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终不似，少年游
几乎每一个人，在少年时期都曾幻想去改变这个世界，但是年到中年，却不知不觉中被这个世界所改变。
……
“这位‘上神’本名赵大牛，中州曹县人，十四岁时考上了秀才，遂更名为赵神月，后两度参加乡试，未曾中举。”
“赵神月具体如何得到那种咒杀他人的能力，尚不清楚……但他首次验证这种能力是在十七岁那年，被杀者是本地的财主猫老爷。”
“赵神月在初步验证自己的能力之后，于暗中蛰伏了整整三年。曜历二十七年，此人逐渐开始频繁活动，被杀害者都是本朝收押在牢狱的犯人。”
“牢狱羁押的犯人必须由衙门贴出公示，赵神月会率先从这里下手倒也不足为奇。不过这里倒是一个信号……那便是赵神月认为自己的安全已经得到了保障。
一个显而易见的结论是，赵神月在此时已经拥有了数个信徒，而且其中之一是武道高手。
道理很简单，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根本没能力亲自去威胁那些武林中人……小人扎得再好，还没掏出来就会让人给打死。
赵神月注定只能通过身边的亲信去和‘神旨’内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
“随后几年，‘神旨’这一组织开始壮大。曜历三十一年，‘神旨’与王朝的冲突达到顶峰……”
决战前夕，陆长青毫无困意，又一次翻看起了玉璇整理的资料。
这些信息在此刻只是一段又一段轻飘飘的文字，但当初为了获取它们，付出的艰辛却是难以衡量。
比如赵神月身份范围的锁定。
那些朝廷大员的死因都是心脉碎裂，并且无明显外伤，看上去像是被无上内力所杀，玉璇为此阅读了燕国所有府衙在这些年来的死亡记录，从所有的疑似心梗的死亡中筛选出了数千份，后又挖了上千处坟，逐个查验，最终才将目光锁定在曹县。
再比如赵神月身份的确认。
当赵神月通过‘神旨’获悉有人调查到曹县时，为了掐断信息，毫不犹豫屠灭了数十个村落……这其中就包括他自己的村落、包括他自己的父母亲朋，并且所有的尸体都被付之一炬，无法辨认。
于是玉璇不得不在曹县频繁活动，不仅是调查这所有村落之人的户籍档案，更要一一寻访所有与这些村落有过交集的曹县人，工作量之大，玉璇动用了全部人手仍是花了两百天才完成，所有人都没睡个好觉，玉璇本人的头发白了一半……
“咚咚咚”，伴随着敲门声，玉璇的声音响起，“傲天兄，还没睡么？”
陆长青开门，将一脸倦容与忧愁的玉璇迎了进来。
“一日不见，你怎么这副模样了？”陆长青皱眉，几日前刚刚有名医为玉璇调理过身子。
“唉，愁的呗……”玉璇走向桌案旁，仔细打量起那幅赵神月的肖像画。
这是在确认赵神月的身份之后，由见过赵神月数面的科举考官李院士所画，今日但凡住在这处庄园的都是人手一份。
“好画！这么多江湖高手，明日赵神月应该是在劫难逃了……”玉璇似是感慨。
“既然如此，你还有什么放心不下？”陆长青问道。
“不瞒陆兄，放心不下的东西很多，但有一点我最为在意……
虽然我一直说着扎小人，但这只是一个笼统的说法，赵神月具体的手法是什么、具体有几个步骤，我们并不知晓……”
玉璇的语气怅然。
“你觉得我们的行动会因此失败？”陆长青有些不信。
“这个看怎么理解，赵神月肯定是必死无疑。
但其实，他在身份曝光的那一刻就已是半个死人。
这江湖可是险恶的紧，武力不足的一个凡人，再怎么说都太过于脆弱了。
问题是，如果，我说如果……
赵神月的这种能力能够很简单地转交给他人呢？尤其是转交给那种武学宗师。甚至……”
玉璇忽而凑近，秘密传音道：“如果这种能力能方便的转交给多人呢？”
陆长青双目一缩，倘若果真如此，眼下的准备根本谈不上充分，甚至可以说是草率。
“陆兄，咱们认识快两年了吧？作为朋友，我倒是有个请求……”玉璇从怀中取出一个信封。
望着玉璇这般交待后事的模样，陆长青心头顿时涌出一种不详的预感。
“明日的行动似乎很草率……但玉璇这人最不喜欢草率的行动！”
脑中忽然一道灵光闪过，陆长青立刻意识到了，明日所谓的决战是一个局，一个局中局。
“你先前的猜想不是随便说说，你是觉得赵神月一定可以将那种能力转交给他人？”
陆长青传音道，“明知如此，你还要坚持行动……我能想到的是，为我们提供了此次行动机会的紫衣侯……这个曹县之主大有问题！”
玉璇的眼神顿时一亮，惊叹道：“陆兄如今的能耐当真了得！”
赞叹过后，玉璇传音道：“咱们这紫衣侯，可是位双料高级间谍，早就盼着有人能灭掉赵神月，然后由他坐收渔利，将那份咒杀能力纳入囊中。
因此，紫衣候为我们提供的这个机会千真万确，明天赵神月要入驻赤谷的新宫殿，我们定能顺利灭掉赵神月。
但这之后，他绝不会让我们全身而退，你们这些去刺杀的人自是陷入围困，至于坐镇后方的我，则是会被他亲手灭口。”
陆长青沉默不语。
很想问上一句“难道你对此没有什么反制手段吗？”，但看到玉璇讲话时顺手用毛笔在桌案上写下的字，陆长青将话语咽了回去。
“这场闹剧在燕国已经持续太久，该结束了。陆兄，相信我。”
……
玉璇的直觉很准，这份匪夷所思的直觉从小到大好像还从未出过错。
比如眼下，玉璇觉得自己必死无疑。
诚然，紫衣候以一种失传已久的敛息术遮掩了自身的内力，实际上乃是一个武道宗师，能给玉璇带来很大威胁。
但玉璇自问，以自己的身份，找来三五个武道宗师为自己护驾也不成问题。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
赵神月确实已将那种咒杀能力交给了紫衣候！
燕国的江湖就那么大，断然不会存在紫衣候不认识的武道宗师，玉璇不论找到哪一位来相助自己，都会被紫衣候瞬间咒杀。
当然玉璇也并非全无生路……
紫衣候这种双料间谍很难得到他人彻底的信任，所以赵神月交给他的咒杀术定然有着极为严格的限制，玉璇几乎可以笃定，使用次数不会超过三次！
“难道要我寻来四个武道宗师么？其中三个垫刀……”
玉璇自嘲一笑，最后只是向三百死士传达了在庄园之下布满炸药的密令。
“陆兄，很抱歉让牛仁、仓井、马大师以及你们这些人踏上这趟送死之旅，但我会尽力让你们活下来。
不说别的，就你们挑选的这些奇葩化名，死了简直是燕国江湖的损失……
说回正题，我之所以会选择与紫衣侯合作，是因为紫衣侯真正忌惮的乃是赵神月身边那五个身份成谜的黑袍亲信。
他们恐怕就是得到了赵神月那种咒杀能力的全部核心亲信了……
不过巧了，这五人也正是我的真正目标！
陆兄记住，我们与紫衣侯的合作止于杀死这五人，紫衣侯一旦看到这一幕，会立即反水，让‘神旨’的部下来围杀你们，而他本人则是返回庄园与我对峙。
但其实，我已事先命死士在赤谷内开辟了一条小道，你们击杀那五个黑袍后，不要犹豫，立刻跟着死士前往那里，应该还有生还的可能。
至于赵神月本人，如我先前所说，这人在身份曝光时就已经是个死人了，根本无需你们去刺杀。
如果我所料不差，紫衣侯明日会在我面前亲手咒杀赵神月，以此嘲讽我的无知……
当然，陆兄你也清楚，我这人最好面子，紫衣侯如此羞辱我，我断然不会让他竖着走出庄园。
至于我拜托陆兄的事么……
陆兄若能逃出生天，记得为我立块碑，碑上就写‘算无遗策’四个大字，记得，不要用楷书写，要用草书。”
玉璇写完给陆长青的信，并未搁笔，而是摊开一个小纸条，写道：“宁裳表妹，你的长青兄我只能帮你照顾到这里了……”
片刻后，玉璇抬首，目送着那只信鸽渐渐飞向远方。
……
赤谷。
历经大战与厮杀，浑身染血的陆长青领着十数人来到了玉璇所说的那条小径之前。
“虽然很想夸你一句算无遗策，但是……”陆长青轻叹。
一尊巨大的石像拦在众人面前，刚刚冲天而起的刀客牛仁被那巨大的石掌拍进了土里。
“这是上古时期的机甲术，老朽倒是能看出这石人的操控阵法在头部，但……”马大师略有迟疑。
陆长青提剑，毫不掩饰一身杀气，狠厉决然的剑意直指石像头顶。
这尊石像太显眼了，‘神旨’成员会源源不断靠拢过来，眼下只能搏命一击。
在这一刻，陆长青并不觉得死亡有什么，只是无比遗憾，未能再见初夏姑娘一面。
年少时闯荡江湖的梦想，或许有意义，但真的没什么意思。
于是，陆长青认真道：“马大师，玉璇的三百个无名死士如今只剩下不足二十。
麻烦你一定要将他们带出去，让他们今后好好活着，为自己而活……”
语罢，陆长青强提一口真气便是冲出，不料一只大手稳稳扯住了他的后衣襟。
“年轻人，你看老夫像是会照顾人的样子吗？”
马大师一把将陆长青扔回原地，忽而大声道：“老朽还有一套真正压箱底的五连鞭法！
也罢，今日就让你们开开眼界！”
马大师说话间冲向了石像。
“一鞭！”
“两鞭！”
“咦？发生甚么事了！”
大地忽然震颤起来。
远方骤然炸开的火光中，玉璇自信一笑，“陆兄，我说算无遗策就一定是算无遗策！”
马大师的身法因大地的震颤有了些许破绽，那石像骤然挥掌，将马大师与数名“神旨”门人皆笼罩于其下。
不过就在这时……
天际的云霄被扎了个小小的窟窿，一道人影恰似夏日雨燕般轻盈地飞临了天机谷的上空。
衣袂轻舞，在陆长青惊喜的目光中，夏宁裳飘然立于石像头顶。
袖中的孔雀翎在手间飞舞了一瞬，石像的控制阵法已被夏宁裳彻底毁去。
“不！”
数名从石像掌下逃过一劫的“神旨”门人没有欣喜，反而红着眼睛挥刀向上方的夏宁裳冲去。
然而他们仅仅捕捉到一个残影，夏宁裳便与他们错身而过，来到马大师近前将其一把抓起，扔向了正与敌人交战的陆长青。
应该说，能被赵神月带进赤谷的“神旨”门人都对得起赵神月的信任，这些人明知不敌，仍向着夏宁裳挥刀而来。
只是这次，不待他们行动，夏宁裳已经返身。
十指牵动，无数针翎钉棘如银瓶炸裂激射而出，又如暴雨中的梨花般落地。
数十丈之内再无半个“神旨”门人站立。
唯有刚刚被扔出来的马大师，望着这一幕忍不住吞了口唾沫。
“走！”
夏宁裳一跃而出，在前方开路，众人依次跟上。
……
陆长青在那片庄园寻了很久也没有寻到玉璇的半片遗骸，只是在庄园外见到了玉璇生前的那把折扇。
折扇完好无损，还特别用一根细线悬吊在大树上，显然是玉璇生前所为。
只是陆长青也没有如玉璇所愿，为他立上一块“算无遗策”的无名墓碑，而是将这把折扇送回了宋家堡。
宋家堡高耸如云的后山又添一座新坟，遗憾“宋翼”这个名字未能被燕国认识，但他至少被族人始终记在心里。
“江湖，什么是江湖……”
到如今，陆长青在江湖飘了七年，认真过，战斗过。
对抗“神旨”这件事耗费了他很多的心思，也做到了始终如一，虽然他未能起到什么关键性作用，更多只是见证了一段传说。
凛冽的西风与激烈的流云之中，那一寄纸鸢再次飞起，山巅的夏宁裳目送着陆长青的远去。
或许，沉眠于山巅的宋翼此刻也在摇晃着折扇微笑送行。
朝露与烟霞依旧，陆长青驾着骏马，箭曲弩歌笙琶，似乎什么也没有少。
只是……
莫名伤感。
……
“这位‘上神’本名赵大牛，中州曹县人，十四岁时考上了秀才，遂更名为赵神月，后两度参加乡试，未曾中举。”
“赵神月具体如何得到那种咒杀他人的能力，尚不清楚……但他首次验证这种能力是在十七岁那年，被杀者是本地的财主猫老爷。”
“赵神月在初步验证自己的能力之后，于暗中蛰伏了整整三年。曜历二十七年，此人逐渐开始频繁活动，被杀害者都是本朝收押在牢狱的犯人。”
“牢狱羁押的犯人必须由衙门贴出公示，赵神月会率先从这里下手倒也不足为奇。不过这里倒是一个信号……那便是赵神月认为自己的安全已经得到了保障。
一个显而易见的结论是，赵神月在此时已经拥有了数个信徒，而且其中之一是武道高手。
道理很简单，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根本没能力亲自去威胁那些武林中人……小人扎得再好，还没掏出来就会让人给打死。
赵神月注定只能通过身边的亲信去和‘神旨’内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
“随后几年，‘神旨’这一组织开始壮大。曜历三十一年，‘神旨’与王朝的冲突达到顶峰……”
决战前夕，陆长青毫无困意，又一次翻看起了玉璇整理的资料。
这些信息在此刻只是一段又一段轻飘飘的文字，但当初为了获取它们，付出的艰辛却是难以衡量。
比如赵神月身份范围的锁定。
那些朝廷大员的死因都是心脉碎裂，并且无明显外伤，看上去像是被无上内力所杀，玉璇为此阅读了燕国所有府衙在这些年来的死亡记录，从所有的疑似心梗的死亡中筛选出了数千份，后又挖了上千处坟，逐个查验，最终才将目光锁定在曹县。
再比如赵神月身份的确认。
当赵神月通过‘神旨’获悉有人调查到曹县时，为了掐断信息，毫不犹豫屠灭了数十个村落……这其中就包括他自己的村落、包括他自己的父母亲朋，并且所有的尸体都被付之一炬，无法辨认。
于是玉璇不得不在曹县频繁活动，不仅是调查这所有村落之人的户籍档案，更要一一寻访所有与这些村落有过交集的曹县人，工作量之大，玉璇动用了全部人手仍是花了两百天才完成，所有人都没睡个好觉，玉璇本人的头发白了一半……
“咚咚咚”，伴随着敲门声，玉璇的声音响起，“傲天兄，还没睡么？”
陆长青开门，将一脸倦容与忧愁的玉璇迎了进来。
“一日不见，你怎么这副模样了？”陆长青皱眉，几日前刚刚有名医为玉璇调理过身子。
“唉，愁的呗……”玉璇走向桌案旁，仔细打量起那幅赵神月的肖像画。
这是在确认赵神月的身份之后，由见过赵神月数面的科举考官李院士所画，今日但凡住在这处庄园的都是人手一份。
“好画！这么多江湖高手，明日赵神月应该是在劫难逃了……”玉璇似是感慨。
“既然如此，你还有什么放心不下？”陆长青问道。
“不瞒陆兄，放心不下的东西很多，但有一点我最为在意……
虽然我一直说着扎小人，但这只是一个笼统的说法，赵神月具体的手法是什么、具体有几个步骤，我们并不知晓……”
玉璇的语气怅然。
“你觉得我们的行动会因此失败？”陆长青有些不信。
“这个看怎么理解，赵神月肯定是必死无疑。
但其实，他在身份曝光的那一刻就已是半个死人。
这江湖可是险恶的紧，武力不足的一个凡人，再怎么说都太过于脆弱了。
问题是，如果，我说如果……
赵神月的这种能力能够很简单地转交给他人呢？尤其是转交给那种武学宗师。甚至……”
玉璇忽而凑近，秘密传音道：“如果这种能力能方便的转交给多人呢？”
陆长青双目一缩，倘若果真如此，眼下的准备根本谈不上充分，甚至可以说是草率。
“陆兄，咱们认识快两年了吧？作为朋友，我倒是有个请求……”玉璇从怀中取出一个信封。
望着玉璇这般交待后事的模样，陆长青心头顿时涌出一种不详的预感。
“明日的行动似乎很草率……但玉璇这人最不喜欢草率的行动！”
脑中忽然一道灵光闪过，陆长青立刻意识到了，明日所谓的决战是一个局，一个局中局。
“你先前的猜想不是随便说说，你是觉得赵神月一定可以将那种能力转交给他人？”
陆长青传音道，“明知如此，你还要坚持行动……我能想到的是，为我们提供了此次行动机会的紫衣侯……这个曹县之主大有问题！”
玉璇的眼神顿时一亮，惊叹道：“陆兄如今的能耐当真了得！”
赞叹过后，玉璇传音道：“咱们这紫衣侯，可是位双料高级间谍，早就盼着有人能灭掉赵神月，然后由他坐收渔利，将那份咒杀能力纳入囊中。
因此，紫衣候为我们提供的这个机会千真万确，明天赵神月要入驻赤谷的新宫殿，我们定能顺利灭掉赵神月。
但这之后，他绝不会让我们全身而退，你们这些去刺杀的人自是陷入围困，至于坐镇后方的我，则是会被他亲手灭口。”
陆长青沉默不语。
很想问上一句“难道你对此没有什么反制手段吗？”，但看到玉璇讲话时顺手用毛笔在桌案上写下的字，陆长青将话语咽了回去。
“这场闹剧在燕国已经持续太久，该结束了。陆兄，相信我。”
……
玉璇的直觉很准，这份匪夷所思的直觉从小到大好像还从未出过错。
比如眼下，玉璇觉得自己必死无疑。
诚然，紫衣候以一种失传已久的敛息术遮掩了自身的内力，实际上乃是一个武道宗师，能给玉璇带来很大威胁。
但玉璇自问，以自己的身份，找来三五个武道宗师为自己护驾也不成问题。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
赵神月确实已将那种咒杀能力交给了紫衣候！
燕国的江湖就那么大，断然不会存在紫衣候不认识的武道宗师，玉璇不论找到哪一位来相助自己，都会被紫衣候瞬间咒杀。
当然玉璇也并非全无生路……
紫衣候这种双料间谍很难得到他人彻底的信任，所以赵神月交给他的咒杀术定然有着极为严格的限制，玉璇几乎可以笃定，使用次数不会超过三次！
“难道要我寻来四个武道宗师么？其中三个垫刀……”
玉璇自嘲一笑，最后只是向三百死士传达了在庄园之下布满炸药的密令。
“陆兄，很抱歉让牛仁、仓井、马大师以及你们这些人踏上这趟送死之旅，但我会尽力让你们活下来。
不说别的，就你们挑选的这些奇葩化名，死了简直是燕国江湖的损失……
说回正题，我之所以会选择与紫衣侯合作，是因为紫衣侯真正忌惮的乃是赵神月身边那五个身份成谜的黑袍亲信。
他们恐怕就是得到了赵神月那种咒杀能力的全部核心亲信了……
不过巧了，这五人也正是我的真正目标！
陆兄记住，我们与紫衣侯的合作止于杀死这五人，紫衣侯一旦看到这一幕，会立即反水，让‘神旨’的部下来围杀你们，而他本人则是返回庄园与我对峙。
但其实，我已事先命死士在赤谷内开辟了一条小道，你们击杀那五个黑袍后，不要犹豫，立刻跟着死士前往那里，应该还有生还的可能。
至于赵神月本人，如我先前所说，这人在身份曝光时就已经是个死人了，根本无需你们去刺杀。
如果我所料不差，紫衣侯明日会在我面前亲手咒杀赵神月，以此嘲讽我的无知……
当然，陆兄你也清楚，我这人最好面子，紫衣侯如此羞辱我，我断然不会让他竖着走出庄园。
至于我拜托陆兄的事么……
陆兄若能逃出生天，记得为我立块碑，碑上就写‘算无遗策’四个大字，记得，不要用楷书写，要用草书。”
玉璇写完给陆长青的信，并未搁笔，而是摊开一个小纸条，写道：“宁裳表妹，你的长青兄我只能帮你照顾到这里了……”
片刻后，玉璇抬首，目送着那只信鸽渐渐飞向远方。
……
赤谷。
历经大战与厮杀，浑身染血的陆长青领着十数人来到了玉璇所说的那条小径之前。
“虽然很想夸你一句算无遗策，但是……”陆长青轻叹。
一尊巨大的石像拦在众人面前，刚刚冲天而起的刀客牛仁被那巨大的石掌拍进了土里。
“这是上古时期的机甲术，老朽倒是能看出这石人的操控阵法在头部，但……”马大师略有迟疑。
陆长青提剑，毫不掩饰一身杀气，狠厉决然的剑意直指石像头顶。
这尊石像太显眼了，‘神旨’成员会源源不断靠拢过来，眼下只能搏命一击。
在这一刻，陆长青并不觉得死亡有什么，只是无比遗憾，未能再见初夏姑娘一面。
年少时闯荡江湖的梦想，或许有意义，但真的没什么意思。
于是，陆长青认真道：“马大师，玉璇的三百个无名死士如今只剩下不足二十。
麻烦你一定要将他们带出去，让他们今后好好活着，为自己而活……”
语罢，陆长青强提一口真气便是冲出，不料一只大手稳稳扯住了他的后衣襟。
“年轻人，你看老夫像是会照顾人的样子吗？”
马大师一把将陆长青扔回原地，忽而大声道：“老朽还有一套真正压箱底的五连鞭法！
也罢，今日就让你们开开眼界！”
马大师说话间冲向了石像。
“一鞭！”
“两鞭！”
“咦？发生甚么事了！”
大地忽然震颤起来。
远方骤然炸开的火光中，玉璇自信一笑，“陆兄，我说算无遗策就一定是算无遗策！”
马大师的身法因大地的震颤有了些许破绽，那石像骤然挥掌，将马大师与数名“神旨”门人皆笼罩于其下。
不过就在这时……
天际的云霄被扎了个小小的窟窿，一道人影恰似夏日雨燕般轻盈地飞临了天机谷的上空。
衣袂轻舞，在陆长青惊喜的目光中，夏宁裳飘然立于石像头顶。
袖中的孔雀翎在手间飞舞了一瞬，石像的控制阵法已被夏宁裳彻底毁去。
“不！”
数名从石像掌下逃过一劫的“神旨”门人没有欣喜，反而红着眼睛挥刀向上方的夏宁裳冲去。
然而他们仅仅捕捉到一个残影，夏宁裳便与他们错身而过，来到马大师近前将其一把抓起，扔向了正与敌人交战的陆长青。
应该说，能被赵神月带进赤谷的“神旨”门人都对得起赵神月的信任，这些人明知不敌，仍向着夏宁裳挥刀而来。
只是这次，不待他们行动，夏宁裳已经返身。
十指牵动，无数针翎钉棘如银瓶炸裂激射而出，又如暴雨中的梨花般落地。
数十丈之内再无半个“神旨”门人站立。
唯有刚刚被扔出来的马大师，望着这一幕忍不住吞了口唾沫。
“走！”
夏宁裳一跃而出，在前方开路，众人依次跟上。
……
陆长青在那片庄园寻了很久也没有寻到玉璇的半片遗骸，只是在庄园外见到了玉璇生前的那把折扇。
折扇完好无损，还特别用一根细线悬吊在大树上，显然是玉璇生前所为。
只是陆长青也没有如玉璇所愿，为他立上一块“算无遗策”的无名墓碑，而是将这把折扇送回了宋家堡。
宋家堡高耸如云的后山又添一座新坟，遗憾“宋翼”这个名字未能被燕国认识，但他至少被族人始终记在心里。
“江湖，什么是江湖……”
到如今，陆长青在江湖飘了七年，认真过，战斗过。
对抗“神旨”这件事耗费了他很多的心思，也做到了始终如一，虽然他未能起到什么关键性作用，更多只是见证了一段传说。
凛冽的西风与激烈的流云之中，那一寄纸鸢再次飞起，山巅的夏宁裳目送着陆长青的远去。
或许，沉眠于山巅的宋翼此刻也在摇晃着折扇微笑送行。
朝露与烟霞依旧，陆长青驾着骏马，箭曲弩歌笙琶，似乎什么也没有少。
只是……
莫名伤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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