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二）
“你说我研究的是社会学？”从风音那听了一些说明后，我对自己曾经的生活和一些研究课题产生了兴趣。
“是的，老师。您的研究思路是，比较不同文明的社会形态，试图总结社会发展的普遍规律。”
“这个领域有什么研究成果吗？”
风音从祈祷室的一个箱子里拿出一本书。“这本《星系社会学导论》，您可以看看。”我随手翻了翻。
“一派胡言。”
“老师，您说什么？”
“那个什么很厉害的母星就学这个？没一处对的地方。”
“老师，那个。”风音好像在思考该不该说。“这本书是您博士阶段的导师挂名主编的，您负责了其中的第三到第五章。这是您以前和我说的。书中很多内容都是您亲自写的。”风音说。“老师，而且，这本书介绍的都是星系社会学的常识，在学界没有争议。现在广泛讨论的一些新观点，这本书并没有收录进去。”
“文明诞生的必要条件是恒定持续的个体存在？”
“是的，老师。这是很自然的推论。如果有人告诉您，一百年后您就不复存在，您会怎么想？只有对未来有稳定预期时，我们才愿意遵守法律、伦理规则，探索科学进步。如果自己不复存在，之前的这些努力又有什么意义呢？”
“你知道，一个月前教宗去世了，就是他不再存在了。”
“老师，这是这里住民的仪式。低等级文明喜欢刻意制造混乱，频繁更换领袖。”
“这不是他们要制造混乱，而是这里的住民都是有寿命的。”
“什么意思？”
“就是这里的住民，维持自己存在的时间只有不到一百年，通常不到七十年。平均下来，只有五十年不到。”
“老师，这样的话，他们无法诞生文明。”
“事实就是诞生了，教科书是错的。风音，我和你说，你们研究社会现象，不要先有一个社会应该怎么怎么样的偏见，再把实践经验硬往上面套。现在这就是一个现成的反例。”
“这里的新加入社会的个体，由个体的小团体抚养，而不是社会抚养。”
“老师，这也是低等文明的特点。新个体得不到教育资源，平均下来，低等文明的智力水平也总是原地踏步。”
“我们一个月前一起去白塔公园，躺在草坪上，你觉得白塔公园怎么样？”
“是一个很美的地方。”
“风音，我决定了，我要留在这里，以诺瓦神学院学生、高级咒术师尤因的身份，继续生活。”虽然一些研究课题看上去有意思，但从风音的描述中，我并没有听出，当浙南大学副教授有什么具体的好处。“还有，我喜欢你，我想和你一起在诺瓦、在这片大陆、在这颗星球生活。我想和你一起登上白塔看朝阳和落日，和你一起去大教堂参加新年圣礼。和你一起在诺瓦神学院的这半年，我真的很开心。我想就这样一直下去、和你一起守候我们的孩子在诺瓦长大成人。但我尊重你的选择，不会硬让你留下来。”我终于鼓起勇气，说出了一个月前和风音躺在白塔公园的草坪上时不敢说的话了。
“老师，你这是怎么了？我，我很高兴。但是，母星的人会过来找我们的，我们没有未来。老师，再有六七年，您就能通过考核，成为浙南大学的副教授了，我不能让你之前的所有努力白费。而且，我没有博士学位，无法申请生育资格。我没有老师那么聪明，老师应该和更优秀的同胞们繁衍后代。”
“我为什么要当浙南大学的副教授？”
“老师，这是全社会对您的努力的认可。成功的生活，就是当大学教授、推动科学进步，达成我们个体成功的同时促进文明持续发展。就像这里的人类，他们的生活目标就是当神学院教授、当高级咒术师，实现自我价值的同时推进魔法研究。”这是我最不能理解的点。这里有些父母，从小就让孩子好好学习神学，长大后当主教。按风音的说法，那个什么母星的人，也是被灌输着好好学习，以后当大学教授的观念。但是，当上主教、大学教授以后呢？生活的意义从来都要靠自己寻找，而不是从别人那道听途说。
“风音，你的观察不够细致，无意中拿母星的价值观解释这里的文明现象。在这里，成功的定义远不止你说得那么狭隘。就我个人来说，能够和你一起站在白塔上，远眺伊利湖，就是成功的生活。我真的很喜欢现在的生活，生活是这么美好。我们活在当下、为了自己而活，而不是为了整体文明的存续。我很难想象，一个远比诺瓦、远比联邦发达的文明，它们的居民居然无法自由恋爱、被迫泯灭个体差异。”
“可是老师，那样的话，我们的文明发展不起来，会被更强大的文明消灭，最终我们自己也无法继续存在。”
“如果我们文明找到的答案是，在被其他文明消灭前，先消灭同胞的自由，那就让它消灭吧。我要在这里生活，这就是我找到的答案。”
“老师，这个机器可以对未来做简单的预测。把现在的环境参数和我们的选择输入进去，它就能输出预测结果。一般来说，三年内都还比较准确哦。老师要试试看吗？”风音双手在空中挥舞、敲击，“我们可能没有未来哦”，风音笑着说。
“但我们有现在。”我抓住风音的手，试着强硬地亲吻。“我们就活在现在。让我们忘了这一切吧。”机器还在运算，飞速地推演着我们的未来。我不去想它，只是吻着风音，焦急地等着风音的回答。
“尤因突然变成吸血鬼，袭击了风音。就这样好啦，之后一定会很有趣的。”风音坏笑着，“尤因真是冲动呢。”
（全书完）
“是的，老师。您的研究思路是，比较不同文明的社会形态，试图总结社会发展的普遍规律。”
“这个领域有什么研究成果吗？”
风音从祈祷室的一个箱子里拿出一本书。“这本《星系社会学导论》，您可以看看。”我随手翻了翻。
“一派胡言。”
“老师，您说什么？”
“那个什么很厉害的母星就学这个？没一处对的地方。”
“老师，那个。”风音好像在思考该不该说。“这本书是您博士阶段的导师挂名主编的，您负责了其中的第三到第五章。这是您以前和我说的。书中很多内容都是您亲自写的。”风音说。“老师，而且，这本书介绍的都是星系社会学的常识，在学界没有争议。现在广泛讨论的一些新观点，这本书并没有收录进去。”
“文明诞生的必要条件是恒定持续的个体存在？”
“是的，老师。这是很自然的推论。如果有人告诉您，一百年后您就不复存在，您会怎么想？只有对未来有稳定预期时，我们才愿意遵守法律、伦理规则，探索科学进步。如果自己不复存在，之前的这些努力又有什么意义呢？”
“你知道，一个月前教宗去世了，就是他不再存在了。”
“老师，这是这里住民的仪式。低等级文明喜欢刻意制造混乱，频繁更换领袖。”
“这不是他们要制造混乱，而是这里的住民都是有寿命的。”
“什么意思？”
“就是这里的住民，维持自己存在的时间只有不到一百年，通常不到七十年。平均下来，只有五十年不到。”
“老师，这样的话，他们无法诞生文明。”
“事实就是诞生了，教科书是错的。风音，我和你说，你们研究社会现象，不要先有一个社会应该怎么怎么样的偏见，再把实践经验硬往上面套。现在这就是一个现成的反例。”
“这里的新加入社会的个体，由个体的小团体抚养，而不是社会抚养。”
“老师，这也是低等文明的特点。新个体得不到教育资源，平均下来，低等文明的智力水平也总是原地踏步。”
“我们一个月前一起去白塔公园，躺在草坪上，你觉得白塔公园怎么样？”
“是一个很美的地方。”
“风音，我决定了，我要留在这里，以诺瓦神学院学生、高级咒术师尤因的身份，继续生活。”虽然一些研究课题看上去有意思，但从风音的描述中，我并没有听出，当浙南大学副教授有什么具体的好处。“还有，我喜欢你，我想和你一起在诺瓦、在这片大陆、在这颗星球生活。我想和你一起登上白塔看朝阳和落日，和你一起去大教堂参加新年圣礼。和你一起在诺瓦神学院的这半年，我真的很开心。我想就这样一直下去、和你一起守候我们的孩子在诺瓦长大成人。但我尊重你的选择，不会硬让你留下来。”我终于鼓起勇气，说出了一个月前和风音躺在白塔公园的草坪上时不敢说的话了。
“老师，你这是怎么了？我，我很高兴。但是，母星的人会过来找我们的，我们没有未来。老师，再有六七年，您就能通过考核，成为浙南大学的副教授了，我不能让你之前的所有努力白费。而且，我没有博士学位，无法申请生育资格。我没有老师那么聪明，老师应该和更优秀的同胞们繁衍后代。”
“我为什么要当浙南大学的副教授？”
“老师，这是全社会对您的努力的认可。成功的生活，就是当大学教授、推动科学进步，达成我们个体成功的同时促进文明持续发展。就像这里的人类，他们的生活目标就是当神学院教授、当高级咒术师，实现自我价值的同时推进魔法研究。”这是我最不能理解的点。这里有些父母，从小就让孩子好好学习神学，长大后当主教。按风音的说法，那个什么母星的人，也是被灌输着好好学习，以后当大学教授的观念。但是，当上主教、大学教授以后呢？生活的意义从来都要靠自己寻找，而不是从别人那道听途说。
“风音，你的观察不够细致，无意中拿母星的价值观解释这里的文明现象。在这里，成功的定义远不止你说得那么狭隘。就我个人来说，能够和你一起站在白塔上，远眺伊利湖，就是成功的生活。我真的很喜欢现在的生活，生活是这么美好。我们活在当下、为了自己而活，而不是为了整体文明的存续。我很难想象，一个远比诺瓦、远比联邦发达的文明，它们的居民居然无法自由恋爱、被迫泯灭个体差异。”
“可是老师，那样的话，我们的文明发展不起来，会被更强大的文明消灭，最终我们自己也无法继续存在。”
“如果我们文明找到的答案是，在被其他文明消灭前，先消灭同胞的自由，那就让它消灭吧。我要在这里生活，这就是我找到的答案。”
“老师，这个机器可以对未来做简单的预测。把现在的环境参数和我们的选择输入进去，它就能输出预测结果。一般来说，三年内都还比较准确哦。老师要试试看吗？”风音双手在空中挥舞、敲击，“我们可能没有未来哦”，风音笑着说。
“但我们有现在。”我抓住风音的手，试着强硬地亲吻。“我们就活在现在。让我们忘了这一切吧。”机器还在运算，飞速地推演着我们的未来。我不去想它，只是吻着风音，焦急地等着风音的回答。
“尤因突然变成吸血鬼，袭击了风音。就这样好啦，之后一定会很有趣的。”风音坏笑着，“尤因真是冲动呢。”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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