梦中，轩辕清便把拾忆喊了起来。

    睡眼惺忪的拾忆被迫着用一盆凉水赶走了睡意，而后，站在院中，聆听着轩辕清的说话。

    “昨天我问了一下，你师姐一般是在辰时初起床，然后梳妆、做饭，大概要用半个时辰。所以今后你要比她早起半个时辰，也就是卯时过半就起床。先练一套拳脚或者剑法，然后练习内功‘若清真气’。”

    “可是我不会内功。”拾忆说道。

    “我知道，待会我会教你，先听好你每天要做的事。内功运行之后，做早饭；早饭之后就是打磨拳脚功夫，和练习剑法。晚饭之前，再在这桃花树下，运行两个周天的若清真气。”说完了拾忆每天需要做的事，轩辕清又给他讲解了武学要领和若清真气的心法口诀，运行方式。

    天下武功，多如繁星。而无论什么武功，最讲究的便是三个字---快，势，变。

    ‘变’就是变化无穷，出其不意的招式；‘势’就是力量，一力降十会，一击破敌，还有对敌时无畏的气势；‘快’就是速度，别人刚刚拔剑，你已刺穿他的胸口，招数变化再新奇，没有速度也无用。

    至于变，轩辕剑法之奇妙，天下少有匹敌。除此之外，还需要在江湖对敌时积累经验。而快和势，除了筋骨打磨，刻苦练习，内功也有着很大作用。

    内功就是根据各门各派独家内功心法和经脉运行路线，积累并使用丹田和体内的真气。天下间很多的武者，甚至百战的老兵都不会内功。不过一旦掌握，受益无穷。既可以令人耳聪目明，察觉身旁范围的风吹草动，洞悉暗藏的敌人和危险，也可以大大地提升人的速度、力量和耐力。比如，郎中庙里，拾忆不知道陆峰是什么时候来的，而轩辕清知道。拾忆打一炷香的时间就会筋疲力竭，招数走形，轩辕清打一个时辰也不会。

    而内功的修行，也很看个人的天分。有些人修行十年，还不如别人一月之功。比如，轩辕若十四岁时，自创若清真气，随后，轩辕剑派四人都修行此功法。最厉害的自然是轩辕若，其次便是轩辕清，可是本来不懂武功的师娘，一个月后，才稍稍入门。师傅轩辕柯更甚，三个月不得要领，一气之下，不练了。

    轩辕若自创的若清真气，口诀心法共四十个字。即‘此心若清，无事可惊。意聚丹田，散行周天。上冲九霄，下镇黄泉。一元吐纳，万象归敛。周而复始，初心所念。’

    拾忆听完轩辕清的讲解之后，便开始自行在院中胡乱耍起了拳脚和自己平常练习的剑法。直到在秋天稍显寒冷的秋风中，弄得满身大汗，气喘吁吁。才开始盘腿坐在桃花树下，根据轩辕清所讲的心法口诀和经脉穴道运行路线，感受着自己体内的丹田之气，运行起若清真气来。

    一旁看着的轩辕清，发现拾忆已经入定，呼吸逐渐变得缓慢而均匀，轻微而沉稳。知道他已经掌握了若清真气的入门方法，正在运行着。暗自高兴地想着，“果然是奇才。当初，我也花了三天才感受到师兄所说的丹田之气。没想到，这小子第一次入定，便运行自如。”

    正在打坐中的拾忆，只感觉天地间此刻只有这桃花树和树下坐着的自己，真可谓，此心若清，无事可惊。运行一个周天后，便感觉刚才练武的劳累，尽数消散，周身轻快，吹来的秋风也变得舒服起来。

    起床后的拾落，看着桃花树下盘腿打坐的拾忆，不自觉地走向了檐下的轩辕清，在他旁边安静地站着。

    拾落看着朝阳照射下的庭院，这宁静祥和的早晨，让她觉得无比的温馨。

    无论这世间多么纷扰，无论几日前郎中庙里的厮杀多么可怕，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呢。眼前的这一方庭院和两个男人，就是她想要的一切。

    “若是能够一直这样多好，我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了。”拾落暗自想着，幸福的嘴角情不自禁的扬起。

    早饭后，拾忆按照轩辕清的吩咐，在树上绑了一床被子，又在树枝上悬挂一块两尺见方的布。只不过，由于拾落不允许他们伤害自己的桃树和梅树，拾忆只能在药庐外的山上，找了一棵树，每天到那里去练习。

    轩辕清告诉拾忆，让他用拳打、脚踢、掌劈的方式捶打那床被子，等那床棉被打成碎布，再去击打那块布，什么时候可以一掌穿透那块布，就可以练习轩辕剑法了。

    这两件事看起来都十分的困难，因为我们知道，没有锋利的东西，单靠击打怎么能打破被子呢？而那块悬挂着的布，没有人扯着，想要一拳打破，更是不可能。

    但其实在习武之人手中，是可以办到的。只需要在击打被子时，冠以内力，再掌握一定的技巧就可。而那块布，在击打时，除了拳中的内力，还要有很快的速度，很大的力量。

    不过，这些轩辕清没有告诉拾忆，要靠他自己去参悟。这个过程中，会锻炼他的筋骨，提升他的速度、内力和力量，磨练他的心性。

    拾落在早饭后，则和轩辕清一起去到山下的小镇里，买了些蔬菜肉食，又给轩辕清买了些衣服。

    接下来的几天都是这样，拾忆起早贪黑，吃完饭便去打被子，辛苦而又乏味。

    拾落则和轩辕清在药庐里，悠哉游哉。

    有时，轩辕清帮着拾落整理药草，有时帮着她做饭，更有甚者，还扮演着她练习银针刺穴的铜人。而拾落曾经在郎中庙外溪边的幻想也成真了。她经常在树下弹奏轩辕清想听的琴曲，再满脸幸福地看着在她琴声中舞剑的轩辕清。

    拾忆有时感觉自己才是这药庐里的客人，还是多余的客人。他甚至怀疑，师姐不让他把被子绑在桃花树上，是故意把他支开。

    这期间，除了听说故镇郎中庙发生了江湖厮杀的三师兄，从颍州府赶过来看拾忆姐弟是否安然无恙外，并没有其他人到访。

    直到二十一天后的一个下着细雨的午后，浑身湿透的拾忆拿着一块破了个洞的布，来到正在檐下赏雨、喝茶、聊天的拾落和轩辕清面前，幽怨地说道：

    “师傅，还有你，现在还是师姐的师姐，你们没人打扰的好日子，到头了。”

    原来，他已经在二十一天里完成了轩辕清布置的两项任务，不可谓不快。

    轩辕清看着他气鼓鼓又湿漉漉的样子，忍不住笑道：

    “好！接下来两天，你不用练了，休息休息，只需要继续练若清真气就行了。”

    拾落也赶紧说道：“快去洗洗，换身干净衣服，别受了凉。”

    “你还能想起来要关心我呢，真不容易。”拾忆说完后，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

    拾落看着他的背影，笑了笑，然后对轩辕清说道：“没事儿，病了我也能治。”

    他们当然能够听出拾忆的意思。但是，二十几天的朝夕相处，两人都已明白对方的心意，故而不像先前那样害羞讳言。

    突然，轩辕清拿了廊下的油纸伞急掠出去，并说道：“佟掌柜来了。”

    拾落抬头看去，果然在山道上看到一个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的人骑马而来。只是，细雨蒙蒙，那人又戴着斗笠，拾落并不能认出那人是否是佟香荷。

    轩辕清撑着伞，将那人迎入药庐。

    只见那人摘下斗笠蓑衣，头发束着，应是为了方便而女扮男装，未施粉黛的瓜子脸上，五官精致，与温情娇羞的拾落不同，有些英气。

    拾落看着眼前的人，虽与平常所见到的妩媚又有风韵的样子大不相同，但那就是，比她大了十岁，却相处的很好，待她如妹妹的香荷姐姐。赶忙拿了毛巾给她擦拭，又让拾忆烧了一壶姜茶。

    而后，轩辕清正色问道：“如何？”

    轩辕清显然是在询问托她办的事怎么样了。这是，近些天唯一让他牵挂的人和事。

    原来，那日轩辕清来到往来客栈，佟香荷一眼便认出他是旧友。只是，她早已看过通缉令，也听客栈中的客人说过周国出了魔头，宁国侯府被灭门的事。又知道轩辕清就是叶寻，故而没有相认。到了夜半子时，才去与轩辕清初遇相识的潜龙山下相见。

    佟香荷给轩辕清带了些酒菜干粮，见他有伤，便与他说起了拾落姐弟，让他在郎中庙里等候两日。轩辕清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告诉她，并托她把罪证带到黄山，递交御前。

    佟香荷便谎称去抚州进酒，实则去了周国黄山，找到掌门师伯。师伯亲自带她入京，见了周国皇帝。

    周国皇帝听了整件事，看了马大人所陈列的司马家罪证后，对她说：“你若还能见到那位故友，就告诉他。朕会派人暗中调查此事。只是，无论如何，朕现在还不能对司马家动手。不过，马驰一家之屈以及他们的忠义，朕不会忘。朕若不能，继位之君也必会为之昭雪，建祠以祭，削嚣张大族之势，治不法世家之罪，了其遗愿。”

    轩辕清静静地听完佟香荷的转述，看着檐下的雨帘出神。良久之后，说道：

    “小落，为我弹一曲《酒狂》可好？”

    “嗯。”拾落点了点头，随后进屋拿了琴，摆在檐下的桌子上。

    “忆儿，把我的剑取来。”轩辕清又对着拾忆喊道。

    随后，提剑入雨中庭院，在拾落高亢激昂的琴音中，尽情地飞舞着手中三尺清字剑。

    拾忆和佟香荷也站在廊下，听着琴，看着剑。

    拾落弹奏的《酒狂》是魏晋时竹林七贤阮籍所作。阮籍叹道之不行，与时不合，故作此曲，以发内心积郁的不平之气。

    轩辕清在雨中，剑招力大而凌厉，杀气透雨而出。在琴曲最紧凑澎湃之时，更是随之而歌：

    “丈夫处世兮立功名，立功名兮慰此生，慰此生兮我将醉，我将醉兮同归去。”

    檐下的三人看着雨中的独臂剑客，联想起他所经历的往事，都有些伤感。

    同来之人，已然不能同归。只愿轩辕清能借着这场雨，借着这琴曲，用三尺剑抒尽心中不平，悼念黄泉故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