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无虞
安薰见楚人鲤神色愈发淡漠，眼中的光色黯淡无华，便猜测此刻的她可能已经精神不稳，没有了主见和意志，是最适合敲破心防的时机，于是忍不住快马加鞭，一边胁迫，一边劝导，软硬兼施，想要直接拿下。
“这镇狱试炼越往后啊越是艰难，别说什么四御兽，就是八极，十六宫也有机会出现的，在这种凶兽面前就是圣君也没有绝对的信心。”
“看见这遍地的残兵断器了吗？都是死在炎兽嘴里的死人留下的，哪个不是千龄天骄？呵呵，在此地照样死的毫无荣光，连骨灰和沙土都分不清。”
“千龄天骄谁没有一番荣光在身？进入炎狱就该有所准备，我想即便是死，大家也会想着与巨兽天灵轰轰烈烈决死一战，或葬身血海，或折戟竞台，或光荣搏杀而死，无不要耗尽最后一丝气力才得一念豪爽，但谁会愿意在这么个破地方，被这毫无人性可言的规则玩死？”
“以源君对四御，对八极，一对二，一对三，这不是妥妥的欺负人吗？我看死在这里不是荣誉，不是牺牲，仅仅只有羞耻，是一道刻在魂灵上的屈辱。”
“鲤公主，你好歹是个天骄，更贵为九幽帝女，难道愿意埋骨此间，和这满地哀嚎、没有姓名的孤魂野鬼作伴？”
“你为什么不想想加入我们？神剑遗冢虽然不比帝宮，但也是元武天一方说一不二的大势，古时更曾跻身天顶上族，底蕴何其雄厚？恰好禄弟的真心天地可鉴，你纵然委屈也只是一时，往后夫妇同心，便能借着遗冢的力量成就名望、声威不是？两全其美。”
她絮絮叨叨说个不停，言辞时而温和，时而严肃，脸上也渐渐露出了往日的柔色，唯有一丝刻薄如毒蛇的冷色深深凝聚在眸底，似是在讥笑。楚人梦平静听着她毫无廉耻可言的话，心中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无奈。
天顶？用这个词造势太夸张了。
最近百万年来，十星出现过的上族天宗、高门贵府如雨后春笋般多到令人眼花缭乱，但天顶势力却屈指可数，细数一番，唯有高天穹、云河漩心、二祖在世时期的九幽圣国、人祖月神引导下的神圣月族以及未分裂前的先天宮有此荣光，放眼天地，百万年内也唯有以上的势力曾经被尊为天顶，它们无一不是屹立于穹顶上的至高势力。
连现在的十大帝宮都不敢在云河漩心面前逾矩，自称天顶，如此尊名，到了安薰嘴里居然被一个蛮夷小山头上的落魄宗门堂而皇之地僭越了。
“不要说了......你给我住嘴！”
一道冰冷无比的清叱打断了安薰的话，让她久久没有回味过来，微微凝滞的脸色刚要发怒，却见那地上的楚人鲤已经喘着粗气站了起来，她眼光淡漠，毫无感情，像是看死人般一个个自四人脸上扫过，幽冷道：“不劳费心，你们的条件恕我无法答应，何况，我九幽人的生死于你们山中寡族何干？”
“山...山中寡族??”
一语出，神剑遗冢的人纷纷色变，皆是一脸不可思议。
“你们喜欢胁迫？为什么不胁迫她呢？反正你们都是一伙人，心肠同样黑，唇舌同样毒。”她冷冷瞪了眼楚人妤，手中战剑缓缓直起，冷锋如幽光直对着对方的喉咙。
“鲤儿，放下剑，姐姐只是为你好......”楚人妤又惊又怒，有些心慌意乱，她从未见过敢对自己无礼的妹妹，都怀疑是不是鬼上身了。
“不，我们不再是姐妹了，因为你再也不算圣国的人了。”楚人鲤眼神冷漠，挥剑砍下一束青丝，往地上一撒，又在对方瞪大的目光中转身，一脸凛然地往高原中心走去。
那里，两头蚀骨玉狼正久久屹立着。
“拦住她，这废物怎么敢去寻死了！？”意识到不妙的安薰大惊失色，立刻想呼喊出声，但她的嘴却始终紧闭着，一点声音没有发出。
“这是什么？我，我怎么了！？祜哥，祜哥救我！”她心中大骇，疯狂挣扎起来。
但她的身躯却像是冰雕般僵硬着，一动不动待在原处，口不能言，目不能转，整个人毫无知觉，体内充盈的源力也忽然变成了虚无缥缈的清气般，让她丝毫感应不到。
凌祜、凌禄两兄弟同样如此，他们是圣君，理应心性坚韧，意志强大，但面对此刻的状况仍然感到了万分无力，不可控制地陷入惊恐泥沼，此时，诸人自顾不暇，谁还能顾得上那逐渐远去的楚人鲤？
三人眼底的世界急速变化，从平淡到明亮，从明亮到纷繁，从纷繁到黯然，最后渐渐褪色，留下一片死寂的灰蒙。
三人蓦然沉浸在无边的幽寂中，只觉得自己空虚的魂灵仿佛失去了躯壳的庇护，被一股漆黑的深渊一点点吸入却毫无挣扎之力。
一阵阵恐怖之意如潮水袭来，将魂飞胆裂的他们彻底淹没。
下一刻，金焰自四面八方升起，无声无息地弥漫，辉煌温暖的流火成为了他们此生所见最后的绚烂。
躯体、魂灵、战器、法宝，在圣火的恐怖侵袭下瞬间归于虚无。
两圣君一源皇，飞灰湮灭。
数息之后，天灼炎迅速消失，原地只留下三对平淡的足迹，被微风一吹便模糊了，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梦...梦...楚人梦......”
唯一安然存在的楚人妤神色呆滞，美丽无可挑剔的雪颜忽然失去一切色泽，一双睁大到极点、充满了恐惧和惊悚的眸子强烈颤动着，两行不知是悔恨还是害怕的泪水簌簌滑落下脸庞。
一道璀璨的金影不知何时与她并肩而立，正是楚人梦，她没有任何言语，只是抱臂远眺，平静看着前方一步步走向战境的白影。
过了会，楚人梦忽然转过螓首，对着楚人妤笑了笑，清音悠然：“妤姐姐，别来无恙。”
“别...别...来无恙。”楚人妤瞳孔缩小如针芒，唇角木讷地动着，神色剧烈动容，停滞许久的心跳忽然重重一动，浑身血流都沸腾起来了，而她却遍体发寒，仿佛坠入无尽深的漆黑冰潭。
金影的出现，仿佛天地变换，日月倒转。
“无恙就好。”楚人梦清浅一笑，清眸宁静，看着战境自言自语道：“父亲授我全权统领九幽子弟，争创炎天佳绩，纵是炎狱凶险，试炼万难，我也有心护佑住诸多兄弟姐妹，排危解难自是义不容辞，大家血承一脉，作为妹妹，我也愿为长姐长兄们多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人人无恙是最好的结果，却也不可强求，比如有人不想这样，那该怎么办呢？杀了？倒是轻松的做法，问题是，有些人可以杀，有些人不能杀，我有时能杀人，有时又不想杀人，那又该怎么办呢？”
“归根结底，我求的是无恙，而不是杀人，不知，妤姐姐是喜欢无恙还是...杀人呢？”
清音悠悠，如梦似幻，却让楚人妤觉得字字锥心，难以承受，她怔怔地看着金影，一时心境坍塌，万般思绪如乱麻混杂，长睫一落，清泪流淌，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她慌乱至极，害怕至极。
更畏惧自己会被杀死。
尤其死在自己视为星辰般闪耀的小妹妹手里。
她会嫉妒作为亲妹妹的楚人鲤，但无法嫉妒远在天穹之上的楚人梦。
对于眼前近在咫尺却又万里遥远的金影，她从来不敢以姐姐二字自居，更不敢有任何忤逆、违抗对方的心理，不说两人天差地别的天赋和实力，就单轮她最引以为傲的地位，楚人梦是帝后所出，集天地宠爱于一身的嫡女，血脉极致纯正，地位极致正统，而自己却是妃子所出，尽管同样是九幽帝的子女，却是没有可比性。
论尊位，对方是九幽人眼中的曦光，十星人杰的魁首，圣国复兴的契机，单说在圣国中的位置，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圣公主衔，而她不过一个封号公主，在圣国，皇子女位阶分五等十五级，而两人之间便差着整整两大等七大级，镇杀一名触犯法规的封号公主对手握遮天权柄的圣公主而言，不过是小事一桩。
楚人梦的意思很简单，她能杀楚人妤，也够资格杀楚人妤，但她不想杀，而是看在血源的情面上给对方一个选择的机会，是幡然醒悟还是执迷不悟。生死，皆在个人一念之间，无论如何，别妨碍到她。
九幽圣国的尊威不容亵渎，任何胆敢染指九幽血脉的人和阴谋都必须被消灭，不过这也不是绝对的，毕竟法理无情如水火，人却绝非草木砂石，楚人梦可以毫不留情灭杀这些肆无忌惮的神剑遗冢之人，却不能对同样流着九幽血的亲人下死手，即便她犯下令祖宗蒙羞的大错。
“妤姐姐选什么呢？”
“无...虞，我选无虞......”
楚人妤的沉默算是一种无条件的顺服，这不是妥协，因为她知道自己在楚人梦面前根本没有任何选择的机会，唯一能做的便是听命行事。
圣公主在圣国不仅象征绝对的荣誉，更是一座极崇高的、拥有次席执政权和监国权的尊位，两人之间是姐妹，更是君臣。
两女并肩而立，楚人梦平静看着站在高原中心，不断积蓄力量，准备与试炼之兽拼死一战的楚人鲤，她已经想好怎么帮两位姐姐脱身了，只是对于代价的考量仍然有些模糊。
一片死寂中，楚人妤终于还是睁开了眼睛，脸庞上的泪痕已经干涸，唯有眼角微微红着。
很快，一股火浪震天动地，试炼开始。
楚人鲤害怕自己觅死不成，反遭几人强迫，根本没有时间恢复源力便直接提剑冲向了两头凶兽，尚未等她接近，两头蚀骨玉狼同时警觉起来，发出刺耳的吼叫声，楚人鲤紧张地握紧战剑，隔着百丈斩出数十道剑光。
漫天银浪呼啸落下，一连串清脆的冰音传来，剑光在玉色的坚晶毛刺上纷纷爆碎，两头玉狼毫发无伤，被这一击激怒。
巅峰位四御兽，大多有着对等于源君十重甚至源皇一重的实力，对于躯体极为坚硬、浑身毛发、皮肤乃至骨骼都化为了铠甲的蚀骨玉狼来讲，它们最强大的能力就在于远超同类的体魄上，凡俗武器或技法根本伤害不了它们。
它们亦不需要吞月魔狼那样强大的血脉技艺就能活活撕裂对手。
“吼！！！”
两道凶猛的绿光猛然踏碎地面，带着滚滚云烟冲向楚人鲤，速度不快，但爆发力极强，楚人鲤看着势不可挡的凶兽之影在眼中急速扩大，提起源流，连连斩出数十道剑光，却丝毫没有阻挡下它们前进的趋势。
眨眼间，两道刺眼的青光仿佛汹涌的碧浪冲刷而来，楚人鲤咬紧牙关，手中战剑源流呼啸，一剑重劈而出。
铮！！
清越的金铁之音重重激荡而开，风波爆散，楚人鲤脸色霎白，感觉到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将自己整个人淹没，她身躯直接被这一击震飞，重重坠地，又滑出数十丈才止住。
“呜哇......”紧闭的唇角溢出金血，楚人鲤强忍住胸腹传来的剧痛，爬起身，连忙看向手上有些不对劲的战剑，一道平直泛着冷光的断裂面忽然入目。
剑断了，余下的剑锋只剩下不到一尺半。
她用的是源皇境弟子属剑，虽然不是什么厉害的战器，但更高品级赋予此剑的强大已经足够满足她的一切需求，没想到一个照面就被凶兽折断了，可见这蚀骨玉狼的强大，是足以威胁到源皇的。
“好硬的毛皮。”楚人鲤眉头紧紧皱着，犹豫片刻，手中多出了一把雪白镂刻冰凰纹路的圣品剑，之所以拿出来是因为她需要足够坚韧的武器，然而圣品剑的威能大幅超过了她身体承载的极限，所以只能借其利，却不能动其锋。
“没有退路了......希望圣剑能够伤到它们。”
一念至此，楚人鲤眼神微冷，长剑舞动，化作白影急速冲向了远处的凶兽，她以一对二，本身实力又不足，绝不可能硬撼，所以直接选择避开青爪的袭击，在其收力之际瞬间开启神威“灵曦”，身体焕发灵隐星雾，速度倍增，瞬间闪跃至凶兽侧后方，以圣君剑全力袭击。
她的心潭源力不足一成，万万动用不了武技之威，连本命武诀造化功的神威也无法长久支持，故而只能采取爆发式袭杀的办法。
砰喀——
圣君剑的品质毋庸置疑是极好的，只见一线白光横扫青碧，密集刺耳的碎玉声迭起不断，一头蚀骨玉狼的腹部顿时撕开了一道两尺长的白线，断裂的玉质长毛四溅，但它并没有因此受到重创，甚至敏锐无比地晃动了一下，避开了不断刺入皮肉的剑锋。
两头玉狼落地，体冒绿光，猛地跃起，朝楚人鲤扑来，她不敢硬拼，深吸一口气以闪光灵隐之力左闪右避，迅疾出手，再次斩落不少玉刺，一白两绿三道虚影不断交错，漫天光华扑朔，青爪呼啸，剑罡狂卷。
叮！叮！叮！喀喇喇！！
硬是撑住了半仪令，楚人鲤的身体终于无法再支撑灵曦神威下的源力消耗，星雾浅淡几分，速度骤降，她接连顶住了凶兽疾风骤雨般覆盖下的青爪，整个人不断败退，持剑的双臂剧震不息，感觉骨头都要被两头玉狼狂暴的力量震碎。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如此下去只有死路一条，以一敌二实在太过艰难，等等，一对二？借力打力？”
她更改思路，果断闯入风暴，很快将自己夹在两头凶兽的中间，或闪或避，有意引导两兽互相干扰，在某一瞬间，东西方向的两头玉狼以同样的姿势拍出青爪，而她心头狂震，紧盯住漫天青意的走向，猛地爆发“灵曦”，直接闪向其中一头玉狼的上空。
两兽青眸爆闪戾色，随即变化攻势，但为时已晚。
砰！！
呲咔！！
一只青光巨爪重重拍击在另一只玉狼的脑袋上，恐怖的力量瞬间将对方狼头重重抽歪，骨裂声此起彼伏，这一击留下了四道数尺深的划痕，而这头玉狼的一爪则正中在了对方的胸前，同样碎玉爆散，强罡连绵崩碎，把对方重轰出十丈。
楚人鲤目光一闪，提起全力闪掠至头颅被击那头玉狼的背后，见它脑袋晃悠，身躯摇摆，连站立都不稳定，心知这是受了重创，当即毫不犹豫旋身一道斜斩砍向玉狼脖颈。
砰喀啦！！！
音爆声如疾雨般不断炸响，圣君剑之利彻底展现，随着凌厉的白色剑光破开层层阻碍，一股暴虐至极的青流夹杂着无数碎光爆发，剑光肆虐，一颗水缸大的晶莹狼兽高高飞起，楚人鲤眼前猛地一亮，却见那断首之狼的巨爪已经带着狂虐的力量朝后甩来。
她紧张地横剑一挡。
轰隆隆——
白影暴吐血雾，远远飞出，重砸入地，激烈的撞击掀起十丈高的红砂风暴。
沙沙~沙沙~断首之狼巨大的身影抽搐几下，遍体玉色忽然随着一股碧色火云的逸散而褪去光泽，沉重的残躯轰然倒地，与此同时，另一头刚刚爬起的玉狼青眸一深，发出一声怒啸，四蹄暴踏而下，震碎十丈地面，整只玉狼化作青光冲上天空，向着倒地不起的白影扑去。
“鲤儿！”楚人妤始终空洞的目光忽然剧烈动了动，死死盯紧了那即将扑向楚人鲤的青影，身上源力突然急速涌动，眼看就要爆发，她即便再厌恨妹妹，却也不愿意她死了。
“稍安勿躁。”楚人梦淡淡开口，一股无形的生灵威直接冲荡向楚人妤的脑海，让她瞬间镇静住了。
电光火石之间，倒在地上咳血不止的楚人鲤眉眼紧紧蹙起，小脸露出毅然，再次催动了体内冰脉的力量，不过唤起的不是天霜寒月体，而是冰穹圣凰血的力量。
她身体爆发寒流，剔透可见丝丝经脉的玉指再次划过剑锋，一股极其冷冽的寒意如吞世寒潮席卷天地，看着眼中急速飞来的凶影，她目露怒意，干脆以手掌握紧剑锋重重一划，两边冰血瞬间化为寒霜结满整把圣君剑。
“圣凰斩！”
嗤啦——轰隆隆隆——
耀眼的蓝芒惊世绽放，这一剑正中巨兽头颅，并从额头到心潭一线划开，一道苍蓝寒光绽放，整头蚀骨玉狼在半空被撕裂为了两半，晶尘漫漫漂浮，碎玉如雨滴瀑散，楚人鲤听着耳边两道重物落地的闷响，紧蹙的柔眉缓缓松缓几分，眼皮无力地滑落，冰蓝色的双目毫无意志，光色却愈发幽深。
一股股深寒之意缓缓弥漫，楚人鲤因消耗过大、激战连绵，彻底陷入沉睡，而她不知道的是，自己体内的青天造化功居然缓慢运作起来，而推动它的力量却来自于试炼场中浓郁的火素源流。
冰素之躯，吸收火素源流，这本是万万不可能发生的禁忌异象，但此刻却发生了，楚人鲤伤势严重，体内的造化功自觉运转了，而这部衍生自九幽圣国两大人祖功法其一之《青天诀》的子帝诀同样有着极为特殊的属性。
楚人梦天赋极高，先明圣遥体加之无垢冰尘心的配合足以让她无视任何高深功法的难度和要求，直接修成，而她修习的本命功法之一正是以“长空神育，万古一青”著称的《青天诀》，自然清楚这一切的原因：高境界的青天造化功可以跨域任何阻碍，强行净化任何源力，甚至去芜存菁，将极致的火素力量转化为极致的冰素力量。
也就是说，青祖功法的一个重要特性就是能够控制九素源流，将之抽离，聚合，甚至倒转，可谓神迹。若非有青天造化功的超绝之力，此刻的楚人鲤决然无法吸收任何来自炎狱的源流。
毕竟，对一个重伤的冰修而言，疯狂吸收火素源气来自救无疑是自断命脉。
“是冰穹圣凰血的大量消耗，激发了天霜寒月体的本源？不，应该是青天造化功催动了冰体之力，倒是意外之喜。”楚人梦微微赞许道：“不错，鲤姐姐的资质果然没有大家说得那般不堪，能以一己之力连斩数头四御古兽，堪称骄子。”
“我本以为她会需要一些帮助的，却没想到鲤姐姐也有这样强大的一面，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此言不虚。”
楚人妤静静听着，心绪复杂难言，只得深深地垂下头。
楚人鲤的资质果然远非她可以比拟的，她不禁陷入迷惘，天才和蠢材之间的天堑，就真的不能靠努力弥补么......
两头四御兽的死，也预示着楚人鲤成功跨入第六试炼。
而楚人妤自知没有了神剑遗冢的辅助，估计很难通过接下来的考验。
一品鸡血韵，天子堕凡尘，最低等武韵，血玖二字始终如一道阴云笼罩在她的心尖，告诉她，她生来就是垫底的，不如别人，更别想着追赶别人。
楚人梦静静聆听着对方的心绪，神情平淡。
她有些读懂了楚人妤的心思，也渐渐明白了她的心病。
但她觉得对方只是被自己欺骗了，自缚于虚假的幻想中，看见的东西假了，心中的东西自然真不了。
她并不觉得天才和蠢材之间是一定要分出高低，一定存在贵贱之分的，更重要的是，人活着，要知道为什么而活，与其狼狈不堪地迷失在自以为是的虚妄中，为追逐而追逐，那永远只能是贴近道，而非亲近道，对自己更是一种负担，而非成长。
“这镇狱试炼越往后啊越是艰难，别说什么四御兽，就是八极，十六宫也有机会出现的，在这种凶兽面前就是圣君也没有绝对的信心。”
“看见这遍地的残兵断器了吗？都是死在炎兽嘴里的死人留下的，哪个不是千龄天骄？呵呵，在此地照样死的毫无荣光，连骨灰和沙土都分不清。”
“千龄天骄谁没有一番荣光在身？进入炎狱就该有所准备，我想即便是死，大家也会想着与巨兽天灵轰轰烈烈决死一战，或葬身血海，或折戟竞台，或光荣搏杀而死，无不要耗尽最后一丝气力才得一念豪爽，但谁会愿意在这么个破地方，被这毫无人性可言的规则玩死？”
“以源君对四御，对八极，一对二，一对三，这不是妥妥的欺负人吗？我看死在这里不是荣誉，不是牺牲，仅仅只有羞耻，是一道刻在魂灵上的屈辱。”
“鲤公主，你好歹是个天骄，更贵为九幽帝女，难道愿意埋骨此间，和这满地哀嚎、没有姓名的孤魂野鬼作伴？”
“你为什么不想想加入我们？神剑遗冢虽然不比帝宮，但也是元武天一方说一不二的大势，古时更曾跻身天顶上族，底蕴何其雄厚？恰好禄弟的真心天地可鉴，你纵然委屈也只是一时，往后夫妇同心，便能借着遗冢的力量成就名望、声威不是？两全其美。”
她絮絮叨叨说个不停，言辞时而温和，时而严肃，脸上也渐渐露出了往日的柔色，唯有一丝刻薄如毒蛇的冷色深深凝聚在眸底，似是在讥笑。楚人梦平静听着她毫无廉耻可言的话，心中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无奈。
天顶？用这个词造势太夸张了。
最近百万年来，十星出现过的上族天宗、高门贵府如雨后春笋般多到令人眼花缭乱，但天顶势力却屈指可数，细数一番，唯有高天穹、云河漩心、二祖在世时期的九幽圣国、人祖月神引导下的神圣月族以及未分裂前的先天宮有此荣光，放眼天地，百万年内也唯有以上的势力曾经被尊为天顶，它们无一不是屹立于穹顶上的至高势力。
连现在的十大帝宮都不敢在云河漩心面前逾矩，自称天顶，如此尊名，到了安薰嘴里居然被一个蛮夷小山头上的落魄宗门堂而皇之地僭越了。
“不要说了......你给我住嘴！”
一道冰冷无比的清叱打断了安薰的话，让她久久没有回味过来，微微凝滞的脸色刚要发怒，却见那地上的楚人鲤已经喘着粗气站了起来，她眼光淡漠，毫无感情，像是看死人般一个个自四人脸上扫过，幽冷道：“不劳费心，你们的条件恕我无法答应，何况，我九幽人的生死于你们山中寡族何干？”
“山...山中寡族??”
一语出，神剑遗冢的人纷纷色变，皆是一脸不可思议。
“你们喜欢胁迫？为什么不胁迫她呢？反正你们都是一伙人，心肠同样黑，唇舌同样毒。”她冷冷瞪了眼楚人妤，手中战剑缓缓直起，冷锋如幽光直对着对方的喉咙。
“鲤儿，放下剑，姐姐只是为你好......”楚人妤又惊又怒，有些心慌意乱，她从未见过敢对自己无礼的妹妹，都怀疑是不是鬼上身了。
“不，我们不再是姐妹了，因为你再也不算圣国的人了。”楚人鲤眼神冷漠，挥剑砍下一束青丝，往地上一撒，又在对方瞪大的目光中转身，一脸凛然地往高原中心走去。
那里，两头蚀骨玉狼正久久屹立着。
“拦住她，这废物怎么敢去寻死了！？”意识到不妙的安薰大惊失色，立刻想呼喊出声，但她的嘴却始终紧闭着，一点声音没有发出。
“这是什么？我，我怎么了！？祜哥，祜哥救我！”她心中大骇，疯狂挣扎起来。
但她的身躯却像是冰雕般僵硬着，一动不动待在原处，口不能言，目不能转，整个人毫无知觉，体内充盈的源力也忽然变成了虚无缥缈的清气般，让她丝毫感应不到。
凌祜、凌禄两兄弟同样如此，他们是圣君，理应心性坚韧，意志强大，但面对此刻的状况仍然感到了万分无力，不可控制地陷入惊恐泥沼，此时，诸人自顾不暇，谁还能顾得上那逐渐远去的楚人鲤？
三人眼底的世界急速变化，从平淡到明亮，从明亮到纷繁，从纷繁到黯然，最后渐渐褪色，留下一片死寂的灰蒙。
三人蓦然沉浸在无边的幽寂中，只觉得自己空虚的魂灵仿佛失去了躯壳的庇护，被一股漆黑的深渊一点点吸入却毫无挣扎之力。
一阵阵恐怖之意如潮水袭来，将魂飞胆裂的他们彻底淹没。
下一刻，金焰自四面八方升起，无声无息地弥漫，辉煌温暖的流火成为了他们此生所见最后的绚烂。
躯体、魂灵、战器、法宝，在圣火的恐怖侵袭下瞬间归于虚无。
两圣君一源皇，飞灰湮灭。
数息之后，天灼炎迅速消失，原地只留下三对平淡的足迹，被微风一吹便模糊了，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梦...梦...楚人梦......”
唯一安然存在的楚人妤神色呆滞，美丽无可挑剔的雪颜忽然失去一切色泽，一双睁大到极点、充满了恐惧和惊悚的眸子强烈颤动着，两行不知是悔恨还是害怕的泪水簌簌滑落下脸庞。
一道璀璨的金影不知何时与她并肩而立，正是楚人梦，她没有任何言语，只是抱臂远眺，平静看着前方一步步走向战境的白影。
过了会，楚人梦忽然转过螓首，对着楚人妤笑了笑，清音悠然：“妤姐姐，别来无恙。”
“别...别...来无恙。”楚人妤瞳孔缩小如针芒，唇角木讷地动着，神色剧烈动容，停滞许久的心跳忽然重重一动，浑身血流都沸腾起来了，而她却遍体发寒，仿佛坠入无尽深的漆黑冰潭。
金影的出现，仿佛天地变换，日月倒转。
“无恙就好。”楚人梦清浅一笑，清眸宁静，看着战境自言自语道：“父亲授我全权统领九幽子弟，争创炎天佳绩，纵是炎狱凶险，试炼万难，我也有心护佑住诸多兄弟姐妹，排危解难自是义不容辞，大家血承一脉，作为妹妹，我也愿为长姐长兄们多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人人无恙是最好的结果，却也不可强求，比如有人不想这样，那该怎么办呢？杀了？倒是轻松的做法，问题是，有些人可以杀，有些人不能杀，我有时能杀人，有时又不想杀人，那又该怎么办呢？”
“归根结底，我求的是无恙，而不是杀人，不知，妤姐姐是喜欢无恙还是...杀人呢？”
清音悠悠，如梦似幻，却让楚人妤觉得字字锥心，难以承受，她怔怔地看着金影，一时心境坍塌，万般思绪如乱麻混杂，长睫一落，清泪流淌，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她慌乱至极，害怕至极。
更畏惧自己会被杀死。
尤其死在自己视为星辰般闪耀的小妹妹手里。
她会嫉妒作为亲妹妹的楚人鲤，但无法嫉妒远在天穹之上的楚人梦。
对于眼前近在咫尺却又万里遥远的金影，她从来不敢以姐姐二字自居，更不敢有任何忤逆、违抗对方的心理，不说两人天差地别的天赋和实力，就单轮她最引以为傲的地位，楚人梦是帝后所出，集天地宠爱于一身的嫡女，血脉极致纯正，地位极致正统，而自己却是妃子所出，尽管同样是九幽帝的子女，却是没有可比性。
论尊位，对方是九幽人眼中的曦光，十星人杰的魁首，圣国复兴的契机，单说在圣国中的位置，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圣公主衔，而她不过一个封号公主，在圣国，皇子女位阶分五等十五级，而两人之间便差着整整两大等七大级，镇杀一名触犯法规的封号公主对手握遮天权柄的圣公主而言，不过是小事一桩。
楚人梦的意思很简单，她能杀楚人妤，也够资格杀楚人妤，但她不想杀，而是看在血源的情面上给对方一个选择的机会，是幡然醒悟还是执迷不悟。生死，皆在个人一念之间，无论如何，别妨碍到她。
九幽圣国的尊威不容亵渎，任何胆敢染指九幽血脉的人和阴谋都必须被消灭，不过这也不是绝对的，毕竟法理无情如水火，人却绝非草木砂石，楚人梦可以毫不留情灭杀这些肆无忌惮的神剑遗冢之人，却不能对同样流着九幽血的亲人下死手，即便她犯下令祖宗蒙羞的大错。
“妤姐姐选什么呢？”
“无...虞，我选无虞......”
楚人妤的沉默算是一种无条件的顺服，这不是妥协，因为她知道自己在楚人梦面前根本没有任何选择的机会，唯一能做的便是听命行事。
圣公主在圣国不仅象征绝对的荣誉，更是一座极崇高的、拥有次席执政权和监国权的尊位，两人之间是姐妹，更是君臣。
两女并肩而立，楚人梦平静看着站在高原中心，不断积蓄力量，准备与试炼之兽拼死一战的楚人鲤，她已经想好怎么帮两位姐姐脱身了，只是对于代价的考量仍然有些模糊。
一片死寂中，楚人妤终于还是睁开了眼睛，脸庞上的泪痕已经干涸，唯有眼角微微红着。
很快，一股火浪震天动地，试炼开始。
楚人鲤害怕自己觅死不成，反遭几人强迫，根本没有时间恢复源力便直接提剑冲向了两头凶兽，尚未等她接近，两头蚀骨玉狼同时警觉起来，发出刺耳的吼叫声，楚人鲤紧张地握紧战剑，隔着百丈斩出数十道剑光。
漫天银浪呼啸落下，一连串清脆的冰音传来，剑光在玉色的坚晶毛刺上纷纷爆碎，两头玉狼毫发无伤，被这一击激怒。
巅峰位四御兽，大多有着对等于源君十重甚至源皇一重的实力，对于躯体极为坚硬、浑身毛发、皮肤乃至骨骼都化为了铠甲的蚀骨玉狼来讲，它们最强大的能力就在于远超同类的体魄上，凡俗武器或技法根本伤害不了它们。
它们亦不需要吞月魔狼那样强大的血脉技艺就能活活撕裂对手。
“吼！！！”
两道凶猛的绿光猛然踏碎地面，带着滚滚云烟冲向楚人鲤，速度不快，但爆发力极强，楚人鲤看着势不可挡的凶兽之影在眼中急速扩大，提起源流，连连斩出数十道剑光，却丝毫没有阻挡下它们前进的趋势。
眨眼间，两道刺眼的青光仿佛汹涌的碧浪冲刷而来，楚人鲤咬紧牙关，手中战剑源流呼啸，一剑重劈而出。
铮！！
清越的金铁之音重重激荡而开，风波爆散，楚人鲤脸色霎白，感觉到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将自己整个人淹没，她身躯直接被这一击震飞，重重坠地，又滑出数十丈才止住。
“呜哇......”紧闭的唇角溢出金血，楚人鲤强忍住胸腹传来的剧痛，爬起身，连忙看向手上有些不对劲的战剑，一道平直泛着冷光的断裂面忽然入目。
剑断了，余下的剑锋只剩下不到一尺半。
她用的是源皇境弟子属剑，虽然不是什么厉害的战器，但更高品级赋予此剑的强大已经足够满足她的一切需求，没想到一个照面就被凶兽折断了，可见这蚀骨玉狼的强大，是足以威胁到源皇的。
“好硬的毛皮。”楚人鲤眉头紧紧皱着，犹豫片刻，手中多出了一把雪白镂刻冰凰纹路的圣品剑，之所以拿出来是因为她需要足够坚韧的武器，然而圣品剑的威能大幅超过了她身体承载的极限，所以只能借其利，却不能动其锋。
“没有退路了......希望圣剑能够伤到它们。”
一念至此，楚人鲤眼神微冷，长剑舞动，化作白影急速冲向了远处的凶兽，她以一对二，本身实力又不足，绝不可能硬撼，所以直接选择避开青爪的袭击，在其收力之际瞬间开启神威“灵曦”，身体焕发灵隐星雾，速度倍增，瞬间闪跃至凶兽侧后方，以圣君剑全力袭击。
她的心潭源力不足一成，万万动用不了武技之威，连本命武诀造化功的神威也无法长久支持，故而只能采取爆发式袭杀的办法。
砰喀——
圣君剑的品质毋庸置疑是极好的，只见一线白光横扫青碧，密集刺耳的碎玉声迭起不断，一头蚀骨玉狼的腹部顿时撕开了一道两尺长的白线，断裂的玉质长毛四溅，但它并没有因此受到重创，甚至敏锐无比地晃动了一下，避开了不断刺入皮肉的剑锋。
两头玉狼落地，体冒绿光，猛地跃起，朝楚人鲤扑来，她不敢硬拼，深吸一口气以闪光灵隐之力左闪右避，迅疾出手，再次斩落不少玉刺，一白两绿三道虚影不断交错，漫天光华扑朔，青爪呼啸，剑罡狂卷。
叮！叮！叮！喀喇喇！！
硬是撑住了半仪令，楚人鲤的身体终于无法再支撑灵曦神威下的源力消耗，星雾浅淡几分，速度骤降，她接连顶住了凶兽疾风骤雨般覆盖下的青爪，整个人不断败退，持剑的双臂剧震不息，感觉骨头都要被两头玉狼狂暴的力量震碎。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如此下去只有死路一条，以一敌二实在太过艰难，等等，一对二？借力打力？”
她更改思路，果断闯入风暴，很快将自己夹在两头凶兽的中间，或闪或避，有意引导两兽互相干扰，在某一瞬间，东西方向的两头玉狼以同样的姿势拍出青爪，而她心头狂震，紧盯住漫天青意的走向，猛地爆发“灵曦”，直接闪向其中一头玉狼的上空。
两兽青眸爆闪戾色，随即变化攻势，但为时已晚。
砰！！
呲咔！！
一只青光巨爪重重拍击在另一只玉狼的脑袋上，恐怖的力量瞬间将对方狼头重重抽歪，骨裂声此起彼伏，这一击留下了四道数尺深的划痕，而这头玉狼的一爪则正中在了对方的胸前，同样碎玉爆散，强罡连绵崩碎，把对方重轰出十丈。
楚人鲤目光一闪，提起全力闪掠至头颅被击那头玉狼的背后，见它脑袋晃悠，身躯摇摆，连站立都不稳定，心知这是受了重创，当即毫不犹豫旋身一道斜斩砍向玉狼脖颈。
砰喀啦！！！
音爆声如疾雨般不断炸响，圣君剑之利彻底展现，随着凌厉的白色剑光破开层层阻碍，一股暴虐至极的青流夹杂着无数碎光爆发，剑光肆虐，一颗水缸大的晶莹狼兽高高飞起，楚人鲤眼前猛地一亮，却见那断首之狼的巨爪已经带着狂虐的力量朝后甩来。
她紧张地横剑一挡。
轰隆隆——
白影暴吐血雾，远远飞出，重砸入地，激烈的撞击掀起十丈高的红砂风暴。
沙沙~沙沙~断首之狼巨大的身影抽搐几下，遍体玉色忽然随着一股碧色火云的逸散而褪去光泽，沉重的残躯轰然倒地，与此同时，另一头刚刚爬起的玉狼青眸一深，发出一声怒啸，四蹄暴踏而下，震碎十丈地面，整只玉狼化作青光冲上天空，向着倒地不起的白影扑去。
“鲤儿！”楚人妤始终空洞的目光忽然剧烈动了动，死死盯紧了那即将扑向楚人鲤的青影，身上源力突然急速涌动，眼看就要爆发，她即便再厌恨妹妹，却也不愿意她死了。
“稍安勿躁。”楚人梦淡淡开口，一股无形的生灵威直接冲荡向楚人妤的脑海，让她瞬间镇静住了。
电光火石之间，倒在地上咳血不止的楚人鲤眉眼紧紧蹙起，小脸露出毅然，再次催动了体内冰脉的力量，不过唤起的不是天霜寒月体，而是冰穹圣凰血的力量。
她身体爆发寒流，剔透可见丝丝经脉的玉指再次划过剑锋，一股极其冷冽的寒意如吞世寒潮席卷天地，看着眼中急速飞来的凶影，她目露怒意，干脆以手掌握紧剑锋重重一划，两边冰血瞬间化为寒霜结满整把圣君剑。
“圣凰斩！”
嗤啦——轰隆隆隆——
耀眼的蓝芒惊世绽放，这一剑正中巨兽头颅，并从额头到心潭一线划开，一道苍蓝寒光绽放，整头蚀骨玉狼在半空被撕裂为了两半，晶尘漫漫漂浮，碎玉如雨滴瀑散，楚人鲤听着耳边两道重物落地的闷响，紧蹙的柔眉缓缓松缓几分，眼皮无力地滑落，冰蓝色的双目毫无意志，光色却愈发幽深。
一股股深寒之意缓缓弥漫，楚人鲤因消耗过大、激战连绵，彻底陷入沉睡，而她不知道的是，自己体内的青天造化功居然缓慢运作起来，而推动它的力量却来自于试炼场中浓郁的火素源流。
冰素之躯，吸收火素源流，这本是万万不可能发生的禁忌异象，但此刻却发生了，楚人鲤伤势严重，体内的造化功自觉运转了，而这部衍生自九幽圣国两大人祖功法其一之《青天诀》的子帝诀同样有着极为特殊的属性。
楚人梦天赋极高，先明圣遥体加之无垢冰尘心的配合足以让她无视任何高深功法的难度和要求，直接修成，而她修习的本命功法之一正是以“长空神育，万古一青”著称的《青天诀》，自然清楚这一切的原因：高境界的青天造化功可以跨域任何阻碍，强行净化任何源力，甚至去芜存菁，将极致的火素力量转化为极致的冰素力量。
也就是说，青祖功法的一个重要特性就是能够控制九素源流，将之抽离，聚合，甚至倒转，可谓神迹。若非有青天造化功的超绝之力，此刻的楚人鲤决然无法吸收任何来自炎狱的源流。
毕竟，对一个重伤的冰修而言，疯狂吸收火素源气来自救无疑是自断命脉。
“是冰穹圣凰血的大量消耗，激发了天霜寒月体的本源？不，应该是青天造化功催动了冰体之力，倒是意外之喜。”楚人梦微微赞许道：“不错，鲤姐姐的资质果然没有大家说得那般不堪，能以一己之力连斩数头四御古兽，堪称骄子。”
“我本以为她会需要一些帮助的，却没想到鲤姐姐也有这样强大的一面，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此言不虚。”
楚人妤静静听着，心绪复杂难言，只得深深地垂下头。
楚人鲤的资质果然远非她可以比拟的，她不禁陷入迷惘，天才和蠢材之间的天堑，就真的不能靠努力弥补么......
两头四御兽的死，也预示着楚人鲤成功跨入第六试炼。
而楚人妤自知没有了神剑遗冢的辅助，估计很难通过接下来的考验。
一品鸡血韵，天子堕凡尘，最低等武韵，血玖二字始终如一道阴云笼罩在她的心尖，告诉她，她生来就是垫底的，不如别人，更别想着追赶别人。
楚人梦静静聆听着对方的心绪，神情平淡。
她有些读懂了楚人妤的心思，也渐渐明白了她的心病。
但她觉得对方只是被自己欺骗了，自缚于虚假的幻想中，看见的东西假了，心中的东西自然真不了。
她并不觉得天才和蠢材之间是一定要分出高低，一定存在贵贱之分的，更重要的是，人活着，要知道为什么而活，与其狼狈不堪地迷失在自以为是的虚妄中，为追逐而追逐，那永远只能是贴近道，而非亲近道，对自己更是一种负担，而非成长。
温馨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书目，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